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陆夫人把宋馨悦带走了。
“傻乎乎的，”陆燊突然看着许婳说道。
许婳皱眉：“干嘛？”
“你是我的人，只要大大方方在我身边就好，其他人的话，不必理会。” 陆燊强调着说。
许婳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心头微微一动，“知道了。”
陆燊这才露出点笑意，“好了，那现在我们来好好谈谈。”
“谈什么？”
“比如，你为什么会说杨元琨不是好人这件事。”
许婳没想到他都听进去，并且还都记得，一时间有些尴尬。
不过，这倒也是个提醒他的机会。
许婳清清嗓子说：“之前我说是直觉，其实也不全是。”
陆燊示意她继续。
“我只是曾在书上读到过一些东西，觉得杨元琨说起话来，有那么一点儿岛国的语言习惯在里头。而且，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很像岛国那边的男人，不论是长相，还是举止。”
“最后……”许婳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在你受伤的紧要关头，突然邀请你父母北上，未免太过巧合了。”
陆燊含笑看着她：“看来学没白上。”
“天！”许婳突然惊呼，“我忘了和学校请假！”
陆燊不以为意：“那就别再去了，退学好了，反正我也需要你照顾。在家我也可以教你啊。”
还不等许婳抗议，病房外就先传来一声强烈的反对：“不行！”
许婳和陆燊齐齐转过头去，却看见周严一大步走了进来。
“周先生？” 许婳不可谓不惊讶，“您——怎么会在这里？”
陆燊不满地看着周严一：“阁下哪位？这么不请自来未免太没礼貌。”
周严一身姿笔挺地站定，不容置疑地说道：“许婳是我亲外甥女，她的事，我当然可以管。”
许婳：“……”
陆燊：“……”
还是许婳打破了沉默：“周先生……不是说需要等你的家人……”
周严一温和地和她解释：“他人也来了群南，正在酒店里等着见你呢。”
陆燊：“等等，你们在说什么，没人解释一下么？”
许婳只得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陆燊听得一脸恍惚，他家姨太太，可能是文化大佬的亲外甥女？
“周先生，你如何能确定呢？”他问。
周严一沉吟片刻，终于还是说道：“只要让许婳和她身生父亲见一面，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
其实他们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
程旭南派去的人，找到了许佳容，费了一番功夫，从她嘴里撬出了当年发生的所有事。
许婳的母亲，周家大小姐周瑾宁，当年怀了许婳之后，偷偷从家里出走，来到海市，想找到当时来海市打拼的程旭南，可两人却几番错过，程旭南为了出人头地，选择了出国，周瑾宁就痴痴地在海市等他出现。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挺着大肚子还得去工作养活自己，自然过得十分辛苦，许佳容是她当年的同学，暗恋程旭南许久，机缘巧合之下来到海市，碰见周瑾宁后，借机接近了她，在周瑾宁难产过世后，抱着复杂的感情将许婳收养。一方面，她发了疯似地嫉妒周瑾宁，另一方面，又因为对程旭南的感情而没有丢弃许婳，而是将她养大。但最后，为了活命，她还是选择将许婳卖进了仙月宫。
现在，程旭南迫切地想和许婳见一面。
而许婳，已经被“身生父亲”这几个字惊呆了。
第94章 笼中鸟 909
“我的……亲生父亲？” 许婳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周严一看着她的表情，说不出的愧疚, “是的, 这么多年, 他也一直在寻找你母亲的下落。”
“等等, 也就是说, 他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这回事？” 许婳敏锐地问。
周严一莫名地惭愧，还是点头默认了。
陆燊强撑着半坐起来，“他想见人, 就直接到医院来，我不可能让许婳单独跟你去见陌生人。”
他这种表现简直像他才是许婳的娘家人一般, 周严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不过，这个要求不过分。
“那我们约定一个时间。”周严一提议。
陆燊抢先说道：“明日上午九点，就在旁边的会客室。”
许婳也没有意见。
周严一应下, “好, 那就这么定了。”
他离开后，陆燊又让许婳细细地把整件事和他说了一遍，听完之后，他不由得啧啧称奇，还顺嘴说了一句：“你看, 要不是我让你去学校, 哪能碰上这事？”
许婳提醒他：“你不是早就不想让我去了吗？”
