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殿不急着修,那废墟都晾了三十年了,再晾着三十年也无妨。反而是西洋人不可纵容了。传旨沿海各州府密切留意荷兰人。还有蚝镜的葡萄牙人,居然在大明的国土上有枪有跑有船的,实力足够与漂洋过海的荷兰人作战。大明的国土什么时候允许外国人这么干了。
把他们赶出大明。就是他们勾得荷兰人以为在大明登岸很容易。让那些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回他们的欧洲打去。
传旨广州知府、香山县令向葡萄牙人索赔。毁坏大明百姓一屋赔十屋。”
只要涉及银钱的事情,谁都知道天子是不开脸的,那是把一两银子都看得很重的。刘一燝前脚回了京师,把杭州火灾后重建的事情做了汇报,后脚天子就派出都察院的、水火不相容的几位御史去杭州核查。
不知道蚝镜那里的百姓,在这场荷兰人的登陆战中损失了多少。但天子定下了一赔十的标准,没人愿意以既往的天邦上国的论调,去天子面前维护西洋人。
“韩卿,这件事情就交与你督促。工部负责尽快把三大船厂恢复到鼎盛,还有继续研发能够固定在船上的新式火炮。南海的那些海盗,也该清剿了,不然与西洋人结合,恢复倭寇与海盗那般旧日模样,又是大麻烦。”
昔年海盗与倭寇对大明沿海,尤其是富裕的浙江一带的侵扰,大臣们都记忆犹新。
只有户部尚书汪应蛟颇为难地说:“陛下,银子!清剿南海海盗用兵的银子,这个没在今年的预算里。还有西南两次用兵,都动用了兵部的战备预算。那个战备预算不剩多少银子了。山东平叛还要花呢。”
又是银子!朱由校气短。
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辽东的、西北的银子花的都不屈。比较起历年在辽东和西北的投入,这两年已经是省了太多了。但是今年因为几场地动,一下子就把预备的应急银子都用的差不多了。
汪应蛟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养心殿的闷热让他想起来,宫中因为裁减了人手,去年基本就没怎么存冰。天子这里都这么硬熬着,却没断少了六部等衙门的份例。
唉。
计相难为啊!
遇上这样克制自己的天子,比遇上昏君更难为。
汪应蛟见所有人都等着自己变银子出来,思忖了好一会才试探着说:“陛下,秋税很快就下来了。沿海清剿打上门来的西洋人也不是立刻用银子。或许会容些空呢。待年底做预算的时候,臣把这笔放前面考虑,如何?”
没人应和他的话。
因为在坐的人都不用别人提醒就能够想到:要是西洋的荷兰人从蚝镜直接去进攻泉州府、福州府呢?
那是非常很可能的。
“举债。”
汪应蛟一愣,举债?朝廷借钱?向谁借?
“以朝廷的名义在浙江、江苏向海商发债卷,用明年或者是后面的秋税做抵押,向民间先借三百万,名义就用要在南海铲除海盗了。至于利息,”
朱由校看看户部的尚书和侍郎,他还真不知道利息具体定多少是好。
向海商筹措安定沿海、清剿南海海盗的银子,关键是借钱不是摊派,还是以明年或者后年的秋税做抵押,这倒也是可行之法。广东、浙江、江苏、福建的海商最多,应该能够筹够三百万两。
“陛下,这向海商筹措的银子,是专款专用吗?”汪应蛟追问。
朱由校点头反问汪应蛟:“太仓的每一笔银子不都是如此吗?”
“那就没有什么利息的说法了。”汪应蛟大手一挥,“朝廷要清剿南海一带的海盗,最后得到好处的也是那些海商。少被海盗打劫一次,什么本钱利息都省下来了。朝廷只是与他们借银子,又不是摊派到他们头上的。”
英国公看朱由校迟疑,跟着补充了一句:“陛下言明以秋税归还,没有直接把这份银子摊派到他们头上,已经是心善了,还想与朝廷收利息?
