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抿唇笑了起来:“那你去跟这里的生产队长说一下吧。”
苏桃把郑大伯家的砖厂盘下来,一点没声张,那老郑家也是想着闷声发大财,不敢外去乱说,就怕有些话传到苏桃耳朵里,她回过神来,再不想要那砖厂,到时候闹起来也是麻烦。
苏桃还想要果园村的砖厂,但她知道,不能再找顾翠英去传话了。
顾翠英会回过神来的。
思来想去,只能麻烦马寡妇跑一趟了。
苏桃用同样的方法,跟马寡妇掏心掏肺地表示她想做点小营生改善一下这个穷苦的家庭,并且稍微提示一下说是知道果园村有个砖厂时,马寡妇立刻不辞辛劳地替她跑了这一趟。
这个苏桃,得了大屋和自留地,是该让她放点血栽点跟头的。
马寡妇娘家就在果园村,果园村比花溪村还要穷,那砖头厂的胡三,一早就想把砖厂转给大队,大队都不要,他又想转给别人,三十块钱都没人要。
马寡妇告诉胡三他们队从县城来了个小媳妇,人傻钱多。
最后也以八十块的价格,苏桃又拿下了一个砖厂。
马寡妇怕她反悔,当天下午就带她去了果园村。
周牧野和小花到家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小花找了一圈,没看到她家嫂子的人影,又上后面看了一眼,自留地里也没人。
“完了,嫂子不会是已经去了果园村吧?”
正说着呢,便看到她嫂子欢天喜地走进了院子里,手里挂着一串钥匙。
苏桃一进来,就看到了高大的男人站在院子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天不年不节的,她也没去请他回来,他咋个就自己回来了?
黄昏的光在院子里一寸一寸地消逝,男人身后像是被镀了层金,冷硬的线条也显得柔和了起来。
苏桃走过去,抬头看他,她眼睛亮亮的,声音柔柔的:“你那天早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呢?”
她声音特别软,比四月的春风还要软,软得他的心痒痒的,那些模糊了的梦境立刻又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喉头翻滚了一下,他眼神有些闪,不敢直视她。
“要上工,是要起早的。”
苏桃伸手掖了一下头发,点点头:“那你以后也要跟我说一声的嘛。”
周牧野嗓子发紧,一时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话,本来就寡言的人,见了苏桃简直要变成哑巴了。
小花在旁急了:“嫂子,你刚才去哪里了?”
一说到这个,苏桃立刻拉住了周牧野的手,然后带着他往大屋里去。
他的手宽厚,温暖,指腹上带着粗粗的茧子,而她的手,小巧,柔软,有点凉凉的,握在手心里,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这只手的主人。
苏桃将两人带回大屋,然后兴奋地从棉衣口袋里摸了张纸出来:“果园村的砖厂,也被我拿下了,这是地契,这是钥匙。”
周牧野看她,她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小花急得要哭了:“嫂子,你动作咋那么快呢?”
她紧赶慢赶把大哥找回来,却还是慢了一步。
苏桃笑道:“我怕别人跟我抢嘛。”
马上就过年了,过完年之后,各生产大队就要开始多分自留地了,一家差不多都能分到一亩地,到时候那砖厂的郑大伯和胡三就要回过神来,肯定就不肯卖砖厂了。
如今能用一百六十块买下两个砖厂,到了春天里,有钱都买不到了。
小花一脸傻子才会和嫂子你抢的表情。
周牧野摆摆手:“好了小花,你去外面找小草玩吧。”
小花扯着她哥的袖子:“大哥,你要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退回去。”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
堂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周牧野挣要开口……
“等一下,我把这地契放好。”
说完,她去了东屋,把地契和邮票一起包得好好的,放在了斗橱下面的砖头下面,然后拍了拍手心满意足走回了堂屋。
“你……花了多少钱买两个砖厂?”
“一百六。”
周牧野内心震惊无比,他拼死拼活,一年挣的工分换钱的话,大约是三十块钱,苏桃张张嘴,就花了一百六。
他面上还是那么冷冷的:“你……为什么要花这个钱?”
他在小媳妇面前没少干让她取笑的事,不能这么没见过世面,一百六,他……他其实听都没听过这么大的钱,更别提见了。
苏桃又拉住了他的手,他每次都告诫自己,这小媳妇儿再拉他的手,他一定会甩开。
可……每次她一拉他的手,他脑子里就一片浆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灶房里。
“烧晚饭了,今天烧南瓜面疙瘩,放一点碎青菜,最后淋点香油,味道应该不错。”
分工合作,苏桃在灶台后烧火,周牧野在灶台旁掌勺,苏桃这两天已经跟小花学厨艺了,只是现在还不精湛,不能白白糟蹋了粮食。
隔着锅膛,她看着烟雾缭绕间的男人,小声道:“你觉得窑厂能赚钱吗?”
