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系统——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19-02-12 11:24:38

  南河:“你不就是希望我接手晋国么?可以,那你把舒送回来,没必要让她流落在外。你针对的就是我,不需要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我……我不管你的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都会完成!”
  领导咋舌:“对你的小姊妹还挺上心的啊。你的毛病就是滥情,对谁都挺当真的。你养那个小楚王的几年我真是牙酸的都不能看,这要是个电影我早就拖进度条了。别说是小楚王了,就是给你鱼缸里头放块石头,你是不是都能脑补成宠物,养出感情来。”
  南河没说话。她隐隐觉得自己怒火要烧到嗓子眼了。
  她之所以还能忍受这个混蛋系统,就是因为这些年它并没有干涉过太多,并没有经常出来碍眼,然而……她也早早感受到了它对于那些生命的蔑视。
  南河:“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今我已经在你动动手指下,换了三个身子了。但那曾经的荀南河、南姬和申氏女又去了哪里?”
  领导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问题:“去了哪里?”
  南河:“就是那个被荀囿养大的女儿,那个跟南咎子周游列国的南姬,还有这个不知道怎么被申氏捏在手里的申氏女,曾经她们的魂魄呢?”
  领导笑了:“你戏真多。你是不是有病啊。她们还有灵魂?你这跟给纸片人强加人设和情绪有什么区别?”
  南河也呆住了,她没想到自己觉得理所应当的问题,领导笑的如此嘲讽,如此……荒唐戏谑。
  南河还没来得及再要开口。
  领导打断她的话:“女人就是会纠结这种有的没的的事儿啊。我觉得你是不是当上了晋王闲的慌了,你还觉得自己不是挣扎在生死线上?先管好你自己能不能活着再说吧!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我可控制不了,你要是什么时候死了,我可也预测不了,更帮不了你!至于那个什么太子的失踪,晋王的死,纯粹是这个系统自己运算出来的结果,我也管不着。”
  南河咬牙:“……要你何用!那你就把我送到她身边去,我自己带她回云台!”
  领导:“哎呦,这才多久没见,脾气大得很啊!你要是离开了云台,晋国可是会大乱的,而且我也不会帮你的。你不是刚做了晋王么,还是小心一点儿吧,一不小心你就灭了国,那真是死透了。说是任务判定不判定,其实你不早就知道了么?关键在于这个帝字。”
  南河咬牙切齿:“……帝字,帝字!我他妈上哪儿来给你找像秦国六代明君那样的土壤!人家是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我们现在连七雄都不算,大小之国数以十计,我——”
  领导今日少了曾经的嬉笑看戏的情绪,一次次打断她的话:“你太着急了。你可是个学历史的,世界上不止有唯一一个必然,也不一定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你要是仔细再看看,就该瞧得出门道。这是你赌上命的任务,你是我手里最后一张牌了!”
  最后一张牌?!什么牌……
  这话实在让人觉得不明所以。或许说他一直都让人觉得不明所以!
  领导没有等她再说话,急促道:“总之……如果发生什么异常,你记得跟我说。我最近不会上线了。别让我一上线就看到你惨死。”
  南河:“什么?什么叫异常——!”
  领导再没有声音了。
  南河坐在马车里,攥紧了手指。游戏……角色……任务……
  听到这几个字眼,或者是它字里行间关于这些的暗示,南河心底就觉得莫名的愤怒。从很多年前在所谓的“教学关卡”里,她将荀囿亲手埋葬在瓜田旁,她走过那么多路看见百姓碌碌的生活,看见过战争,她就从来不把这里当成所谓的“游戏”或“任务”。
  再戒备疏远的人也能逐渐走近,没有所谓的好感度没有所谓的触发剧情,对方的每个举动都透露着真心与亲昵,每个眼神都包含着善意与爱意……
  再无名的人也会恐惧死亡,死去的人会腐烂,也会有人为他们流泪。
  再渺小的人也在乱世挣扎,驱使他们的是对生存与幸福的渴望,他们也有复杂的动机与甘愿自我牺牲的行事。
  用“游戏”这样的词来形容这片大地上奔走的每个人,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南河活在这里十余年,和太多的人有交集,也接受过太多人的真情实意,以前所谓的帝师任务挂在她头上,心里总是别扭,甚至有些心烦,现在她明白了原因。
  她一面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她认真的考虑辛翳的将来,考虑山鬼那些孩子们的性格和长处,和他们像一家人似的相处;然而另一面却又有任务在提醒着她,她很快就会离开,她必须想办法达成目的……
  甚至因为后者,因为所谓的任务完成就会离开,有太多该表露出来的自己被隐藏起来,有一些明明可以说出的话却没在合适的时候说出。
  她现在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为了回家?回去做自己的高中老师?
  十几年过去,她连同事的名字都快记不得了,她都觉得曾经的生活才是陌生的了。而且看这个领导的坑爹样,还不知道要让她在这儿待多久……难道她真的要一直受它摆布?
