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不想让时鸢察觉到异常,也只好胡乱朝他福了福身,没有说话。
齐玢也并不介意她的态度, 脸上还是挂着笑意,风度翩翩地朝旁边一让,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 “两位小姐,请。”
这种时候素来是时鸢出面, 她朝齐玢一笑, “公子请。”
两人客气了一番, 时鸢也就走在了前面, 时锦连忙跟着她。齐玢就跟在两人身旁,站在时锦的身边。
他身上那股檀香味又传来,时锦不禁想起了那晚,心中一惊,脚下就乱了几步。
这别苑看起来很新,像是才翻修过的。不似普通的住宅,内里真像一个避暑的地方,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林立,藤萝尽掩。
“久闻二小姐才名,一会儿还请二小姐莫要藏拙,定要让我等见识见识江南女子的才情。”齐玢隔着时锦,朝时鸢道。
时锦只看着院中的景致,不理会齐玢,免得他以为她害怕好欺负。
“哪里,都是谣传罢了。”时鸢谦虚道。
齐玢又看了看时锦,笑道:“二小姐都如此优秀,三小姐只怕也是不差的,一会儿...”
齐玢话还没说完,时锦打断他道:“我比二姐姐差多了,书画样样不通,怕是要让齐公子失望。”
齐玢被这一通抢白,也并不尴尬,依然笑着,轻笑道:“那三小姐也必定有其他的过人之处了。”
时锦别过头,没再理他。
时鸢在一旁却听得心里惊疑,时锦对她是从来不肯认半句输的,这会儿却自己承认比她差远了,实在奇怪。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齐玢笑了笑,“家妹年幼,若有得罪之处,请公子包涵。”时锦对齐玢的敌意,聪慧如时鸢自然能感觉到,这临川公子只怕自来都是被人捧着的,时锦再以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说不得会惹怒了他。
齐玢却道:“哪里哪里,三小姐实乃真性情,在下如何会介意?”
说话间,几人已经穿过了前堂,到了后院。
后院的景观更是让人惊叹。
只见一方山石立于西北墙处,一渠活水,从石上倾泻而下,底下是一方清池,池水清澈,养了几尾活鱼。
院中有方池沼,宽约半亩,栽满了菡萏,一些花已残,一些花正艳。有一间亭子,跃然于池水之上,上书有亭沁玉。
亭中已坐了三四个年轻公子,三四个年轻小姐。
赵晅赫然在其中。
时锦感觉到时鸢见赵晅在此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也觉得这里是龙潭虎穴,轻易来不得。
只是没见李尤的身影。另外几个男子都是陌生面孔。
齐玢远远地就朝那边拱了拱手,“子和来迟,诸位请恕罪。”
齐玢身边的两位姑娘容貌实在太扎眼,一众亭内的陌生公子,眼中皆是闪过惊艳,连忙站起身来,一人笑道:“世子去迎佳人,我等岂有怪罪之礼?”说着迫不及待地问时锦二人的身份,“敢问这两位小姐是?”
这人虽然话说得很客气,脸上却显得急色,时鸢眉头一皱。
齐玢呵呵一笑,到了近前,才指着时鸢介绍道:“这位是布政右参议时大人家的二姑娘,”说着又指向时锦,“这位是三姑娘。”
齐玢给人的感觉像是拉皮条的在向客人介绍姑娘一般,时鸢忍着不适,朝那几个男子福了福身,“诸位公子有礼了。”
说话那人连忙伸手准备虚扶,脸上舔着笑,“姑娘客气了。”
赵晅最近和齐玢走得很近,齐玢要宴请的这些人的身份,他也是大致知道的。这些人是从京城里结伴来临川游玩的。随意一个提出来,都比齐玢的身份要贵。
赵晅最初收到齐玢的邀请时,还欣喜难禁,若是通过这次能与这几位攀上交情,到了明年,说不定就有了另一番造化也未可知。今儿一大清早就过来,随着齐玢将几人迎了进来。
正坐着,又来了几位小姐。赵晅也知道,这几位小姐是临川几个小官家的女儿,都是相貌有些出色的。齐玢邀请过来,无非是担心几个公子枯坐无趣,便请了几个小姐来作陪。
万没想到,时鸢会出现,身边还跟着时锦。
原是齐玢认得其中一个人,便做东,又请他认得的那人牵线,将几人都请过来游玩。
见了时锦二人,赵晅也就明白了,为何齐玢不请几个伶艺来作陪,原来都是因为时家两姐妹!齐玢既然想要让那几位玩得高兴,时家两姐妹艳压群芳,正是合适。少不得又要请几个官家小姐,只是作为陪衬。
果不其然,当时鸢和时锦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身边几个公子脸上的惊艳迟迟显于脸上。
赵晅眼睁睁地看着齐玢介绍时家姐妹给众人认识,却难以插言。他心里焦急,就坐如针毡,却又不能表现出异样,想着这么多人都在,他也在,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如此一想,心中稍安。
时锦却站着一动不动,冷着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礼。
时鸢脸上笑着,悄悄伸手戳了戳时锦,提醒她见个礼。她也看出来了,连齐玢对这些人都极客气,想来他们身份不会低了。且他们说着一口腔圆字正的官话,很大可能是从京城里来的。
