“奶奶,二爷的奶嬷嬷才刚进来了。王太医的药丸子也送进来了”
“把药丸子拿来,嬷嬷也叫进来吧”
贾琏的这奶嬷嬷是其生母的陪嫁的丫鬟,当初贾琏母亲去世后,对贾琏是挖心挖肺地照应,她自己亲生的二个儿子也是托付给自己婆婆,几年不曾回家看过,故贾琏和她也是亲昵。
赵嬷嬷一进屋,不待其弯腰,王熙凤就连忙坐直了身子,招呼嬷嬷炕上坐,平儿就赶紧斟茶,摆了点心,顺手又将装药丸子的盒子递给王熙凤。
“二奶奶,这是怎么啦?昨儿听说叫了太医,二爷又不在家,还就想着进来看看,平姑娘说奶奶乏了,叫今天进来,可是有什么妨碍不成?这丧事那是那么好张罗的,寻常人家一场事办下来,也少不得脱层皮呢。”
王熙凤耐心听赵嬷嬷啰嗦,平儿又给她在身后加了个靠垫依着,自己捏着帕子掩了口,低低咳了一声,“累是累了点,今儿叫你进来是有事,非得你去办的。”
“二奶奶吩咐,老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奶奶办的妥妥的。”
“看嬷嬷说的,那里就要嬷嬷去上刀山下火海了。这是昨儿太医看了后给配的药丸子。不瞒嬷嬷的,二爷走了有几个月了,从有了大姐儿,我这就没象以前那么准过。这忙着东府的,沥沥拉拉的拖了有一阵子了,偶尔还有点坠痛。昨儿太医看了却说不妨事,只说是累了,要好好歇歇补补。可我这心,就是不落地,嬷嬷拿几丸子药出去,多找几个药堂让人好好看看,都是什么药?问问孕妇能不能吃?千万别给人知道了。”
赵嬷嬷惊叫一声“二奶奶!”眼泪就流了下来,恨恨地,“这一家子就没盼二爷好的。”
“嬷嬷,幸好还有嬷嬷照应啊。”平儿感慨着,又拿了几个素净的帕子,包了几个药丸子,递给赵嬷嬷。赵嬷嬷收到怀里,又接过平儿递的热巾子搽脸,“二奶奶,老奴这就去了。待仔细问多几个药堂,再来回奶奶。二奶奶可千万保重身子。”
“都听嬷嬷的。平儿,你把那点心果子包了给嬷嬷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再吩咐门上的小厮,嬷嬷进来,赶紧递信直接进来。”
平儿去送赵嬷嬷出去,王熙凤又歪回了炕上,迷迷糊糊又睡了。
没睡多久就听帘子外小丫头在说话,“金钏姐姐,奶奶今儿就没出屋子呢,我去给姐姐看看。”
王熙凤睁开眼,就见一丫头轻手轻脚跳开门帘子进得里间来,对上王熙凤的眼睛,就立刻低下头,福身,“奶奶,太太打发金钏姐姐来看奶奶。”
“叫进来吧。”
金钏俏丽丽地给王熙凤福身,脆生生地:“给二奶奶请安。太太打发我过来看看二奶奶,可是好点了,歇过乏没,可有什么要吃的要用的?”
