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郁蔓蔓啼笑皆非,“爷爷,老年人不补钙,容易骨质疏松。”
“什么疏松,人老了骨头糠了,不顶用了,再补钙他也是糠,还能返老还童?”
“……”郁蔓蔓决定还是别跟他讲道理了,“反正我买都买来了,你记得吃就行了。”
看着他们祖孙俩旁若无人地说笑,刘丽金脸一扭,更来气了。老爷子对大儿媳妇这张脸大概也免疫了,也只当没看见。
郁成富则咳嗽了一声,开口说:“蔓蔓,菡菡惹你生气了吧?她还小,你当姐姐的,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没跟她一般见识。她又找你们告啥状了?”
刘丽金说:“蔓蔓,菡菡她年纪小不懂事,她要啥事不对,你该说她说她,你也知道家里困难,都跟你说过的,让你供她上大学,你当姐姐的,你可不能不管她呀。”
“妈,菡菡她都大一了,我也是为了她好,你说菡菡年纪小,我读大一的时候,就自己勤工俭学赚生活费了,可没跟别人要钱。大三以后,我连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菡菡她现在一个月给她一千五的生活费还不够,隔三岔五还跟我要,你说这不是害了她吗,往后叫她自己也锻炼锻炼,自己打工挣生活费吧,这还不是为了她好。”
郁蔓蔓说着冲郁成富笑道:“爸,你说是不是呀?我记得当时你还跟我说呢,你说美国的年轻人十八岁就独立,就不能靠父母养活了,要培养我独立,现在我打算也这么培养菡菡,你看我就要结婚了,手里也没攒下什么钱,往后我可就不管她的生活费了。”
郁成富憋了半天没说话。刘丽金接了一句:“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物价高,学校里花销大。”
“是呀。”郁蔓蔓点点头,“我花销也大。”
“你这叫什么话?”刘丽金气得叫道,“要结婚了,翅膀硬了,你就想不管你弟弟妹妹了是吧?”
“妈!”郁蔓蔓抬头,很认真的表情,“妈你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我哪儿说错了吗?话说回来,爸妈你们俩做了这么多年的小五金生意,房子也早就买了,家里还一直说困难,我琢磨也没别的太大花销呀。”
爷爷在一旁听他们说了半天,大约是听明白了,老爷子素来是最反对乱花钱的,不高兴地插了一句说:“我看蔓蔓说的对,菡菡都十九岁了,一个月一千五还不够,整天还跟她姐要钱,这样花钱还了得?挣钱又不是红薯叶子,一抓一大把,随便花。”
郁成民说:“爸,菡菡小孩子不懂事,回头我再说她。”
“我跟你说蔓蔓,你答应过的,供你弟弟妹妹上大学,你是不是打算着结了婚就不给了?”刘丽金越说嗓门越高,嚷嚷道:“你是不是这么打算的?结了婚你就只顾你自己的小家了是吧?你就不想帮着家里了?你可别当个白眼狼。”
郁蔓蔓看看刘丽金,她这个养母,一直还是这个性子,动不动就来声色俱厉这一套,一言不合就跟你吼上了。要说她也就这本事了,必杀技就是喝骂吼人,这么多年也没提高技能。
她啧了一声,笑笑说:“妈,你这话从哪里说起的?这不正再说菡菡乱花钱的事情吗?”
刘丽金脸色难看,眼睛一瞪就打算发飙,郁成富忙给她使了个眼色,转过脸来,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说:“蔓蔓呀,先不说菡菡了。你看,你这婚期都定了,家里也该准备准备,你婆家那边,也都准备好了吧?”
“差不多了。”
“那彩礼,啥时候给呀?”
郁蔓蔓拿出手机翻了翻,一时没说话,郁成富等得不耐,忙说:“蔓蔓,这事情你得催着点,可不能马虎,眼看着婚期都近了,彩礼赶紧给了,也免得影响你们结婚办喜事。”
“爸,是不是彩礼达不到你们的要求,你们拿不到钱,就不许我结婚出嫁呀?”
