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季大脑子转得快,立即朝寒着脸的季先生道:“老二啊,是大哥疏忽了你的感受,这回去立马让你大嫂给他们另外安排一个住处,绝对不会占着你们二房的。”
季先生对这些事情却已经不在意了,只十分坚定道:“既然大哥三弟和妈都来了,那我们还是谈分家的事情。”在季墨亭招呼老太太进别墅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时报》的记者。
这不可能是大哥他们带来的,所以季先生猜想,多半是阿亭了。她如今鬼主意多,在老宅又受了诸多委屈,能不给老大他们下套么?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当断则断,不能在牵连下去了,不然受委屈的只能是自己的妻儿。
“老二,你胡说什么呢,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咱们可是亲兄弟。”老大笑道,丝毫没把季先生的话放在心上,到了现在仍旧是把分家的话当做是赌气话。
季先生却忽然开口:“自要你们愿意分家,要求随便提,老宅的东西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老宅的东西他们本身也没打算给季先生,毕竟季先生都那么有钱了,还来和他们争什么?不过听着要求随便提这话,季三夫妻立马就有了主意,然后赶紧朝老太太使眼色。
老太太反应过来,马上就道:“要分家也行,就按照我之前说的那样,你的产业全部过继给梓博。”
季墨亭听到这话,忍不住想要笑出来,连忙别开脸。心说这老太太莫不是糊涂了,大伯一家这不是都在么,她就这样偏袒三房,那大房能答应?
果然,季大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我不同意,凭什么都过继给梓博?”然后转头朝季先生道:“老二,你也是季家的人,你的家产也是季家的,你休想都给梓博,必须按照人头算,只要是儿子都有权继承。”
他们大房儿子多。
“大伯此言差矣,我爸爸的家产怎么是季家的呢?我爸爸自从公费出国的船票后,拿的都是奖学金,再也没有花过季家一分钱,即便是回国在釉南赚下的第一桶金,季家也没给一毛钱做投资,所以这跟季家有什么关系呢?”季墨亭立即反驳,她觉得她可能还是太高看了大伯,他的脸皮没自己以为的那样薄。
老太太不高兴季墨亭把季先生撇得这样干净,然后马上说道:“死丫头,你爸可是我生的,怎么跟季家没关系?”
“就是,生养之恩大于天。”季大赶紧附和。
季墨亭不慌不忙,只叫了季华出来,但见季华身后几个佣人抱着几个箱子,里面都是一叠叠账本账单。
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季墨亭却晓得的,看到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震惊。
这大伯三叔是跟爸爸要了多少钱,怎么账本好几箱?她看了二人一眼,“既然说生养之恩大于天,那爸爸给祖母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是大伯三叔你们要不要趁着今日大家都在,咱们把帐捋一捋。”
两人听到她说这话,又说捋账什么的,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两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季华已经开始拿起一本账本,念起来。
某年某月某日,季大从季先生处借大洋五千。
某年某月某日,季三从季先生处借走金条三根。
某年某月……
起先时间周期还是隔得挺远的,两三个月借一次。到后来就开始一个月七八次,甚至是有时候每个月能借出三十多次来。
像是季大,用于买官,又是用于安置外面养的姨太太私生子。
或是给哪个女明星投资拍片。
季华一边念着,那大太太起先还隔着铁门跳起来,想让季华住嘴,可是到了后面听说季大在外面还养了多房姨太太,便立即和季大厮打起来。
季华很是歉意的朝季先生看了一眼:“先生,咱们是生意人,资金的去处,都必须要了解清楚,两位先生所花之过于杂乱,所以我斗胆让人一笔一笔的记清楚了。
其中,不乏季长云在外说是留学,其实就是吃喝玩乐,近期最后一笔钱,他给交了买城堡的订金……
季三家那边,他也念了好几笔,这对夫妻俩就有意思了,季三除了吸上等的金丝烟土之外,没别的嗜好,也不在外养小,就是有钱交给三太太,两人在外面偷偷的购置私产,如今就这条街上,七八幢别墅其实都在他们夫妻名下。
就是季墨亭也为之一振。
但是同样更震惊于季华的平静,这让季墨亭不得不暗自琢磨,她这便宜爸爸到底是多有钱,能这样大方的给自己的兄弟们花钱?
而季老太太显然也没想到两个儿子背着自己还跟老二要了怎么多钱,却还总到自己面前哭穷,让自己去要,一时气愤不已。
还有老三夫妻,在外面购置那么多私产,到底想是几个意思?