“你替我回去说多谢太太记挂了。我这还是头昏身子乏的,就不过去了,待大好了再去谢太太。昨个中午厨房送的几道开胃菜都好,早晨的桂圆红枣汤也好,到底是太太惦记我。”
正说着话,外边又进来说老太太打发琥珀过来,大太太也打发了王善保家的过来,东府的珍大奶奶也打发了婆子过来送些东西。
王熙凤实在是不耐烦了,叫了众人进来,略说几句,就歪在那里眯缝了眼,平儿和丰儿赶紧带了人下去,又是摆果子又是倒茶,最后拿了几个荷包,众人高高兴兴散去了。
第4章 红楼4
内室陡然安静下来,王熙凤又迷迷糊糊睡了,直到小丫头在外间摆饭才醒过来。平儿和丰儿带着小丫头摆好午餐,又照王熙凤吩咐把大姐儿抱过来。王熙凤抱着粉嫩嫩的女儿,情不自禁就亲了几口,逗得小丫头叽叽笑着亲她一脸口水,才意犹未尽地把女儿安顿在身边,舀了一调羹豆腐,让小姑娘自己吃。大姐儿的奶妈子紧赶着过来,王熙凤却示意拦着她,丰儿就拽了奶妈子出去吃饭,“奶奶不过是让大姐儿自己玩,妈妈赶紧自己去吃饭,一会还要你带大姐儿呢。”
昨天那道山楂烧肉又明晃晃摆桌了,平儿担心地看着王熙凤。王熙凤却是摆摆手,“你尽管吃你的,你奶奶我自会挑着吃。那山楂烧肉是我上午说好的,你看着吧,晚上还会炒黑木耳来,说我昨晚点了的,想吃的。” 一顿饭下来,大姐儿是吃的脸上身上炕上都是,也不知道进嘴里的有多少,反正王熙凤招呼奶妈子过来收拾,小丫头是握着羹匙不撒手,妈妈妈妈地叫着不肯离开饭桌子。
丰儿伺候王熙凤漱口,平儿帮着奶妈子给大姐儿换衣服,又招呼小丫头们撤了饭桌,换了炕被垫褥,忙乎了好一阵子,才叫奶妈子把睁不开眼的大姐儿抱回去睡了。
吃了饭,王熙凤又回里间歪着,平儿就给王熙凤盖了夹被,道:“奶奶,身上感觉可好点了?”
“还行。你说你二爷现在会干啥?”
“还能干啥,不过是带林姑娘去姑苏安葬林姑父,然后就带林姑娘回家来。”
王熙凤沉吟一会儿,道:“你去打发人喊旺儿马上进来,我有事吩咐他做。”
平儿应了就立即去了。
王熙凤眯着眼想着红楼里林家五代列侯,最后家产不知所终。还能那里去?书中王熙凤曾道哪里再发这么注财,倒也好不再寅吃卯粮了。
半下午,旺儿满头汗地进来,丰儿一报上来,王熙凤立即就扶着平儿去了堂屋,不动神色地上下打量。旺儿一看王熙凤的深色,马上规规矩矩跪下,“给二奶奶请安。”
“旺儿,昨天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
“回二奶奶,都办好了。奴才一家家跑的,还不上的只说是再不收了,当做善事了。”
“这中间可有人家还不上出了人命的?”
“回二奶奶,从来就没有过。”
“那就好。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去迎你家二爷,越快迎到越好。见到你家二爷,让他把林家的东西仔细地录三份单子,要一模一样的。一件东西也不能缺,哪怕路上耽搁几日,也录仔细了。”
“二奶奶,这是为了……”
“你只管告诉你家二爷,要是想大老爷百年后能顺当承爵,就别少了一样东西。三份单子给林姑娘一份,别给其它人瞒了东西,最后都算二爷身上了。”
“是。奴才一定给奶奶办好。”
“平儿,给他拿100银子。你出门小心,一路仔细着,迎不上二爷,回来剥了你的皮。”
“是,是。”
打发旺儿出去,王熙凤叫了平儿搬了炭炉子过来,瞧着平儿一张一张慢慢烧了高利贷的账单子,最后几杯茶水浇上去,开了堂屋的门散散烟味,自己就回了里间眯着。
照旧是挑挑捡捡吃了晚饭,逗了会儿大姐儿,和平儿一起安置了。
