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看孩子都带下去了,问凤姐,“奶奶,这七月这么热,不如在屋子里放点冰吧。”
凤姐摇头,“孩子太小了,略大大地吧。”
平儿也不再劝,“奶奶现在有了葳哥,可是在乎的紧了,往年没到这么热,冰盆子早就摆了。”
“唉,那时候不懂啊,只贪图凉爽了。从有了高供奉,四季听从他的安排,这家里一百多人,都安安稳稳的,省下的药钱都够供养高供奉的了。”
平儿点头称是。“奶奶也去眯一会儿吧,一会儿,莹儿换了衣服出来,我让忍冬带她们去阴凉地方翻绳。”
“可看好啦,别让她去水榭那边玩水,和她说等太阳下去些,带她过去。”
天气太热,凤姐把莹儿的课改成早上凉爽时候上,白天的时候,各自都在自己的院子里找荫凉的地方。贾赦本来要带这一家子去山间避暑,留贾琏一人在京城,每天要去户部上差。凤姐想到要是放贾琏一个人在家,犹豫再犹豫,就说自己带儿子在家陪贾琏,让贾赦带贾琮和孙女等人去。结果贾赦舍不得孙子,莹儿也舍不得弟弟,就都留了下来。凤姐每天在院子里晒水,给姐弟俩冲凉。又在后花园砌了一个大水池,每天早晨换水,傍晚的时候,带姐弟俩去戏水。才算是没让孩子捂出痱子来。
黛玉每到了数伏天,就恹恹地不想吃饭,高供奉看了几次,只教了紫苏日日给黛玉艾灸。及至出伏,黛玉倒比往年还略胖了一些,雪雁每日念佛,“姑娘这几年,就数今年夏日过的安稳,就是这每天烟熏火燎的味道不好。”
紫苏就说:“高供奉说了,连灸三年,姑娘的体弱之症可以大大好转。反正姑娘也不出门,味道就先不管吧。”
黛玉本就是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的性子,又不喜欢艾灸的烟味。还是凤姐劝她说,“表妹,有不吃药的法子调养,总比生病好。这要没个好身体,怕是以后有孩子了,孩子也要常生病的。熏三年就熏三年吧,有了好身体,以后妹妹也轻省。”反复劝了,黛玉想着自己小时候,没会吃饭就先吃药;弟弟也是体弱得一场风寒就去了,带累的母亲也离世。哭了几日,方才狠下决心,由着紫苏给她艾灸,不再理会烟味。
高供奉见黛玉听劝,又教了紫苏刮痧,隔几日,紫苏就给黛玉刮一次。黛玉也忍了下来,到八月过去,往常这个换季时候,黛玉早晚都要穿了夹袄,还要时不时地喝药,今年只略微咳嗽几声,就顺利地换了季节。
日子过的顺意,不知不觉间,小小子已经出了四颗牙,也会坐了。每次葳哥儿坐起来,凤姐就把他扳倒,宁可让他躺着玩,或者来回地给他翻身。葳哥儿性子好,每次和凤姐玩的都涎水拉拉的,怎么扳怎么翻也不恼,玩累了就去睡。贾琏下差回来也长长加入这个游戏,和莹儿一起玩葳哥儿。
平儿看凤姐他们玩孩子,总是忍不住去说,“奶奶,葳哥儿不是玩的。”
“平儿,我让他多翻身,省得以后爬的时候没劲儿。”
平儿对凤姐的解释一律嗤之以鼻,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就把孩子抱走。留贾琏和凤姐相互指责,“都是你惯的”做收场。
过了重阳节,凤姐就安排人把家里的火墙、地龙都检查修葺了一遍。因苏先生的小院子没有地龙,莹儿就磨凤姐,“娘,让苏先生搬去我的院子住,好不好?”
“为啥啊?可是我闺女尊师重道了?那你住哪儿?”莹儿的院子和黛玉的一样,也只有主院那三间带地龙的屋子。
“娘,我搬到弟弟屋里好不好?”