修长的手指迅速伸过来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陆燊翘着嘴角，“最后是谁赢了？”
许婳忍不住笑了，但笑意很浅, 转瞬即逝。
上一世，她并没有经历认亲这件事，根据周严一的表现来看，她父母双方似乎都有点来头，也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变数，还有陆燊，她到底能不能改写他的结局？
“怎么了这是？找到家人不开心吗？”陆燊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放轻了声音问道。
“还不知道是不是呢，说不定空欢喜一场。”许婳扯了扯嘴角。
陆燊洒脱一笑，“不是便不是，日子照样过呗。放心，爷不会丢下你。”
许婳有些动容，但想到陆夫人刚才带来的姑娘，到底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陆燊将她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长发，表情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时间，许婳有些思绪不宁，也没注意到陆燊和小关背着她不知安排了什么。
陆夫人不知道把宋馨悦安置到哪里去了，再出现在病房时，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并未刁难许婳，也并没有多热络，只是淡淡的，倒也相安无事。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陆燊提前将陆夫人支开，然后坐在轮椅上，陪着许婳进了会客室。
会客室里有一套简单的沙发茶几，许婳坐在对着房门的单人沙发上，心越跳越快。
陆燊察觉到，便握着她的手，试图安慰她。
许婳转向他，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很沉着冷静。
许婳猛地扭头看向来人。
房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他看着约摸四十岁上下，气度沉稳，面容坚毅，五官端正，许婳失望地发现，自己似乎和他并不是很像。
但来人见到她时，却倏地停住了脚步，眼神落在她的脸上，久久没有动弹，最后，还是走在后面的周严一催促他：“快进去。”
那人如梦初醒般走了进来。
许婳从沙发上起身，她今天穿的浅蓝格子旗袍，外面套了一件略深一点的小外套，配上她的脸，显得年纪越发小了。
“我——” 她迟疑着开口，“我是许婳，你好？”
那人颤抖着双唇，半晌才说：“你好……我是程旭南。”
许婳没注意到，听到这三个字时，陆燊眼睫微动，面上有些许讶异，她看着这位程先生似乎比她还要手足无措的样子，倒多了几分好感。
程旭南和陆燊打招呼的时候，盯了一眼他握着许婳的手，语气就截然不同地颔首招呼道：“小陆先生。”
陆燊不以为意，笑得十分明朗大方：“程伯父。”
一旦开了头，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了。
“你和你母亲，长得太像了。”程旭南满眼都是伤怀，“尤其是眼睛。”
“我能问问，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吗？”许婳忍不住问。
程旭南缓缓将他所知道的全部都和盘托出，在说到周瑾宁难产后过世时，声音有些沙哑，气息明显不稳。
“我一直不知道瑾宁当年已经有了身孕，如果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留下她，一个人离开的。” 程旭南说。
“那后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严一此时开口道：“是我们找到当年姐姐身边的丫鬟，根据她的话，才意识到，当初姐姐很有可能是怀了孩子才离开的。”
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告诉程旭南，这么些年，周家和他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有什么消息，也不会告诉他。
但这一次，周严一不得不通知他，来做一个血缘鉴定了。他们家，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失望了。
又过了一会儿，程旭南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陆燊，“这位小陆先生，你——”
来了，陆燊心想。
“程伯父有什么想问的吗？” 陆燊说着，还轻轻咳了咳，配上他脑门上的绷带，显得有些惨白无力。