时锦还是不动,只顾垂着眼帘。
她也看明白了,这齐玢约她们来确实是心怀不轨,她没必要舔着脸上去讨好。就是得罪了,那也是时复该头疼的事,反正时复对她也不可能再差了。
见时锦如此冷脸,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换了旁人给他们甩脸子,这些天之娇子早就不干了。但是眼前的美人,可以原谅,毕竟冷美人更招惹人啊。
赵晅站在一旁,时锦这副样子,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初认识她那会儿,她也是这样,见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极没有教养的样子。他也因此素来就不喜她,但后来她不知为何开始对自己死缠烂打起来,对他也就极热情了。只是后来时锦又变了,对人也开始彬彬有礼,可今儿又变成了那副模样,赵晅看着,心里却并不厌恶,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齐玢也没想到时锦竟然敢这么冷脸,脸上闪过几分不悦,但见其他公子都没多介意,他也懒得打圆场,反正时锦这张脸,任谁都难讨厌起来,美人嘛,任性一点也无所谓。
“快快,请坐。”齐玢又邀众人入座。
齐玢都介绍过时鸢二人了,这些公子却没有要做自我介绍,想来也是不将二人放在眼中的,不过是图一时之乐。这个道理,时锦能想明白,时鸢就更清楚了。只是也无计可施,谁叫自己出身就是比不得别人。
几个小姐看着也面生,不知是哪家的。看着也小家碧玉的模样,相貌很有江南女子温婉的特色。
亭中本来放着一副石桌石凳,但是这么多人也坐不下,众人便坐在木栏椅上。
虽然时鸢和时锦不认得那几个姑娘,但是齐玢的介绍,几人也是听在耳中的,她们爹都不过是小官,自然要巴结两人,便都轻轻热热地见了礼。
时鸢又回礼,时锦想着既是要冷脸,就冷脸到底,便只是点点头,便坐下了。几人也不敢作声。
齐玢依然站着,见还有一人没来,便问道:“肖世子爷不来了吗?”
另一个着靛蓝缎衫的抬眼说道:“怀瑾一会儿就来。”
齐玢哦了一声,又连忙吩咐人上热茶,又上点心。只是点心和茶都放在桌上,也没人吃。
时锦对面正好坐着赵晅,抬眼就能看到他。他面上带着浅笑,眸中却有几分焦急,她看了看时鸢,难道赵晅也是知道时鸢会来,才赶了过来?
这样一想,她心里也不禁着急起来,怎么李尤还没来?
正想着,对面一眼尖的,指着院门口笑道:“瞧,怀瑾可不是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院门口处,踏进来一个身穿天蓝襕衫的年轻公子,相貌很是俊朗,肤色白净,负手而来。虽然面上带笑,闲庭信步间,却迈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来。
齐玢见来人,脸上登时露出笑容,连忙迎上前去,可没走几步,就见院门处又踏进来一人,见此来人,齐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时锦见了来人,心里却长松了一口气,那笑吟吟的,不是李尤是谁?
亭中众人皆站起身来,前后几步出了凉亭,越过了僵住脚步的齐玢,朝院门处迎去,也越过了先进来那人,直直朝李尤而去,走及近前,最前面那人伸手抱住李尤,大力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大笑道:“幼迟,你怎么会在这?”
李尤也哈哈笑了两声,“文临,听说你连儿子都有了!”
那叫文临的唉了一声,“你我兄弟见面,何苦提那糟心事。”
李尤笑了笑,又分别和后面的几人靠了肩。这些人,李尤竟然都认得,还是以兄弟之礼,亭内众人,脸色一时都一致惊讶。
时锦一开始也惊讶了下,后面就想起来,李尤曾经说过他是从京城里来的。但这些人身份都不凡,和李尤这么熟,想来李尤的家世也不俗了。
最惊讶的,莫过于赵晅了。
他认识李尤三年了,以前只听说过他是从京里,跟着父亲上任来的,具体家中是个什么地位,谁也不知道。李尤的父亲里崇靖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出身,众人只当是籍贯在京城,也没往其他地方想。毕竟如果是出身显贵,李崇靖没道理隐瞒,若是那个身份,定能让他在临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现在见这模样,赵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李尤肯定是出身四大家族的李家,且在家族中必属嫡系,不然不会和这么多身份显贵的人相熟。只是不知道为何李尤会跟着他爹来临川这个小地方,还一待就是三年。
等李尤见完了几个旧友,先李尤进来的怀瑾一把拉住他,笑道:“幼迟当年被押着出京,想来是怕丢人,这几年书信中,总也不肯提自己身在何处。今儿我刚从客栈出来,迎头就碰到了他,你们说可巧不巧?”