“不好。”莹儿对玩弟弟的兴头,越来越高,凤姐觉得自己没开好头。
“那,我搬到娘亲后一进吧。”
凤姐想想也好,就允了女儿的安排。由女儿邀请苏先生住去自己的院子,自己搬回到凤姐的后一进院子,便利她每天过去和弟弟玩。
进了腊月的时候,凤姐和黛玉一道忙着庄子、铺子的关帐,安排各处的年礼。贾琏在户部也是忙着这些,常常见不到人。凤姐就把拟好的年礼单子,给贾赦逐个看了,没什么差错后,才放心地安排人送去年礼。对荣国府,贾赦一句算了吧,凤姐也就照去年一样,没安排送年礼。
宁国府派贾蓉过来送年礼,尤氏还让贾蓉特别带了些东西给凤姐。贾蓉见了凤姐就行礼:“婶子一向可好?”
“好。你父亲、母亲可好?”
“都好,谢婶子惦记着。我父亲打发我来,想问问琏二叔,今年过年,圣人还会不会要收银子?”
凤姐皱眉,“你府里的欠银没还清吗?”
“父亲说还了银子,就没什么了。”
“还了银子还有宁府、爵位。真等到哪天,今上追上门讨债了,银子得还,小心宁府和爵位都保不住。”
“不会吧?”贾蓉干笑。
“信不信由你啦。”
“婶子,我母亲说好久没见了,邀您一定要过府去看看梅花,说说话。”
“这个可没的空,你二叔在户部天天忙,家里事儿多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你回去替我谢谢你母亲的好意,什么时候等葳哥儿的媳妇进门了,我天天找你母亲赏花喝酒的。”
贾蓉想想刚才看他直流口水的三头身的从弟弟,心想二婶子这一下,可是推到十几年以后了。遂不再勉强,和凤姐说了一些杂话,有贾芸送了出去。
年根的一天,贾琏下差回来,美滋滋和凤姐说:“凤儿,夏天的时候在户部对账,我就把府里的记账法和刘侍郎说了。刘侍郎今天找我去,说:因我干事努力再加上这个记账法,今年的考核我是个优秀。”
凤姐大大恭喜了贾琏得到的优秀。又张罗着自家几个人摆酒,为贾琏的优秀考评,开了宴席。琏二爷忙了一年,得到了肯定,都为贾琏高兴。别人都是浅酌而已,唯有贾琏在众人的轮番敬酒下,酒席将将过半,先就醉了。
凤姐和平儿费了大力气,才把醉醺醺的贾琏安顿好、哄睡。二人相视一笑,幸好明天是休沐,不然醉到这样,明天可怎么能醒了酒。
是夜,贾赦悄悄去了祠堂,给父祖上香,“祖父、父亲,你们看琏儿上进着呢。”又给张氏上了香,洒了几滴泪,静默着立了半夜,才在吴新登的劝说下回房睡觉。
等贾琏第二日酒醒,屋子里只有才提拔不久的辛夷,带二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伺候着。贾琏洗漱了就问辛夷,“你奶奶和平儿呢?”
“去前院看老爷去了。老爷发热了。”
贾琏也顾不得吃早饭了,匆匆换了衣服,去前院看贾赦。
第110章 红楼110
110
贾赦从祠堂出去, 就心神不定。吴新登带着小厮把贾赦哄回房, 交给秋桐,仔细叮嘱秋桐、秋实要小心照顾。那秋桐和秋实, 原是专门在贾赦书房伺候的丫鬟,邢夫人发卖满院子的姬妾时候, 就漏了她们俩个。秋实是个老实性子的, 平日里都是秋桐说了算。自从贾赦去年中毒,高院判叮嘱贾赦要禁色养身, 不然与寿命有碍后, 贾赦就收敛了自己。偶尔召了秋桐、秋实,第二天都不忘记让老嬷嬷给避子汤。
那秋桐是个心高的,走了邢夫人后,看贾赦也是不想再娶的样子, 又无其他人能与争锋, 就心心念念想着生个儿子。有了儿子, 虽说得不到夫人之名, 但做成姨娘之实位, 也好过无儿无女的、提心吊胆地度日, 担心哪日被发卖了。无奈贾赦不兜揽她,她看贾赦也不是之前可以随便勾搭的, 遂日日揣着小心,时时寻着机会。
