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这个球怎么卖?”她蹲下身子想要捡起那个球,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
她忙不迭道着歉,抬头一看,竟然是刚才在小吃店里见到的年轻人。
年轻人也有些意外,被她这么看了一眼,脸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害羞,她暗自好笑,一个大男人比她这么女孩子还容易脸红。
藤匠没想到临收摊前,还会有生意上门,很热情地说道,“五分钱一个。”
刘好好没想到这么便宜,其实这个藤球是藤匠在摆摊卖东西的时候,用边角料编着打发时间的,就没想到最后还能卖出去,自然卖得很便宜。
那年轻人在一旁傻乎乎地看着她掏钱买了这个藤球,似乎有些回不了神。
“小哥,你要买些什么?”藤匠看上去憨厚内向,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问道。
刘好好暗暗感慨,老人家这态度和供销社大姐简直是天壤之别,这就是为自己打工和吃大锅饭的区别啊。
她没去理会那年轻人后来买了些什么,只顾着背着东西往家里赶,要是脚程快一些,还能赶上回学校里给孩子们上下午的课。
虽然她不耐烦和这些毛头孩子们打交道,可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拿了这份工资,就要踏踏实实把分内事做好,这是本分,也是她的原则底线。
她只顾着想学校的事,倒是忘了林婉英那茬事。
“同志,同志……”年轻人手里拎了一个藤编热水瓶套从她后头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你在叫我?”刘好好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他。
“是啊,你走得还挺快的。”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有事?”刘好好不明白他叫住她做什么,好像她没落下什么东西啊。
“你是大目生产队的吧?我是你们白洋生产队的知青刘咏,和你们是一个公社的。”年轻人擦了擦额角的汗,热情地说,“我们之前在公社开会的时候见过的。”
“想不起来了。”刘好好抱歉地朝他笑了笑,原主的记忆里的确没有这个年轻人的影子。
“那时候人多,你记不得我也是正常的。”刘咏乐呵呵地说。
刘好好疑窦丛生,这个年代的人大都保守,男女之间相互是不轻易说话的,除了丁志成那个自作多情的奇葩,她这段时间还没有和哪个男青年单独说过话。
而这个什么刘咏,和自己可以说是素不相识,他对自己这么热络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然是青天白日的,但这条回家的路不好走,来往的人并不多,如果这个刘咏真要有什么歹意,自己能不能顺利逃离?
她一边走着,一边小心戒备着,在肚子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个人甩掉。
刘咏却打开了话匣子,“我老家是京城的,上山下乡的时候我自愿申请来南省,我就想看看大海,我听人家说南方的海边到处都是椰子树,还有洁白的沙滩,蔚蓝的大海,没想到这里的海是黄的,沙是黑的,椰子树没看到,破渔网倒是见到不少……”
那你还真是选错地方了,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那样美丽的沙滩得再往南走才看得到。
“刘咏同志,你存在小资产阶级思想,这个问题很严重啊,别忘了你上山下乡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刘好好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反倒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那模样还真有些像个古板的训导主任。
第四十七章 抗拒
她做事一向谨慎,无论在什么场合之下,都不会说出落人话柄的话,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
哪怕明知道现在说这样的话会让气氛变得尴尬,她还是义正言辞地说了,反正她和这个人素不相识,根本就没想要博得他的好感。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可真严肃啊,哈哈……”刘咏一脸尴尬地摸摸鼻子,其实他纯粹就是没话找话说,路上闲着无聊,随便找个话题而已。
刘好好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她只是不想和这个古怪的人一路,堵住他的话头让他闭嘴而已。
“哎,我听说你之前跳河自杀了,没事吧?”刘咏到底还是按捺不住。
“你知道我是谁?”她心中一凛,猛地转头审视着他,这个人到底是谁?