老三夫妻俩看到老太太不善的目光,连忙解释道:“妈,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梓博他们三个多准备些产业罢了。”
季墨亭却不合时宜的打断道:“俗话说的好,亲兄弟明帐算,我爸爸给祖母的,尚且就不算了,祖母愿意给谁那是她的自由,可是大伯三叔,你们是不是该将这些年欠下的大洋都还回来,从第一笔开始,已经欠了二十多年了,这树要皮人要脸,你们怎么就能一借就借个几十年呢?”
季三和季大此刻要是在弄不清楚情况,那也就白活了这么多年,这账单什么的,分明就是早准备好等他们上门的。眼下看着这季墨亭,觉得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难怪老二会把那么多产业留给她。
但还是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季大立即就教训道:“你一个丫头片子,这些事情是你能管的么?你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生孩子伺候男人!外面的事情岂容你插手?”
“我记得昨晚慈善晚宴上,我们走的时候,大伯还在台上说男女平等,一样读书,也一样工作,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思想该解放,为什么现在又说女人就该老实的在家相夫教子?难道大伯昨晚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么?”季墨亭侧着头笑问。
季大还待反驳,早就等不及的记者们就围了上来,顿时将他们这一家子围得水泄不通。
“季科长,请问季先生秘书方才说的那些账目都是属实的么?
“季科长,我刚才推算了一下时间,从刚才季先生的秘书说的第二笔巨额账单开始,您就步步高升,那个时候,您是不是已经开始出钱买官了?”
季大根本没才,他的精力也都放在了那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姨太太身上去,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去做别的?所以没有钱财,他怎么升官?
而且季大的收入,也不足以让他养活这么多姨太太和儿女。
就是眼下季家宅子里明面上的儿女,季大就有十几个,还有那没过明面的……
季三这里也没被落下,依旧被许多记者团团围住。
“季厅长,请问你们夫妻在外到底购置了多少私产?”
“季厅长,您不是一直在宣传禁烟么?为什么你自己还抽大烟?”
“季厅长……”
无数的问题问得这兄弟俩头昏目眩,他们也不知道这些记者是哪里来的,又来了多久,而且这些记者每一个问题,只要他们回答了,都将跌入无尽的深渊。
季老太太哪怕她非公职人员,可是因为他对于三个儿子不同等的待遇,也使得记者没有放过她这里,问起来:“季老夫人,请问季先生是不是您亲生的?”不然怎么能此薄彼厚?
而季先生季太太这里,也围了许多记者,更有记者对于季华那几箱账单有兴趣。
面对着记者的提问,是否会将两位兄弟所欠的钱追回来,季先生表示,会追回来,因为他今天才知道,这些钱花在了什么地方。
尤其是老三,居然拿去抽大烟!!!!大哥家的孩子们也没好好读书。
更表示,这些钱会全部托付给贺先生的基金会,用于出生贫苦却成绩优异的学生们,给他们当做留学公费。
这些钱季先生从来没有想到过能要回来,可是现在知道这些钱到底花在了什么地方,让他很气愤,与其给这一帮蛀虫,还不如都给那些贫苦学生们。
兴许还能为国家培养出一批人才。
更趁着这个机会声明,今天正式提出分家,从今以后老太太任何费用,自己都愿意出三分之一。
这场闹剧一直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半才结束,季老太太也是老当益壮,好几次季三都希望她昏倒在地上,大家可以趁机散了。
可没想到这老太太平日吃好喝好,身体倍棒儿,家里也被大家捧着,根本就不知道她说出的那些话,明日上了报纸将会引起怎么样的反应。
可是季三和季大被记者们围着,根本拦不住她。
尤其是季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说,二哥的一切该由着梓博来继承是怎样的理所当然。
平时听着他绝对高兴,绝对感激这亲妈。可是现在什么情况?这些话只会将他推往深渊又更近一步。
而就在这季公馆门口这场闹剧热热闹闹的进行时,季素白还跟同学们看电影出来。
她是爸爸的名字今天在报纸上将大伯二伯的压在了下面,所以她成了众星捧月的公主一般。
从电影出来,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下上了车。
只是回到季家,却发现除了几个小辈,长辈们根本不在,这一问才得知是去了二伯家里。
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还去美美的洗了一个澡,将自己今天收到的礼物都一字排开,将贵重些的收起来,至于那些价格不过几十大洋的,直接扔给了丫鬟们。
