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系统——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19-02-12 11:24:38

  将军瞧了南姬一眼,看见她面具下肌肤娇嫩的下巴,猜测她应该年纪很轻。
  与此同时,松了一口气的南河也在打量那个青年。
  怪不得她眼熟,这位应该就是晋王的庶长子,公子白矢。
  公子白矢幼时似乎深受晋王的宠爱,不过他生母姚夫人也去世的早。
  到他十几岁时,就开始跟着晋王出入朝堂,四处征战了。晋国附近的赤戎、陆浑之戎等戎狄各部,都曾被公子白矢打的落花流水,他在军中也颇有威名。
  随着他年纪长大,愈发英武善战,晋王也有些宠爱这个庶子,曾引得晋国世族大臣的反对。
  几年前荀南河出使晋国的时候,曾经见过公子白矢一面,不过那时候他尚且稚气,与今日看起来大不相同。
  而另一位将军,应该就是这些年在晋国为武官之首的乐莜。
  名字还是挺优雅的,但实际上本人一把络腮胡子,半张脸都埋在又卷又长的大胡子里,眉毛倒立,身子高大,肚子肥硕,两臂粗壮的都塞不进胡服里去,连晋王都感慨——晋国居然能有驮的动他的马。
  乐莜看着岁绒一个小丫头居然满手是血的处理起伤口,也是愣了一下,转脸才对公子白矢道:“听说师泷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南河挑了挑眉:竟然又要来个熟人。
  乐莜望了南河一眼,走近白矢,压低声音对白矢道:“告书已经交由史官,请公子不要对外声张,毕竟南姬来了,晋王是生是死还未定……”
  公子白矢点头。
  乐莜对他态度温和了几分:“是你拼死拼活将晋王从战场上救下来的,这些日子你一直都陪伴着,已经不知道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快去歇息一下吧。”
  公子白矢望着晋王,似乎颇有不舍,起身时眼前一黑,差点一个趔趄,乐莜连忙派人将他扶了下去。
  南河跪坐在内帐的桌子旁,望向公子白矢的背影。
  难道这次要辅佐的是他?
  可公子白矢是庶子,晋国应该还有一位太子舒。
  太子舒虽然不如他突出,但是品行不错,也孝顺亲民、礼节也周正,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缺点,晋王想要立庶子为王,可就太难了。
  像在楚国,嫡庶就有云泥之差。辛翳为楚肃王与王后亲生嫡子,出生时就是太子,王后去世之后,辛翳由妫夫人养大,但妫夫人自己的儿子不被楚肃王所喜,在宫中也不被重视,在楚肃王死后众公子就被驱逐出郢都。
  那些公子既不是有政治意味的质子,也没有被楚王赏识而封官,沦落出去只会形同奴仆百姓,甚至不许与贵族通婚。
  但嫡庶之别再大,在政治手腕面前,都是可以松动的。
  七百余年前,晋国还是大周诸侯国时,就曾闹出过太子被驱逐、太子叔父篡位的丑闻。而后太子杀回国内夺回政权,烹煮叔父与众臣分食,警示天下。
  在多次的夺嫡之争后,使得晋国也有了驱逐群公子,只留嫡长子在宫中的传统。但野心家对于扶持公子的热情却一直不减。
  一百多年前晋国被瓜分灭国,又于五十多年前被淳氏小宗复国。
  晋国复国后,虽然疆土未及被瓜分前的一半,但却也再度跻身强国行列。
  晋国能再度成为强国的原因有许多许多,但其中有一项既可笑又合理,那就是晋国淳氏姒姓这一脉,在复国之后,一直子嗣不兴。
  一代最多能有两个儿子就不错了。
  很多时候都是只有一位公子诞生,也只能不问嫡庶迎他为王。
  这竟也减少了继承交接的纷争。
  后宫不敢对这唯一一位公子动手,平静了不少。各个世族也除了这位公子没得选,只能争着赢得这一位公子的青睐。
  就这样的晋国,复国后五十多年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动荡,一路平稳到今日。
  驱逐群公子的习俗也渐渐不被人们提起。
  到了这一代,有太子舒和公子白矢两位,就算白矢不被驱逐,但太子舒继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
  南河听到乐莜与白矢提及了史官告书,看来是晋王在临死前立了诏?
  重病之时、危难关头还强撑着让史官立告书,那这份告书必定事关继承,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个是立公子白矢为储君。
  二则是驱逐公子白矢。
  那他会是因为感动公子白矢在战场上救他回来,而一时糊涂立下白矢?
  还是说他为了让太子舒平稳继位,让人把在军中颇有威名的公子白矢偷偷驱逐出国,甚至逼他自杀?