许婳想起今天早上陆燊执意不让护士帮他将绷带拆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呐。
程旭南察言观色，许婳似乎和陆燊关系融洽，他暂时还是先别针对陆燊，否则，在这种情况下，陆燊很容易卖惨成功。
他一副关爱后辈的和蔼表情，“小陆先生恢复得如何？”
“挺好的，多亏了许婳在我身边。” 陆燊一边说，一边含情脉脉地看了许婳一眼。
程旭南太阳穴跳了跳，“哦？我听说陆理事长和夫人也来了，怎么没看到他们？”
“父亲去帮我处理一些事情了，我母亲也才刚刚离开。” 陆燊微笑着说。
“哦？那你的未婚妻宋小姐怎么没来？”
“我没有未婚妻。”陆燊的笑连一丝弧度都没有变化。
周严一咳嗽了一声：“那个，不如我们先去做血缘鉴定？”
程旭南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这下陆燊没办法跟着去了，他今天下床已经是勉强，但他坚持让许婳把小关带上了。
待抽完血，程旭南低声和许婳说道：“小婳，这个鉴定不过是为了堵住一些人的嘴，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女儿。”
周严一在一旁也有些激动，“我马上就给家里打电话。”
许婳看着两个大男人双眼亮亮地看着自己，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乖乖点头。
离鉴定结果出来还得有些天，但程旭南和周严一两人俨然已经进入角色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当父亲/舅舅，都恨不得一股脑儿把自己有的全部都给许婳。
许婳本还照旧去医院照顾陆燊，一件事做到一半丢下不是她的习惯，但很快，陆夫人和陆老爷就合体出现，不顾陆燊的黑脸，将许婳“劝”走了。
“许小姐刚刚寻回亲人，想来应该很希望同他们在一起。程先生也和我说了，这些年来他委实不容易，怎么能让陆燊再这样霸占着你呢？这臭小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很快我们也会带他回海市了。” 陆夫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许婳有想过程旭南可能会去找上陆家人，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干脆。
罢了，反正陆燊的确情况已经好转许多，她还是多顾着这两位爱心泛滥的长辈，再不看着他们，她的酒店房间已经要被各色礼物和奢侈品堆满了。
反正回了海市，有的是机会。
“婳儿，快来，看爸爸给你买什么了。”
许婳刚回到酒店房间，就听到这两天无比熟悉的句式。
她无奈扶额，又来了。
程旭南献宝似地将一副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捧到她眼前，“看，这是进口粉钻，全国仅此一副。”
“……爸，”许婳有些拗口地喊了一声，“我真的用不上这些。”
程旭南满不在乎地说：“那先收着，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您找过陆家人了？”许婳问。
程旭南放下手中的盒子，“对。我和陆鸣说了，让他管好自己的儿子。”
“……当初要不是陆燊，我可能也就和仙月宫那些普通的舞女差不多了。”许婳真心实意地说。
程旭南看着她，嘴角勾起：“傻孩子，这份恩情，爸爸自然会替你还上。”
“除非，你还有别的什么想法？”程旭南试探地问。
许婳摇摇头。就算有，也不适合现在说。
“婳儿！” 房间门又被重重推开，周严一的声音传过来，“快来看看舅舅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书么……许婳默默地在心里补上。
果不其然，周严一给她带了十分珍贵的一套工具书，
如果说程旭南是在物质上不遗余力地补偿她的话，那周严一就是恨不得把自己毕生所学通通塞进许婳的脑袋里。
他惊喜于许婳的语言天赋，立刻开始着手系统地安排她的学习，并且提前在和北都的学校联系，只要许婳一到北都，立刻就能无缝衔接开始上课。
许婳像海绵一般迅速吸收着知识，连她自己都惊讶，居然可以学得这么快。
两位长辈天天围着许婳，让她几乎一点儿空闲都没有了。
陆燊虽然人在医院，但也十分努力地刷着存在感。每天一束玫瑰是必不可少的，三天两头地还让小关来送情书，古今中外的情诗，什么撩人写什么。
这天，好不容易，长辈二人组受邀参加酒会，许婳终于得以空闲，溜到医院去看陆燊了。
熟门熟路地找到病房，轻轻推开门，病床上却是空的。
许婳有些疑惑，走进病房，就听见陆燊带着戾气的声音说道：“说了别来烦我，出去！”
他一身病号服，拄着拐杖立在窗前，背影有些消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