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会扯上福王府,还是出乎霍柔风的意料。
她原以为庆王府一旦发声,镇国将军周继光便会避之不及,却没有想到,周继光避是避了,却把福王府给扯出来了。
福王比庆王年长一辈,在宗室之中人缘一向很好,就连太后也要给上几分面子,福王府既然出面了,庆王一个做晚辈的只能退让一步,与福王府一起做这个生意。
而周继光也必定能从福王府手里分一杯羹,不妄他为此操心一场。
于是就像霍柔风所说,这件事上最终出力的只有霍家和黄家,而他们两家却没有银子可分,如果赚了,那都是福王和庆王的,如果赔了,则会全都着落到霍黄两家。
因此,即便这生意赔了,霍家和黄家便要自己掏银子来补窟窿。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只可怜两个小孩子就这样被算计了。
黄显俊欲哭无泪,却还要硬着头皮说:“可这毕竟是替宗室做室,别人想花银子倒帖还没有机会呢。”
霍柔风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便挂上了两颗泪珠,她强忍着想要哇哇大哭的冲动,对黄显俊说:“真若是赔了,我拿私产补给你。”
黄显俊摇头:“不用,我瞅着他们两家也顶多入股两三万,真若是赔了,也不过这和一点,你若还想补给我,我爹一准儿不答应,你别寒碜人了。”
霍柔风连连点头,是的,这和姐姐估计得差不多,这单生意也就是三四万两,霍家若是拿出三四万两,便能做个功德,那就是白捡一样。
更何况这次有福王府出面,闹出的动静这么大,京城上上下下都会把注意力放在云南,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他们,这样一来,庆王一时半刻是不会再去做烟叶的生意了。
霍家也就是这个目的。
第二二三章 小画
现在看来,在这件事上只有黄家没有好处,不过黄家这些年来一直与皇室打交道,早就摸索出生存立命之道。这单生意在外人看来霍家和黄家只是冤大头,可其实却是各取所需,内里乾坤,也只有这两家人自己清楚。
霍柔风回到双井胡同,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霍大娘子,姐妹两人正在说话,便有小丫头跑进来,原来苏浅已经派人来送信,约霍柔风明天一早到老沧州会面。
霍大娘子叫来永丰号的几位管事,把这件事详细说了,大家全都松了口气。与皇室做生意,谁也没有想着能赚钱,只要独善其身就行了,这件事能到如此地步,已是皆大欢喜。
霍大娘子指了一位曾经跟着商队做过生意的管事吴增秀负责这件事,吴增秀是褚庆推荐的人,自从那次霍柔风在香山见过庆王之后,霍大娘子便开始准备人手,如今上至吴增秀,下至办事的,总计二十余人。
次日一早,霍柔风便带着吴增秀去见苏浅。
苏浅也带来一位管事,姓苏,是嘉兴苏家的家生子,跟了主人的姓氏。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庆王甩得一手好锅。
这次见面,苏浅和霍柔风彼此都没有什么话,让吴增秀与苏管事到另外一张桌子上详谈,一个时辰之后,两方人便散了。
霍柔风从老沧州出来,正想上车,眼睛一扫便看到不远处停了一驾貌不惊人的小驴车,她的嘴角立刻高高地翘了起来,正想跑过去,又想到这里可能会有庆王府的人,便重又上了马车,走了不远,就让吴增秀回双井胡同向霍大娘子回复,自己则让赶车的往天香楼去了。
拐过一个路口,她从车窗里向后张望,那驾小驴车果然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多省心啊。
天香楼是霍家的地方,有一间雅间是霍柔风专用的。
她刚刚坐下,展怀就来了,霍柔风笑道:“咦,你是在我家留了眼线,还是也想吃老沧州的羊肠子了?”
展怀道:“都不是,你莫非忘了上次遇到的那个人了吗?”
霍柔风没有忘,只是在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她便把这件事暂且放下了。
展怀一提,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问道:“画像画好了吗?”
展怀把手里的纸卷递给她,问道:“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霍柔风接过展开,便又笑了起来,虽然只是一张小画,却画得非得传神,就是她曾经两次见到的那个人。
“就是他,这画是谁画的,画得真好,改天借我用用吧。”她笑嘻嘻地说道。
展怀道:“你见过的,就是那天带你进府的桂伯。”
那个花白头发的老者?
“他不是府里的管事吗?还有这个本事?”霍柔风问道。
展怀道:“桂伯年轻时做过斥侯,后来京城这边缺人手,就把他调过来了,别看他上了年纪,可记性很好,只要是他见过的人,都能画下来,不但如此,像这幅画上的人,他分明没有见过,只是听了耿氏兄弟的描述,就如同亲眼所见。”
耿氏兄弟是昨天晚上才从双井胡同回到国公府的,今天展怀便拿到了桂伯的画,可见这位桂伯真的是位能人。
霍柔风先前还以为是位画师,因此才说要借来一用,可听说是桂伯,她只好做罢,总不能把人家的管事借过来吧,再说,闽国公居然调动一位斥侯来京城,而且一住就是几十年,这位桂伯在京城怎会只是管事这么简单?
