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仲钦足足看了她半晌，忽地摇头轻笑一声：“你还是老样子。”
“嗯？”
“总是糊弄我。”简仲钦无奈地自嘲，“算了，我对这些其实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苏怡怔了怔，不忍道：“我不是有意的。”
简仲钦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却被她委屈的表情和语气惹怒，眉梢上挑，眸生戾气，简仲钦颇有些意难平地止步，逼问她道：“不是有意？好一句你不是有意。你最初接近我不是有意？博取星辰的好感不是有意？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些反反复复莫名其妙的行为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结果到最后，你轻飘飘一句不是有意就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等我走了，你就不会再感到困扰。”苏怡张了张嘴，明明想多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只能这么轻飘飘地敷衍过去。
“对，等你消失得一干二净，我就再不会疑神疑鬼，更不会像个傻子般被你骗得团团转。”
苏怡嗫嚅着看他铁青的脸色，欲言又止。
“你对这句话有意见？你想反驳？”
“你说。”
“说！我洗耳恭听。”简仲钦看她又闷着一声不吭，着实憋愤得慌，原地凌乱地走了数步，忍不可忍地瞪着她拔高音量。
“星辰还睡着！”苏怡惊了下，语带责怪地提醒他。
“我知道。”
两人目目相瞪。
半晌，简仲钦勉强收敛怒意，冷冷盯着她：“这是我儿子，你着什么急？”
苏怡也有点被他激怒：“你这个做爸爸的没有分寸，旁人不能出言提醒吗？”
“你知道你只是个旁人就好。”
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苏怡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简仲钦忽略掉她眼底那抹受伤的意味，蹙着眉：“别这么看着我。”见她瞬间埋头将视线投去地面，简仲钦仍是不舒坦不满意，“你接近简星辰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计划好的？如果没有被我意外察觉，你是不是还会继续？”
“我都要走了，这些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不重要，但我想知道。”
苏怡仰头，索性挑破那层窗户纸，心平气和道：“你觉得我喜欢你？不，你觉得我看中了你的身份和金钱？所以才利用星辰？”
简仲钦没吭声，脸上却写着斗大的“不是吗”三个字。
“还真让你猜对了简先生。”苏怡一语双关道，“我确实不是因为喜欢你才接近星辰。”
果然！
简仲钦凉薄地笑了声，眸中愠意逐渐转化为冷淡。
既然不是喜欢他，那便是追逐金钱名利。
这样的女人很多，没什么稀奇。
但有些时候，简仲钦却真的以为苏怡喜欢他，哪怕一切都不合逻辑，可她的眼神好像会说话，每一次流转，都透着旖旎与深情。
如果不是唐晓妍意外地查出真相，他和星辰是不是早晚都会心甘情愿沦为她的掌中之物？
那大概是什么样的场景？
简仲钦无法想象。
“为什么还要再来？”简仲钦望着她眼睛，“反正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们。”
“就当是我心存愧疚！反正不是对你还有图谋，你放心！我没有撒谎，我是真的已经定好了机票。”苏怡尽量说得真诚，简仲钦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性格，她很清楚。加上他现在对她的观感本来就不好，所以可能还是在怀疑她的居心？以为她仍妄想扭转乾坤？
简仲钦说不清心中这刻究竟是什么滋味，她说得言之凿凿，自然不应该是假的。
很多很多的不解和质疑依然堵在心口。
但她说得坦诚布公，难道他还硬逼着她承认她就是喜欢他吗？
反正，她就要走了！
“你去看看星辰。”简仲钦语气突然轻了许多，眼神也失去了神采，“一路顺风。”
“谢谢。”苏怡认真看着他的脸，倒退着小步朝影厅走去，抿唇笑道：“你也请好好的，简先生。还有，要是你有空余时间，可以带星辰去海边走走，清晨的日出很美。”语罢，彻底转过身加快脚步远去。
