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肖北说，你们已经得到了女儿的消息，那么你找到我们，是想让我们怎么帮忙？”沈宵直奔主题道。
夫妇两人对视一眼，儒雅的男人拍了拍妻子的手臂，苦笑道：“实不相瞒，自从得到女儿的消息后，我们连夜就已经坐车前往T县，T县虽然只是个县，但面积却极广，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而且大部分都分布在深山上，T县本就消息闭塞，进了山里更是连手机信号都接收不到。”
“我们通过那个电话号码在T县一个山脚下找到了一间小卖铺，那个店主一见到我们两个外地人，二话不说就要关门，把我们往外推，这显然就是知道些什么呀，我女儿，当时我和我太太就更加确定女儿肯定就在T县这些村落里了。”说到这里，儒雅男人的声音都有些不自觉地颤抖。
沈宵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了儒雅男人手边，直到手中水杯的热度传入手心，男人才终于停止了颤抖，他伸手取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满是筋疲力尽的疲惫。
待到他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许后，沈宵才再次开口问道。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你们只是猜测人有可能在T县，但并不知道具体在哪个村子，也没有能够直接证明人就在T县的证据。”
说实话，沈宵这句话并不好听，甚至有可能对好不容易找到点希望的夫妇二人再次带来打击，但沈宵还是问了，因为猜测和有证据的确定完全是两个概念，即便再同情这对夫妇的遭遇，沈宵也不可能仅凭这点连蒙带猜的线索就贸然带着人横跨几省跑到深山里去。
果然，在听到沈宵的话后，儒雅男人本就很是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衰败，而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也早已经泣不成声。
男人沉默了很久后，才再次开口道“我和我太太这两个月来几乎一直呆在T县，我们已经把T县的所有村落逐一研究过，最后圈定了一个范围，我们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女儿就在那三个村子中的其中一个里面。”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掉眼泪没有开口的中年女人突然道：“我女儿就在那里，我见到她了。”
她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揽着她的儒雅男人眼中很快的闪过了什么，立刻道：“对，这两个月我们一直蹲守在那里，确实曾经见过一个长得与我们女儿非常相似的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和一个粗壮的男人。”
听到这话后，沈宵盯着这对夫妻看了良久，就在男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垂下眼眸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沈宵的话音刚落，儒雅男人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惊喜，像是怕沈宵会反悔一般，从口袋里拿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沈宵的面前。
“卡里面一共有五十万，我希望你们能跟我们一起去趟T县，找到我的女儿并且安全把她带回来。”
他的话音落地，坐在沈宵身旁的肖北眼中难掩惊讶，五十万？这可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这个念头不过刚冒出来，却听沈宵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不行。”
见沈宵拒绝的干脆，儒雅男人愣了愣：“这已经是我们的全部的积蓄……”
“一百万。”
沈宵的话不但让那对夫妇愣在了当场，就连他身边的肖北也懵了，看着沈宵的目光就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会客室里的空气仿佛都随着沈宵的那句话而一起冻结了，安静的可怕。
长久的沉默后，沈宵开口道：“实在抱歉，风险太大，如果不能接受的话，请您另请……”
沈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对夫妇异口同声的打断了：“我们接受！”
“……”
沈宵没有说话，黝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坐在沙发上那对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的夫妇。
儒雅男人看了眼自己的太太，随后对沈宵道：“可以，就一百万，只要能把我们女儿安全的带回来，一百万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又一次取下了眼镜，用手飞快的在眼睛上擦了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沈宵缓缓道：“我们目前只有五十万，但我和我太太待会就会把房子委托给中介出售，只要拿到房款，我会立刻把剩下的五十万打过来，能不能请你们先……”