还有那位老太太司空大娘,那么大的年纪身手却像年轻人一样,想来也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
霍柔风对远在福建的闽国公府心存向往,也不知道福建那边是不是还有比这两位更厉害的人物?一定有的,就看展怀身边的这些人,便各有各的本事,像那个花三娘,简直是神通广大了。
展怀见她眨巴着大眼睛对着那张小画出神,皱皱眉,问道:“小九,就这样一幅画,能查出来吗?”
霍柔风缓过神来,笑着说道:“只要他是在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就一定能查出来。”
不是她吹牛,他们霍家的那些管事们,来到京城这大半年,就是在认人和打听那些东家长西家短了。
霍大娘子说过,不要小看这些琐碎的小事,有的时候这些小事可能会决定着能否把大事做成。
“那你今天又来老沧州,是来找我吗?”霍柔风笑嘻嘻地问道。
展怀的耳朵又红了:“我去过双井胡同,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我想你可能是去了老沧州,就找过来了。”
霍柔风心情很好,胃口也好,展怀又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明明两人都吃过早饭,待到伙计端了两大碗臊子面进来,两人便又是一顿胡吃海塞。
吃饱喝足,霍柔风拍拍肚子,对展怀说:“我要先走了,把这幅画交给安海,让他去查。”
展怀抹抹嘴,道:“谢思成已经离京了,你不用担心。”
霍柔风一怔,无论是锦衣卫放人,还是谢思成离京,都不会大张旗鼓,莫非展怀让人去查谢思成了?
猜到她的疑惑,展怀说道:“我在查我爹遇袭的事,顺便得到的消息。”
霍柔风嗯了一声,起身离开了天香楼。
她没有想到,小画上的那个人居然只用了一天时间便被查出来了。
她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霍江府上的!
他叫贾亮,名字很响亮,可是却有个外号叫贾姑娘。
原来这人举止作派带了几分女气,他负责着霍家外院的采买,常在外面走动,因此,这个贾姑娘的外号就是外面的人给他取的。
听说这人是霍江府上的,霍柔风眼前便浮现出春天的时候,竹林外的小径上,月光般皎洁的少年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轿子,吹的那曲虞美人。
谢思成和贾亮见面,是为了打听霍思谨的消息吧。
就像上一次在香山,谢思成找到她,也是为了询问霍思谨的事。
谢思成和霍思谨,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二二四章 闺中
而此时的霍思谨,正在反复端详着手里的请帖。
请帖是长公主府送来的,邀请她参加正月里的赏梅会。
正月里的应酬很多,但是冯老夫人是孀居,不便出去,而东府里又没有能带着她出门应酬的太太,若是闺秀之间的邀约,她能跟着霍沅一起去,可若是以各家后宅夫人们的名义送来的请帖,她和霍沅若是没有人带着过去,便是有失体统。
因而,霍思谨不得不推掉了很多应酬,但是长公主府的却不同,这请帖直接是送给她和霍沅的。
阎嬷嬷开始给她准备衣裳和头面,叫来了云绣坊的来给她裁衣裳,霍思谨记得听人说起过,云绣坊是杭州霍家的,就是那个霍九家里的。
霍思谨的院子里出出进进的都是人,要么是衣裳铺子的,要么就是银楼玉器行的,还有胭脂铺子、香料铺子。
若是以前,霍思谨是不会这样做的,即使霍江给她的月例银子不少,她的衣裳首饰也都是按照府里定的规矩,每个季节缝几条裙子几件褙子,打几件钗环,做几双鞋子。
可是自从上次在西府被三奶奶的母亲韩氏奚落后,霍思谨的想法就变了。
她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有什么用,换来的只是别人的不屑一顾。
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一个无人照拂的丧母之女,她比不上被祖母宠爱的霍芷和霍蓉,她甚至比不上那个出身商户的霍九。
她不止一次听人说过,霍九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姐姐霍大娘子,霍九本来只是养子,可就是因为霍老爷和霍大娘子疼他宠他,霍家上下乃至永丰号,都不敢小看了这位九爷,就连永济寺开功德殿那么出风头的事,霍家也是让霍九出面的。
这就是在家里受重视和不受重视的区别。
通政令郝玉通的母亲柴太夫人做寿,冯老夫人很想能与柴太夫人结交,可是却没能等到郝家的请帖,反倒是霍思谨被区老夫人带去郝家给柴太夫人祝寿。
可想而知,冯老夫人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姑姑霍沅更是当着霍思谨的面冷言冷语。
阎嬷嬷叮嘱她要给柴太夫人精心准备了寿礼,是她熬了几个晚上绣的百寿图,绣了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用心良苦。
阎嬷嬷看了以后赞不绝口,这份寿礼即使不能在闺秀中拔得头筹,也能令柴太夫人对她印像深刻。
可就是这样一份用心准备的寿礼,却在临去祝寿的前一天丢失了。
能够进到她屋子里的人,都是阎嬷嬷挑选出来的,按理是不会有差错的,可是这些人毕竟都是东府里的,而不像翠嬷那样是从小跟着她的,这件事查来查去,最后不了了之,阎嬷嬷趁机把院子里和屋子里人全都换了。
百寿图没有了,她只能临时抱佛脚,到银楼挑了个现成的寿桃分心,可想而知,这在二品诰命的柴太夫人面前,自是比不上别的闺秀亲手绣的抹额鞋袜了。
霍思谨看了那些闺秀们的寿礼,不论绣功还是寓意,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的百寿图的。
霍思谨冷眼看着那一切,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在东府里,除了她那个姑姑霍沅以外,还有谁会打那幅百寿图的主意。
霍沅去不成,便也不想让她在寿宴上出风头。
霍思谨冷笑,她平时对这位姑姑小心逢迎,伏低做小,可是换来的却是这个!