一夜无话,隔日正吃着早饭,赵嬷嬷进来了。王熙凤赶忙请嬷嬷上炕坐,又吩咐平儿添筹舀粥。赵嬷嬷连声道不敢,王熙凤说道:“嬷嬷,坐吧,二爷不在家,咱们娘几个一起吃顿早饭也没啥。”又喂了大姐儿几口粥,不顾赵嬷嬷的稀罕,喊大姐儿奶妈把大姐儿抱下去,大姐儿一手一个鸡蛋,顺从地由着奶妈抱下去了。
平儿伺候王熙凤和赵嬷嬷吃了早饭,丰儿上来带小丫头收拾了炕桌子。一时间屋里安静了下来,赵嬷嬷就红着眼掏出药丸子,“奶奶,老奴走了七八家药堂,大的小的,都挑口碑好的问的。差不多都说这是养身子的好药,通经活血安神,就是有一样,怀孕的妇人是不能吃的,不然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一准滑下胎儿。”
赵嬷嬷说着就涕泪涟涟,顾不得搽脸,直恨声诅咒。
王熙凤只是看着药丸子发呆,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这古代大家族的宅斗,还真是吓死个人。隔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嬷嬷,要是你家二爷一直没嫡子会怎样?这府还有爵位会归谁?也难为二爷长大了,听说二爷上头还有个哥哥呢。”
赵嬷嬷哭的气都上不来,好容易平复了,抽抽噎噎道:“二奶奶,你不知道啊,二爷上头的哥儿,那真的是聪明伶俐的,长的又俊,老太爷爱的不得了,才桌子高,老太爷就带在身边亲自发蒙。那年宴客,先太太怀着二爷,就短了精神,谁想到那么多丫鬟婆子跟着,快冬天了,大爷都五六岁了,平时也乖巧不淘气的,就掉湖里了。等到晚上送了客,老太爷找哥儿,满府都找不到,跟着的人都不知哥儿在哪……”
赵嬷嬷哭了一阵子,又接着说,“哥儿出事的时候,我刚生了老二坐月子呢。等出了月子回来,先太太眼看着就不成了,挣命般生下二爷,没多久就去了。而跟着大爷的丫头婆子,听说当晚就被老太太都仗毙了。”
“那年哪,老千岁犯事了,家里是瑚大爷去了,太太跟着去了,没多久老太爷也去了。老爷原是老千岁的伴读,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一个个不管好歹往屋里拉,哪一个也稀罕不了几个月。也跟二爷的外祖家断了往来。老太太把二爷抱过去,老奴是天天不敢离了二爷的边,不错眼珠地看着。珠大爷喜欢读书,二爷喜欢跟着珠大爷的,慢慢的老爷有回说,二爷不读书也罢了,有爵位的,能长大就好。赶到珠大爷娶了大奶奶,这府里谁还知道二爷小时候也是聪明伶俐的,谁还记得二爷有个一奶同胞的亲哥哥比珠大爷聪明呢。”
赵嬷嬷抽抽噎噎,“府里再没人敢提这事的,但凡有人嚼舌给老太太二太太知道,一家子都要发卖出去。二奶奶不问,老奴也是不敢说的。”
信息量有点大啊,简直是宅斗的高级版本。王熙凤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发慌。“嬷嬷,大姐儿就生的艰难,是不是早早知道是女儿的缘故?我生大姐儿的时候嬷嬷在的呢。”
“大老爷吩咐老奴的,那接生婆是老奴早早找好的,临生的时候,大老爷派了心腹接的人,径自送到你屋里的。”
“二爷不在家,就是在家,这个还得要嬷嬷帮我。”
“二奶奶放心,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护着二爷的骨血。”
王熙凤一下下拽着帕子出神,停了好久才说:“嬷嬷,你老说现在该不该把药丸子给大老爷瞧瞧?”
