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被抓出来的是耿氏兄弟,安海和张升平全都松了一口气,万幸啊,杨公子已经走了。
张升平冲过去,朝着耿义的胸口就是一拳,骂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又躲到这里偷着喝酒了?你们以为九爷晚上不会来,就跑过来了?”
然后他又冲着安海骂道:“你还给他们瞒着?我告诉你,这事若是传到大娘子耳中,谁也跑不了!”
安海立刻就像炸毛了一样,对张升平嚷道:“这两人明明是你手下的护卫,你还怪到我头上?你的人要来这里喝酒,我敢管吗?”
邹子路冷眼看着这两个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手下人道:“全都带走!”
闻言,安海忙问:“官爷,小的老子娘和媳妇就别带了吧,女人家哭哭啼啼,小的怕惹怒了官爷。”
邹子路又是一声冷哼,道:“你以为诏狱是谁都能进去的?”
……
霍柔风得到消息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了,来报信的是安老爹和安海媳妇。
两人对走小路不熟,绕了好大的圈子,才来到双井胡同。
听说耿氏兄弟,连同张升平和安海都被锦衣卫抓走了,霍柔风心里七上八下。
说什么要抓荣王的探子,这分明就是借口,一定是这两天,她带着展怀逛京城时,被人盯上了。
等等,展怀是第一次来京城啊,按理说除非是曾经见过展怀的闽鲁浙官员,其他人不会认识他啊。
可这件事摆明就是冲着展怀来的,不对,与其说是为了展怀,不如说是为了闽国公。
如果在京城抓到展怀,这罪名就不是展怀一个人的,最终都会算到闽国公头上。
可是究竟是谁认出展怀的?
或者并非是被人认出来,而是展怀来京城的消息一早就被传了出去?
展怀是前天来的,今天也才只是第三天。
耿氏兄弟和张升平、安海这四个人,霍柔风都有信心,他们不会泄露展怀的身份,何况张升平和安海本来也不知道。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展怀!
展怀去哪儿了,还有后罩房里的那两个人,展怀逃走的时候,难道还把他们也带上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眼睛一亮,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升起。
她迫不及待想去高升胡同,可是采芹死活也不答应。
她想了想,也改变了想法,这个时候,说不定锦衣卫的人还在盯着那处宅子,她这会儿过去,说不定也会被抓到诏狱。
可是展怀呢?
他一定还在高升胡同,他和那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走,耿氏兄弟之所以被抓住,就是要转移锦衣卫的注意力,让他们不会继续再搜。
霍柔风暗道一声狡猾,但愿展怀藏得严实,锦衣卫也不要再回去。
那一夜,霍柔风几乎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她就坐起身来,对值夜的采芹道:“快点儿,我要去长公主府。”
高升胡同已经被盯上了,展怀留在那里不安全,如今沾上了锦衣卫,能帮忙的就只有展愉了。
若只是让人给展愉送信,十有八、九是送不到的,因此她才决定亲自去见展愉。
霍家的马车停到长公主府旁边的巷子时,长公主府的长史史原的轿子也刚刚停到门前。
史原走下轿子,整整衣冠,便走向侧门。
跟在他身后的随从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人,巷子口的马车是霍家的。”
史原停下脚步,可却没有回头,问道:“哪个霍家?”
随从道:“就是永丰号的霍家,前阵子御赐官身的那个。”
史原眉头微蹙,霍家的马车停在这里,莫非是来拜见长公主的?
他道:“让人过去问问,看看来的是谁。”
虽然这样说,可史原心里有数,霍家只有霍氏姐弟二人,霍大娘子虽然名声赫赫,可毕竟只是个商贾,如果没有人引见,她是难登长公主府大门的。
而霍九……听说庆王那边……
第二一四章 凉薄
昨晚驸马宿在长公主府,而且夜里还要过水,于是今天早上直到日上三竿,长公主屋里屋外还是一片安静,丫鬟们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生怕发出动静,打扰到长公主。
展愉却是天刚亮就起床了,每天早上他都要练武,来到京城多年也没有中断过。
长公主府没有演武厅,他在屋后的空地上练了一套刀法,寒冬腊月,大汗淋漓。
阿灯递过帕子,他擦了一把,道:“长公主传早膳了吗?”