没有父亲,霍沅一个继室所出的丧父之女,又算得什么?
从那以后,她除了晨昏定省时遇到以外,她很少再去找霍沅。
或许是因为那幅百寿图做贼心虚,也或许是霍沅原本就不喜欢这个从天而降的侄女,霍思谨不去找她,霍沅便也不搭理霍思谨。
一来二去,这原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姑侄二人,如今已经形同陌路。
冯老夫人得知以后,便在自己屋里大骂霍思谨生性凉薄,忘恩负义。
霍思谨听说以后,不气反笑,她不明白,冯老夫人和霍沅对她有何恩情。
生恩?冯老夫人只是她的继祖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养恩?她在万华寺长大,也没用冯氏供养,再说,在这霍家东府,父亲霍江才是顶梁柱,而她才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主子。
从那以后,霍思谨对冯老夫人和霍沅越发不当回事,最近连晨昏也免了,冯老夫人气极,叫她过去责罚,霍思谨让人把院门从里面关上,冯老夫人派来的粗壮婆子也只能悻悻而归。
霍江来给冯老夫人请安时,冯老夫人向霍江哭诉,说霍思谨对她和霍沅不敬,可是说来说去,除了近日没有晨昏,她也说不出还有何不敬。
霍江对这位继母一向敬而远之,锁着眉头听完冯老夫人对霍思谨的指责,他便沉声道:“谨姐儿是女子,我这做父亲的不便管教,还要有劳老夫人对她严加教导,等到明年开春,我再找一位女先生过来教她女训女德。”
这番话一说出来,冯老夫人气得半死,霍江不但自己不管女儿,反而让她这个当祖母的去管教。
可是她却又无法反驳,教导女儿的事,本就是后宅妇人的责任,霍江的妻子亡故了,这后宅之中,就只有她这个祖母能够担当此任了。
冯老夫人在炕上躺了半日,便又打起精神,让人去把霍思谨叫过来。
这一次霍思谨倒是来了,但是神情倨傲,丝毫没有低头认错的样子。
从那以后,冯老夫人索性不再理会,霍沅指桑骂槐,霍思谨反倒过得逍遥了。
就像现在,她又是缝衣裳又是打头面,把同样收到长公主府请帖的霍沅晾在了一边。
霍沅便去找冯老夫人,也要缝衣裳打头面,冯老夫人心里有气,给了霍沅二百两银子,于是霍沅便私底下去让人打听霍思谨都缝了什么衣裳,打了什么头面,她原以为经过上次百寿图的事,霍思谨的院子会水泼不进,可没想到,很快便把消息打听出来了。
霍思谨准备在赏梅会上穿的是一件蔷薇折枝妆花褙子,二十四幅的湘裙,外面是一件桃红色的斗篷,配的是赤金蔷薇花的头面,
第二二五章 云绣坊
霍沅暗暗咂舌,霍思谨不但性情变了,就连穿衣打扮的品味也改了,以前霍思谨可不喜欢这种艳丽出挑的打扮的,那时她最爱穿的是湖蓝和卵青。
想了想,霍沅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是庆王爷。
芳仪长公主与庆王爷是一母同胞,上次在永济寺,明明是女眷云集的场合,庆王爷也与芳仪长公主一同去了。而长公主府的赏梅会,本来就是京城里的一大盛事,且并非只请女眷,去年的赏梅会上,庆王爷便与展驸马一起招待来的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