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男子转身离开。
冯淑离看着他消失在门外,转过来,见时锦若有所思的样子,道:“他是我表哥,我小时候在外祖家住过一段时间。”
时锦点点头。
时锦没坐多一会儿就来了很多人,都是冯淑离外祖家那边过来的。见不便,时锦只好先告辞了。
时锦回府的时候,刚好在前院碰到了要出门的时鸢。
“二姐姐,这会儿了还出府吗?”
时鸢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顿了顿,嗯了一声,接着笑问道:“看三妹妹这样子,是刚从冯府回来?”
心知以前赵晅和她的关系,今天时鸢没有去冯府,时锦也能理解,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起,时锦只好如实嗯了一声。
时鸢也没多说什么,匆匆地就擦身过去了。
这边时锦才刚回到院子,李尤又递话进来,说想出去夜游雪湖。
时锦知道李尤是想带她出去散散心,不好伤他的意,便换了厚棉衣,披了披风,戴了雪帽,就出去了。
李家的马车已经停在时府外面,看样子等了很久了。
见时锦出来,车辕上的李顺连忙朝里面喊了一嗓子。
时锦还没走下台阶,李尤就从车厢里面钻出来了。
“用过晚饭了没?我准备了些小食、炭火,湖边有个亭子,我们可以边吃菜,边赏湖雪。”
时锦突然想起来一句诗。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李尤愣了一下,笑道:“当然。”
到了湖边时,天已经开始下雪。
李顺麻溜地准备着炉子,炭火,温酒。
李尤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时锦搭在腿上。
不复两人初夏时来的样子,这里已是莹白一片。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李尤烫了杯子,给时锦倒了一杯酒。
“这酒是寒潭香,清冽,后劲足,你喝两杯也就罢了。”李尤道。
时锦没说话,抬手仰脖子就喝了。
“哎...你先吃点小食,这么喝伤身。”李尤赶忙将她的杯子接了过去,夹了一筷吃食要喂她。
酒确实清冽,时锦顺从地张嘴吃了。
她又自己拿起了筷子,匆匆忙忙地吃了几口,便从李尤那里抢过了酒杯,自己倒了酒,酌饮起来。
可能是湖边风大,时锦喝了酒,也烤着火,却总觉得冷得很,连喝了好几杯,吓得李尤连忙将酒壶抢了过去。
“以后,等咱们成亲了,春里穿林赏花,夏日游湖弄荷,秋来煮茶采菊,冬至踏雪寻梅,锦儿,你说好吗...”李尤一脸的憧憬,目光灼灼地看着时锦道。
时锦心知李尤这是在安慰她,想要她朝前看,不要总想着那过去的已成既定的事情。
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没道理叫李尤也跟着过意不去。
“当然好。”
时锦朝湖边看去,突然想起端午节那天来,那天,下了雨。
寒潭香的后劲果然很足,时锦开始感觉脑子有些昏了。
她突然想起来,书里的李尤喜欢时鸢,也是因为一场雨。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时锦转头看向李尤,问道。
看着她开始迷离的双眼,李尤歪头认真地回想。
“什么时候呢...我也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李尤双手撑在腿上,认真地看着时锦道。
炉火映在两张年轻的脸上,忽明忽暗,却很火热,一如两颗年轻的心。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呢?”时锦微微歪头,却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李尤站在她身后,教她写字的时候,他手心很软,覆在她手背上时,像是一片鹅毛落在了她手上,教人痒得难受的时候。也许是,在一个个陌生的长夜里,他一次次出现在东窗前的时候。
也许是....时锦想不起来了。
在时锦朝前面的火炉一头栽下去的时候,李尤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了。
他坐到时锦这边来,让时锦轻靠在他的肩头。
时锦好像睡过去了,湖边风大,不好久坐。李尤便将她背进了车厢里。
“公子,回去?”外面李顺问道。
李尤低头看向熟睡的时锦,她眼底下还有一片青黑,想是近来都没有睡好的缘故。
“回去。”
李顺将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便驾着马车,朝城中心驶去了。
李尤将时锦抱在怀里,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马车在时府外面停了良久,李尤才将时锦横抱下马车。正要进府,又听得另一辆车轱辘声传来,李尤停下脚步,朝后看去,是一辆不大起眼的马车。也在时府门前停了下来。
车帘从里面揭起,露出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对上李尤时,那双眼睛好像微微眯了一下,然后车帘便被放下了。里面没了动静。
李尤没有多看,抱着时锦就进去了。
等他出来,缩在马车上的李顺连忙将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
李尤欲进车门前,突然想到那双眼睛,顺口问道:“刚刚是谁从车上下来了?”
