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华心里着急,只得把眼一闭,红着脸道:“不是……是我自己答应嫁给他的!”
老夫人皱起眉,随即将戒尺一放,转身板起脸道:“你这孩子,到底对他是怎么想的,可别哄着我这个老太太。”
顾双华心乱如麻,可她根本说不清对哥哥的感情,对上祖母咄咄逼人的目光,就更觉得心虚,攥着手想了许久,终是回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我知道哥哥对我的心有多真,他疼我爱我,也为我做了许多事,我很感激他,所以愿意一生一世陪着他。”
老夫人皱眉看她,随即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坐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这可是终生大事,错不得的,哪能因为感激就嫁了。”
顾双华垂眸想了想,面上多了些坚定:“可我喜欢同他呆在一处,也喜欢看他笑,做妹妹也好,做妻子也好,只要陪着他,能让他开心,我就愿意。”
祖母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轻咳一声道:“做妻子和做妹妹可不同,你若是不懂,祖母让她们找些图你看,你可别被诓骗了。”
顾双华自然明白她说的什么图,脸立即红了起来,歪头靠在祖母肩上道:“哥哥没有骗我,他说过,会等我同意。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相处。”
老夫人有些讶异,就今早孙儿那副猴急模样,向她们跪下坦诚自己从十六岁起,就根本没有将这个三妹当作妹妹看待。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到了生米煮成熟饭时,他居然还愿意做这样的承诺,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气道:“哎,他倒是真把你放在心尖上。这么些年,祖母也未曾见他这么对过别人。”
顾双华听她口气松动,便揽着祖母的脖子,软声道:“祖母还记得吗,我说过想一直陪在您身边,那时您总担心我会被拖成老姑娘,这下不是正好吗,以后我们便不用分开了。”
老夫人听得嘴角不住往上扬,可还是不想这么快就被哄过去,强拉下脸道:“你少在这儿装乖卖巧,你们一同诓骗祖母,把我当了个傻子这件事,可没这么容易算了。”
顾双华将脸在她肩上蹭了蹭,十分不舍地道:“明日我就要同母亲回公主府了,不顾他说过,很快就会接我回来,到时候,双华再好好孝敬和补偿祖母。”
老夫人看见她眼神就像染了粉暖色,摇摇头想:一副待嫁小媳妇的模样,还非说自己没旁的心思呢。
不过她并不准备点醒这孩子,谁叫她火还没下去,不看孙儿使劲解数追妻,她这气可平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写完了,哭泣。
明天大婚,早摩拳擦掌了!
第80章
就在顾双华被接回公主府两日后, 灵州城旧案重审, 皇帝亲自坐堂, 由大理寺同刑部监审,桩桩证据确凿, 告太傅周渊里通外敌、诬害忠良,令五军都督苏少陵含冤枉死。
此案由皇帝金口定罪,周渊同长子斩首示众,周府全家被抄,十余口男丁系数充军发配。
消息传出时,京城的百姓们怨怒沸腾,周渊行刑那日,长街被堵得水泄不通, 咒骂声、唾沫声不绝于耳,恨不得亲手教训这害死苏都督的奸人。
再过一日,皇帝发了篇罪己诏, 昭告天下灵州城破的真相, 追封苏少陵为忠义侯, 新郡的百姓们感念苏都督以身相护, 纷纷在家中为他立起长生牌位,虽是迟了十余年,仍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告慰心中的英雄。
而在公主府已经住上了些时日的顾双华, 总算得到谕旨,恢复她忠义侯独女的身份,允其继承苏少陵的府邸与俸禄, 并赐封号淑嘉郡主。
这一日,顾双华同公主、魏将军还有三个弟弟,一同去往苏少陵新修的陵墓拜祭,老天爷似乎为了配合气氛,清早就飘下绵绵细雨,和着坟前香烛烧起的青烟,冷风卷起地上的黄纸飞舞,说不出的清冷萧素。
顾双华独自在父亲坟前的蒲团上跪坐了许久,没有撑伞,任软软的雨丝打湿她的鬓发和裙角。
她和素未谋面的父亲说了许多话,从自己从小到大重要的事,到和公主的相认,还有哥哥的事,边说往火堆里投进黄纸,看着火光跳起将纸边卷黑,渐渐旋成一个圈,仿佛是父亲在同她对话。
公主同魏将军还有三个儿子坐在隔壁的亭子里喝茶,她方才已经哭过一次,这时眼圈还有些发红,还不习惯在儿子们面前暴露软弱的一面,便低着头佯装深沉。
三个儿子从魏将军那里知道了所有事,此刻也是无限唏嘘。十四岁的小少年承珏,发髻高高束起,看起来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深沉,他远远看着顾双华在坟前跪坐的背影,小声对公主问道:“姐姐就要成婚了吗?”