阿灯道:“厨房都还准备着,没有传膳。”
展愉唔了一声,便往前面走去,阿灯快走几步追上,压低声音说道:“长公主屋里的粗使丫头黄桃刚才来递话,说是史长史打发前院的婆子来问您可否起身了,郭女官让人把那婆子打发走了,兴许是不想打扰到长公主。”
展愉顿住脚步,道:“先去外院吧。”
史原是个很沉稳的人,他既然让人来问,那定然是有事情非来不可。
展愉没有想到,来见他的人居然是传说中的霍九。
霍九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个头也比同龄少年几乎矮了半头,白白胖胖,眉清目秀,五官精致,一眼看去,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
但是看到霍九,展愉的心里便硌登一声。
展怀就是住在霍九的宅子里。
霍九没有和他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道:“展二爷,令弟有危险。”
霍九没有称呼展愉为展驸马,而是直呼展二爷,这让展愉感觉很舒服,落到霍九身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真诚。
但是霍九随即说出的这句话,却令展愉坐直了身子,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霍九便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展愉默然。
霍九迟疑地看着他,展愉竟然没有问过,这三天里展怀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更没有仔细询问展怀现在如何。
这让霍九很不舒服,展愉不担心弟弟吗?若换做是她,霍大娘子此时已经调动了所有力量要营救她了。
可展愉除了沉默,竟然连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半丝波澜。
要么这个人太有城府,要么就是兄弟情薄。
霍九直勾勾地瞪着展愉,她一个小孩,天没亮就来找他,又在寒门里站了一个多时辰,他是展怀的亲哥哥,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展愉一抬头,就对上霍九凌厉的眼神,他道:“多谢霍公子来告诉我这个消息,舍弟的事,劳烦霍公子了。我今天会让人去诏狱把令仆要出来。”
霍九蓦然起身,冷笑道:“展二爷不担心令弟吗?”
展愉沉默,良久才道:“展家的人不是孬种,他能逃过昨晚一劫,也能平平安安从宅子里出来。”
霍九冷哼一声,再不说什么,拂袖离去。
看着霍九的背影,展愉苦笑,老五的这个小朋友,气性倒是挺大。
霍柔风出了长公主府,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为展怀不值,她想了想,便对张亭道:“去树人书院。”
天色还早,霍柔风轻而易举就在书院外面拦下了来上学的黄显俊和芦瑜。
两人二话不说,便钻进霍家的马车。
黄显俊问道:“霍九,怎么了?”
霍柔风道:“昨天锦衣卫在我的一处宅子里,抓了我的人,有上次跟咱们去听戏的安海,还有张亭张轩的伯父,他们要么是我的管事,要么是我的护卫,眼下都被抓了。”
黄显俊吓了一跳,今天还听人说起昨晚锦衣卫搜查荣王探子的事,怎么抓荣王的人,却抓了霍九的人?
霍柔风便把昨天邹子路从高升胡同带走四个人的事说了一遍,当然绝口未提耿氏兄弟的来历。
芦瑜在一旁插嘴:“霍九,你行啊,你竟然在高升胡同有宅子,我娘还想在那儿买处宅子,转手卖给刚进京的那些三四品的官员呢。”
霍柔风瞪他一眼:“等这事过去,把那宅子五千两卖给你娘。我不想要了。”
芦瑜抓头:“你太黑了,那边都是一进两进的小宅子,你要五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黄显俊一把将芦瑜推到一边,芦瑜顺手拿起矮几上的栗子糕吃了起来,就像他没吃早饭似的。
黄显俊对霍柔风道:“霍九,别理芦瑜这个铁公鸡,你说要兄弟们怎么帮你,是到诏狱捞人吗?”
霍柔风摇摇头,展愉虽然不是薄情寡义不顾弟弟安危,可是却也不像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他既然说要把霍家的人要出来,那就一定会去。
她道:“就像芦大说的,我那高升胡同的宅子原本旺得很,一转手就能成倍赚,可被锦衣卫这么一闹,怕是卖不出去了,眼下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还在宅子附近盯着,你们若是有胆子,就跟我过去玩,咱们叫几个唱戏的玩个痛快,也免得锦衣卫真把我那里当成荣王细作的地头。”
她的话音刚落,芦瑜一边吃着栗子糕,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请戏子要提前打招呼,这会儿去请一准儿狮子大开口,要个高价。”
黄显俊瞪他一眼,骂道:“铁公鸡,你一会儿不提钱你会饿死吗?”
芦瑜翻个白眼,又从碟子里拈出一块枣泥糕。
黄显俊冲着霍柔风一拍胸脯:“不就是请戏子吗?交给我吧,我这就让人到镇国将军府借几个人过来。”
镇国将军最喜这些,家里养了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小坤角儿。
他从马车里探出头去,对跟着车跑的随从道:“去镇国将军府借几个小戏子,就说是我请客临时借用一下,明儿就还回去。”
随从应声走了,黄显俊转身对霍柔风道:“霍九,这两天我就在找你,打发人去你家,门口的人都说你一早就出门了,你去哪儿玩了?”