李顺啊了一声,“好像是时家二小姐。”
李尤皱了皱眉,没说话,进去了。
时锦醒来时,好像听到一阵锁啦炮仗声,头有些昏沉,她匆匆起身,正穿着衣裳,青禾端着水进了房来。
“小姐醒了?”
“怎么没叫我?”时锦匆匆忙忙准备换衣裳。
青禾有些疑惑,“您平常也这个时候起身啊。”
时锦停下动作,听着外面越来越远的动静,问道:“冯小姐的送嫁从府门前过吗?”
青禾点点头。
时锦想起昨日冯淑离说要她别去,怔怔的站定了。
青禾见慌忙要换衣裳的小姐突然将衣裳扔到一边,躺上了床去,“小姐,您不舒服吗?昨晚上姑爷送您回来,说是喝了酒。”
青禾等了一会,见她不做声,只好先退出房门去了。
日子又如潮水一般过着,转眼新年就过去了。
这是时锦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规矩重多,仪式繁琐,时锦丝毫没有感受到过年的喜庆,只是每天都觉得很累,很厌倦。
出了新年,冬天开始消融了。
楚蓟的婚礼,时锦也去过了,以未婚妻的身份同李尤一起去的。
李尤在临川三年,倒认得了不少的朋友,整场婚礼,只听到他那些朋友嫂子弟妹地乱叫着。
“过几天,我就要回京了。”
“和你爹娘一起回去吗?”
“不,我先回去。”李尤牵着时锦,两人慢慢地在庭院中踱着步。
“他们一行人太多,还有行李辎重,这一路,说不得会花个五六天,我可能会先回去。”
时锦点点头,压下心底的酸意,“好,一路当心。”
李尤转过身,看着她道:“回来就能将你娶回家了,你乖乖地在家等我,哪都别去,不要结交陌生人。”
“哪里有陌生人来结交我啊。”时锦笑道。
“ 我这不是防备着吗,我媳妇这么好看,放你在家,我真是不放心。”
时锦笑道:“我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要被拐走,早就被拐走了。”
出了春,李尤脸上长了不少肉,也更加白嫩了。
看在眼里,真是让人想咬一口。
“我说,你回了京后,什么表妹表姐的,一个都不许你理会。”
李尤扑哧一下笑出声,又见时锦鼓起脸颊,伸手捏了捏,笑道:“一个都不理,她们哪有我的锦儿好看,我一个都不理。”
“哟,意思就是说,要是有比我好看的,你就要理会了是?”
“我的小姑奶奶,就属你会断章取义。”李尤低头在时锦唇上轻啄了一下。
“比锦儿好看的哪里有啊。”李尤边说边摇头,“没有没有。”
时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大选,就要开始了。虽说三月份才开始,但是地方上,正月或者更早,就会开始准备了。
见时锦一下脸色变得不大好,李尤连忙问道:“锦儿,怎么了?”
时锦伸手抱住李尤,如今她已经定亲了,想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
前院书房。
“鸢儿,这都是为你,也是为我们时家好。试问天下比天子更尊贵的男人哪里有呢?凭你的聪明才智,就是...”时复压低声音,“母仪天下,也是有可能的。”
时鸢看着眼前男人拼命想要做出一副慈父模样的嘴脸,强忍住心里的恶心。
“父亲,您也不想想,咱们时家也不是什么重权在握的大家族,宫里如花似锦的女人不知几何,我就是进宫去,没有权势,只怕连天子的面都见不着,您送我进去,不是要我死吗?”
时复道:“这个你不必担心,等你大姐嫁到了齐府,齐家女儿可是宠妃,到时候请她拉你一把,还愁争不到圣宠吗?再说,你三妹,嫁到李家,李家可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谁说咱们没有依仗?李家满门权贵,只要他们肯帮忙,定会叫你进宫就得圣封。”
时鸢冷笑道:“莫不是父亲忘了,那李家可是出了名的清贵,他们素来不会参与天子的家事,您以为三妹嫁去李家,李家就会肯出手帮忙?”
时复脸色一滞,“谁告诉你的?”
时鸢道:“谁人不知?”