公主点了点头道:“陛下已经下了谕旨,苏家和顾家早有婚约,他早觉得灵州城的案子另有蹊跷,便将这孩子托付在侯府,如今,也不过还他们一个夫妻的名分。”
承珏抿了抿唇,将头一撇道:“我觉得顾远萧不是姐姐的良配。”
公主一挑眉,有些好笑地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配不配。”
承珏最不喜欢人家说他是小孩子,气恼地撅起嘴,反而多了几分稚气,捏着手道:“他……他不是个好人。”
魏将军也听不下去了,伸手在他额上敲了敲道:“多亏了顾侯爷锲而不舍地追查,才终于能洗清苏都督的冤屈,轮得到你来说他不好。”
承珏摸着额头,看见母亲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闷闷想着:这人在外端着英明神武的架子,对着姐姐却是放浪轻佻,哪里是好人了。
就在昨日,他还在姐姐门外撞见他鬼鬼祟祟往外跑,姐姐在窗前看他,烛火照的她脸上一片嫣红,虽说是未婚夫妻,可离成亲还有数月呢,哪里有他这般不要脸,大晚上私闯姐姐的闺房。
等姐姐嫁过去,还不知会被他怎么欺负呢。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酸酸的,捏着拳站起道:“你们不信就算了,我先去马车呆着了。”
两个哥哥莫名地看着他发火,正想去拉他回来,却被公主用团扇一挡,笑着道:“由着他去吧,小孩子心性,舍不得姐姐被人抢走,别扭几天也就过去了。”
可一直到他们回了公主府,连顾双华都看出三弟弟闷闷不乐的模样,晚膳过后,公主照例陪女儿在房里说话,于是便好奇地问公主:“承珏他怎么了,有心事吗?”
公主眼珠一转,凑近过来道:“他说……不喜欢未来姐夫。”
谁知顾双华的脸突然红了,公主察觉了些什么,更是饶有兴致问道:“怎么了,你被他撞见什么事了?”
说起来这也全怪公主。就在皇帝下了谕旨让他们三个月后成婚,有一日公主贼兮兮来找她,一见她就唉声叹气,将她从上看到下,神情很是意味深长。
顾双华那时正闲来无事,想为哥哥绣一个药枕,因为听闻他晚上很少安眠,里面特意放了白菊、柏子仁、灵芝、夜交藤,可以安神助眠。
谁知公主一听这药枕的作用,立即捂嘴笑道:“你怎么这么傻,以前他是孤枕难眠,往后……”她转动眼珠,又摇头叹气道:“你与其担心他睡不睡得好,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吃不吃得消。”
顾双华认真缝完一条边,随口问道:“什么吃不吃得消?”
公主凑到她耳边,用团扇往外一挡,小声道:“你要知道,你那哥哥旷了二十几年,又……肖想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吃到口里,哪能轻易放过。你想想他做了那么多年武将,再看看你这身板……哎,为娘也是为你操心啊……”
顾双华瞪着眼抬头,被她说的脸都涨红了,忙将针线放下捂住脸:“娘亲你在说什么啊。他才不会……才不会那样……”
可她忘了,长乐公主就是个荤素不忌的娘亲,将她的手一把拉下,用漂亮的凤眸盯着她,语重心长道:“娘亲那里有些书,你好好看看,学一学其中的招数,也好有个抵挡。”
顾双华根本没法往那方面想,她还记着哥哥的承诺,所谓成亲对她来说也就是回家一般,只是身份从小姐变成了夫人,虽然她已经在慢慢接纳哥哥的感情,可想到会同他有肌肤之亲,还是会浑身的不自在。
可听公主这么一说,她倒真觉得有点怕,万一哪天哥哥真的兽性大发,自己身为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自然也只能被他吃干抹净,说不定……连渣都被嚼烂了。
她想的浑身一抖,忍不住好奇起来:公主所谓的招数,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等到晚上,她拿到那本书,刚翻看一页就脸红心跳地将书页阖上,然后摸了摸鬓发佯装无事,支使两个丫鬟到院子里守着,做贼似的将烛火端到窗边,背对着大门,按着胸口重新翻开,看的眼珠越瞪越圆,脸热得快要烧起,却鬼使神差地一页页看下去。
这书里的内容,实在颠覆了她对那档子事的想象,以前虽是闺中小姐,她多少也听说过春宫图,回公主府前,祖母还特地在她箱笼里塞了几张。
可从未想过,床笫之事还能有这些花样,身为女子还能如此主动,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夫君。
她看的战战兢兢,却舍不得停下来,正是投入时,窗牖突然伸进半个身子,熟悉的声音在她面前小声道:“在看什么呢?”
顾双华本就心虚,这时被吓得都懵了,皱起眉,疑心自己听错了,这里是公主府,怎么可能听见哥哥在同她说话。
可当她抬头时已经晚了,顾远萧顶着一身寒露,将她摊在面前的书拿起来,好奇地翻开几页,然后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
“你哪来的这种书?”