“知道啊,大目生产队的刘好好嘛,你们生产队唯一的女高中生,说起来咱俩还是本家呢,不过应该不是一个祖宗……”刘咏没心没肺地说。
刘好好觉得这个刘咏也是一朵奇葩,自来熟的程度赶超丁志成了,她刚才究竟是瞎了哪只眼,才会觉得他羞涩的?
“你真为了那个丁志成跳河?”刘咏对她警惕疏离的态度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往下说,“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我没有为他跳河,我和他压根就不熟,发什么神经为他跳河?”她没好气地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想到才一两天功夫,都传到公社其他的生产队去了。
这个莫名其妙过来搭讪的八卦男青年,估计是想采访一下她这个痴情女跳河殉情事件的女主角吧,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不是为他跳河?那这么冷的天气,你好端端地往河里跳做什么啊?”刘咏好奇地看着她,“难道你是不想嫁给立军哥?”
“你说什么?”她停下脚步眼神凌厉地看着他。
好可怕的眼神!
他被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那凌厉的眼神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你认识庄立军?”她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听刘咏说他是京城人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京城出来的知青成千上万,和她未来的“婆家”庄家扯上关系的概率小之又小。
可没有想到,她还真是撞狗屎运了,这样也能撞见认识庄立军的人,看来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那是,我和立军哥一块儿长大,他比那个小白脸丁志成强多了。虽然话不多,可是特别聪明,特别讲义气,特别靠得住……”刘咏说起庄立军来的时候,眉飞色舞,用了无数个“特别”来形容这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总之他就是特别特别的好,你和他定亲,真是赚到了!不知道京城有多少姑娘要伤心得掉眼泪呢。”
这话说得未免也太轻浮了,这个刘咏要是晚生几十年,肯定也是多情纨绔子弟一个。
“他是特别特别的好,但我也不会比他差。”刘好好淡淡地说,并不带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在客观地叙说一个事实。
刘咏惊呆了,他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自信的女人,她的自信并不让人觉得自大,反倒自带一股说服力,仿佛她说的就是事实。
可是她明明就没有那么好啊,自从知道庄立军的未婚妻在大目生产队后,他就特别关注这位未来嫂子的情况,他听说她清高傲慢,明明生在农家,还把自己当成个大小姐看待,一天到晚和丁志成这个爱念酸诗的知青瞎混,还寻死觅活地不想嫁给庄立军……
桩桩件件都让他觉得刘好好这个人庸俗无聊,着实配不上庄立军。
但是父亲和他说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他知道这些消息,都只是道听途说来的,他只是和刘好好远远地照过一面,从未和她接触过,所以今天偶遇到了,就大着胆子上来说话。
这才觉得她虽然严肃了点,不好接触了点儿,但和丁志成完全不是一路人。
单是想象丁志成对着她念酸诗,结果被她义正言辞地怒斥一顿,“同志,你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十分危险!”
他就觉得很想笑。
她有没有庄立军那么好,他暂时不知道,不过他很确定他们俩有一点实在是太像了,一样的严肃古板!
刘好好听到庄立军的名字总觉得有些膈应,前世追求自己的人不少,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和哪个人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因为她有严重的婚姻恐惧症,甚至连和谁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勇气都没有。
她父母的婚姻十分幸福,互相关爱,携手一生,是人人称羡的一对佳偶。
可是她却觉得恐惧,母亲是个十分优秀的人,却因为父亲长期在部队里忙碌,而不得不承担起大部分的家庭责任,她一方面要努力工作,做个工作上的女强人,一方面又要照顾家庭,费尽心力地培养独生女儿。
她永远忘不了,母亲骑着自行车送她上培训班,却因为过度劳累突然从车上摔下来昏倒,那时候年幼的她吓得哇哇大哭,好在母亲只是短暂地失去了知觉,醒来之后,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痕,还是先咬着牙送她去上课。
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在哪里?在部队里忙着训练。
就连后来母亲因为劳累引发胃出血住院,他也腾不出手来照顾,还是年迈的外公外婆来帮忙这个家的。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她看多了父亲的歉意与弥补,母亲的疲累与体谅,对这样牺牲自己的幸福,走入一地鸡毛的婚姻,产生了由衷的恐惧。
做一个妻子不容易,做军嫂更是难上加难,苦上加苦。
她很自私,她做不到母亲那样因为由衷崇拜敬佩一个人,而无怨无悔地奉献自己,哪怕恋爱婚姻的事情,一向疼爱自己的父母明里暗里地叹息难过,她也态度坚决不改初衷。
她原本的人生一帆风顺,在事业上成就斐然,工作之余,兴趣爱好也十分广泛,舞蹈、瑜伽、健身、养花、烹饪、旅游、读书……
每一分钟都安排得十分充实,不知道活得有多潇洒滋润,没有了婚姻家庭的负累,她活得比同龄女子还要更加年轻,更加充满活力。
第四十八章 惊
本来以为能够永远这样潇洒自在下去,谁知道莫名其妙地活在了这个时代,更匪夷所思地从天上掉下个未婚夫,最可怕的是,他还偏偏是个军人!