  难道为了这个“帝”字,她要在这里待上几十年,也要在这几十年间一直把自己当个局外人,当个游戏主角?!
  南河今日再见到辛翳,看着他长高的个头,看着他微瘦的脸颊,她恍惚之中忽然明白一件事:她所做的许多事情,都与任务无关。
  包括对辛翳的心疼与期盼,包括对其他山鬼少年们的亲近。在楚国这八年,真的想着任务的怕也只是头一年,往后她想的全都是要保护要帮助他们,要让楚国走回正轨变得强大……
  她每一次忍不住想伸手摸摸辛翳的脑袋,她每一次替他量算身高时候的感慨,还有她此刻不愿意走也不愿意说出身份、就还想着再见见他的心情,这些都和任务无关。
  是她真实的情感与想法,是什么也不能改变的。
  南河忽然叫住车夫:“回去,回主宫附近。”
  车夫愣了一下。但寐夫人好歹是宫中唯一一位夫人,车夫和卫兵毕竟只是奴仆,也不敢说什么。
  南河道:“不要进主宫的宫门,到外头就停下来,我自己进去。”
  车马往回驶去,南河提裙下车,她远远看到了主宫宫室的卫兵在台阶下站着,但她并不是打算进主宫。她想要去自己以前居住的地方。楚宫的小路窄门,卫兵的布防和巡逻,她再熟悉不过了,她的旧宫室距离主宫也并不太远。
  南河提裙,轻车熟路的走过几道小门,绕开卫兵,顺着宫殿的几道回廊,走不远,就看到了自己曾经住了多年的地方。回廊上竟然还点着几盏灯,只是没有来往的寺人,更没有戍卫的卫兵,有死一样的静谧。
  她提着鞋子,穿着白袜走上光洁的回廊。
  这里像是有人一直在打扫维护着,障子被打开了两扇用于通风,屋内用物一切如旧,就连她那几杆炸了毛的细笔还都摆在她惯用的位置,软垫上常年跪坐磨出的痕迹依旧,铜镜上罩着蓝色的麻布,被褥被叠的整齐。
  仿佛等着她随时回来似的。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灯芯被掐的细细的,灯火如烧红的铜豆,微风下颤抖。灯台就放在她桌案上,仿佛添一次油就能永远的燃烧下去。
  南河心头一震,望着屋内细节,站在回廊上半晌。她自己都不敢再走进去了。
  过了好久,南河才提着木屐从敞开的门前走去过去,走向了后院。
  后廊上无灯,但她不需要灯也可以走过去,在临着下到花园台阶附近,有一廊柱,这几年都没有刷漆,摸上去有漆皮皴裂的粗糙。宫室里所有的廊柱都刷过新生漆,黑的油亮,只有它老旧,这是有原因的。
  南河莞尔一笑,摸到熟悉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道横着平行的刀痕,越往下的位置越老旧,因为她过去每次路过都要摸一下,长久的抚摸后,刀痕甚至都变得圆润。下头几道刀痕,只到她肩膀的位置,在往上,刀痕越来越新,她也不得不抬起手来才摸的道。
  正正好好八道刀痕。
  她身上没有铁器,弯下腰去,凭借蓝白的月色,在花园的碎石里捡了一块有尖角的小石头。
  黑色的廊柱在微弱的光下看不清那些旧刀痕,南河的手指顺着摸上去,她估摸着比去年最起码长了一寸多,她手摸索着,在最上头的刀痕往上一寸多的位置,用石子儿划了一道。
  又描了一遍。
  南河倚着廊柱,摸到这道最新的最浅的痕迹,有些眼睛泛红,有些想笑,她伸手抱住那根微凉的柱子,像是依靠着,手一环圈住某个人。
  真好。
  九道痕迹,他一年年长高,她一次也没有缺席。
  
 
 
第52章 载驰
  南河站在田垄上,身后围了一大群的人, 烈日曝晒, 她穿着一双木屐, 将胫衣裤腿挽起来, 以手撑在眉眼上。
  一老农将农具递到了南河手里。
  南河呆了一下,用刚学了没几句的带方言味的晋语道:“就是用这个起土呀。我知道,这个是耜。只是公为何不用犁。”
  耜是起土的农具,形状像个半人高弯柄的两叉的大叉子,弯下腰插进土中,一推一撬,过冬后硬邦邦的土块就被撬开了。
  老农笑出了一口残牙:“哪儿有牛, 一般人家有几个有牛的, 再说, 有牛也祭天了啊!不过大君知道这个也是不容易了。”
  南河咧嘴一笑:“农乃国之根本,孤不但要了解,也要当个虚心受教的学童。公不若让我来试试。”
  老农呆了一下,田垄上挤得一群大臣也呆了呆。
  虽然看晋王今日穿着窄袖胡服与到膝盖的袍衣, 就知道估计他要活动活动筋骨, 却没想着是要下地。群臣一个个穿着长衣站在田垄上对着满脸笑容,光着脚走进田里的晋王发呆。
  最高兴的就是大司农,他平日就是出入朝堂也是短打胡服,看小晋王这样重视农耕,也想要下地来搭把手。南河却摆了摆手,大司农平日躬亲田野, 慰问农户,已有美名,还让他来参与这种活动没意义。她抬手指向师泷:“相邦别站着看了,平日里辅佐孤治理国家上下,这时候还不下来帮帮孤?”