吴新登带小厮把贾赦交给秋桐和秋实, 秋桐看贾赦魂不守舍的、又有了几分酒的样子, 就自觉机会来了。招呼秋实和她一起伺候贾赦洗簌更衣, 就打发秋实回去,说是要自己守夜。秋实不放心,但又听从秋桐惯了的,也就留秋桐守夜。
那秋桐打发走所有人后,点上以前在贾赦书房伺候时得的迷香。贾赦在迷迷糊糊的醉梦里,尚梦着张氏活着的美好时光,也就如秋桐的意,成了好事。事后,秋桐仔细给贾赦收拾了,又开窗散味。醉酒房事本是大忌,醉里甫经房事之人,给冷风一吹,待拂晓时候,秋桐发觉不对,贾赦已经烧的人事不省了。
凤姐儿得到前院小厮的禀报,看着贾琏还睡的人事不知,匆匆忙忙留了辛夷带二个小丫头守着;打发半夏带人去莹儿那,待莹儿醒了送去黛玉的院子;忍冬去葳哥的屋子里,和奶娘一起看着葳哥;让平儿去花厅守着,要是有管事媳妇报上来急事,酌情处理了。一般的例事儿,让管事媳妇们按例去办。自己带着余下的几个二等丫头和一群三等丫头,去了贾赦的前院。
高供奉已经在给贾赦诊脉,凤姐带人在堂屋安静地等了半晌,高供奉才出来,皱着眉头提笔写方子,边写边叹气。凤姐看高供奉神情不虞,也不敢出声音,怕打断他开方子。待药童拿了方子去煎药,才上前小心翼翼问道:“高先生,可是父亲病的有什么不好?”
高供奉看着凤姐摇头,这凤姐也算自己的半个学生了,可贾赦是凤姐公爹,这病因也不好和凤姐说的。高供奉只能轻描淡写地说:“风寒入腑,侯爷是已经淘空的身子,怕是不大好。”停了停又问凤姐:“琏二爷呢?”
凤姐干笑,“二爷年终得了优秀的考评,昨夜喝的有些多。”
高供奉点头,心里明了,以为贾赦这是为了儿子的上进,酒后失控放浪形骸了,他哪里知道贾赦是中了秋桐的迷香。
贾赦这一病非同小可,人事不省的浑浑噩噩间,也喂不进汤水,凤姐招呼小厮,烧了烈酒给贾赦给降温。等贾琏半上午的赶过来,高供奉已经在给贾赦施针了。
高供奉施了一遍针,累得满头是汗。贾琏忙扶了高供奉坐了,先叫了小厮烫了热毛巾给高供奉搽脸,又喊小厮随药童去取高供奉的衣物。高供奉略歇了歇,开始逐一取针,一边取针一边给凤姐讲解,针取到一半,贾赦就慢慢张开眼睛,先是有些迷惘,看到立在床前的一脸紧张、关切注视他的贾琏后,大颗泪珠滚落。
凤姐看贾赦情绪激荡,当没看到一样,转身招手,带着所有人出去,把空间留给尚在取针的高供奉和贾赦父子俩人。俄而高供奉出来了,对凤姐说:“先让人给侯爷上些粥水喝,一会儿好吃药。”
凤姐让人把灶上一直备着白粥取来,交给秋实,去伺候贾赦喝粥。药童取来高供奉的衣物,小厮领去隔间换衣服。
贾琏从贾赦屋里出来,脸色发白,怒不可遏地喝着:“把昨晚守夜的秋桐,给爷抓了来。”
凤姐看贾琏气的不成样子,示意丫鬟倒了一杯茶,自己端到琏二手边:“二爷,莫气伤了自己。”
贾琏抖着手,接了茶盏,慢慢啜了几口,平静一下。“凤儿,你可知道父亲为何发烧?是中了秋桐那贱婢的算计。”
凤姐吃惊地瞪大眼睛,高供奉只说是风寒啊,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原来贾赦昨晚饮酒并不很多,那醉了的几分的恍惚,也是因想起父祖对自己的栽培、张氏和自己琴瑟和鸣的旖旎时光。秋桐点燃迷香的初时,贾赦因心神都在想着张氏,未曾发觉。到了后来,贾赦被迷香控制,以为自己是在和张氏缠绵。等秋桐开窗散味的时候,被冷风一激,贾赦曾有片刻的清醒,知道自己是着了算计,但不等他做点什么就昏睡了过去。