郁蔓蔓问得一本正经,郁成富张张嘴,脸色多少有些尴尬。
刘丽金抢着说:“这叫什么话?谁家嫁女儿还能不要彩礼?那不是让人笑话吗。谁家女儿白养了?不多要点彩礼,人家就该笑话这家女儿是便宜货,上赶着不值钱,婆家省了钱还要轻看你。”
“行啊,那我再问问他们家。”郁蔓蔓也不跟她争执,温温吞吞回了一句,便自顾自整理买来的一大堆东西,老半天不再言语。
重生前,她病倒的时候,就是正在为彩礼而闹得心力交瘁吧?养父母开口二十万,几番谈判,后来降到十五万。
赵家那边倒是答应给了,但要求这些钱必须给她带回去做回礼。并且说为了防止养父母扣留这十五万,不能给现金,只给一张银行卡,卡可以给她保管,但不给密码,密码由贾芳和赵自晨掌握。贾芳说,婚礼后她自然会把这钱交给小夫妻。
养父母自然不答应,刘丽金指着她大骂白眼狼。
郁蔓蔓不言不语,屋里一时就沉默下来。爷爷叫着郁成民说:“老大啊,你们两个,别光顾着要彩礼。蔓蔓是你们的女儿,这几年也没少贴补家里,你们是不是也得给蔓蔓准备点嫁妆?”
郁成富一窒,没吭声,刘丽金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要养大三个孩子,负担重,家里实在困难。旭飞和菡菡大学都还没上完呢,都眼睁睁等着花钱,哪来的钱陪嫁呀,我们也是没法子。蔓蔓从小就懂事,她肯定都能理解的。”
郁蔓蔓心里呵呵了一声,懒得再在这屋子里待下去了,看着刘丽金那张脸不舒服,索性站起来说:“爸妈,你俩是不是要留下吃了晚饭再走?那妈你去帮我烧火,煮点粥吃吧,家里没有煤气了得用土灶煮。咱俩都在家,总不好叫爷爷和爸下厨做饭。乡下这时节也没别的菜炒,你烧火煮粥,我去炒一点辣椒咸菜什么的。”
刘丽金现在自诩“城里人”,一年也不回来乡下老家几次,来了最怕进厨房烧火,嫌这嫌那的。
果然,她一听郁蔓蔓叫她做饭,还得烧土灶,立刻一脸藏不住的嫌弃表情,瞟了郁成富一眼说:“他爸,你不是说回城还有事的吗?现在走不走?”
“啊?啊,对对,回去还有事。”
于是两口子赶紧找了个借口走了,郁蔓蔓送到门口,看着郁成富和刘丽金钻进他们开来的小面包车。
“蔓蔓,彩礼的事情你催着点啊,这是咱家的面子,可不能叫人笑话了。”郁成富从车窗探出头来,最后嘱咐了郁蔓蔓一句,面包车匆匆开走了。
郁蔓蔓撇撇嘴,笑嘻嘻挽着爷爷回屋去。
“爷爷,咱今晚吃点儿什么?煮个红薯粥,还是擀面条?”她说着高兴地一拍手,“哈,做个海鲜疙瘩汤吧,晚上吃滋润。我今天在超市买了一包很大的虾仁,可惜家里没有蛤蜊肉了,改天得上街买点儿。”
她记得奶奶原先做疙瘩汤,放的是蛤蜊肉。
“你这丫头,倒是个心大的。”爷爷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蔓蔓,爷爷老不中用了,没钱给你办嫁妆。我悄悄跟你说啊,你可别让你爸你二叔他们知道,你奶奶当年压箱底的嫁妆,还有四块洋钱呢,两块袁大头,两块龙洋,我还收着呢,都留给你做嫁妆,其实也不值几个钱,给你当个纪念。”
“爷爷 ,先放你那儿吧,你帮我收着。”
郁蔓蔓心里一阵发暖,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人对她好的。她不贪心,有爷爷奶奶,有陶蓝这样的发小,包括陶越,这就够了,别的人,无所谓。
她回到屋里,一边用手机给自己放了个喜欢的歌,一边快手快脚做了一锅疙瘩汤。
缺了蛤蜊肉,便只用虾仁,配上切成丁的火腿肠、黄瓜丝,面疙瘩搅得小小的,还加了两个打散的鸡蛋,滴几滴芝麻油,细盐、葱花、姜末和白胡椒调味,自己先拿勺子尝了一口,呼,味道相当不错!