“依着老奴,老奴去找大老爷说吧,二奶奶只管好好养着别出屋子。大老爷也是有成算的。”
“那就拜托嬷嬷了,等嬷嬷的奶儿子回来,让他好好谢谢嬷嬷。”王熙凤起身想给赵嬷嬷福身,慌得赵嬷嬷赶紧拦住,由着平儿给赵嬷嬷打水净面斟茶,吃了些点心,又千叮咛万嘱咐的,王熙凤一声声应着,等小丫头回报大老爷在东院没出去,就打发丰儿送赵嬷嬷过去了。
不提赵嬷嬷去找贾赦,王熙凤心里真的是惊涛骇浪:贾赦是老千岁前太子的伴读,老千岁犯事后瑚大爷落水身边没跟着人,大老爷避居东院,只在家里搂着小老婆喝酒,凡事不理。哪里只是宅斗啊!分明是大房政治上没了出路了,瑚大爷被躲在暗处之人趁机害了,大老爷为了二爷能活下去,不得不苟且啊。
第5章 红楼5
却说赵嬷嬷出了王熙凤的院子,就不再要人送,自己径自出了贾府的大门,绕了路来到东院的侧门。门房知道她是二爷的奶嬷嬷,赶紧让进来,赵嬷嬷一说找林之孝有事,门房赶紧的打发小厮去找林之孝。待林之孝急急赶过来,说请赵嬷嬷去管家的院子,一路却带去贾赦的书房。
进了贾赦书房,就只见贾赦一人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桌后,浑浊的双眼紧盯赵嬷嬷,林之孝送了赵嬷嬷进去就合上门站在门口。
“给老爷请安。”
“赵家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回老爷的话,要紧的。事关二爷子嗣。”
“站起来说吧。”
“谢老爷。二奶奶操办了东府的事,回来觉得身上不好,就由老太太请了王太医看诊,王太医给合了丸药,二奶奶不放心打发老奴找药堂问,都说是养身子的好药,通经活血安神,就是有一样,怀孕的妇人是不能吃的,不然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一准滑下胎儿。”
“琏儿家的又有了?”
“二奶奶自己估摸有4个多月了。王太医把脉却只说是累着了。平姑娘说这几天大厨房上的份例菜都是些寒凉,甚至活血的。”赵嬷嬷说完,把包着药丸子的帕子放到贾赦面前的紫檀桌上,就见贾赦十指紧抓桌面,手背青筋怒张,忙低头退了开去。
“好。好。真是好呀。”贾赦的声音跟掺了毒地阴冷。
“琏儿家的现在如何?”
“二奶奶现在每天都躺在自己屋里,到是好了点了。”
“你倒是个忠心的。呵呵,我舍了一个儿子,让了府,又舍了儿子给二房,还不够?居然算计到我孙子身上了。这是要我的琏儿绝了子嗣啊。那琏儿家的是个糊涂的,巴巴地跟在老二家的后头做管家婆。还得你去看顾着,你告诉他推了管家的事,好好养胎。稳婆你再悄悄预备二个。”
“二奶奶已经辞了管家的事,对牌和账本子都给老太太送回去了。”
“这回聪明了啊。”贾赦敲着桌子,喊“林之孝,进来。”
林之孝应声进来,“给赵家的拿100两银子,回头让你家的给琏儿媳妇送1000两银票子过去。告诉琏儿媳妇只管好好养着,缺了花用过来说。”
王熙凤一觉睡到晚饭,直到平儿捧着几个紫檀木盒子进来里间。平儿喜滋滋地说:“奶奶睡一下午了,林之孝家的坐在这一直等着,看奶奶睡的好就留下东西回去了。还留了老爷的几句话给奶奶。说奶奶只管好好养着,缺了花用过去和老爷说。”王熙凤打开盒子,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张玉牌,触手润泽,下面压着1000两的银票,一个大盒子里放着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平儿指着剩下的盒子说,“这个是给大姐儿的。”打开看是五彩镶嵌的璎珞项圈,缀着一块金丝玉锁,玉质比王熙凤腕上带的玉镯还要好。
平儿啧啧赞叹,“大老爷真舍得啊。这一出手就这么多,等奶奶肚子里的哥儿生下来,还不知得多少呢。”
“是啊,听说老国公夫人一辈子的私房都给了大老爷了。这府里也不知老太太和大老爷谁更多呢。平儿,你说,我们得的钱差不多都添到府里了,忙乎这么久,落手里的还没大老爷这一次给的多。”
“奶奶,谁说不是呢。可这管家权就松手了,以后能给二爷留下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