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出两本刘大力留下的字帖,“你们俩照着字帖练,没练好不准睡觉。”
“大姐,你可真凶……”刘向上委屈地扁扁嘴,“你在学校上课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凶……”
“你们是我阿弟阿妹,我对你们要求严格一点是应该的,还不是为了你们将来好?”她顿了顿,“把字练好了,今后没有坏处,我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个年代的文化人字都写得不差,刘大力的父亲又是做过账房先生的,那一笔字虽然赶不上书法家,但也着实不差,刘大力的字也是遒劲有力,颇有风骨,他对自己看重的孙女要求十分严格,每天都要她练上两张大字才行,所以刘好好本身的字就写得不错。
而她前世在四岁的时候,家里就请了名师教导她书法,练了二十几年的字自然比原主的还要更胜一筹,现在两相融合,字迹看似和过去相似,但行家一看就知道她的字精进了许多。
练过字的人都知道小时候练字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刘向上和刘天天当初没少同情过她,现在她也让他们跟着练,自然叫苦不迭。
可惜一切反抗在刘好好面前都是纸老虎,她性子强势,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几乎就没有更改的余地。
她一门心思想要把三个弟妹都拉拔出来,就算考不上正经大学,也得逼着他们考个高中什么的,今后再读什么电大夜校也行,有了学历,他们在百废待兴,急需人才的社会环境中才能迅速拥有一席之地,这是他们从农村走向城市唯一的捷径,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松对他们的要求。
和在学校里讲的红色故事不同,她在家里主要是给三个孩子讲历史故事和成语故事,讲完之后还不忘带一段自己的评论,在潜移默化中教导他们为人处世。
原本成天疯玩,没心没肺的刘天天和刘向上年纪小,接受度高,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他们逐渐变得比同龄人要更沉稳一些,遇事不再急躁,开始学会了思考,虽然还总是缠着刘好好问七问八,但是也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而刘学习则正好相反,向来沉默寡言的她,话渐渐多了,脸上也出现了自信的笑容,虽然她的笑极为罕见,但这也是一个好的征兆。
他们都还是孩子,这些变化就连刘长生和程招娣都没有发觉,可是刘好好心思敏感,观察细微,很快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变化,有一种隐秘而又莫名的成就感,其实做老师的感觉还真挺不赖的。
第五十八章 惊艳
刘好好挑着一担红菇到了收购站,这才放下担子用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已经能挑着百来斤的担子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了。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在她前世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别说是挑着这么重的担子了,就是空手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都够呛,可见人真的是一种适应性特别强的生物,她到这个年代还没多久呢,就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小刘老师,今天来得挺早的啊。”收购站的站长老袁就是那个戴着眼镜的老伯,早已和她熟悉起来,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我这儿才刚开门。”
“掐着点来的呢,”她用手帕扇着风,“还得赶着回去上课呢。”
今天不是赶圩的日子,公社街道来往的人并不多,她向唐明亮请了几个小时的假,把这段时间采集到的山货一并带到收购站。
“哟,这次的红菇不少啊。”老袁有些惊讶地俯身,细细地察看着,“不错,挺新鲜的。”
刘好好笑了笑,她也没想到山上会有这么多红菇没人采,后来才知道因为前几年有些村民饿得不行上山采了些菌菇,结果中了毒,接连死了不少人,所以村民们再也不敢到山上采菌菇了,她到山上一看,吓了一跳,竟然长了一大片红菇。
而这些红菇正是收购站指名要收购的,村民没有把握能够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的红菇,所以没有人敢下手,倒是便宜了她。
红菇这种菌菇,价值不菲,盛产于南省深山,她也没少吃,因为价格高,许多不法商人用其他菌菇冒充红菇,所以像她这样的食客也有很强大的分辨的能力,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红菇。
当时她欣喜若狂地采红菇时,刘天天和刘向上还没少嘀咕,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采这种传说中能吃死人的东西,后来她把采来的红菇带回家之后,刘长生和程招娣也吓坏了,她本想留一部分自家吃的,可他们死活不让留。
好在老袁眼光毒辣,一朵朵仔细检查过去,发现每一朵都是个顶个的真,便十分热情地将她担子里的红菇和其他山货一块儿爽快地过了秤。
“一共二十一块八毛。”老袁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一笔账,才打开抽屉将钱交给她。
刘好好握着这笔钱有些激动,这都快赶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她平时的工资都是原封不动地交给程招娣,手里的私房钱都是这几个月卖山货攒的。
“袁伯,你帮我看看,你们收这个吗?”她想了想,从挎包里掏出了一朵灵芝。
老袁凑上来一看,“赤芝?”
