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天吉神入命,富贵白日升天...禄天吉神入命,富贵白日升天...”
时鸢喃喃不停地念着这两句批命,忽而又疯魔似的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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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家丧事刚过没些日子,又迎来了一桩喜事。
却是又有媒婆上门来了,且这媒婆并非临川城里的媒婆,而是从川南过来的。
而临川公府,就坐落在川南。
川南虽然离临川不远,但一因时家并没有大肆治丧,二是乔氏不过是庶子之妻,所以临川公府那边并不知乔氏殁了,就请了媒人过来说和。
此行虽不远,但也不近,媒人拿了厚重的媒人礼,自然也不辞辛劳,乘船倒也快,不过小半日,就到了。
等她到了时府,时府门前挂了一朵小白花,章示着府中有人殁了,还在丧期。
媒人就犹豫了,这人家府上还在丧期,自己就上门提亲不大好。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这迢迢百里过来,什么都不说就扭头走了,回了川南也不好交代,便硬着头皮上门递了帖子。
不曾想,不仅没有被打出来,还被立即盛情请了进去,接待她的,还是个看着很是富贵体面的老太太,想来是这府上的老夫人了。
想来也是,这公府都没计较门第,上门提亲了,时府上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拿架子。
“老夫人安好,我姓曹,是川南的,今儿到贵府叨扰,是受了临川公府所托,上门来求娶贵府时卿小姐来的。我远道而来,不知贵府还在丧期,可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和老夫人提一提,若是不便,推后再详议也可。”
“曹媒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府上殁了个庶出的媳妇,不打紧。只是先议亲,成婚的日子往后推推,便也罢了。”老夫人笑道。
她心底还是很意外,本以为时锦许给李家了,临川公府就弃了,没想到今儿竟然又来了媒人,当初宋洵就说过他要娶的时锦,这会儿又请人来聘时卿,不能让人不意外。
老夫人只记得乔氏是庶出子弟之妻,却忘了乔氏是时卿的亲嫂子。后来一些闲言蜚语少不了,只说时府家风不正,荒诞不堪,尚在孝期就迫不及待地将小姑嫁出去了,也不怕不吉利。这是后话。
这是别人的家事,曹媒人也管不了那么多,她不过就是个媒人,做好媒,也就罢了。
“老夫人说得极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姻缘都是天注定的,我等凡人,没有敢干涉的道理。”曹媒人笑道。
老夫人心里熨帖,这三个孙女养得好啊,一个比一个嫁得体面。
“曹媒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先行去休息休息,晚些时候再商议也不迟。”
曹媒人倒真有些累了,这亲事反正也跑不了,便道了谢,跟着下人下去歇着了。
等曹媒人一走,老夫人马上派人去红蕉院,将时卿叫了过去。
时锦知道时卿定亲的消息,已是次日了。
她早上到老夫人院中请安时,惊然见到时卿端坐在座上,心里一惊的同时,也在猜想,怕是时卿的好事近了,老夫人才想起要将她放出来。
若是宋洵不娶时卿,时卿会被关多久,真是未可知。
时家是少她一个庶女不少,多她一个不多的。
时锦是真替时卿高兴。见时锦过来,时卿也是一脸欣喜,眼中都闪烁着感激的泪花。
“三妹妹来了。”
等时锦与老夫人行了礼,时卿才迫不及待地和她打招呼道。
时锦几步走到时卿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想说声恭喜,又惊觉不是地方,只好微笑。
她也没注意到,一旁端坐的时鸢冷着脸,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她过来就亲亲热热地打招呼。
正这会儿,老夫人院中的管事曹婆子走了进来,对老夫人道:“老夫人,丫鬟婆子都已经挑好了,只待您过目了。”
只见老夫人看了时卿一眼,道:“以往你院中那些丫鬟婆子们,不大妥帖,重新给你挑几个丫鬟婆子,现买来的不知根底,以后也不好随你陪嫁过去,还是就从府中挑几个。”
时卿连忙起身,弯身道:“一切都听老夫人安排。只是...孙女有个请求,可否求老夫人将雁书那丫头调到我院中来?雁书是跟了我快十年的,孙女实在不舍。”
老夫人眉头一皱,到底因为关了时卿这么久,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沉吟了片刻,又想雁书不过是个小丫头,便道:“就依了你。”
时卿大喜,又福了福身,“多谢老夫人。”
时锦知道,当时时卿被关的时候,她院中的下人,要么自寻了出路,要么被四下调走,身边只留了两个小丫鬟。如今不比以往,时卿要嫁到临川公府去了,自然要弄得体面些,就是嫁妆,也不能薄了。
时卿安心在院中绣起了嫁妆,时锦时不时去她那里窜窜门子。
“三妹妹也是要出门的姑娘了,怎么还不绣嫁妆?正好我也绣,三妹妹不如拿过来,我们一块绣,也有伴。”
时锦随手拿起时卿绣好的被面枕头,这可真是时卿自己一针一线地绣的,大红喜鹊登梅,并蒂双莲,绣得是栩栩如生。
“我哪里有大姐姐这双巧手,我连自己的嫁衣都绣不来呢。”
时卿笑着摇摇头,以往她听到时锦这么说,说不得会羡慕她过得洒脱,现在她心里已经是千满足万满足,再也没有羡慕的道理了。
“只是,我们姐妹都有了人家,怎么二妹妹倒没信?”