海边？日出？
什么意思？
目送她背影步入影厅，简仲钦原地站了很久。
有没有可能……她从来都没有撒谎？
脑中蓦地涌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但怎么可能？简仲钦猛地挥手打断思绪，为什么真相每次在她本人面前就显得那么脆弱？为什么他总是情不自禁去推翻既定的证据，想要去相信苏怡这个人？
算了，别想了。
简仲钦苦笑着转身。
反正，她马上就要远走。
苏怡心绪翻涌地走进影厅。
电影还没放映完。
简星辰仍靠在椅背睡得酣甜，苏怡不忍摇醒他，也不忍将他抱去卧室，因为她还不想那么早就离开。
盖在他身上的薄毯有些许往下滑落，苏怡给简星辰掩好，定定看他半晌，扭过头，一个人把下半场电影认真看完。
结束时，小朋友似有所感，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醒了。
“电影放完了？”努力了好几次，眼睛终于睁开，简星辰打了个哈欠，眨着水濛濛的眼睛不好意思道，“苏老师对不起，我睡着了。电影的结局好吗？”
“很好，大团圆收尾。”苏怡笑着将他一缕翘起的发丝捋顺。
“啊？好可惜啊，我没看完。”
“没关系，下次和爸爸一起看。”
苏怡把他从沙发椅上拽起来，仔细将各种设备关闭，一切都恢复成原本模样。
“原来放在上面的你爸爸的照片呢？”察觉到桌面少了某样东西，苏怡指着父子两合照旁的空位道，“这里之前摆着一张你爸爸的照片。”
“是吗？”托腮回忆半天，简星辰迷茫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激动，赞叹道，“苏老师你记性真好，这里是有一张爸爸的照片，好像还是我放在这儿的。咦，怎么不见了呢？”
简星辰边说边蹲了下来。
大概是体谅他的身高，存放相册的柜子很低。
简星辰拉开抽屉，翻找着里面的相册和相框，然后语气一喜：“找到了，苏老师，是这个对吗？”
苏怡接过相框，笑着点了下头。
相片里的简仲钦离镜头很近，他眼底浸着不浓的笑意，但那笑意却直达心底，看起来舒服又自然。
他背后是清晨湛蓝又披着暖光的海，红日徐徐从海平面升起，透着美好的希望与憧憬。
这是他们第一次合照，没想到后来简仲钦居然会特地将照片冲洗出来。
苏怡指尖轻轻触在原本她存在的如今却一片空白的地方，嘴角笑意渐浓，没关系，有句话叫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她便是如此！
第96章
牵着简星辰下楼, 苏怡本想给他叮嘱些话，譬如要好好学习、注意健康、多体谅爸爸、父子两相互扶持之类。
但他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小朋友, 说这些，宽慰的不过是她自己的心罢了！简星辰又能理解多少？
反正说再多, 终究还是要别离。
走到客厅, 苏怡用力握住简星辰热乎乎的小手, 却在下一刻艰难地松开：“好了, 苏老师要走了。”
“苏老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嗯。”
“不能再留一会儿吗？”简星辰轻轻抓住苏怡右手手腕，小幅度晃了下。
苏怡目光停留在他细嫩的手背，顿了顿，稳住情绪：“现在都已经下午三点多，时间不早了。”
简星辰提议：“苏老师可以留在我家吃晚饭。”
“可是陈奶奶不在, 谁做饭给老师吃？你吗？”苏怡好笑地捏了下他软绵脸颊。
“我……”这个问题确实难住了简星辰, 他托着下巴，眸中一亮，“可以叫外卖呀！我和爸爸最近每天都吃酒店送来的饭菜，很好吃的，手艺不比陈奶奶的差！”
苏怡下意识想说“下次”，但是否还有下次却是个未知数。
现在的星辰喜欢她，不代表他会一直欢喜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等她消失在了他的视野，或许他就会将和她相关的记忆也丢在过去。
况且苏怡也不想给星辰任何无法兑现的承诺。
“可苏老师想吃陈奶奶做的菜。”
“啊？”简星辰一脸无奈, “陈奶奶过年要陪亲人的, 不能来照顾我们。”
“所以我就不留下来吃晚饭啦！”
简星辰只能懊恼又不情愿地颔首：“那等陈奶奶回来, 苏老师到我家吃饭！”
苏怡笑了笑，没有回答，不经意将话题转移开，问：“寒假快结束了，你寒假作业做得怎么样？”
“都写完了。”
“是吗？我们星辰真厉害！”
“还好啦……”
拿起落地衣架上挂着的包和大衣，苏怡走到玄关换鞋。