“爷爷爷爷,你尝尝,绝对好吃,这要是再放点儿蛤蜊肉,简直就完美了。”
疙瘩汤刚出锅,还热着呢,老爷子就着碗沿,吸溜吸溜地试探着喝了一口,一边呼着热气,一边连连点头:“嗯嗯,好吃。蔓蔓,你去看看华子吃了没,没吃喊他也来喝一碗,他光棍一条,吃饭也不当回事。”
郁蔓蔓正有这个打算,别的不说,里头那虾仁还是陶越付的账呢。于是她推开后窗,冲着陶越家的院子喊了一声。
“华子哥,吃了没?爷爷叫你呢。”
陶越答应一声,很快开门出来,走到窗边问:“蔓蔓,表爷叫我?”
“你晚饭吃了没?爷爷叫你没吃过来一起吃,我们家做了疙瘩汤。”
陶越扑哧笑了:“我正在犹豫上街吃还是泡面呢,我看干脆,往后到了饭点,我就先去你家转转,能蹭饭只管厚着脸皮蹭。”
“欢迎来蹭。我要是不在了,你每天能来蹭饭,爷爷跟前多个照应,我可就放心了呢。”
郁蔓蔓说溜了嘴,可陶越压根就没听懂她里头的意思,也不往那上头想啊,只当她说“不在了”是打算要走,便随口问道:“你要回去了?打算哪天走?”
“没啊,我回哪去?”郁蔓蔓一拍窗户,“嗐,我就随口一说,兴许过一阵子出去旅游散散心。别隔着窗户说话了,图凉快呢?你赶紧过来,疙瘩汤都该冷了。”
第十六章 折腾
陶越对郁蔓蔓的疙瘩汤也是赞不绝口, 记忆中地道的农家味。
“现在饭店里也有,可总不是自家做的这个味道。蔓蔓你不知道, 我自己还做过一回呢,可是我不会做, 面疙瘩弄得太大, 不好吃,白浪费了一堆蛤蜊肉和扇贝。”
“下回有海鲜扇贝都送我们家来,看我这面疙瘩, 尽得奶奶真传, 又小又匀溜。”郁蔓蔓得意地抬着下巴,王婆卖瓜起来。
三人一人捧着一碗疙瘩汤, 围坐桌前边吃边聊。爷爷打开了电视,一边看新闻,一边还随口点评, 老爷子说到兴头上,陶越和郁蔓蔓就跟他附和几句。
吃完饭围着小火炉,郁蔓蔓习惯地又想制作小零嘴,拿了个小红薯想烤,摸摸肚子却已经吃得很饱了。
爷爷瞧着她的举动, 笑呵呵叫她:“蔓蔓, 你去我屋里桌子底下找找, 你三奶奶给的白果。”
郁蔓蔓跑去拿来, 果然一小笊篱白果, 分明还很新鲜, 刚弄干净了的。她找了半天没找到核桃夹子,陶越伸手拿了一个,两手一捏,便捏炸了个小口子。
于是陶越代替了核桃夹子的工作,一粒一粒捏开,郁蔓蔓一粒粒接过来,放在火炉边上烤。
这东西不经烤,一小会儿就烤熟了,冒出白果特有的香味儿。火炉可真是好东西,她工作第一年就给爷爷买了取暖的油汀,老爷子压根不爱用,嫌它费电,更少了一家人围着火炉闲坐的气氛。
白果这东西不能乱吃,要把外头浅褐色的皮和里面黄绿色的芯去掉,烤熟的白果肉半透明状态,绿莹莹的好看,吃起来筋道喷香,算是个消遣时光的健康小零食。
烤白果好吃,可还不能吃多,说这东西吃多不好。一人吃了两把,爷爷就不让再吃了。