  南河暗自猜测着。
  乐莜送走了公子白矢,回到内帐,岁绒也将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她洗了手上的污血正要为晋王施针,道:“婢只是尽所能处理了伤口,但毕竟晋王年事已高,伤口又深,还经历了舟车劳顿,一直没有得到妥善处理——他能不能挺过去,婢也不知。”
  乐莜本以为迎来了南姬就能放下心来,听了岁绒的话,又开始焦急的直抹汗:“退兵路上,若是晋王有个什么意外,必定军心溃散,引发动乱啊!难道晋国真的要——要维持不住了么!”
  南河在面具后微微一挑眉。
  这话说的有趣。就算晋王死在战场上,但太子舒在宫中,王后也在,不算什么动荡,直接继任就是了。
  师泷与乐莜这一文一武两位大臣若能辅佐,晋国应该出不了什么太大的问题。
  绝不至于像他口中那样“维持不住”。
  但他现在显然已经慌了,额头上的汗都滚下来落在胡子里,显然也极为挣扎。
  南河略一想,了然。
  怕是晋王真的糊涂了,在临昏迷之前写下的告书,是立公子白矢为储君。
  而乐莜因为在军中和白矢接触得多,恐怕心中也更倾向白矢,认为白矢才是有治国之才的人。
  那如果晋王真的死了,公子白矢很有可能就拿着告书带大军回都城曲沃,乐莜是跟随还是不跟随呢?到时候兵临晋宫,逼死太子舒与王后都是有可能的,他乐莜又是否能承担这样的骂名与责任呢?
  这应该才是乐莜着急的理由。
  不过对于南河来说,不管什么系统不系统,晋国的事,她乐意暂时看戏。
  南河跪坐在桌案前,道:“乐将军,稍安勿躁。岁绒施针需要安静,您也先坐下来吧。”
  乐莜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如山一般的身子重重的落座在她对面。南河直视,只能看见他在衣服里破涛汹涌的胸肌……
  她挪开自己被辣的够呛的眼睛,抬起头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晋国是已经决定班师回朝了么?楚国还会追击么?”
  她想问的是:楚国到底打没打赢这场仗,是惨胜,还是大胜。
  乐莜叹气:“是,晋王在阵前中箭,全军皆知,再加上境内大寒大旱,早已无粮草可征,这仗是打不下去了。可辛榴榴那小儿,损失倒也不少!”
  南河抽了抽嘴角。
  要是让辛翳听见这花名,估计都要气的杀人了。
  因为他是日蚀所生,列国之中便流传说他是食日天犬化身,因《山海经》中说“阴山,有兽焉,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政敌就私下戏称他为辛榴榴。
  辛翳听说后大为恼火,南河却不敢说,她跟他吵架之后,也没少在背后骂他是辛汪汪……
  不过汪汪这词在这个时代不是狗叫的象声词,甚至有几次,她还在牍板上气的写上了辛汪汪三个字,辛翳见了,竟大喜:“汪汪若千顷陂。先生这样说我,是深广大貌,气势无边的意思吧。若私下无人,先生也可这样唤我!”
  南河:“……”
  南河想起他来又走了神,听乐莜又开口,她连忙回过神来。
  乐莜:“不过,我本以为辛榴榴那小子性子跋扈,又与晋积怨不浅,必定会北上追击——巧也就巧在,楚国令尹荀南河病死了!”
  乐莜生的一副安禄山似的粗犷样貌,却嘴碎话多性子八卦,似乎比看上去简单一些。他凑上前来道:“南姬在山中多年,是不是没听说过这位荀君?他可是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南河:……不熟不熟。没听说过。
  她摇了摇头。
  乐莜道:“我也没见过,净听师泷天天说。说那荀君举贤任能,修明法度,博闻强识又有大志——”
  南河正要点头认同,就听那乐莜咂嘴道:“可惜跟弥子瑕一样的嬖大夫啊……”
  南河一噎。
  什么玩意儿?!
  嬖大夫是说她是宠臣?还是有另外一层意思?
  弥子瑕可是那个跟卫灵公分桃而食,轿驾君车,后来色衰而爱弛的宠臣啊,乐莜是想说她跟辛翳也有一腿?!
  作者有话要说:  辛汪汪:“反正我是个色令智昏的庸王!”
 
 
第4章 樛木
  南河的脸色全被面具遮住了,乐莜还在往下说:“不过师泷跟我说,荀君相貌远不如他,更别提像弥子瑕那样明珠在侧,朗然照人了。楚地多出美人,那样平凡的样貌,又怎么能得到楚王的宠爱呢。”
  南河咬牙:师泷这家伙,不就是长得比她当年好一点,总因那点姿色而沾沾自喜,两人多次交锋他都略占下风,竟在晋国内还编排起她的相貌来了。
  乐莜:“不过这次打仗,我可见到楚王了。啧……长得太漂亮了点,好看的都吓人!不过倒也不是太女人。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见了他一定把持不住。”
  南河:我对着那个熊孩子八年了,有什么把持不住的——
  乐莜:“但他都长得这么皮嫩骄矜的,我都怀疑他才是那个男嬖。毕竟荀君将楚王养大,说不定也在背后一直控制着他。若不是晋王病重,我们理应趁着荀君病死反击楚国啊。不过,听快报说楚王在为荀君殡殓后大病不起,在宫中拒不见人……也不能对我们出手了。”
  南河一愣:他病了?假的吧……
  他幼时经常装病,只为了少读书少见她,大了之后就再也没生过病了。怎么她不在了,再也没人揪着他小辫子逼他读书了,他却病了?
