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风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想回去了。”
次日天还没有亮,十几辆马车便驶出了霍家庄子,来时只有十辆,走的时候又多了几辆。
昨天晚上,庄子里的人通宵达旦,终于把东西整理好,还有一些来不及带回去的,林文盛安排人,之后送到杭州。
霍柔风被婆子们抱进车里,采芹给她盖上薄被,让她继续睡觉。
可是她才躺下,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九爷,宋家的马车到了,宋三爷和宋五爷来了,说是也要到杭州去,和您结伴走。”
霍柔风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人家想要跟着,总不能打跑了吧,想给姐姐当女婿?那也要让姐姐看看吧,那个宋松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采芹对宋家的两个哥儿倒是没有恶感,但也不想让他们和自家九爷走得太近,便对张亭说道:“就让他们在后边跟着吧,九爷还在睡着。”
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霍柔风很快便睡着了,也不知又走了多久,忽然只听地动山摇般的一声巨响,霍柔风啊的一声坐了起来,采芹一把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九爷不怕,张升平他们都在外面,没事没事。”
很快,车外便响起张升平的声音:“九爷,没事的,这是山炮,炸石头用的,没有贼人。”
采芹连忙对霍柔风道:“九爷听到了吧,是山里人干活的,和咱们没关系。”
霍柔风心里却是一动,问道:“张升平,你去看看,有没有衙门里的人在这儿,或者赵家缪家的人。”
张升平转身去了,宋松和宋申便跑了过来,隔着车帘问道:“九弟,你没事吧,别害怕。”
霍柔风这才想起来,这两个人也在。
她拍着脑门,说道:“没事没事,两位宋哥哥,你们回自己车上,外面有护卫们,你们不用担心。”
两人又安慰几句,便回了自己的马车上,现在这种情况,谁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山贼。
没过一会儿,张升平便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男扮女装的女子:“九爷,您说对了,这里离梅树岭只有十几里。刚巧遇到杨公子,听说九爷的车在这里,杨公子让花护卫来看看。”
花护卫?
霍柔风掀开车帘,眼前的女子相貌熟悉,但是神情举止应该是花三娘,而非那个凶巴巴的花四娘。
“你家主人有事?”霍柔风问道/
花三娘道:“霍公子,我家公子让来告诉您,霍家只是生意人,有些事情不管为好。”
霍柔风明白了,展怀怕她参与进去。
她本来也只是让张升平去看看而已,她沉下脸来,对花三娘道:“我身边刚好缺一个女护卫,不如让你家公子把你借我几天,张升平,你去一趟,就说我把花护卫留下了,问问杨公子舍得吗?”
花三娘没想到她来送信,霍九却干脆把她给留下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霍公子,我家公子没有舍不舍得,只是我跟惯了我家公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霍柔风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在花三娘眼前晃了晃:“看到了吗?我有这个。”
花三娘脸色煞白,大吃一惊。
“这,这在您手里?这……”
霍柔风冲着张升平使个脸色,张升平转身上马,掉头走了。
霍柔风把那枚玉佩收进怀里,花三娘却还怔怔发呆,五爷怎么把这枚玉佩给了别人?
片刻后,张升平回来:“九爷,杨公子说既然您看上了花三娘,那就让花三娘随您去杭州,等到他忙完手头的事,也会去杭州的,到时您再把花三娘还回来便可。”
虽然只是口头转告,但是花三娘已经能肯定这就是展怀所说,她已经平静下来,冲着张升平抱抱拳:“多谢张护卫转告,以后还请张护卫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张升平笑道。
霍柔风跳下马车,对花三娘道:“你暂时已经是我的人了,所以要事事听我的,你这就把山上的事情说给我知道。”
***
今天三更,第二更在晚上七点左右
第七十九章 拟就王孙借十分
此时展怀正站在一块青石上,手拿千里眼,看着对面,似笑非笑。
对面正忙得人仰马翻,赵家六爷赵子深正气急败坏的破口打骂,缪家的三爷走上去,抬手就给了赵子深一拳。
“你还骂,老子的耳朵都给你吵聋了,被炸开的又不是你家祖坟,你骂个球啊!”
赵子深被缪三打得倒退几步,指着缪三的鼻子说道:“你敢打我?这不是你让炸的吗?我还不能骂了?这的确不是我家祖坟,可他妈是我家刚买的山头,你就这样给炸了。”
缪三冷笑:“你家的山头?你忘了你说过你和荣王交好,小时候一起放过风筝,去年你去陕西,荣王赏了你十几张好皮子,这片山头里面谁知道有没有埋着兵器盔甲呢,不炸开看看谁知道?”