几人在前面有说有笑,后面的齐玢死死地盯住李尤,他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官之子,竟然大有来头。齐玢神色变幻了几次,还是将怒气压了下去,脸上勉强挂上了笑意。
这时,就听那个叫文临的,笑道:“几年不见,今儿我们怎么着也得好好喝一杯,幼迟就做东,咱么找个地方,喝他个不醉不休!”
另几人闻言,纷纷附和称好。拉着李尤就要走,完全将齐玢的约忘了,将这地儿也忘了。又兴许没忘。总之几人就要走。
还是李尤笑了笑,道:“这会儿你们可是有约在身呢,晚点再去也不迟。”
这一来,好像就提醒了几人。只见他们拍额笑道:“瞧我们,一高兴就忘了。也是,”说着转身对齐玢道:“世子,真是对不住,我们兄弟多年未见,一高兴就忘了。千万别见怪。”
齐玢看了看李尤,就见他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不记得前头那晚了一样。
他勉强一笑,“人之常情,应该的。”
几人也不多理会他,拉着李尤进了亭子。
时锦自李尤进来就一直看着他,他走进亭子,迎上她的目光时,朝她挤弄了一下眼睛。
时锦看着他那怪模怪样的,心里噗笑了一声。看着他们在对面坐下了。
齐玢这才走进亭来,却没有什么心思招待客人了。李尤坐在这,就像他喉咙里塞了一只苍蝇似的,犯恶心,又咽不下去。
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家虽然现在也算显赫,可是相比这些有几代人底蕴大家族,甚至王孙贵族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只怕在他们眼中,临川公府不过是仗着有个贵妃罢了。
但多年来,齐玢在临川的生活可谓是自在逍遥,从来没人敢给他脸子看,自来都是被人捧着的,更别提打得他卧躺躺了两天,这口恶气,实在不吐不能活。
但用不着他招呼,李尤他们自己就聊得很热闹,甚至连对面的美人都没心思看了。
时鸢也将刚才那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惊讶,这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看着还浪荡风流的李尤,竟然也是出身显贵?
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李家在临川不知有多低调,李大人连宴会都甚少参加的。难怪要李尤到了年纪,却没听说李夫人为他张罗亲事,原来是这样。思及此,她转头看了一眼时锦。
几人说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旁边生人太多,话说得不痛快。其中一个和齐玢相识的,便站起来和齐玢说道:“子和,对不住,我们兄弟几人要找个地方说话,今儿就不多坐了。”
齐玢也站起来,笑道:“瑜荣客气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另几人便都站起身来,朝齐玢拱了拱手,就要离去。
时锦身边几个小姐,见几人就要走,忍不住焦急和失落,话都还没说上一句了,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李尤也站起身来,他朝对面几个姑娘中看了一眼,径直朝她们走了过去。
怀瑾几人看着李尤的动作,也甚为不解。
只见李尤走至一个姑娘面前,转身朝几人笑道:“这么好看的姑娘,我可要带一个走。”
说着俯身就欲拉起时锦。
李尤这话这动作让背后几人有些哑然失笑。看来他爹白带他出京了,几年不见,幼迟还是一样纨绔啊,这样就敢拉着人家姑娘走。
文临连忙提醒道:“幼迟,这可是正经的闺中小姐,还是临川哪个官员家的小姐,你可别胡来啊!”
李尤嘿嘿一笑,“我就喜欢她。”
时锦见李尤当着众人就敢说这样的话,心底有些甜蜜,又有些担心,这可是古代啊!
她连忙拍了拍李尤的手,轻声叱道:“胡说什么呢?”
时鸢就坐在时锦身旁,时锦这句半是娇嗔的话,她听得分明,时锦什么时候和李尤关系竟这么近了?
李尤不管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说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拉着你走?”
时锦瞪了他一眼。
怀瑾几人在背后看了这情形,心里也明白了过来,只怕幼迟是认得这姑娘的。便也不说话了。
时锦不忍丢下时鸢一人,便对时鸢道:“我和二姐姐是一起出来的,既然客也做了,自然也一起回去,二姐姐说呢?”
时鸢本就有些坐如针毡,这会儿时锦这么一说,她看了看对面神色不明的赵晅,点点头,也站起了身来。
李尤站在一旁不说话。
几人就一道出了院门去了。
齐玢站在原地,只是口头相送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