时复轻咳了一声,“就算没有外力,鸢儿你自己也肯定能够爬上去,你忘了你的批命了吗?禄天吉神入命,富贵白日升天...”时复双眼铮亮,“什么命格,才会得了这个批命啊!”
“这批命是三妹妹的!当时我和她拿反了!”时鸢突然吼出声。
“什...什么?”时复惊诧地无意识地反问。
时鸢一字一顿地道:“当时我与三妹妹跪在一排,她的签子摔到我这边来了,我就捡了起来,”时鸢顿了顿,继续道:“刚想递给她,她就将手里的交给了大师,我想着不过是个竹签子,没多在意,就将手里的递出去了。那命签根本不是我的!”
时复如遭重击。
时鸢冷笑道:“您以为我命格是个富贵命吗?要真是富贵命,我会投生这个贱胎吗?”
“啪!”
时鸢头被打得歪向一旁。
终于醒过神来的时复见自己打了女儿,连声道歉,“对不起,鸢儿,我不是故意的....”
时鸢正过头,看着这个自己尊敬了前半生的父亲,冷笑道:“您要是不信,也可以送我去,反正是条贱命,死在哪里不是死?只是别累了您,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毕,时鸢霍地起身,推开房门,不顾时复的呼声,径直去了。
第71章
在临川三年的李家, 终于举家迁回京城了。
临行这天, 送行的人站满了临川城北的码头。
时锦跟着时家众人,站在最前面。
李家双亲先与旁家告别, 最后才走到时家这里来。
大人在前客套, 时锦左顾右盼, 看了半天, 才想起李尤前两天就动身回了京城了。
李姝站在孙氏身后, 忸怩半天,才走到时锦身前,偏着头, 小声道:“三小姐, 再会了。”
时锦看着她别扭的脸,走出一步,伸手拉住她。李姝惊了一下, 回过神就想要抽出手。
时锦拉着不放,笑道:“一路顺风。”
李姝停下挣扎,别过头,半天才小声地嗯了一声。话毕又要抽手, 这次时锦放了手。
见和李氏说完话的孙氏朝她招了招手, 时锦赶忙走上前去。
孙氏拉着她的手,将手上的白玉镯褪下来, 带到她手上, 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看着孙氏, 时锦心里颇有些感慨。
其实自己运气也不算很差了,虽然穿到的人家不是什么好人家,但是遇到的人家却是顶好的。孙氏爱儿子,也理解儿子,不然两人的亲事,怕是怎么也成不了的。
看着李家一家人消失在河道远处,岸上送行的人才慢慢动身回转。
还是初春,春寒料峭。时锦跟着李氏上了马车,往回转。
李氏其实也不必过来的,只是现在两家成了亲家,比别家关系又有所不同。旁的举家来送行,约莫是看在李家在京城的权势的份上,但是时家,却是非来不可的。
“锦儿啊,虽说我没去过京城,但是皇城之中,天子脚下,李家又是那样的人家,你嫁过去后,上要孝顺长辈,下腰侍奉夫君,不可仗着李尤宠你爱你,就任性妄为,李家那样的人家,必是极重规矩的,李家人又多,说不得有的人会因为你出身小地方,会对你有些微词,你更要规行矩步,你是嫡出的媳妇,可别让人看清了去。我看现在李夫人对你还是算满意的,但是若是闹得婆婆面上无光的话,就不会护着你了。”
马车上,李氏对时锦耳提面命道。
“我省的,母亲。”时锦道。
李氏拉着时锦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这孩子,以前性子任性了些,但现在大了,性子倒转了不少,这是好事,但是你却是有些懦弱了些,遇事总不知打算,这在深宅大院中,却是最忌讳的,虽说你嫁过去,是小辈,但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若是有人故意使坏,该原谅的就原谅,不该原谅的,你就应当要硬气一些,别叫人觉得软弱,好欺负了。”
时锦知道李氏是说她在时家的表现,总是逆来顺受,不知打算。
但是以后的日子是自己的了,总不会这样下去的。
一路上,李氏又提点了不少。但李氏终究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对那种人家,听的比看的多,也知道得不多。
时锦没过过那种日子,虽说福贵,但对人约束也太多了点。
两个月,可能转瞬就逝了。
李氏开始清点起她的嫁妆来,因为是嫁去李家那样的人家,嫁妆太少也不好看,李氏将自己的嫁妆都给了时锦,老夫人也添了些,加上李家送过来的聘礼,总算明面上不至于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