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晟今日正经穿着龙袍，他看着许婳一开始犹如炸毛的猫一般，一双大眼睛还瞪着他，但马上她一低头就看不见了。
有些遗憾，他沉声道：“起来。”
许婳依言站直了，却仍垂着眼帘，“谢陛下。”
宁晟扭头朝身后的林烨说了一句：“阿烨，你的救命恩人在这，还不快来？”
林烨一身侍卫服饰，走上前十分郑重地冲许婳作了个揖，“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凡将来有用得上林烨的，请不吝开口。”
许婳微微侧过身，“林大人不必如此，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若非那凶手注意力都在林大人身上，我也没那么容易将他打晕。”
宁晟打断她道：“好了，你救了他是事实，有什么事随意差遣他便是，朕准了。”
许婳不再多言，但已打定主意不会再找林烨。
宁晟许是最近抓住了荣王的把柄，心情十分不错，还有兴致笑着和许婳说了一句：“你这次算是立了一功，你可有其他想要的赏赐？”
许婳长长的羽睫动了动，沉默半晌，才轻声说道：“只望陛下早日得偿所愿，还许家一个公道。”
当年的事，太后十分蛮横地将责任都推到守城的许家父子头上，对真正的罪魁祸首荣王却一力保下，许婳至今记得圣旨送到许家后，奶奶一夜间不知多了多少白发，原本总是精神奕奕的老人家自此仿佛枯木一般，慢慢流失着生机。
宁晟惑人的桃花眼闪过一丝异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许婳第一次抬起了头，翦水双瞳清澈明亮，“这是臣女的心里话。”
宁晟盯着她半晌，“朕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阿烨，送许小姐出宫。”
许婳这才想起德安公主那还未结束，正想提出自己回去，就听见皇帝陛下施施然说道：“德安那边你不用管了，也没什么好去的，舒太妃会替你圆过去的。”
巴不得不用回去的许婳心情大好，“多谢陛下！”
宁晟看她眼睛亮亮，嘴角勾起，突然又问道：“那日在桃林，你为要在我面前演戏？”
许婳卡了一下，又镇定自若道：“陛下武功深不可测，臣女当时并不敢大意。”
“你倒是谨慎。”宁晟最后说了一句。
林烨送许婳出了宫，硬是送到了许府门前，才告辞。
另一边，宁晟去了舒太妃宫中，“今日有劳舒母妃了。”
舒太妃拿着鱼食喂缸里的小金鱼，头也不抬道：“小姑娘挺漂亮，陛下看上人家了？”
宁晟早已习惯舒太妃如此直白，洒然一笑，“不过是有点好奇罢了。”
舒太妃瞟他一眼，“我认识许老夫人，依她的性子，这会肯定在给她孙女招赘呢。”
宁晟的表情有点僵硬，“招赘？”
舒太妃肯定道：“许老夫人绝不会看着许家香火就这么断了的。所以，陛下，还是三思为好。”
宁晟：“……”，好不容易冒头的小心思立刻被打击得稀巴烂，纵然他是皇帝，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忠臣家中后继无人啊。
林烨将许婳送回府后，径直去找了罗泾，恰好宁玘也在，他一拱手：“世子殿下。”
宁玘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阿烨今日就进宫当值了？”
林烨耿直道：“嗯，陛下给了我一个机会，和救命恩人当面道谢呢！”
宁玘眉心一跳：“救命恩人？你找到了？”
林烨笑着点头，将今天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然后就看着宁玘突然起身要走，“诶？世子去哪？”
“有事先行一步。”
宁玘一刻不停地回了晋王府，“管家，我父王可在？”
“回世子，王爷正在书房。”
宁玘一路脚步生风地去了书房，一进门，二话不说，先冲着他爹跪下了，“父王，儿子想成家了。”
晋王：“？？？”
第39章 将门虎女 407
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父呢, 晋王爷马上就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折子, 他好整以暇地问：“是许家小姑娘？”
宁玘毫不犹豫地点头。
晋王爷摸了摸下巴, “儿子，为父问你一件事儿啊。”
宁玘疑问地看向他。
“你问过人小姑娘愿不愿意了么？”
晋王看着自家蠢儿子瞬间黑掉的俊脸就想叹气。要说他年轻时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 怎么就一点也没遗传给这小子呢？！暗戳戳喜欢人许婳这么些年，就是不坦诚心意, 真真个榆木脑袋！