赵子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小时候他去京城,的确和荣王一起放过风筝,这件事无锡城里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也是怪他,常常显摆,去年从陕西带回十几张皮子,更是传得家誊户晓,可是那又如何,他又没有跟着荣王一起造反,缪三却是二话不说就把这里给炸了,听人说过,被火药炸过的地方,种什么都难以成活。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气得直跺脚。
他指着缪三的鼻子:“缪三,这次说好的是来查铁矿的事,你凭什么要查我们赵家?这里是铁矿?”
缪三冷哼:“谁知道你们家有没有偷开私矿,再把生铁打造成兵器送给荣王,不查查怎么知道,来人,给我挖!”
“不许挖,缪三,要查就一起查,你们家在无锡有林子有田地,查完我们家就要再查你们家,对了,我想起来了,徐侯爷指点过庆王爷的武功,庆王爷和荣王是亲兄弟。”
缪三忽然想笑,父亲曾经说过赵家藏拙,因此才没有过有再有人入仕,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赵家的子孙都是庸材。
“赵子深,庆王爷和荣王是亲兄弟不假,可是庆王爷也还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啊,你忘了吗?”
赵子深一怔,他是让缪三给气糊涂了,怎么就胡说八道了呢。
再说,庆王也是赵太后的亲生骨肉啊,荣王成了乱臣贼子,他们赵家现在更要抱紧庆王。
“缪三,你既然提到了当今圣上,也总该知道我们赵家是什么身份了,岂是你们缪家能惹得起的?今天你炸山的事情没完,咱们这就回无锡,让胡知县给个说法。”
缪三偷笑,胡知县?他敢吗?
他冲着身后的人挥挥手:“继续挖,看看是藏了铁矿,还是藏了兵器!”
赵子深一听就急了,姓缪的是要和他们家别上了,这是怎么了,缪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今天他听说赵子深带着火药上山,猛的想起来那是他家的地方,便匆匆赶来,刚到山脚下便听到上面的巨响。
缪家真的用火药炸了赵家的山头,而且还是用的荣王造反这个借口,荣王是赵太后的儿子不假,可是赵太后也不是只有荣王这一个儿子,什么时候轮到缪家拿赵家开刀了。
赵子深气得双手发抖,可是他带来的人手有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缪三的人在还没有炸开的地上乱翻。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对身边的人道:“我们走!”
看着赵家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了,缪三一挥手:“都不要挖了,做做样子就行了。”
说着,他冲着一名手下使个眼色,那名手下命出一枚烟火,只能砰的一声,烟火在空中炸开,在阳光下只有淡淡的几点花火。
正在下山的赵子深抬起头来,恰好看到空中散落的火星,他皱皱眉,正事要紧,他没有在意。
还没到晌午,赵子深便回到府里,赵老太爷正在书房里和几个清客商议荣王的事,听到外面的请安声,赵老太爷问道:“是老六回来了?”
赵子深急匆匆地进来,道:“爹,缪三带人炸了咱家刚买的那座山头,硬说那里面埋了给荣王的兵器。”
赵老太爷的眼皮跳了跳,好你个缪福青,真是天大的胆子,这样的理由也能说得出口?
一名清客忙道:“老太爷,不如就按咱们商议的行事吧。”
另一名则连连摆手:“不可,之前可以那样做,可如今有了荣王的事,做为皇亲,赵家如今要低调行事,万万不可在这件事上太过张扬,一个缪家不算什么,可是他们在京城还连着徐家,徐家是皇帝近卫,不可小觑。”
赵老太爷捋着胡子,沉吟良久,对身边的童子道:“去把大爷请过来。”
赵家大爷赵子善四十二岁,举人的功名,这些年来在家里打理庶务。
赵子善一进门,就看到一脸沮丧的赵子深,书房里只有他们父子三人,清客和服侍的全都退了出去。他给父亲见过礼,问道:“爹,可有什么事吗?”
赵老太爷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对赵子善道:“这是庆王爷派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今天刚到。”
赵子善吃了一惊,他们家虽然也姓赵,但父亲也只是赵太后的族叔,并非亲叔叔,如今出了荣王的事,赵太后必定会受些影响,只是他没有想到,庆王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还能想起远在无锡的他们。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打开书信,一目十行地看完,抬起头来看向父亲:“爹,庆王让我们……”
赵老太爷点点头,看向一头雾水的赵子深:“你有没有派人盯着缪三?”