就算他再优秀,能优秀得过她前世的老爸吗?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世界上还没有谁能让她心甘情愿舍弃自由自在的人生,做一个甘于奉献付出的女人。
她没那么伟大,所以她和庄立军的婚约必须要解除。
从庄立军的这位发小这儿,她感觉到庄立军对这桩婚事应该也是不情愿的。
庄见明和庄南生有心报恩不假,但是刘家对庄立军却没有什么恩惠,他为什么要为了父辈的承诺,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接受一个农村妇女。
他可不是历经磨难的庄见明,也不是从小长在南省乡间的庄南生,他出生在京城,家境优渥,就算是在这个年代,他见的世面也比普通人大得多,如果他真像刘咏说的这么优秀,他就更不会甘心自己和一个土里土气的农妇共度一生了,说不定他在京城都有相好的了。
如果是这样也不错,他们就能够通过和平谈判的方式解除婚约了,刘好好由衷希冀着,毕竟庄家是门第高,这么多年来也一直照顾着刘家,就算结亲不成,也千万别结仇。
“哎,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跳河呢!”刘咏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继续缠着她问道。
“我没有跳河,是失足掉下去的,水这么冷,就算是寻死也不跳水啊。”她回答得理直气壮,睁着眼睛说瞎话半点都不心虚。
“嚯!”刘咏被吓了一大跳,“真的假的?那怎么大家都说你是为了丁志成寻死呢?”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刘咏乐了,这姑娘还算有点文化,“你的人缘也太差了吧。”
“我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缘会差到这个地步。”她苦笑,“所以现在正在努力改正。”
“不过我倒觉得这种流言无风不起浪,是你平时和丁志成走太近了?还是有人和你有仇啊?”刘咏其实也是个精明的人。
“生产队里的一个姑娘,喜欢丁志成,见丁志成和我说过几句话,就到处散布谣言,说我喜欢丁志成,为了丁志成跳河。”她淡淡地说,“看来她还传播到你们生产队里去了。”
“丁志成那个小白脸到底有什么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么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他这种的?”刘咏一脸鄙夷地说。
“别乱扣帽子,我可不喜欢他。”刘好好立刻撇清关系。
“也是,你怎么可能喜欢他那种有小资产阶级思想的人。”刘咏赞同地点点头,丁志成他是知道的,出了名的文艺青年,听说来插队的时候没带吃的,没带穿的,就带了一箱子的手抄本。
刘好好这么严肃正直,和庄立军一定合得来,和那个丁志成嘛,那真不是一路人。
虽然一路上都是刘咏在叽里呱啦地拼命说,刘好好偶尔才搭上几句话,但不得不说,因为有了这么个伴,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也不觉得累了。
排除了刘咏是歹徒的嫌疑后,刘好好也放下了戒心,对他的态度好转了不少。
“你们生产队到了,我还得一个人再走一段路,”刘咏朝她挥挥手,“下回公社开会的时候见!”
“回见!”她也随性地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