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走下来的便是宋知蓦的特助贺泽,贺泽替车上的人拉开车门,然后抬起头便看到花坛边站着的男人,愣住了:“……舅舅?”
宋珩朝他走过去,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车上走下来的宋知蓦。
那五官轮廓与他父亲生得可真像……可那一身气势却让人感慨,当年的小孩儿已经长大了,甚至胜过于他。
宋珩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僵硬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小蓦,好久不见。”
第70章
宋知蓦在离他还有两米的距离停下,淡淡开口:“你还活着?”
这句话不是惊讶, 也不是疑问, 而是一眼便看出他身体的异常。
宋珩笑着说:“算也不算, 只是想着来见你一面。”
“什么事。”
“那个叶媚, 是你的未婚妻?”
“是。”
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 也没有苦大情深的寻仇,就好像两个数年不见的朋友,淡淡地寒暄。
“她和那人很不一样, 隐约中又有点相似。”
“那人?”
宋珩微顿,笑:“你不记得了吗?”
【警告——】大脑响起的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思维和动作迟钝了片刻,片刻恢复原样。
宋知蓦淡淡看着他,刚才又一瞬间, 寄生在他意识里的系统好似要说话, 可眼下他显然更在意宋珩口中的那个人。
他问:“谁?”
恢复原样的宋珩看着他, 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原来你不记得了啊, 难怪呢……”
却没再说, 宋珩笑了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没有这个必要。”
“也是……”
宋珩微微仰头, 碧空如洗,阳光有点晃眼。
“人已经见过了, 稍微想起还有点事。”他微微眯起眼,遂而看向宋知蓦, “改日我再来。”
“等等。”宋知蓦叫住了他。
宋珩好奇地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见我?”
“当然。”
此时此刻,宋知蓦看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
那双眼睛看不见的任何功利和欲·望, 就好像是死去的人。
不过,这个人真的算活着吗?
这一切,是谁弄出来的荒诞剧……霎时,宋知蓦想到了寄生在自己意识里的系统。所谓的任务早被他搁置,系统也一直沉寂,无声无息,再也没有发布过任何任务。
偏偏这个时候,宋珩出现了。
系统在打什么主意……
如来时般,宋珩离开的时候也没惊扰到任何人。
贺泽目送他离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垂下头。
宋知蓦微微转过身,看着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助理,开口:“今天你可以下班了。”
贺泽猛地抬起头,遂而说道:“谢谢您。”
很快,他便追着宋珩的身影离开了。
宋知蓦还站在原地,他倒要看看,宋珩究竟有什么手段。
但终究,他仍是不放心叶媚那边……哪怕她身边有人保护,可如果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总是心中不安。
然而,此时此刻,彭家。
“宋珩?”彭骁川看着手上的几页薄纸,眼神变得更冷了,“给我订机票,去A市。”
死了将近十年的男人,现在死而复生,第一时间竟找上了肖若。
这个男人,也认出了现在叶媚其实是肖若?
心底隐隐觉得不安,对于肖若的事情,他仍是无法视而不见。
就算她喜欢的人不是他,感情上也并未真正放下,可他仍是不愿她受到一丝伤害。
那一日。
两个男人同时前往肖若所在的城市。
……
“叶媚姐姐,先喝点水。”拍戏的空档,刘彤把水递到她面前。
肖若气还没喘匀,接过水含了一口,缓缓咽下。
上场戏是陶云参加体育考核,肖若体力不大好,所以难免有几分吃力。
待气喘匀后,肖若坐下休息了会儿。
很快,大家赶往下一个拍摄地点,肖若坐在保姆车上休息了会儿,大约十分钟便到了。
片场的工作人员很快将场景布置好,肖若站在导演跟前,与男主演一起听导演讲戏。
导演是个非常认真的人,细细将角色的心里路程一点点讲解,直到两人都听明白了,理解了,这才准备开拍。
当导演喊了开始的时候,场记打板——
肖若瞬间进入了角色。
叶绍礼出生的年代所致,十分保守且守礼,却总也会表现出占有欲极强的那一面。
交流久了,陶云也知道这个人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十分执着认真的人,却也是个不大会表达自己的人。
不知不觉间,陶云心里越来越在意这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上他,但却第一次对一个异性生出那种身不由己的喜悦感。不同于对暗恋的师兄的那种憧憬信赖,而是一种更为亲昵感情交融的感觉。
在他的面前,陶云不用掩饰自己的一切,非常轻松愉快地与他说话,谈论每天遇到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时间离自己很遥远,所以她总是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而他也总会被她的话弄得不知所措,却又甘之如饴。
时间无声流逝,转眼两个月过去。
今日,陶云被班主任教育了一顿。原因是她游泳补考的时候热身敷衍过去,结果到了水下腿部抽筋,险些出事。
那时候,陶云才觉得班主任对自己格外关注。她离开游泳馆才十几分钟的时间,班主任就知道了,这消息简直不要太灵通。
以前陶云也没放在心上,只当班主任对班上每个同学都特别负责,大学的班主任能做到像他那样的极其罕见了。
这位班主任据说海龟留学刚回来,双硕士,履历特别耀眼,听说还是富三代,家族极其显赫之类……
陶云一边摸额头,一边吐槽:“我怎么琢磨这他给我身上安了个窃听器呢,被他一顿说之后,你不知道,我当时都要吓死了……”
半晌,电话另一端没声音,陶云不由问:“你在听吗?”