他最终还是说：“你自个儿看着办, 和许家姑娘说清楚。其他事, 等你娘从外祖家回来再说。”
宁玘抿着嘴，“儿子明白了。”
是了, 他外祖父锦阳侯前几日过寿，他们全家都去了，不过因为荣王之事，他和他父王第二日便赶回来，他母妃和嘉怡会再多逗留几日。
当务之急, 是去找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
宁玘终于鼓足勇气去找了许婳。
许家下人都认得他，之前将他拒之门外的人却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恭恭敬敬请他在门厅等候的家丁。
“还请世子殿下见谅，我们家大小姐交代了, 但凡有客人到访, 先报她知道, 您先喝杯茶，小的去去就来。”
“嗯。” 宁玘不以为意道，看来是许婳好了之后，家里的下人诸事以她的话为准了。
他泰然自若地喝着茶，其实心里打起了小鼓，待会儿见到许婳，该怎么说呢？虽说每次一见她，他心里就无比欢喜，但却总无法付诸语言……
“世子殿下，大小姐请您进去。”
远远地，宁玘就看见许婳正在小校场上练功。一身白色劲装，说不出的潇洒飘逸。他心念电转间，直接飞身过去，“师妹，过两招？”
许婳本来正有这个打算，这会他自个上来，正中下怀，“那就请世子不吝赐教。”
一旁的素秋瞪大了眼睛看着场上你来我往的两位主子，一时半会看入了迷。她家小姐可真厉害啊，可以和世子爷一较高下了！
许婳一个闪身躲过宁玘，心下有些疑惑，怎么今天他的招数，有点……怎么说呢，黏乎乎？
不由得出声喊停，“等下。”，许婳看着宁玘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他。
“世子不用放水，我吃得消。” 许婳认真道。
宁玘却一脸无辜道：“我不想伤了你。”
许婳摇摇头，“算啦，世子今日上门，可有什么事？”
然后她就看到宁玘的脸慢慢地、慢慢地红了起来，直到连耳朵尖都染上了一点绯色。
“……” 这什么情况？
宁玘轻声道：“我有事想私下问你，就我们两个。”
许婳有些奇怪，但仍屏退左右，“什么事啊？”
宁玘深深看着她：“阿奕上战场前，曾特意来找过我，他担心他和师傅前去边城凶多吉少，留下你和许老夫人无人依靠。”
许婳凝神静气，生怕漏了一个字。
“我当时让他放心，我们晋王府会好好照拂许家的。”宁玘缓缓接着说下去。
他顿了顿，“当时说这句话，我并不只是为了宽慰阿奕而已。”
宁玘灿若寒星的眸子中仿佛有着千言万语，专注地看着许婳，“一直以来，我都想好好照顾你，却不是以师兄、世交的身份。”
他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双唇，“我心悦你许久，你可知否？”
终于说完，宁玘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他看着许婳不施粉黛却仍眉眼如画的面孔，刚放下去的心又被提溜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地等着她的回答。
许婳并非木头人，虽说她之前总觉得自家奶奶小题大做，想太多，但其实她心里还是隐隐可以感觉到宁玘对她的不同之处。
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
她小时候无法无天地调皮捣蛋，她哥常替她背黑锅，而宁玘他每次都要好好念叨她一番，却从未因此而厌烦了她。到后来有的时候，甚至帮着一起打掩护。
最近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地送东西来，每一件都十分合她心意，这和他平日里在她面前寡言少语的样子十分不符合。不知不觉间，他竟已如此了解她了？
许婳微微垂下眼，“世子……许家今日已不同往日了。”
她深吸一口气：“自父亲和大哥……走后，许家不过是苦苦支撑，迟早也是要离开这京城，回老家去的。”
“和我这样的孤女一起……世子非但不能得到任何助力——”
她还没说完，就被宁玘打断了。
他跨了一大步向前，离她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浓密卷翘的睫毛，语气不容反驳道：“我不需要。只要是你，怎么样都可以。”
许婳看着他，眼神如此明亮，好像包含着火焰，要将她灼烧殆尽。
可惜……
她侧过脸不看他，“许家这一代只有我一个人了，奶奶已经在给我相看赘婿。我——”