  师泷就猜到小晋王不会放过他,叹了一口气,挽起衣摆脱了鞋,也走下地:“大君,你叫臣来也没有用,臣也不会耕地啊。”
  南河将耜插入土地,道:“我知道你不会,我叫你来,是不想一个人丢脸。”
  老农又递给师泷一把铁臿,道:“他在前头起土,你在后头碎土就好。”
  眼见着这一块田地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百姓,有的还兴致勃勃的喊着别人挤到前头来看。春季的播种耕作已经要开始了,南河自作主张的要带群臣到曲沃周边“视察”。
  不单在先秦,就算是秦汉时期,君主也绝对谈不上天高皇帝远。就算汉代帝王,也曾多次走到县、里中做登记人口的工作,单是历史上记录的他离开王都走到各地视察的史实就有不少例。更何况晋国也算不上什么大国,她也不算皇帝只是晋王,在刚刚经历战争、宫变之后,更应该多露脸多走下云台。
  与后世那样皇宫远离平民生活,官僚体系异常复杂的封建社会不同,这时代的王国,更类似于欧洲中世纪,有复杂的国家间王室联姻,有城邦为单位的攻守战争,有壮大且立场不坚定的贵族存在,还有着列国之间“讨伐”“围护”等概念的战争道德体系。
  南河早就意识到相较于依靠贵族,在这种国家依靠群众,和群众拉近距离,才会能够在战争、在政局中让自己利于不败之地。用近乎冷酷的理论来说,群众是军队与赋税的主体,而且他们的力量也不足以联合起来反抗王室。
  国君就算做做样子的表现出自己诚信与仁爱的一面,会怀疑国君的也是少数。毕竟对于平民来说,怀疑与内心的激愤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反而会让自己陷入痛苦,在人安于现状乐于幻想的本性下,只要不去对他们的财产人身造成毁灭打击,只要不让他们连口饭都没有活不下去,就算高税收高人力支出的情况下,就还是会有绝大多数的百姓相信国君的诚信与仁爱,并且和他站在一起。
  南河也本来不打算和贵族关系太亲密,而且晋国遭遇饥荒与战争,未来还要有很多困境,她必须尽量和百姓站在一起才能保证晋国的稳定。
  这样亲自下地耕作,走入老兵与百姓中,是许多这年头的国君都会做的事情,他们的美名也在战争与发展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南河此刻手里拿着耜,插进地里翻土,做的不太好,那老农给她比划了好几下,她才掌握窍门。然而这样弯腰一次次翻土起地,走出去没几十步,南河就觉得自己腰要废了。
  跟在他后头的师泷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拿着铁臿,要把翻上来的大块硬土再敲碎。师泷就算游学过,也是贵族出身,哪里干过这种农活,他把手里的铁臿当劈柴斧头用,挥起来一下下砸在硬土上,看的那老农直着急。
  老农上来忍不住插手好几回,师泷才勉强学了个样子,进度已经比南河差了一大段距离了。
  他光着脚还踩到几块小石子儿,脸都皱了皱。
  大君还真是年轻有干劲啊。
  那老农似乎也很喜欢小晋王,看到南河干活一段,累了正撑着耜擦汗,那老农走过去又跟她搭话。师泷在后头喘着气碎土,老农一抬眼,看见了小晋王撑在耜上四指的右手。
  他愣了一下,或许是这老农也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什么叫不该问的,就跟在村头聊天似的,指着她的手问道:“大王的手怎么弄得?”
  田垄上站的群臣都微微变了脸色,屏息不敢说话。
  南河低头,抬起手来,笑道:“不小心被歹人所伤。”
  那老农竟然接口道:“歹人就是白矢吧!我们前些年还听说什么公子白矢会打仗,保卫边境,谁能料到他会做出弑父这样的事。”
  南河没料到白矢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不过这件事怕是也有群臣和贵族的助力,再加上先秦时候四处游历经商的人也不少,许多故事和消息都是口口相传,晋王扶棺回曲沃的那日,曲沃百姓得知消息,几乎所有人都走上了街道,云台下贯穿城郭的土路上挤满了边哭边随着车马走的晋人。
  南河那时候心里的震撼难以言喻。虽然在史书上曾多次看到描述先秦时君主和百姓的关系的段落,但当她扶棺坐在车上,俯视着无数张震惊、痛苦或流泪的脸,他们面上还有饥荒的消瘦,衣服也破旧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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