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位姐姐虽然在军中出入,但是也不是说就是个呆板的武痴!
享受人生的事儿是一点儿没少过啊!
这样一对比下,她献身教育事业导致整个人基本出家的状态,真的是比不上人家秦璧啊!
南河本来还是局促慌张,这会儿已经完全陷入面对人生赢家的自我怀疑之中。
秦璧看那小晋王往前溜了几步,笑道:“你若无此意,我也不会闹你了。不过,其实你若真的娶我不是件好事。你就像是一直在借别人来帮你打仗,反而就更没有学习进取的意思了。”
南河勒住缰绳,回过头来看向她,面露沉思之色。
秦璧在内心感慨了一句。
这小子要是相貌有五六分,气度还要再加上三分不可。举止神态优雅规正也就罢了,刚刚她语气不好,但他却没有半分不耐神色,反而有几句话说的让她分不清是感人还是撩人了。
“我是为你感觉不平。此事该由你来决定。”
啧。若不是因为事态,她都要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是她有幸遇见的良配了。
南河微微抬起头,看向她道:“你说得对。王是军队之魂,就算艰难,但我必须做出举动让军队信赖我,努力思考让自己更了解战争。军队是否能用堪用,虽然兵甲粮马也很重要,但与王、国之间的信赖也更重要。秦、晋这样的弱国能在不依附大国、连年遇到战争的情况下还存续,大概就是因为你我的君父,都从年轻时候亲自带兵,走入军队,深入百姓。”
秦璧笑:“是啊。”
南河:“而且,百姓和军队才是一个王最该依靠的。”
这句话本该是一句亲民的誓言,但秦璧却看到小晋王说完之后,望着自己的手陷入有些复杂的沉思。
从不近人情的角度上来说百姓是兵源、赋税的来源,特别是在于如今王室贵族结构不稳定的年代,掌握了民心和好名声,就等于掌握了兵源。
但这个依靠,并不仅仅只是说和百姓建立亲密的关系,也更指代在亲民的名声之下,从百姓当中“割韭菜”也是最方便最安全且效益最大的。
这些话,还曾是南河教给辛翳的。当时她心里只叹气,到如今自己为王,才知道这话语背后有多么冷酷的想法和多么高效益的真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贵族更贪婪且善变,且有官位和知识,他们为了利益更容易联合在一起反对王室,也有更大的成功率。而百姓既没有能够反抗这年代王室的能力和知识,而且如果就算有起义或反抗,乌合之众最容易挑拨,也能找出办法快速的分裂击溃他们。
王室与贵族之间的矛盾,往往在于,王的韭菜地让看园子的贵族给割了。
而王权和贵族斗争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要让看园子的贵族变成地里的韭菜罢了。历史上从贵族体系到官员体系的转换,不过是从让雇人看院子,变成了让毫无反抗能力和容易满足的狗看园子罢了。
而秦晋这样王室与百姓走的更近的国家,百姓往往都会把家与国看做一体。百姓对王室的信赖和亲密越强烈,往往越拥有更高的赋税,更高比例的兵役和更严苛的徭役。
这是一对儿不可深思的关系。
看来如果晋国也想要生存下去,就要走秦国这样的路线……
秦璧走过去:“想什么呢?”
南河抬脸,微笑了一下:“还能想什么,为晋国焦虑罢了。”
秦璧摆正了几分神色:“秦国将一直是晋国的盟友,虽你我婚事不可能,但若晋国有难,秦国还能帮得上,请你一定要修书送来秦国。”
南河笑了笑。她与秦国接触还不多,但至少秦璧算是秦国可以联络信任的人。
南河:“夜色深了吧,我们回去吧。”
秦璧:“别着急,慢点走,再溜一会儿。现在全军营里肯定都觉得咱们出来野战了,那就好歹让野战打够了时间,否则对咱俩名声多不好。”
南河:……先秦人民多奇志,怪不得孔子是野战出生的经历都可以被做成春宫画像石……
她要是也有点出息,岂不是写本《玩转先秦之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秦璧为了自个儿的“持久名声”,生生又在江边拖了小半个时辰,跟她吹了好一阵子冷风,才把再拖下去可能被“玩到虚脱”的小晋王送回了营地。
宫氏兄弟和岁绒、靥姑一脸淡定,甚至还想检查检查自家未成年少女是否被人欺负了;但除此之外,晋国营地里仿佛都传达出了各种羡慕嫉妒可怜同情的复杂神情。
就只有平时逼婚成狂的师泷,竟然没了声,仿佛不知道这件事儿似的,连到了第二天都没多问一句。
南河哪里管的上那么多,她困得连衣服都是岁绒给她脱的,人倒在床上,倒头就睡……
南河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回没守作息,晚了近一个时辰才睡,却把楚国那个人急坏了。
辛翳都不知道自己是太害怕了,还是要气急败坏了。
荀南河用寐夫人醒来的时间都差不太多,和她以前作息的时间差不多。辛翳之前就猜测过,南河应该是在她口中那个遥远的地方睡着了,之后才会过来。那这是她白天所在的地方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她可能……就此消失,不再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发状况,上午就被拽出去开会,一直到晚上才放人回来!