霍柔风这才知道黄显俊找过她,她道:“我姐让我去铺子里转转而已,你找我什么事?有好事吗?”
黄显俊得意洋洋:“将军让我带着你去府上品茶,你说,这不是好事吗?”
霍柔风哈哈一笑,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镇国将军要养戏子,养小妾,养外室,还要拿银子打点福王府的那些人,他缺钱,很缺钱。
第二一五章 易钗
高升胡同外面果然有人盯梢,好在大门上并没有贴上封条,张亭一敲门,安老爹就过来开门了。
霍柔风让人去订了酒席,又嫌这里服侍的人太少,打发安大娘去双井胡同叫过来了十几个丫鬟小厮,黄显俊则派人去叫了李烨过来,李烨听说霍九出了酒席,黄显俊请了戏子,担心别人会当他和芦瑜一样蹭吃蹭喝,索性从天桥叫来一个耍猴的,老头带着五六只猴子,还没进胡同,就引来一堆围观看热闹的。
待到黄家的人把小戏子和琴师领过来,高升胡同就更加热闹起来。
霍家的、黄家的马车全都停在胡同口,连同酒楼里送菜的、霍家和黄家的小厮们出出进进,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拉住霍家的一个小厮问道:“你们家这是在干什么?”
小厮笑道:“没干啥,我家九爷过来听戏找乐子呢。看您也不是住在这里的,难怪不知道,我家九爷隔三差五就要过来热闹热闹。”
那人便不再多问,转身走了。
小厮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回去找张亭报信去了。
高升胡同从早上到傍晚,热闹了整整一天,若不是黄家和芦家的人找过来,这四个活宝还要继续闹腾下去。
霍柔风回到双井胡同时,街上已经宵禁,睡到半夜,采芹进来推醒她,低声说道:“安老爹和安大娘来了,说他们仔细去看过,杨公子和那两个人都不在了,他们还去停放小驴车的客栈里问过,说是下午时有人来把那辆小驴车赶走了。”
霍柔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起来,霍柔风围着被子坐在炕上,回想起昨晚的事,拍拍脑袋,展怀这个家伙,会去哪里呢?
她吩咐下去,若是门口有人找她,不论是谁,一定要告诉她,免得像黄家的人来时那样,只一句九爷出去了就给打发了。
她早就发现了,京城里的这些当门子的,远远比不上杭州的,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大爷似的。
她觉得吧,无论展怀去了哪里,一定会想方设法来给她送信的。
好在展愉真的像霍柔风想的那样说话算数,到了傍晚时分,张升平和安海便带着耿氏兄弟回到了双井胡同。
霍柔风打量着他们四个人,四人都有伤,她忙让人请了小韩大夫过来,好在都只是皮外伤,且都伤得不重。
张升平告诉霍柔风,锦衣卫并没有把他们关进诏狱,而是直接进了顺天府的大牢,从前天到今天,一直在分开审他们,直到下午的时候,才忽然把他们放了。
霍柔风知道这是展愉起到的作用,她让张升平和安海回去休息,她对耿氏兄弟道:“展怀已经离开高升胡同了,那两个人也不见了,你们知道他会去哪儿吗?”
耿氏兄弟原本就对霍柔风没有怀疑,他们想了想,道:“早前我们和阿有分开的时候,是让阿有到京城后直接去国公府的,二爷平时经常住在国公府,他见到阿有,会告诉他五爷住在哪里。不论住哪儿,五爷都不会瞒着二爷。”
听到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霍柔风心里便又不舒服起来。
展怀是不会瞒着展愉的,他是非常信任自己的二哥吧,可展愉呢?有没有还把展怀放在心上?
霍柔风问他们:“你们离开我这里,是不是也要去国公府?”
二人点头,耿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霍九爷,我们是在锦衣卫面前露过相的,恐怕还要打扰贵府两日,不能说去就去。”
霍柔风原本也没打算让他们立刻就走,万一锦衣卫再来霍家查这两个人,她到哪儿把他们揪出来啊。
她道:“无妨,你们先在这里放心住着,我明天派人到国公府去问问。”
她几乎快要忘记,闽国公在京城是有府邸的,这座宅子还是前世时母亲赐给展家的。
隔了一百多年,展家又一直留在福建,她便把这处宅子给忘记了,耿氏兄弟这么一说,她才记起在京城还有一座闽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