简星辰跟在她身后问：“苏老师，不用爸爸开车送你吗？”
“不用。”
“那我去叫他下楼。”简星辰朝楼上望去，作势要转身。
“别。”苏怡边系鞋带边笑道，“我是来看你的，都没给你爸爸准备礼物，哪好意思让他送我？你也不必专程告诉他我要走了。”
简星辰忍不住想笑，然后露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我可以在我的礼物里找一件转送给爸爸！这样他就不会不高兴了！”
苏怡跟着轻笑出声：“这样啊！那就听我们星辰的，老师走了啊！”
“苏老师再见。”
“星辰再见。”
定定望着他笑得灿烂的小脸，苏怡拉开门，眸中满满都是温柔：“外面冷，别送我。”
“没关系的。”
苏怡很坚持地摇头：“别送，老师走了。”
用力再望站在门后的星辰一眼，苏怡猛地阖上门。
轻微的一声“咔”。
隔断了空间，也彻底隔断了她与星辰、与简仲钦最后的关联。
冬日的天白茫茫的，庭院没有一片叶子的枯树，还有这干净又干燥的路面。所有一切都很适合她此时此刻荒芜的心情。
看向遥远的天际，苏怡脚步虚浮地走下几层台阶，慢慢走出这座安静的空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命运便与父子两紧紧纠缠在一起。
但这次，应该是真的到了该画上个句号的时候。
苏怡缓缓走出庭院，沿街道往前。
打车软件上叫的车很快奔驰而来，苏怡恍恍惚惚拉开车门，任由这辆车将她载向远处。
从始至终，她再没回过一次头……
二楼花房阳台，简仲钦望着远去的汽车，直至它消失在转角，又缄默地站了会儿，才旋身离开。
走进影厅，简仲钦望着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房间，微乎其微地蹙了下眉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里似乎还漂浮着一股淡淡的不属于他和星辰的味道。
对了，那张相框——
怎么又跑了出来？
视线飘向桌面，简仲钦诧异地拔步走向实木桌台，拿起那张摆放在他与星辰合照旁的照片。
“爸爸，你不在书房吗？”
“爸爸，你在卧室吗……”
廊道蓦地传来几声简星辰的呼唤，以及他开门的动静。
简仲钦拿着相框，抬眸冲门外道：“我在这里。”
不一会儿，简星辰就寻找着小跑而来。
“爸爸，你在看照片吗？”简星辰笑着从简仲钦手里接过相框，想起来道：“苏老师刚才还问我这张照片怎么不见了呢！”盯着相片里的爸爸，简星辰自言自语的夸赞，“苏老师记忆力真的超好的，所有东西她都记得摆放在哪里，还一眼就发觉这张照片不见了。爸爸，这照片是你之前收起来了吗？”
“嗯。”
“为什么要收起来？”
简仲钦想着心事，随口便问：“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照片摆在这里？”
“因为好看啊！”简星辰脸上弥漫着笑意，“爸爸身后的风景特别好看。”
“是吗？”简仲钦若有所思地低头，这照片背景是清晨的日出与海，浪漫的红色与海的蓝色水/乳/交/融，和谐紧密，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可他偏偏记不清这张照片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
简仲钦沉思着阖上双眼，等等——
日出与海？
眸中蓦地生出一抹异色，方才他和苏怡的对话中，她是不是突然提到了这些？
简仲钦苦思冥想，为什么苏怡要对他说那句话？
清晨的日出很美，如果有时间，可以带星辰去走走？
简仲钦遽然有种好像即将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错觉，可不过瞬间，那东西却悄无声息地从他指缝溜走，再握不住任何线索。
苏怡的这些话究竟是另有深意，还是随口而言？
简仲钦整个人都被迷惘与纠结笼罩住。
那股令他讨厌的感觉再度汹涌袭来，围绕在苏怡身边的这些反常和神秘，到底是他想多了？亦或是他还没能找出答案？
“爸爸，你怎么了？”
简星辰欣赏完照片，踮着脚把相框重新放到原来的位置，一扭头，便看见简仲钦怔怔立在那儿，表情有些……怪异？仿佛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似的。
摁住昏胀的太阳穴，简仲钦迟疑几秒，蓦地掀起纤长的睫毛：“明天我们去海边看日出，想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