  他正跟南河在这儿胡扯,她都快听不下去的时候,帐外一个卫兵躬身进来道:“将军,相邦到了。”
  相邦也相当于楚国的令尹,都是文官中权力最大的,相当于后世的丞相。只是北方官制遵循西周那一套,所以都称相邦;而楚国自有一套荆楚官制,因此称为令尹。
  乐莜神色有些动摇,连忙站起身来,没片刻,就见到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穿着深衣,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乐莜:“师泷,你怎么不留在曲沃,到这儿来了。”
  师泷站在内帐,对着乐莜很敷衍的一抬手算作行礼,又看了一眼南河,愣了一下:“这面具,南公是以后不再出山了么?”
  南河:正说着呢,熟人就到了。
  她习惯性的行了男子礼节,师泷也没在意,她道:“是。只可惜姎①并不会医术,随从岁绒跟随南公学过医术,已经让她替晋王处理伤口了。”
  师泷比她原先的身份小两岁,几年前她出使晋国的时候,正是师泷刚入仕途崭露头角之时。那时候,锋芒毕露的师泷在北方诸国有了些名气,也得意了许久,就在跟她对决的时候第一次栽了跟头。
  师泷怕是就咬牙切齿记恨上了那一回,说不定听说她死了都能在家摆筵欢饮。
  他浓眉下头偏生长了一双桃花眼,面上的半分轻浮被那双眉毛的英气压下去了几分,样貌确实相当养眼,再加上性格轻狂又敢言,虽然喜说大话却也有真本事。吹过的牛逼多,打脸的次数却很少。
  但这家伙若有六七分容貌,就有十分的自恋,就这会儿,竟然还嗅到他身上有一丝淡淡的酒味,看来晋王伤病也没能阻止他路上喝点小酒啊。
  乐莜也皱了皱眉,道:“你不去看一看晋王么?”
  师泷瞥了他一眼:“我看不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血,要不是喝点酒压一下,我都不敢迈进这屋里来。怎么样?你就没话与我说?”
  乐莜与他显然极为熟悉,讷讷道:“我能有什么话啊说。”
  师泷:“告书呢?既然南姬到了,就说明晋王不会出大事。理应将告书销毁。”
  乐莜呆了一下,竟勃然大怒:“你在我军中竟也有细作眼线!是那史官?还是旁人?”
  相比于乐莜的简单,师泷满身滑头,话不对题道:“我要是有人通知才敢过来,那来得及么?告书也才刚写下没多久吧。我听说晋王被伤,就从曲沃往这里赶了,已经赶了几天几夜的路了!”
  乐莜死咬道:“告书既然是晋王要写下的,除非晋王清醒后,亲口说出要作废,否则我和史官都不会交出去的!”
  师泷大怒:“你!”
  他正想要再说什么,余光看到南姬站在一旁,只能咽下去。
  他转过身来,露出自以为迷死人的微笑,道:“南姬一路舟车劳顿,不如早点歇息,军中会为南姬备下单独的营帐,请南姬不必担心。”
  南河:……这招对我没用。笑起来跟个褶子怪似的,还不注重保养,要是连你都能用这张脸忽悠我,我早就该看着辛翳天天腿软了。
  但她明白自己身份应该还算是个外人,参与不到晋国宫室的权力斗争中来,避让也是应该的。
  岁绒也快施完了针,她正要起身和南姬一同退下时,忽然听到晋王痛苦的闷哼了一声,竟醒来了。
  乐莜连忙扑到榻前去,师泷怕血却又不能不表现的像个忠臣,愁眉苦脸的抬袖挡着眼睛,也跌跌撞撞的往榻边去。
  南河眼见着他要绊倒,忍不住扶了他一下,师泷微微一怔,却也任她扶着,跪到了榻边,虽不敢看晋王,却仍然道:“大君?怎么样?”
  晋王躺在床上,睁开眼来,却没看向榻边的乐莜和师泷,而望向了站在后头的南河。他目光一颤,竟抬起手来:“你……”
  南河心中奇怪:难道是因为这面具?
  晋王满脸复杂,望着她又忽然好似欣慰,放下手来,道:“来了就好。”
  南河不知这老匹夫卖的是什么药,也只能不回答,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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