那秋桐发现贾赦发热,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不敢耽误。一边喊婆子开院门,打发小厮去请高供奉、告诉贾琏;一边叫了秋实来,一起给贾赦换衣服,又在香炉里撒了其它浓烈的香料燃了,掩盖昨晚的可能残余的迷香灰烬。然后借口照顾贾赦一夜,把秋实推到前面,自己躲回房间,猫了起来。她哪里想到贾赦昏迷前,曾有过片刻的清醒。
等见了俩个婆子闯进她的房间,本来就心里有鬼的她,知道是被发现了端倪,当即吓得站也站不稳了,由着婆子拖到堂屋前。
贾琏也不和秋桐多说一句,叫了婆子请来家法,自己操板子就轮了上去。那贾琏本就是年轻健壮的,又练了一年多,头几板子,秋桐的尖叫声刺人耳鼓,惨绝人寰。十几板子下去,秋桐就没了声息。凤姐看这样不像话,就吩咐吴新登上前拦了贾琏下来,那贾琏尤不解恨,怒目切齿骂着:“你这贱婢,竟胆敢趁着老爷醉酒,点迷香算计老爷,又开窗冻病老爷。我不打死你,也枉为人子。”
吴新登听了这话,看秋桐毫无声息地趴在条凳上,忍不住劝贾琏:“二爷,这贱婢该死,可眼看过年了,二爷也不用脏了手,沾染了血腥。依老奴看,送去城北的私僚或者军中更好一点。”
贾琏听吴新登这样说,丢了板子,看凤姐一言不发地站在堂前看,忿忿不平地问:“凤儿,你说这贱婢,该不该打死她?”
“该。但不用二爷脏了手。”凤姐冷静地回答。“二爷,就按吴管家说的办吧。平儿,你去找高供奉,先给秋桐喂了绝子汤。”
高供奉听到贾琏在院子里打人,本来想着是贾赦酒后放浪,怎么能拿丫鬟撒气呢?还想用过年了不易见血,劝贾琏放过那丫鬟。待听了贾琏说用迷香算计,方醒过味来,难怪今早脉象中有助兴春药痕迹,原来是这丫鬟算计的,打死也不冤。可惜这贾赦,原就伤了的身子,这回恐怕更要折损了寿命。
高供奉已经是过了花甲年纪,平日里最是笃信报应,这时见凤姐要绝子汤,毫不内疚地提笔就写方子。那丫鬟的心思太恶毒了,为一己之私,不惜害人,这样的人活该她一生无子。
凤姐看药童去煎药,劝贾琏进屋,“二爷,你好好宽慰、宽慰父亲,出了这样的事儿,实在是正常人都想不到的啊。”
贾琏点头,把院子里交给凤姐扫尾,自去照顾贾赦。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贾赦这次的高烧,完美地诠释了这话。贾琏和凤姐禁止黛玉、贾琮来看贾赦,莹姐儿和葳哥儿就更不成了。风寒可是会传染的,就是凤姐和伺候的众丫鬟、小厮,每天都要喝高供奉开的苦汤汁,二个半大孩子,二个小孩子一旦被传染了,是嫌家里不够乱吗?!
凤姐把莹儿交给苏先生,把贾赦的病情和苏先生、黛玉说,拜托苏先生拘束好莹儿,不得去前院;家事全交给黛玉,让平儿在一旁帮着。忍冬和半夏管着自己院子里的大事小情,重点是照管着葳哥。
葳哥儿已经会叫人,平时贾赦最喜欢抱着孙子,听孙子喊自己祖父。小孩子对外界的善意、恶意最是敏感,葳哥儿人不大,早早就感觉出祖父对自己的喜爱。一天不见贾赦,就在屋子里闹,“祖父,祖父”地喊,奶娘哄不住的时候,就抱去苏先生那里,和莹姐一起玩。待贾赦慢慢能坐起来的时候,葳哥已经爱上听苏先生弹琴了,忘记祖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