她的手被一把抓住，宁玘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耳边传来他清冽的声音：“没关系，我会说服父王母妃，让我们的……一个孩子继承许家。绝不会让师傅和阿奕他们日后无人供奉香火。”
说到孩子的时候，他卡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着说完了。
许婳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疯了！晋王爷他们不会同意的！”
如果是平常人家，那或许还好商量，但他可是皇族后代，怎么可能呢！？
宁玘却神色不变道：“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许婳沉默下来，她再说什么，好似都太苍白无力了，她对于宁玘而言，绝对是下下之选。
“嘀嘀！重要剧情节点，请慎重行动！” 系统这会儿也来凑热闹，将她本就混乱的那思绪搅和得更乱了。
“系统，上一次宁玘的结局是什么？”
“行走江湖，孤独终老。”
许婳的手猛地攥紧了，宁玘有些意外，柔声问：“怎么了？”
她抬头看他，“你……让我好好想想，行么？”
宁玘大喜，没有直接拒绝，他就还有希望。
“嗯，你慢慢想，仔细想，不着急。”宁玘小心翼翼道。
许婳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
“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与平日里的柔美动听截然相反，这会德安公主的声音听起来尖刻刺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响，接着又是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殿下饶命！那许婳身手不凡，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啊！晋王世子今日又去了许家——”
“什么？宁玘？他去做什么？”
“属下不知。晋王世子武功在奴才之上，奴才不敢靠得太近。不过，他出许家的时候，似乎心情不错。”
“本宫知道了……自己下去领罚。”
“谢公主不杀之恩！”
“梅香，备辇，本宫要去找母后。”
“是，殿下。”
***
宁玘在晋王府等了一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又往许府跑。
大晚上的，他又一次选择了翻窗。
许婳神色复杂地看着平日里风光霁月的世子殿下，翻窗翻得如此熟练，到底是哪里除了差错？
宁玘清清喉咙，“那个……你想好了吗？”
许婳故意说：“不是让我慢慢想？才一天不到呢。”
宁玘：“……”
“那我明天再来？” 他问。
许婳“噗嗤”笑了，微微翘起嘴，“明天也太快了。”
宁玘看到她的表情，意识到她是在逗他，索性耍赖道，“那我天天来，直到你考虑好为止。”
许婳：“……”
她面露奇异地看着宁玘，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师兄吗？”
宁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是，因为我马上就是你未婚夫了。”
许婳：“……”
她扶额，“这样，等我从边城回来，再答复你，好吗？”
宁玘讶异道：“你要去边城？”
“嗯，我这几日去拜访了爹爹之前的几位军中旧友，想去边城看看，当年的战事，是否有留下些许痕迹。”
她说得含糊，宁玘皱起了眉头，“你一个人去不安全，不如待荣王一案了结，我陪你去。”
许婳摇头：“你有你的事要做，而这是我要做的事。”
宁玘自小和她一起长大，对她的脾气再清楚不过，只得先默认。大不了到时悄悄跟上去，他想。
第40章 将门虎女 408
一个月后。
许婳在借宿的农家小院中醒来, 空气是与京城完全不同的干燥，带着独有的风沙气息。
她于昨日傍晚抵达边城郊外的小村落, 这个经历恶战的村子眼下仍是百废待兴的模样, 村中百姓对于外来者十分警惕，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户愿意收容她的人家。
“叩叩！” 不甚结实的房门被有些粗鲁的敲响，“许公子！”
许婳昨晚睡时连衣服都没换, 这会动作迅速地起来，打开门, “杨大叔？出什么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