以后应该还是会继续准点!
*
第76章 清人
辛翳虽然并不是每天都会见她,但他每天都会听寐夫人身边的宫人汇报消息, 所以大概知道她每天的行动, 就算不见她, 也有种她就在不远处的安全感。
然而今日, 当她到平日的时间还没有醒的时候,辛翳就已经焦急起来了。然而他坐在宫里等到了深夜,荀南河竟然都没有半点睁开眼的迹象,辛翳脑子里早就乱成一片了。
是他上次做了不适当的举动了么?难道他忽然的亲近让她恼了?!
还是说他说错了什么话,她那日离开的时候情绪就有些不对了……
辛翳第一次如此清醒的意识到,如果她就这样说不再来,便不再来, 他一点想找她的办法都没有!那真是连最后一丝气息他都留不住!
直到平日早该清醒的一个时辰后, 辛翳实在忍不住了, 他派人叫来了重皎。
重皎被他勒令不许进入主宫有段时间了,但他毕竟是大巫,这次加冠礼的祭祀活动,还需要他来准备主持。重皎想大概是加冠礼有些细节, 辛翳还想要跟他确认, 便拿着写着祭祀流程的竹简去了。
他进了主宫,就觉得氛围不太对,辛翳没说话,让他进来,屏退了旁人。
他们几乎每年都来的章华台,今年因要举办加冠礼, 格外熙攘喧闹,楚国的大小氏族,别国的使臣与地方上一些领主高官也都必须前来,他们已经扎营在章华台外,只有小部分近臣有资格入住章华台。
黑夜的章华台周围也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满是营帐火盆的点点星光,环绕四周。
宫人合上门退下后,宫室内静的出奇。
二人上次争执后,重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对于保守南河的秘密,本来就是对不起辛翳,他心里怀着愧疚,就更不敢面对辛翳了。
重皎一向为人简单得很,辛翳低头看他有点局促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辛翳半晌道:“我知道了。”
重皎猛地抬起头来。
辛翳曲着一条腿,手臂懒懒的搭在膝盖上,人倚靠在凭几上:“我已经知道荀师回来了。”
重皎一惊:“您是看出来了还是……”
辛翳:“我对宫里的管制还没那么松,你说过的话,我自然有办法知道。再说,就算荀师不告诉你,我怕是也能看出来了。”
重皎手扶着地板,膝行几步,惊愕道:“那……那……”
辛翳轻笑:“她不知道我知道了。”
重皎张着嘴:“那……那……您最近召见寐夫人,其实是……”
辛翳:“逗逗她。荀师在这方面,一向……很迟钝啊。但我今日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事儿。你欺瞒我的事儿,别以为我不会追究了。只是今日她该醒来了,却到现在还没醒来。"
重皎:“那……那该怎么办?”
辛翳前倾身子,敲着桌子道:“我问你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知道她现在的魂魄在哪里!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不会再走了!”
重皎一下子慌了神:“之前有一次,我白天的时候去寻她,给她‘看病’,那时候能感觉到,她的魂魄依然在北方。但先生与我说其实并不是北方,而是很远的地方。但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魂魄回来……锁魂这种事情,更是……闻所未闻。”
辛翳身子一僵:“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今夜她再不醒来了,我们就在这儿……束手无策是么?”