赵子深摇头:“没有啊,儿子急着回来报信,没留人手,再说,缪三也不会让我的人留在那里。”
“你……”赵老太爷指着他的鼻子,气得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他叹了口气,“你回来的路上,缪三怕是又开始行动了。”
赵子深还是不明白,赵子善的脸色却已经变了,他对赵老太爷道:“爹,缪家背后一定还有人,会是徐家吗?”
赵老太爷缓缓说道:“真若是徐家,那有何可怕的,我就是担心会是展家!”
“展家?展家远在福建,他们家会管无锡的事?”这句话刚刚说完,赵子善的脸色更加苍白。
无锡有赵家,展家管的就不是无锡的事,而是赵太后!
第八十章 马蹄催(今曦今朝和氏璧加更)
展怀正靠在石壁上,看着对面青石上的小瓢虫,阳光照在瓢虫身上,像颗细碎的红宝石。
花四娘从石壁后走出来,低声道:“五爷,缪三的人已经开始了。”
展怀哈哈大笑,笑容如同初夏的阳光,灿烂明亮。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看赵家还有什么后手。”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封信和赵老太爷拿出的那一封一模一样。
只是信的内容已经变了。
他把那封信展开,信里只有廖廖数句。
把收米的事情暂时停下,还没有运出去的米找人低价卖出,对外放出风去,就说因为战事,大米无法运往陕西,以后也不再收米了。
展怀微笑,多亏有这封信,否则他真的以为这些年来赵家依靠的是荣王,否则怎会一直和陕西酒坊做着生意呢。直到拿到这封信,他才知道,原来赵家攀上的是庆王,而非远在陕西的荣王。
赵家打死也想不到,他身边的花三娘本身就是个能模仿笔迹的高手。
而此时的花三娘正坐在马车里,吃着刚上市的樱桃,喝着今春的明前,饶有兴味地听霍九爷吹笛子。
因为她什么都不肯说,所以霍柔风罚她听笛子。
花三娘初时还以为这孩子是太过顽皮,可是听着听着,她又心疼起来了,这小孩很寂寞吧。
不知为什么,花三娘会想到寂寞这个词。
霍九也会寂寞?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服侍着,陪玩的,陪笑的,陪吃的,这样的小孩会寂寞吗?
可是她却感觉到了霍九的寂寞,如果不寂寞,又怎会强迫别人听笛子呢。
这哪里是笛曲,这分明就是瞎吹的。
“九爷,您这里可还有多余的笛子?”一曲方终,趁着霍柔风喝水的功夫,花三娘问道。
“多余的笛子?”霍柔风想起那支玉笛来了,那支玉笛被拿去寄卖了。
“柳师傅那里一定有,你要笛子干嘛?”霍柔风好奇地问道。
“奴婢刚好也学过几支曲子,想要吹给九爷细品。”花三娘说道。
“你也会吹啊?那你就用我的好了,没关系,你用吧。”霍柔风大方地把笛子递给花三娘。
她的笛子是三两银子买来的。
花三娘没有推辞,接过笛子便吹了起来,笛声悦耳,虽然比不上玉笛公子和柳无醉,但是一听便知颇有造诣。
一曲罢,霍柔风笑语盈盈:“你的笛子吹得好,以后你吹我听。对了,你除了会吹笛子还会什么?”
花三娘道:“奴婢还会女红针织,偶尔还能做几道点心,炒几个小菜。”
说着,她看着霍柔风身上的淡绿衫子,道:“九爷的这件衫子上绣的柳叶柳枝,并非苏绣,也不是杭绣技法,这是苗人的绣法,这种绣法看去朴实无华,但是却是返璞归真,自成一派,九爷这件衫子,怕是价值千金吧。”
霍柔风瞪大眼睛,看看花三娘,又看看一旁的采芹:“采芹,我这件衣裳真是苗人绣的吗?”
采芹点点头:“彩绣坊有位师傅,偶尔见过苗人的绣帕,很感兴趣,大娘子知道后,就派人去找寻精通此法的人,可是苗人不让汉人进寨子,彩绣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成这笔买卖,他们在布料上绣花,彩绣坊再根据这些花样子剪裁,正如三姑娘所说,九爷这件衣裳的确价值千金。”
霍柔风冲着花三娘竖起大拇指:“你果然懂行,爷自己都不知道。”
花三娘笑而不语,她会的东西多着呢,否则五爷也不会让她跟着霍九去杭州。
的确,展怀就猜到依着霍九的脾气,是一定会对无锡的事情很感兴趣的,这个时候他把花三娘送到霍九面前,霍九十有八、九会把花三娘强行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