前年陛下念着与海商合股,没追究他们走私之罪。哼,暗助建奴的岂止是晋商,徽商等也有不少参与进去的呢。”
朱由校想想决定听从汪应蛟、英国公的建议,向百姓加派粮饷最容易,可是刚刚稳定下来的民心,还是别去触碰了。最主要的是闻香教祸害了好几省,这时候不加派粮饷最能稳定民心了。
“户部要把筹借银子的事情办好。大商户多一些,小商户就莫去骚扰了。无农不稳、无商不福。一定要做好登记。
认购债卷最多的商户,你们看看该给个什么嘉奖。比如给其先人敕封等。”
卖官鬻爵?稀罕么?不稀罕的,哪朝哪代都免不了的事情。天子提出给商户的先人敕封,让诸位老大臣又松了一口气,敕封死人,怎么高的爵位也不碍事儿。
“如此这事情就更好办了。陛下,户部要借锦衣卫和东厂出些人,协助完成此事。”
“准。刘时敏记得叮嘱锦衣卫和东厂,朝廷光明正大地借银子,要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若是有人敢在里面做些有的没的,朕知道了,锦衣卫绝对是百两银子就抄家流放的。东厂的人就扒皮抽筋点天灯了。”
“是,臣遵旨。”
锦衣卫是朝廷的律法管,而东厂那些宦官属于皇家的奴才,按着宫里的规矩管。不过这两年的时间下来,满宫的宦官和宫女都知道天子秉性,没人敢冒犯天子、敢试探天子的锋芒。
等到八月的时候,首先是西南平定的消息传回来,然后是闻香教王森的三个儿子长子王好礼,次子王好义,三子王好贤在滦州“闻香教教都”石佛口相继落网,王家(原姓为石)的整个家族子孙无一脱逃。接着建立“大乘兴盛”的“中兴福烈帝”徐鸿儒被禁军捉住。
由于徐鸿儒和王好贤的这次惑乱民众造/反,没有了躲避建奴流亡到山东的百姓参与,只有部分依靠大运河为生的漕帮帮众。禁军在山东运河沿途州府衙门的帮助下,很快击垮了漕帮的帮众。令趁着朝廷不备、刚领兵取得兖州下属两个县城的徐鸿儒,立即陷入了被禁军包围的状态。
定国公可不是会受文官牵制的将领,他是直接命令禁军炮轰闻香教。因为天子已经把闻香教定位为邪教,同时还把所有向后来者收纳花样百出的“根基钱”、“种福钱”的各种“传教敛钱”行为,都定位邪教。
这些所谓的“根基钱”,就是教徒在入教之后,如果能成为“师傅”或者更高级别的教徒,便能从新入教的人或者下一级的教徒身上收取入教的银钱。所以,“传教敛钱”使得创教者王氏家族迅速地从小门小户一举变为富甲一方的巨豪,并且此种敛财之法也使得更多的人,宁可冒着灭族的风险广泛传教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就是传销在任何朝代都不缺少有眼光的人,也不缺少弄得出噱头吸引百姓的人。前仆后继的“花式”传教、传销,在天/朝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只要忽悠了下线进门、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下线加进来,参与的越早,得到的银钱就越多。
轰轰烈烈的闻香教谋反,二个月的时间就归于了平静。
可是只安稳了几天,福建就送来了要求朝廷增援的八百里加急。
西洋的荷兰人占领了澎湖列岛。
第891章 木匠皇帝146
南居益的八百里加急求援, 使得京师自从接到蚝镜的战报后、上至天子下到朝臣都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荷兰人选择进攻福建省。
大明的海军不用满南海去找寻抢劫中国商船的荷兰人了。要知道这时候的中国海商中,相当的船只是有朝廷的一半股份的。
这时候的荷兰人有“海上马车夫”的名号,也是他们在历史上国力攀向最强的时候。其海军舰队规模超过英、法两国舰队总和的两倍, 总吨位为欧洲殖民四强国(英国、法国、葡萄牙、西班牙)之和。荷兰人这时候的战舰主要是“盖伦船”, 低舷、横帆、两舷装备百余门加农火炮,多艘这样的舰只排成一个长列, 能充分地发挥两舷的火力优势。"战列舰"(line of the battleship)的问世,使得盖伦船在帆船时代结束前成为各国海军的军舰标准。
在1595年, 荷兰船队首次绕过好望角,到达了如今的印度、爪哇一代后,其后起之势咄咄逼人。逼得葡萄牙舰队不得不在马六甲海峡, 先后与其展开了两次大规模的海战,但最后均以荷兰人的全面获胜告终。
但因为在1580年吞并了葡萄牙的西班牙,与荷兰签有的安特卫普协议, 有休战十二年期限。荷兰人只能继续垂涎西班牙接手了葡萄牙在东方的权益,直到天启元年(1621)休战期满。全副武装的荷兰士兵近千人, 由驻扎在爪哇巴达维亚的荷兰总督科恩下令,分乘十二艘船只组成的舰队, 向大明的蚝镜发起了攻击。目的是想夺了蚝镜这个现成的港口,作为荷兰人在东方的基地。继而替代了吕宋岛,从已经亡国的葡萄牙人手里得到与大明贸易的垄断权力。
这次突如其来的战争只持续了三天, 因为登陆成功的荷兰人军火,被守在蚝镜的葡萄牙人火炮击中,迫使荷兰人丢下了一百多具阵亡的士兵, 四十余俘虏,灰溜溜地离开了蚝镜。
离开蚝镜的荷兰船只继续在中国海岸游弋,他们要寻找能够泊下荷兰大船的海港。他们避开早知道深浅的广东水师继续北上,在八月的时候袭击了厦门水师。
大明沿海的各个州府已经得到了朝廷的警告,警惕西洋荷兰人的入侵。但就是在这样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厦门还是被荷兰人成功登陆了。