“在,”叶绍礼缓了缓,语气难得的十分严肃,“他批评的对,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陶云一滞:“……”
对方的气息明显乱了,他顿了顿,嗓音也变得有几分无力悲哀:“这种时候,我很懊恼自己不能在你身边,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你、你道什么歉……我这不没事嘛!”陶云有点后悔把这事儿讲出来了。
没想到竟让他情绪起伏这么大。
但看到他这么担心自己,陶云忙说:“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在她做了无数保证之后,叶绍礼总算冷静了不少。就在陶云松了口气的时候,叶绍礼的嗓音淡淡传来:“你班主任多大?”
嗯?陶云摸不准对方的意思,回道:“大概二十六七,挺年轻的,不然不会是学院女生心中的男神。”
“男神是什么意思?”
“就是偶像,特别受女孩子喜欢。”
“那你喜欢吗?”
“……”陶云总算明白过来了,她笑:“我不有你了。而且,我班主任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太有距离感了,我不喜欢。”
距离感……叶绍礼心脏倏地疼了一下,他很快平复心绪,说:“你已经答应做我的人了,不可以喜欢上别的男人。”
“那当然啦。”
沉浸在恋爱中的陶云丝毫不知道所谓距离是什么,或许只是本能地不去想。而且,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她每天都很开心,很期待与他的通话。
可梦终究是要醒的。
只是陶云没有想到,那一日竟会来得这么快。
这日,她结束了一天的学习,把作业也写完了,和以往一样拨了快捷键。
“喂?云云,是要我帮你带晚饭吗?”电话另一端,是一个鲜活朝气的声音,“你想吃什么,我刚好在外面……”
室友的声音。
她刚才明明和以前一样,拨的是快捷键。
是自己弄错了吗?陶云浑身发冷,再一次拨了快捷键。
“云云,刚怎么啦?是信号不好吗?”室友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了,你想吃什么,我顺道给你带。”
“不,不用,我不饿。”说完,陶云慌乱中挂断了电话。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的鼓动好似要从胸口跳出来。
陶云抱膝而坐,一定是暂时的,一定是哪儿出错了,那明天再试试看好了。
……
还是不行。
那,明天再试试?
……
明天再试试?
……
明天的话,一定可以的。
……
明天,肯定是叶绍礼接电话。
……
明天,他会在吗?
……
陶云每天都拨那个快捷键,无一例外拨通的是室友的号码。
她看着自己的手机,内心涌上一阵恐慌,那个电话……是不是永远也打不通了。
这么想的时候,陶云再次抱着一丝希望按下快捷键。
“云呀,你今儿怎么了,老打我电话,又不说什么事……”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陶云嗓音沙哑地说了一句“抱歉”便挂断了。
手机从手中掉落,她蹲下·身,泪如雨下。
恐慌、无助,还有深深的绝望席遍全身。
那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体尝到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是绝望滋味。
与此同时。
时间的另一端,叶绍礼望着满园的黄叶,已经深秋了。
却在这时,大哥大的铃声响起。
叶绍礼浑身一震,步伐急切地走进厅内,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
“绍礼,你已经二十了,该学着接手家里的事了。”对面是一个沉稳冷厉的声音,“明天你和荣伯一起来美国,机票已经订好了。”
叶绍礼唇微动,却半个字未说出口。
那个声音在此时突然苍老了许多,更多的是对岁月的无奈:“我已经老了,你不管,家里的一切交给谁?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那边在说什么,叶绍礼完全没有在听,神色恍惚地挂断通话。
陶云她怎么了……
为什么不再打电话过来,半年了,音讯全无。
是不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叶绍礼手指紧握成拳,骨节微微发白。
不会的……
那一刻,叶绍礼第一次知道隔着时间,他有多无力。他什么都做不了,连找她都不可能。
俩人隔开的时间,足足有半个世纪。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管家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绍礼缓过神才发觉面上的湿意,他抬手……自己竟在流泪。
“少爷,您哪儿不舒服吗?”
“出去,”叶绍礼声音蓦地冷下,“我没事,出去!”
荣伯有些怔然,这是自家少爷情绪如此明显的时候,却又不敢违逆:“是,少爷。”
门关上。
叶绍礼坐下,整个人如同无知无觉的木偶般。
他呆坐良久,终于冷静了些许。
五十年……
现在,她还没出生。
他要保护她,让她诞生在这个世上。
他需要变得更加强大,为她遮风挡雨,摒除任何危险,守护她的降生。
天明时,门终于缓缓打开。
外边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
“少爷,您还好吗?”
“无事,”叶绍礼沙哑的嗓音缓缓道,“准备去美国,回父亲那边。”
早接到老爷吩咐的荣伯俯身:“好的,少爷。”
时间无声流逝,转眼数十年过去。
在某个偏远的小镇,一家卫生院里,产房内,随着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响起,主刀的医生手法娴熟地替母亲缝合伤口,婴儿被护士抱走。
主刀医生是个外国医生,三十多岁的女性。
她摘下口罩,对门外守候的年轻男人说着流利的中文:“妻女平安,孩子暂时由护士照看,先生您先去病房陪护生产后的妻子。”
“啊,好的。”模样斯文端正的男人点点头,“辛苦大夫。”
就在医生要回办公室的时候,男人问了一句:“大夫,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孩子?”
她笑了笑:“很快。”
主任医生办公室。
Alina看着自己办公室里的那位,那是她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些许情绪波动,只见他抱着怀里的小婴儿,动作十分僵硬,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模样。
手中好似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该把孩子送回去了。”她说。
他缓缓抬起头:“他们给孩子取名了吗?”
“还没,都没来得及见上。”她如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