灵芝在南省还真算不上什么稀罕的东西,许多山上的树上都会长灵芝,不过品质就很普通了,像刘好好手里的这一朵,个头虽然不小,但却是十分普通的赤芝,药用价值十分有限。
她在采红菇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一朵灵芝,便想着能换钱就换钱,换不了钱就留着自己煮水喝,好歹能够增加免疫力。
“两块钱。”老袁想了想,给出的价格还算公道。
刘好好揣着这二十三块八毛钱,直接转到供销社去了,三个孩子的功课抓得紧,铅笔和本子的消耗也很大,她买了不少文具,又买了油盐酱醋、针线粗布和肥皂蜡烛灯油之类的零碎东西。
刘长生和程招娣每天都要下地干活,他们几个孩子也几乎每天都上山去,身上的衣服鞋袜破损得都十分厉害,所以程招娣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她也必须每周都到公社来买针线。
买好了日用品,她这个吃货毫不犹豫地出门拐进了饮食服务店,特地买了几个馒头和肉包,这些面食在南方的农村可是个稀罕东西,她知道家里几个孩子馋这些很久了。
她挑着轻飘飘的担子往回赶,大概是这回狠赚了一笔的原因,心情特别好,走起路来也特别快。
“同志,请问一下,去大目生产队怎么走?”一道清朗的男声自她身后响起。
她微微一怔,这声音未免也太好听了吧,但更让她觉得怪异的是对方说普通话的腔调字正腔圆,。
南省人的口音极重,如果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不可能讲出这么标准的普通话,可见问话的人不是本省人。
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自己身后大概两米左右的距离站着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目测大概有一米八五,身材颀长,合体的军装包裹着他精瘦的身体,显得他格外笔挺。
是个军人。
她不看脸不看身材,眼神直接落在他的肩章上,一杠两星,中尉,估摸着是个连级干部。
没办法,职业习惯,见人的第一面就自动换算对方的职级。
这时,她才将目光上移,落在他的脸上,终于有些不淡定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外貌协会的一员,可在见到这张脸时还是被惊住了。
因为从来不曾在小情小爱上浪费时间,所以她不会用什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一个男人的长相,但是她眼前的这个的确是极品,从脸蛋到身材都是古典美学的复刻,张弛有度,自带贵气,就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男神……
她微微皱眉,开始唾弃自己的幼稚,她与父母同住,就住在军区大院之中,每天都能见到小鲜肉们青春的身体和制服诱惑,从几岁看到几十岁,早就已经见怪不怪,抵抗力满级了,怎么还会为一个帅气的小军官哥哥惊艳?
难道换了一具身体,抵抗力也下降了?太没出息了!
她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年轻的军人却没有错过她转瞬即逝的皱眉,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姑娘,但还是歉意地往后稍退了一点儿。
刘好好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也有些抱歉,可又不能解释她的皱眉是源自自我厌弃,只得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有些惊讶,我就是大目生产队的,你算是问对人了,就跟着我走吧。”
年轻的军人接收到她的善意,也微松一口气,朝她点点头,“多谢!”