因为大明水师的舰艇吨位是400多,主要是由商船和民船改建的。而荷兰纵横海洋的盖伦船,排水接近1000吨。还没来得及更换火炮的厦门水师,原来的火炮射程尚不到千米。
船小、火炮射程不够,这一战使厦门水师损失了十五艘战舰。登陆成功的荷兰人,向大明官府提出中断与其他国家的贸易,所有的进出口必须要通过荷兰人进行。
刚刚到福建的南居益,是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巡抚福建的。他在福州得知了荷兰人占领厦门港的消息后,一面详细地把厦门水师战败的具体细节写进八百里加急里,作为朝廷增援的依据,一面出面邀请荷兰人到福州商谈具体的贸易措施。
南居益出身名门,曾祖南从吉与曾伯祖南大吉皆进士。祖父南轩是嘉靖年间的进士、庶吉士,父亲南宪仲是万历二年的进士、枣强知县,可惜天不假年,未及擢用,突然病逝。南居益之后依靠家族长大,并在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得中,历授刑部主事、广平知府后,擢山西提学副使、按察使、左右布政使等。
他一直在山西为官,却没有接受晋商的贿赂,得以在前年的清洗晋商之事中保全了自身。但因为他是山西布政使,也还是被晋商之事牵连入狱。好在黄克缵爱惜他的才华,审察明白他没有与晋商有瓜葛后,极力在朱由校跟前为他开脱,才使得他免了被罢官。仅仅停职调查了一年以后,便被起复。天启二年的春天,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被派离京师,巡抚福建。
这时候就看出了大明文人的另一面。南居益以谈判的名义,宴请荷兰舰只的军官。席间美酒佳肴,灌醉了所有的军官后,南巡抚下令将酒醉的荷兰人枭首,以报厦门登陆战中水师丧生的将士之仇。余下的荷兰士兵,群龙无首,仓促间逃到了澎湖列岛。
南居益下令福建的所有船只围困住澎湖列岛,等待朝廷的援军。
南居益的第二封八百里加急,是隔了四日送往京师的。等这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到京师的时候,徐光启已带了最新式的火炮去天津港。崔景荣站在养心殿里,心情已不复前几日的忐忑。
他刚从天津港回来,带回来新式战船试验成功的好消息。
朱由校看着兴奋的崔景荣就知道是好消息,他笑着把南居益的加急战报递给崔景荣。
“崔卿,要是你们这些进士都是这样的、能够领兵打仗的头脑,大明的疆域定会固若金汤的。”
崔景荣一目十行,看完一遍又返回去仔细读一遍。
“陛下,南思受干的太漂亮了。兵不厌诈,说的就是他这样的方法啊。现在西洋人群龙无首了,太好了,太好了。这样朝廷的援军就有了足够的赶去福建的时间了。
陛下,把南思受调到兵部。现在辽东和西北暂时安全了,西南平叛的大军也在往回来了,臣就觉得以后的危险,非常可能是来自西洋人,来自海上。兵部需要不拘一格用兵的统帅。”
崔景荣直觉南居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他确定这次朝廷派去福建的援军能取得胜利的依靠,是工部提供的最新式战舰和火炮。
安装到新式战舰上的火炮,射程超过七百丈,最远将近八百丈。远远超过了夷人的四百丈、五百丈的火炮。虽然新式战舰赶的时间比较急,但是工部侍郎徐光启保证说会比夷人的“盖伦船”行的快。
新式的大明战舰其实就是中型的“盖伦船”,虽然只有四层,但是有左右两舷各配载了四十门火炮,学着西洋的盖伦船,前面是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而且这是完完全全的战舰,不做民用。
天子和徐光启带着一些工匠日夜泡在太液池试验船模,最后还是天子亲手做的船模胜出。崔景荣参与了肢解天子的船模,看着徐光启带着工匠一点点地制图,然后就在三大殿的废墟上,将那些大木锯成合适的尺寸,一批批地拉去天津港组装。
徐光启的做法令崔景荣打开了眼界,他开始跟在黄克缵的后面,学习那些西洋的几何等书。黄克缵不懂的地方只能等徐光启有空来讲解。
“陛下,”崔景荣兴奋起来可顾不得养心殿里来看加急战报的其他人了。
“咱们多造几艘新式的盖伦船,开到吕宋去。万历三十一年(1603),西洋人在吕宋杀了咱们不少的百姓,咱们这回可以凭着新船新炮讨回血债。”
崔景荣早就通过建奴和彝人叛乱之事,发现自家天子是个睚眦必报的秉性。他身为兵部尚书,必须要紧跟天子的思路走。他不觉得灭了建奴一族和彝人一族有什么不好的。因为建奴这二十多年杀死的汉人百姓,早超过了二十万人。彝人奢崇明造/反的时间虽然短,但是死在奢崇明叛军手里的百姓也超过了彝人的总数。
南居益的行为太符合天子的心思了。崔景荣不仅要把南居益要到兵部,还想让南居益带兵去吕宋岛。
朱由校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徐卿昔年上疏之事,你们谁还记得?”
徐学聚也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与叶向高和崔景荣等人是同年。
叶向高上前一步回话,“陛下,昔年吕宋岛之事,非是神庙不肯为百姓张目,而是三大征之后,朝廷已经无力远征吕宋。故而才有徐万年的《报取回吕宋囚商疏》。徐万年之目的也是想朝廷能够不战屈人之兵,靠三大征的胜利,震慑西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