“可以，剩下五十万等到你女儿平安回来再给就可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能找到你女儿，或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人没能带回来，这五十万会全部退还给你们。”沈宵的这番话听上去可能有些残酷，但却足够坦诚。
那对夫妇点了点头，与沈宵约好了回家拿这两个月总结的有关T县的资料，下午再过来详细制定计划。
送走了两人后，沈宵重新回到会客室，却见肖北依然坐在沙发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弹。
沈宵走过去，还没开口就见肖北突然抬起头，先一步问道：“我们跑这一趟，真的值得一百万吗？”
他的声音当中满是疑问，实际上早在刚才他就想说了，但是碍于那对夫妇在场，所以一直憋着没有出声。
刚才那对夫妇与沈宵谈判的时候肖北全程都听到了，尤其是听到那对夫妇需要卖掉房子才能支付得起这笔佣金时，肖北顿时更加困惑了，虽然与沈宵认识的时间不久，但通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下来，肖北知道沈宵不是那种为了赚钱而丧失良心的人。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肖北才更加难以理解沈宵今天的坐地起价，原本那对夫妇开的酬金就已经足够让肖北惊讶的了，可沈宵却眼都不眨的直接将佣金翻了一倍。
沈宵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以你的经验来看，如果给这个单子按照难度评级，从S到D依次为难度从高到低，你会给这个单子评什么等级。”
肖北思考了片刻，答道：“应该是B吧，感觉这个任务的主要难度难在找人上面，虽然女孩的父母已经缩小了范围，但是T县四周环山，村子基本都在深山当中，又没有信号很难与外界取得联系，所以找起来应该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听了肖北的回答，沈宵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还在部队的时候，有没有做过缉毒任务？”
“……什么？”肖北茫然。
“如果没有的话，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沈宵在他身边坐下，从桌子上拿了支烟点上。
丝丝缕缕的白烟将沈宵笼罩在其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说是国外有个贩毒团伙来到了一个相当落后的小村庄，要求当地村民帮忙种植罂粟花，当然，这在当地是违法的，村子里的人并不答应。”
“那个团伙并没有用武力强迫村民，而是拿出了大把的钞票，只要村民愿意帮忙，就会付给他们不菲的酬金。”
肖北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皱着眉问道：“然后呢？”
沈宵笑了笑：“起初村民都很挣扎，但后来随着那伙人给出的钞票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心动了。”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后来整个村子因为钱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肖北听到这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就没有人反抗吗？”
“反抗？那伙人从来就没有强迫过村民，为什么要反抗。”
他的话音落地，肖北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花种的多了，仅凭村子里的劳动力已经完全不够用了，怎么办呢？那伙人给村民支了个招。”
“村民可以从他们手里买一些劳动力来帮忙干活，虽然一个劳动力往往需要一户村民倾家荡产才能买到，但是只要能干，总归是能够把钱赚回来的，村民们听了觉得非常有道理，就同意了。”
“有了买来的壮劳力后，村民们果然轻松多了，但那些买来的壮劳力却很惨，每天不仅要干很多的苦活累活，稍有不慎就会被主家拳脚相加，直接被打死也是常有的事。”
肖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艹。”
“这是拐卖人口啊，就没人去举报吗？”
沈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不但没有人回去举报，而且一旦谁家的奴隶如果逃跑，只需要招呼一声，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帮忙去抓的。”
“……”
“你是说T县那些村子也……”肖北终于听懂了，他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
沈宵摇了摇头，并没有：“我不知道，具体情况需要到了那里才能知道，不过根据那对夫妇刚才的描述来看，十之**就是这样的情况。”
没等肖北回答，沈宵顿了顿，又补充道：“甚至，情况可能比我想的要更糟一些。”
说完，沈宵看向身旁的肖北，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最初，依旧是那个问题：“如果让你给这个单子做个评级，你会评什么。”
“……”
肖北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第二十八章
中午的时候沈宵没有回去, 就在公司楼下随便吃了点，与他一样没有回去的还有肖北和卫扬。
自从上午时沈宵跟他说过那番话后, 肖北就变得沉默了起来，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停的浏览着一些人口拐卖的新闻，那一桩桩一件件, 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案件让肖北变得愈发安静了起来, 他脸上的神色也随着浏览的时间而越来越凝重。