她九点睡下,睡得迷迷糊糊的,便听到耳边传来哭声,可是人又困,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以为是做梦,心里也还惦记着明天和朋友们约好一起吃了早餐,然后去郊游。
她喜欢这种被大家羡慕的感觉。
早上起来,府上一片宁静。
因昨儿季三太太回来,哭了大半晚上,直至这快天亮才睡着,所以季素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穿戴整齐,就叫了车送自己出门去。
季素白到的时候,她的同学朋友们都已经在了,只是见到她没像是昨天那样热情,立马起身迎过来,反而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一个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
她正好奇,于佩莲便起身问道:“素白,你今天带钱了么?”她说着,一面把几份报纸往隔壁妹妹身后藏过去。
今天全京海的报纸,不管鼎鼎有名的《时报》还是不知名的小报社,全都在说季家的事情,而且前天的慈善晚会,季大和季三,以及他们的那个亲戚龚太太,都涉嫌诈捐。
她们也是出门早,所以听到街上叫卖才知道的。当时才看了一份,不敢当真,毕竟只是一家之言。
却没想到,紧接着每家报纸所报道的都是季家的事情。
而且让大家目瞪口呆的是,季三和季大的厅长科长是从季先生那里骗钱来买的就算了,两人还各种名目给季先生借钱,却是拿去养姨太太包明星,购置私产。
甚至两家小辈们的吃穿花费全都是季先生在支付。
也就是说,季素白用来请她们吃饭看电影的钱,都是季先生的……
于是乎,忽有些看不起季素白了,花着她堂姐家的钱,还那样在背后编排她堂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反正她们现在是不相信,季素白不知道她花的钱是她二叔的。
“你们今天都怎么了,好奇怪。”季素白走过去,发现已经没有位置了,以往这个时候,于佩莲她们肯定立即起身,然后给自己腾出一个好位置,可是现在居然都坐着不动。
“号外号外,釉南大亨一朝动怒,季家一门两长恐不保!”
几人还没想着说词,就有报童背着报纸在咖啡馆外面大喊起来。
这声音不小,季素白又不聋,顿时就听到了,皱起眉头来,快步朝着外面的卖报小童走去,伸手一巴掌就朝那小童的脸上打了过去:“你是哪个报社的?乱七八糟喊什么?”
小童喊得正是津津有味,正好有人过来卖报,还在付钱。根本就没来得及躲过季素白这一巴掌,顿时就被打懵了,报纸也散落了一地。
于佩莲等人追出来,见着这一幕都不约而同的与季素白拉开距离。
“这位小姐,您怎么胡乱打人?”买报的是个穿着长儒衫的青年,戴着黑框眼镜。季家的事儿他不关心,他想找的是,季先生可是真的说了,从季家老大老三手里追来的钱财,是不是都要给穷学生们做留学公费。
现在他手下是七八个成绩较好的学生,可惜家中条件太差,若是能有机会出国,继续深造的话,以后回来肯定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如今国家风雨飘摇,最是缺乏人才之际,所以他希望这不是传言,因此一直在找这一则新闻。
他朝季素白质问着,一面弯腰跟着小报童捡起报纸,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来我多给你一角,拿去买糖吃。”
小报童朝他弯腰道谢却没多要他的一角钱,转身要赶紧躲开季素白这个贵小姐。却被这青年拉住,朝季素白道:“这位小姐,我不管你打人的理由是什么,但是请你给他道歉。”
季素白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要反驳,却见着街对面朝自己这里走来的季墨亭,不由得嫌恶的蹙起眉头,想要跟于佩莲她们说季墨亭又穿着那一身老土的衣裳出门来了。
却发现她们都躲得远远的。
“素白?”季墨亭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所以特意走过来看。
她就在对面,和慕云深约好这里碰面,不过她来的早了些,便看到对面的小童忽然被咖啡馆里跑出来小姐打了一巴掌。
季素白听到季墨亭叫她的名字,越发嫌恶,像是被季墨亭喊一声也会脏了她的名字一般,一脸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你有事?”
季墨亭还没开口,旁边的青年便有些生气的朝季墨亭道:“这位小姐,这是你朋友么?麻烦你让她给这位小朋友道歉。”
季墨亭听到这话,看了看那半张脸红肿的小孩,在看报纸上的标题,也知道季素白为什么打人了。只是无奈的朝着青年道:“先生,我怕是爱莫能助了。”毕竟季素白应该也想打自己。
话虽如此,不过她还是朝季素白道:“报纸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比谁都有数,你拿一个小孩出气做什么?”
报纸?季素白这才想起自己打人的缘由,一把从青年手中将报纸抢过来,一看到上面加粗加黑的大标题,一时就懵了。然后疯了一把将报纸立马撕碎,一面在口中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些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