按理说,时鸢作为三姐妹中最出彩的,登门求亲的媒人不知几何,怎么倒拖到了现在?
时锦轻轻地摸着被面上的纹路,轻声道:“兴许,老夫人是想为她挑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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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时锦收到了个请帖,却是李家下的,邀请她后日过去品茶,还是以李姝的名义。
李姝是不可能给她下帖的,肯定是李夫人了。
因为民风开放,这里倒没有定亲男女不好相见的习俗。甚至像这样定了亲后,未来婆家来下帖子,接过去玩的,也是常有的。
这帖子是先送到李氏那里,再送到时锦这来的。
雪迎带来李氏的嘱咐:“到了李家,要规行矩步,切不可大意,万事以礼为重,举止要乖巧得体,少说少看。”
时锦拿着这请帖,心里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说起来,她还真是没正面和李尤母亲打过交道。不知她性情如何,喜好如何,对她有没有偏见...思来想去,时锦真是愁得睡都睡不着了。
她本想着,可能李尤这两天会来给她提个醒,可苦等了一天两夜,到了第三日,也没见李尤的身影。
时锦跺跺脚,暗骂了李尤几声,但也无法,只得好好收拾了一番,带着雪迎和青禾,上了去李家的马车。
第64章
时锦一路都很紧张, 拼命回想以前见过的李夫人长什么模样。奈何自己有些脸盲, 加上见到李夫人的时候, 也没多加注意, 这会一想, 脑中全是李姝的脸。
李姝虽然脸上很有些婴儿肥,但是她总是在刻意针对时锦, 看着时锦的时候,多半时间都是很刻薄的样子。
时锦实在不愿意将李尤他娘往坏了想,但是心肝还是不停地打颤, 只怕比李尤初次见李氏的心情担心更甚。
临川城就这么大, 还没等时锦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李家就到了。
时家马车还没停稳, 门口一个小厮就跑进去送信去了,早就在门口候着的一个婆子, 迎了上来。她接过马夫手中的车凳,妥帖地放在了车辕下, 又打开了车帘, 对立面的人轻声道:“时小姐一路过来辛苦了, 请下车。”
若是平时, 马车一停稳,时锦就要下车的。但这会儿子, 心里牢记着李氏的殷殷嘱托, 安坐着没动, 果然没多会儿, 外面就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时锦这才在雪迎的搀扶下,弯腰出了马车。
就见车辕下方,站着一个身穿石青色棉袍的五十上下的婆子,眼眉祥和,笑意盈盈,“三小姐,我奉夫人之命,在此迎三小姐,想必夫人早已等着了,三小姐快随我进去。”
说着朝她伸出手来,欲搀扶她下马车。
时锦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直接跳下车辕,这样怕李家登时就想要退亲了。她轻声细语地道了谢,轻轻将手搭在婆子的手臂上,踩着车凳,下了马车。
前几天就下了雪,临川城内一片银装素裹,天地苍茫。
时锦外披着一件俏色雪兔毛披风,说是俏色,披风尾部有一小撮红毛,随人的步伐晃荡,很是灵动。
“这大冷的天儿,劳烦嬷嬷费心。敢问嬷嬷称呼?”时锦笑道。
“我姓张,三小姐就叫我张嬷嬷。”张婆子笑道。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时锦好几眼。
她是孙氏房里的管事嬷嬷,对于二公子三番五次地要求娶时三小姐的事,自然也最清楚不过了。二公子素来顽劣,从没见对哪个姑娘上过心,对时三小姐真真是捧在心上了。
她看着李尤长大,心里自然也早就对这个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的时三小姐好奇不已了。
这会相见,果然生着一张芙蓉玉面,就是以后到了京城,比之京里那些个贵女,模样也绝对是冒尖的。她还听说过时三小姐在外面的名声不怎么好,今日这一见,看着倒像个知礼的。只是初次上婆家门,就是个没规矩的,也只会往好了表现,日久方能见人心。
张婆子心里思忖着,面上却不露半分,依然笑容和善。
“素日听闻三小姐貌美,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天仙似的人儿呢。”
时锦微垂下头,做出娇羞的模样,“嬷嬷可别打笑我了。”
“我们二公子啊,素日最是贪玩,可自从与姑娘定了亲,竟收了心,每日关在房里学起功课来了,这都是姑娘的功劳呢。”
时锦听了倒很是吃惊,李尤竟然会在书上用起功来了?难不成李家长辈又有了什么要求?