“明天去谁家买点板栗来烤。”郁蔓蔓嘀咕着,无聊地拿手机出来玩。大学同学的微信群也不知聊的什么话题,一百多条未读信息,又发红包又斗图,郁蔓蔓饶有兴致地翻上去,貌似也没什么热门话题,不知怎么就开始红包接龙了,赶紧跟着起哄抢红包。
“八分钱。”她喷笑,指着手机跟陶越说,“不玩了,我斗图斗不过人家,抢红包也抢不过,只赔不赚,都不够我流量的。”
“我家有网,前阵子刚装了宽带。”陶越说,“离得太远你连不上,明天抽空我给你接个路由器过来。”
“你家有wifi?太好了,赶紧给我装一个。”
郁蔓蔓连连点头,农村不比城里,城里到处都能连上wifi,农村大部分人家没有网,宅院大,距离远,有无线网也超出范围,连不上。爷爷一个老人家住,当然更不会装网,所以郁蔓蔓带回来的笔电就没了用处,只能用流量玩手机。
吃过饭,她收拾了碗筷去洗,洗完进来的时候,陶越正陪着爷爷看一个老掉牙的八点档神剧。
爷爷看电视有个特点,基本不换台的,打开一个台他就一直看下去。据郁蔓蔓的观察,老爷子其实压根没认真看,他一个人住惯了,就是习惯性地一天到晚把电视打开响着,让屋里有人说话,做个伴儿似的。
别的也没事消遣,她就叫陶越:“华子哥,去你家,我拿笔记本先下个剧看看。”
“行啊,表爷,那我跟蔓蔓先去一下。”
郁蔓蔓跑去拿了笔记本,跟陶越出了大门,绕过自家的房子,就到了后排陶越的家。陶越推开大门,屋里还亮着灯,他带着郁蔓蔓走进去。
这房子郁蔓蔓实在熟悉,从小到大,爷爷奶奶的院子和陶家的院子,差不多就是她和陶蓝的大半个天地,是她们最主要的活动场地之一。
爷爷奶奶的院子里爱种树,养小鸡小鸭子,会有小鸡小鸭子拉便便,俩小姑娘于是就喜欢去陶家的院子玩,陶家的院子喜欢种一些丝瓜、青菜,和一架葡萄,记得那葡萄是绿色的,熟了只会变甜,不会变紫,绿莹莹的像玉石珠子。
现在这院子好几年主人不在,没种菜,就只剩下一架葡萄了,这时节别说葡萄了,连个叶子也没有。
“华子哥,这葡萄树还活的吗?”
“活的,还结葡萄呢,家里平常没人,表爷和邻居五叔偶尔会帮着浇水。”
郁蔓蔓看着葡萄树莞尔,她记得小时候,她和陶蓝等不得葡萄熟就要吃,陶越就用手指捏葡萄,碰上几颗早熟了的,变得有一点点软了,先摘几个给她们解馋。等葡萄熟了,俩小姑娘就搬了凳子,站在上头一粒一粒摘了直接送进嘴里,都不用洗的。
陶越推开门,他一个单身汉住,又是准备翻建的老房子,屋里便有些乱,地上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和几个大纸箱子。
“我这几天把东西收拾一下装好,手续一弄好这房子就拆了,东西都得搬走。”陶越看着屋里,一笑说:“其实我还挺舍不得拆的。”
“拆了吧,建新的。”郁蔓蔓说。
她能够体会陶越看着自家老房子的心情,从小到大的回忆,可说实话,这房子多年没人住,已经老旧得没法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