重皎慌张的从袖中拿出那四角缀烛龙的铃铛:“要不我再试试,试试她在哪儿。呃、我这个铃铛,只用在先生身上过,它应该能告诉我先生的方位……”
他满头是汗的想要闭上眼睛,但好像是始终没法集中注意力,而且他们又在室内,也不在寐夫人的身体旁边,重皎也很不确定,嘴唇都有点哆嗦:“奇、奇怪,好像……好像她的魂魄……不是之前的位置了……更向西,还是说……啊,我、我不太确定——”
重皎话说到一半,忽然铃铛猛地响了几声,声音清脆悦耳,重皎连忙伸手捂住铃铛,瞪大眼睛:“如果没猜错,她回来了……”
辛翳连忙站起身来,二人沉默侧耳听着外头,过了没一会儿,长廊那一头传来了宫人焦急的脚步声,他们飞奔而来,一下子跪倒在门外。
辛翳:“进来。”
宫人推开门,俯下身子喘息道:“大君、寐夫人……醒了!”
辛翳肩膀猛地松懈下来,他沉默半晌道:“她有怎样么?”
宫人:“好像无事,寐夫人只是没像平日那样起床,继续躺着呢……好像有些疲惫。是否让人传召寐夫人来。”
辛翳连忙抬手:“别。让她……歇着吧。她要问,就、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要是让荀师知道她晚醒来一个多时辰,就让主宫大乱,那就暴露了。
宫人连忙称喏。
辛翳又道:“等等,如果她主动要来主宫,你们也别拦着。让她随意在宫中行走就是,不必对她设防。”
待宫人合上门,辛翳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发了会儿呆,倚着柱子,看向了呆傻的重皎。
重皎:“我、我以为大君只喜欢男人,原来、先生变成了女子,您、您也觉得……呃,可以?”
辛翳翻了个白眼:“我又没干什么,你扯这么多干什么。你倒是也挺会通敌的啊,这几年山鬼不再用哨子,也不是天天一群人都在一块儿,你就忘了誓言,敢来骗我了?”
重皎:“这、这也不能叫通敌……那可是先生呀。先生让我发了誓,我也……”
不过重皎又松了口气:“这也是好事儿,否则我夜里都睡不好,老觉得我当双面间谍似的。您要与先生相认么?”
辛翳微微一笑:“她不说不想见我么?”
重皎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来:“先生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先生是……”
他自己也说不出解释来,辛翳耸肩笑了:“你就别操心我们之间的事儿了。我就问你,有没有办法,不管是操控魂魄也罢,锁住魂魄也罢……就是留住她的办法!”
重皎:“您知道我有许多巫书,上头都写着先周的许多巫术,里头确实有些与此相关的巫术,但您也知道,那本书被先生翻看过,先生没少嘲笑,说里头的巫术要是有用,她就肯叫我声先生……”
辛翳也是病急了乱投医:“要不就试试?万一呢!”
重皎连摆手:“那可不敢乱试,里头都有很多要割肉要放血的法子!”
辛翳听他这么说了,倒也只好放弃。
重皎犹豫道:“……您不若,当面与先生谈谈呢?”
辛翳:“什么?”
重皎:“您也知道先生的性子,很多事情她并不会主动说出口,或许她也有很多想法……或许您说大楚需要他,您也需要他,他就肯留下来了呢?”
辛翳转过头去:“她跟你说过不少话吧。你听她提起过‘任务’么?”
重皎:“任务?什么任务?”
辛翳:“看来你也不知道啊。罢了。我只是怀疑……她、她在我这儿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或者是有一部分要做的事情没完成才……”
重皎惊得说不出话来:“您从哪儿听来的说法!任务?!天底下有谁能使唤的了她?”
辛翳倚着柱子,半晌道:“我也想过,天底下谁能使唤她。谁能让她都无从反抗……就算真有这么一号人,她觉得我也对付不了么?连一个字都没与我们提过。”
重皎咬了咬手指,半晌指了指天:“您说会不会真的是什么鬼神?”
辛翳嗤笑:“她的性子,会信鬼神?”
重皎:“不信归不信,却不得不低头。”
辛翳微微一愣,沉思没说话。
重皎:“什么借身还魂本就像是有鬼神之力,我也只是这样猜测……”
辛翳其实想过很多回这些事情了,但他确实想不出答案。
辛翳想了想,坐回了桌案边,托腮道:“你一会儿去见见她吧。如果她没再睡下的话。”
他说着微微斜眼:“傻事你不会做第二次了吧?我只是想让她留下,从不可能会想害荀师。你难道希望她永远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