良久后, 肖北忽然拉了拉身边卫扬的衣袖，问道：“卫哥, 人真的可以坏到那样的程度吗。”
卫扬的拿着杯子准备喝水的动作一顿，他的目光看向了肖北的显示器, 在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卫扬放下杯子，拍了下肖北的肩膀：“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有答案了, 对吗。”
肖北的呼吸一窒, 他伸手抹了把脸, 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力道大的整张桌子都动了动。
如同沈宵所料，下午还没到上班时间, 那对夫妇就急匆匆的带着资料赶了过来, 沈宵跟着那对夫妇一起重新回到了会客室, 再次出来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无论是沈宵还是那对夫妇的状态都难掩疲惫, 儒雅男人将带过来的资料全部都留下来了, 沈宵将人送走后，直接叫上了所有人一起开会，这是他们公司成立以来第一次开这么正式的会议，足见这个单子有多么重要了。
沈宵做事向来都是直奔主题，直接打开了会议室的投影仪，将那对中年夫妇带来的资料投影在屏幕当中，开始跟大家详细讲解和讨论起了这个单子。
按了下手中的投影笔，屏幕上的画面一转，变成了一张寻人启事和几张照片，沈宵先是放大了照片，道：“这个姑娘叫方思雅，失踪前是A大的学生，前年八月十六号失踪，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两年了。”
“按照客户提供的资料，目前圈定了三个村落有较大的可能藏匿我们要找的任务目标，而这三个村子无一例外，全部在深山之中，T县四面环山，消息相对闭塞，发展落后，通讯也不发达，如果我们要上山的话，普通的通讯设备肯定是无法使用的。”
说着，沈宵指了指地图上圈出的三个圆圈，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曾经当过兵的，甚至还有几个是特种部队退下来的退伍军人，看着屏幕上的地图很快就知晓了沈宵的意思。
话音落地，屏幕上的画面又是一转，变成了一段音频，沈宵道：“委托人两个月前接到了两次无声的电话，他们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女儿的求救电话，并且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往了T县，在那里待了两个多月，根据他们的叙述，T县人非常排外，尤其是山脚下居住的居民，对于陌生人抱有极大的戒备心。”
“经过查找，委托人找到了给他们打电话的那个号码具体位置，是在T县山脚下的一个小卖铺，只不过这个小卖铺的店主对于委托人非常戒备，这是委托人录的一段与店主的音频。”
沈宵点开了那段音频，即便沈宵已经把电脑的音量开到了最大，但音频的声音却依旧很小，为了能够听清楚音频内容，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音频与电流的声音。
音频能够明显听出来是偷偷录得，不但声音小，语句也有些模糊不清，而且从头到尾基本都是那对夫妇祈求店主的声音，店主只有偶尔被他们缠的烦了才会发出几个单音节，明显是不愿意多说，想要赶他们走的意思。
这段音频一共不到十分钟，但沈宵却来回重复播放了很多遍，谁都没有打断他，每个人都在努力的听着这段音频，直到音频重复到第六遍的时候，安静的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叫停。
“停！”
说话的人是一个看上去白白净净的青年，他的眉头紧锁，在叫停之后对沈宵道：“可以拉回8分57秒左右吗？”
沈宵点了点头，一句废话都没有说，精准的将音频拉到了青年要的时间，在播完后也不用青年多说什么，重新把音频拉回原本的位置，一直重复了将近七八次，青年才终于叫停。
“9分17秒的时候，那个老板很小声的咕哝了一句话，应该是T县的方言，大概是‘白费劲’的意思。”娃娃脸青年看着沈宵，将自己听到的内容和推测讲了出来。
听到他的话，沈宵沉默了片刻，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表示这个老板一定知道些什么，并且根据他对待委托人的态度来看，他是想要帮人遮掩些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就更糟了。”随着沈宵的话音落下，屏幕上的音频被最小化，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拍摄时间是两年前，地点是在A大南门，沈宵开了倍速，画面以极快的速度播放着，待到监控上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下午一点左右时，沈宵关闭了加速，画面变得正常了起来。
只见一个身穿蓝色长裙的女孩从A大校门里走出来，看样子像是准备去吃午饭，朝着马路对面一家卖将刀削面的面馆走去。
女孩过了马路后，在路过公交车站牌的时候被一对上了年纪，衣着破旧的老夫妇给拦住了，由于那对老夫妇是背对着监控的，所以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沈宵他们只能看到女孩似乎拿出了钱包要给他们些钱。
可那对老夫妇并没有接受，双方又说了一会儿，大约几分钟后，就见女孩跟在了那对老夫妇身边走向了学校旁边的小巷子，三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监控里面，没过多久，一辆银灰色面包车从巷子里开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