第五十九章 未婚夫
年轻军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默默跟在她身后一米左右的距离,安静得没有一丝存在感。
刘好好埋头向前走着,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这才察觉到不对,村里除了她的爷爷刘大力之外,还有几个老人家是复原回来的军人,他们虽然参加过许多战役,可是似乎都和部队里的人断了联系,她不大相信这个外省军人是来找他们的。
“解放军同志,冒昧地问一下,你去我们生产队是去找谁啊?”她回过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年轻军人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如果不说实话的话,这个小姑娘可能要怀疑自己心怀不轨了,只得轻声道,“我家里和老前辈刘大力相熟,我去他家里看看……”
她早就有所预感,他这么说,她倒也不惊讶,低声笑道,“你不会就是和刘好好订了亲的庄立军吧?”
庄立军没想到这个小姑娘问得这么直白,瞬间红了脸,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那可真巧,”她正式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就是刘好好。”
刘什么?刘好好?!
庄立军只觉得自己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
她就是刘好好?!
“庄立军同志,你好。”他那慌乱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想笑,眼中掠过一抹促狭,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来和他交握。
他这才反应过来,也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木讷地说了一句,“刘好好同志,你好。”
刚握完手,他就觉得自己蠢毙了,堂堂一个侦察连连长,竟然连个小姑娘还不如,她笑得云淡风轻,倒是他慌了手脚。
“有一回我遇到一个叫刘咏的知青,他认识你,说你被调到了附近的部队,最近可能会来看我,所以我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刘好好看出了他的窘迫,淡定地安慰道。
庄立军不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劝慰,可是她的安慰还是让他窘得很。
心里更是被她的话震得七荤八素的,虽然他们是未婚夫妻,可是毕竟从没有见过面,她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他来看她这种话……
这个年代的男女大都害羞,庄立军又是个木头疙瘩,虽然追求他的女孩子挺多的,可他从来都是严守分际,没把那些女孩子往心里去,所以他并不了解女孩子,只知道女孩子都喜欢害羞脸红,羞答答地说话,当然也有一些爽朗不拘小节的……
但是刘好好和她们都不一样,只是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她磊落大方,可又不是那种男孩子气的大大咧咧,她笑意狡黠明媚,却又不带一丝矫揉造作……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未婚妻,只知道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红了脸。
刘好好也没想到庄立军会害羞成这个样子,他看上去荷尔蒙爆表,实打实的直男一个,怎么也不像是个害羞的人啊,怎么会因为她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脸红成这样?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她的脸皮太厚了吗?
“原来你也认识刘咏?我听说你落了水,想来看看……”庄立军轻咳几声,虽然脸还有些红,但总算镇定下来,轻声解释道。
“刘咏是我们隔壁生产队的,我去公社开会回去的路上遇到他的,正好一起走了一路,他是你的好兄弟,没少替你打听。”她揶揄地笑着,毫不愧疚地出卖了刘咏。
“他这个人也是好心,但是说话做事都不大靠谱,你别听他的。”庄立军有些不自在,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刘咏那个大嘴巴都说了些什么。
“他是不是和你说,我因为不想嫁你跳河了?还说我和我们生产队里的知青不清不楚的?所以你才想走这么一趟,看看是不是真的吧?”她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他没想到她的问题这么刁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这些话刘咏的确说过,他无法否认,可若是承认了,似乎又有些不大好,只得斟酌地开口,“我不是因为他说的话来大目生产队的。”
“我不是自己跳河的,的确是失足落了水,春寒料峭的,掉到水里可把我冻得够呛,就算要寻死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还有那个知青,我可从没有喜欢过他,和他更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是我当时的好朋友一门心思想着他,外头的人便误解了。”她认认真真地解释道。
心里却暗叹,不知道原主的眼睛是不是瞎了,放着眼前这样的绝品帅哥未婚夫不喜欢,竟然为了丁志成那种看上去就腻味的小白脸寻死觅活的。
“嗯,我相信你。”庄立军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信了。
她望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又笑了,“但是我不想嫁你,却是真的。”
庄立军呆住了,“为什么?”
“难道你就真想娶我?”她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成了一道小月亮,“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婚姻自由,盲婚哑嫁那一套早就行不通了,我们两家长辈定下的婚约,就是包办婚姻,你没见过我,我没见过你,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脾气秉性,怎么知道能不能在一起过一辈子?我们要真听他们的话,那就是愚孝,是老封建,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