“你怎么进来的!”
两人同时开口,又碍着院子里的下人,不敢大声叫喊,然后顾双华才后知后觉,自己偷偷看这么羞耻的书,居然被哥哥千里迢迢翻墙来捉到了,她这是个什么命啊!
于是她捂着脸就往屋里躲,谁知顾远萧长手长腿,轻松地就从窗牖翻进来,捏着那本书在她面前蹲下,故意板着脸道:“你在公主府,每天就看这些书?”
顾双华耳根子都红透了,声音闷闷从手掌里飘出来:“不是每天,只有今日。”
顾远萧现在的心情有些微妙,方才那些画面,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觉得受不了,何况是向来乖巧害羞的妹妹,公主竟放任她看这些东西。可另一边,又觉得有些刺激,胸腔像被猫爪抓得发痒,恨不得那些画面早日成真才好。
屋内一片安静,顾双华总算从浓浓的羞耻感里逃脱出来,将手放下质问道:“我们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你怎能偷偷跑来!”
顾远萧抬眸看她,十分坦然地回道:“想你了。”
顾双华的心立即软下来,这些年以来,除了她被上身的那段时候,他们从未分别过这么长时间。
可她瞥见他手里那本书,立即又警惕起来,十分认真地叮嘱:“你小心被捉到了,公主可不会放过你。”
顾远萧“我看你一眼就走。”
顾双华却不太信,他这么辛苦瞒着守卫跑进来,光是看一眼,实在太不值当。
可这时外面的丫鬟突然来敲门通传,说小少爷魏承珏在院子里等她,说有样东西要交给她。
顾双华立即紧张起来,连忙走到门前打发丫鬟先等着,再转头时,房里哪还有哥哥的身影。
她连忙走到窗前,远远看着哥哥的背影,心中又甜又暖:原来他耗费如此周章,真的只是来看自己一眼。
垂眸往下,满心的柔情蜜意全被毁了:桌上那本书竟被哥哥给顺走了!
可她没想到那晚会正好被承珏给瞧见,还让他在心里给顾远萧下了个淫贼的定义。
她也没想到,哥哥不光想看她一眼,后来还偷偷来看了许多眼,完全当公主府是自家后院一般,自己开始还为他担心,后来也就惯了,幸好哥哥也算有分寸,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只为能看见她的模样,听她轻声细语同他说话,才算慰藉多日的相思。
而关于那本书,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他也再未曾提起过。
到了深秋时节,总算等到他们大婚的日子。
公主初次嫁女,运嫁妆的车浩浩荡荡如长龙一般,给她摆足了排场。
而侯府为了迎娶郡主,也将婚事办得十分盛大,京城百姓如过节一般,哄抢着沿路洒下的铜钱,只感叹长宁侯同公主府联姻就是不一般,这阵仗能赶上皇帝嫁女了。
可真正成婚之人,却被无数道繁琐的礼节给弄的快要虚脱,当顾双华被扶进新房时,腿也软,腰也酸,肚子空空如也,想着这到底是自己的地方,于是将仆妇都赶出门外守着,拿着桌上的蜜饯大口吃起来。
当顾远萧被灌了一轮酒回房时,撞见的就是娇妻将盖头搁在一边大快朵颐的模样,他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顾双华一转头,看见哥哥穿着红色吉服,和以往都不同的丰神俊逸,脸不知怎么就红了。
她有些赧然地将盘子放下,然后去拿旁边的盖头,顾远萧走过来将她的手一按,弯腰下来,口中酒气热热扑到她的脸上:“不必遮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顾双华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怯怯往后缩着脖子,清了清喉咙提醒:“哥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顾远萧倒是想装酒后失忆,可又怕吓着她,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将一对龙凤杯斟满酒,递过去一只,勾起唇角道:“盖头你自己揭了,合卺酒总得要喝吧。”
顾双华红着脸,举起酒杯绕过他的胳膊,将那杯酒饮下,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些奇异的感觉。
从今日起,她便正式成了他的妻子。
手指摩挲着杯沿,许是因为酒意上头,她鼓起勇气对上哥哥始终凝在她身上的目光,问出在她心里盘桓已久的问题。
“我及笄前的那次太后寿辰,在水云楼后,是不是你偷亲的我?”
顾远萧一怔,随即将杯子放下,脸靠在离她极近的地方,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柔声道:“你觉得是不是?”
顾双华瞪起眼,十分不满地控诉:“我怎么会知道!”
可下一刻,眼睛上突然被他的手掌覆上,倏然的黑暗里,哥哥带着酒气的唇轻轻压上来,如那晚一般的温柔辗转,似倾诉,又似抚慰。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顾双华被亲的呼吸都快停止,哥哥才总算往后退了些,黑眸沉沉,似笑非笑地问:“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