“这都是伯父伯母教导有方,我不过是个闺中小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哪里敢居功。”时锦小声道。憋了憋气,脸上才憋出红意来。
张嬷嬷见她脸红,只当她是害羞了,也就不再说李尤。只扯了些闲话。
过了前院,又过了垂花门。
李府装饰简单,一路行来,没见到什么奇异假山,曲觞流水,只是很普通的院子,略加装修,甚至还没有时府阔气。
也许是因为这只是临时之所,且李家想要低调一些。时锦想。
她也没多看,只是略略打量了一番。
过了垂花门,就进了后院了。
后院一律刷的清漆,看着很是素雅。进了后院,也多了一些花草装饰,看着温馨多了。
四处没有随意走动的下人,静悄悄的,走了两个院子,半片落叶都没见着。
时锦越走越紧张,手心里竟冒出了一手冷汗。
很快到了一处院门前,院门比其他院子都要簇新许多,上面也刷的事朱漆,穿过院门,还能看到对面正房外站着两个穿着宝蓝棉袄的丫鬟。
这就是孙氏居住的正院了。
时锦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张婆子,抬步走进了院门。
她们这边一进院门,守在门口的丫鬟就瞧见了,一个连忙揭帘进去禀告,一个笑吟吟地迎了下来。
“姑娘可来了,夫人盼了一早上了。”
“这位姐姐好。”时锦连忙见礼。
那丫鬟连忙避开,还是笑着,“姑娘可别折煞奴婢,奴婢名绿竹,姑娘快随奴婢进去。”
时锦打量了她一眼,只见绿竹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白净,眉骨下方长着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平添了几许柔美。
绿竹扶着时锦,到了门口,张婆子连忙打开厚厚的棉布帘子,时锦不敢多犹豫,免得灌了冷风进去,就抬步进去了。
进房左转,又进了内门,才是内室。
只见内室很大,站着五六个伺候的丫鬟,清一色穿着宝蓝色棉袄,有人进来也不敢斜眼多看,自顾自地站着。
左面有一张榻,上面正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时锦认得,正是李姝。另外一个,就算她再没眼色,也知道这是李尤他娘,孙氏了。
时锦不敢多做打量,快走几步拜下,“锦儿见过伯母。”
现在两家定亲了,称呼李夫人也不大合适,时锦只好称呼伯母。
孙氏穿着一身湖蓝绣银纹对襟袄子,头发整整齐齐地梳于脑后,鬓上左右对称地插着两只金钗,脸色红润,手里捧着一直棉裹汤婆子,见她见礼,连忙将手里的汤婆子往榻桌上一放,站起身,下了榻,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一摸她的手,哎呀了一声,“这孩子手这么凉?快上榻暖和暖和。”
一个丫鬟过来给时锦解开了披风,拿着出去了。
时锦跟着孙氏坐上了榻,一旁的丫鬟连忙递过一个绣云纹汤婆子过来给时锦暖手,另一个丫鬟则取出一张绒毯,给时锦搭在了腿上。
等时锦回过神来,手暖上了,脚也暖上了,热茶也摆上了,房间里没见烧炭,但是暖呼呼的。时锦心里感叹了一下,这才是真正的财不外露啊,瞧这一屋子伺候的丫鬟,真气派。
“真是天公作美,知道今儿锦儿要来,我院中的红梅也开了几枝。”孙氏握住时锦的手,对引她进来的丫鬟道:“绿竹,去折几枝来给姑娘瞧瞧。”
时锦的阻拦还没说出口,一旁的李姝就嚷开了。
“娘,折梅花做什么啊,时三小姐要赏梅,不知道出去看啊?”
时锦被这一通抢白,不禁尴尬,“伯母,虽然锦儿还没见过今年的早梅,但折下来就太可惜了,还是留在枝头,也好为伯母院中添几分冷香。”
孙氏不动声色地瞪了李姝一眼,今天她本来不欲让她过来的,谁知李姝昨日听说了今天时锦要来,一大清早就巴巴地过来坐着了。
孙氏知她与时锦不和,再三警告了,没想她还是当面下时锦脸。
“锦儿比那花还娇三分呢,看了锦儿,我是什么花也不想看了。”孙氏笑道:“外面冷,还是摘到房中来,等锦儿赏过花,也不浪费了,用来泡茶正好。”
孙氏都这么说了,时锦也不好再说什么。
孙氏正想叫一旁的丫鬟去折,就听到外面丫鬟叫了一声二公子,不过片刻,李尤笑嘻嘻的脸,便出现在内门口了,手里还捏着几只开得正艳的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