锅里的水开始滚了,男人往锅里下面疙瘩。
“我不知道,兴许过两年,农民的日子好过一点了,就能住砖房了,砖头就好卖了。”
“那你觉得农民的日子会好过吗?”
“穷不扎根,勤劳点,日子总有好过的那一天的。”
苏桃嘴角抿着笑意,她知道她家男人虽然如今窝在这农村,但他和一般农民是不一样的,他是在县城读过三年高中的人,他的眼光是长远的。
晚饭的时候,小花才知道,这砖厂,是铁定落她嫂子头上了,顿时觉得乌云罩顶,一百六十块啊,干点啥不好啊?多买点细粮放家里不比什么都强啊,嫂子真是被人骗惨了。
吃完晚饭,苏桃拿了个木尺出来,要给三个人量尺寸,离过年不远了,她得给他们三人都去裁件新衣服。
小花赶忙摆手:“嫂子,我不用了,我就穿身上的。”
嫂子已经被人骗了那么多钱了,她不能再不懂事在吃穿上再花嫂子的钱,那样嫂子就是雪上加霜了。
苏桃先把她拽了过来:“没事,嫂子不差一件棉衣的钱。”
小花特别语重心长道:“嫂子,有钱也得精打细算着花啊,不然总有花完的那一天的。”
这个嫂子啊,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苏桃嘴角噙着笑,套在她耳边道:“小花啊,你可记着一句,傻人有傻福,嫂子不会吃亏的,放心吧。”
给两丫头量完尺寸之后,苏桃打发了她两去西屋睡觉,然后拿着木尺,看了一眼端坐桌边的高大男人。
周牧野轻咳一声:“我得……去工地了。”
苏桃一把拉住了他:“我给你量一下尺寸呢。”
说完,不顾他意愿地拉着他站了起来,他个子高,她需要踮起脚尖量他的肩膀。
他肩膀很宽,让人觉得可靠踏实。
量完肩膀量袖长,量完袖长量衣长,她一低头,看到他膝盖上两个大补丁,想着,裤子也得裁件新的吧,便蹲到了他跟前给他量裤长。
她蹲在他面前,一抬头,便是那个部位,顿时涨红了脸,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这,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你……看什么呢?”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第15章
“流……流氓……”
周牧野一头雾水?他干什么了?为什么说他流氓?
苏桃吞了吞唾沫,手指尖颤了颤,捏着细长的木尺,红着脸,硬着头皮,给他量了量腿。
腿真长,足有一米一,她又索性红着脸给他量完了全身。
怪不得回回都要仰视他,周牧野竟然有一八五公分,高大挺拔,身材精壮,阳刚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包裹住。
苏桃再一次感慨自己上辈子眼瞎,先入为主的观念真是害死人。
苏桃这脸一红,周牧野只觉得后背又起了薄薄的一层汗,他粗着嗓子道:“我……我回水溪村工地了。”
苏桃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软着声音道:“你为什么总躲着我呢?”
周牧野身子往后退,故意冷了声音道:“我没有。”
苏桃步步紧逼,将他压在了墙上,油灯灯火在后面飘了一下,周牧野觉得自己像是进了盘丝洞,被这眼前的妖精缠得动弹不得。
苏桃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都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跟你道过谦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哑着嗓子问她。
苏桃眼帘闪了闪,轻声道:“我那天晚上太紧张了,后来你没碰我,我觉得你是正人君子,我已经嫁给你了,都扯证了,就该跟你好好过日子,把光景过好。”
再一抬眼,周牧野的眼神告诉她,他对她的说辞,还是存疑。
死男人,怎么这么谨慎嘛。
难不成要她说出真相,说她是重生的?
算了,这种天方夜谭,说出来他也是不信的。
当晚,苏桃又把周牧野缠着留了下来,她是心疼她男人,河岸上的工棚,能有多抗风呢,地上垫的是干草,哪能跟家里的大屋棉花相比呢?
上了床,苏桃想着,故技重施,今晚得让男人给她捂脚的时候,就看到男人拿了个盐水瓶进了屋。
“给你。”
苏桃疑惑地伸手要接盐水瓶,他轻声道:“有点烫。”
苏桃接过来,果然热乎乎的,原来他在挂水的盐水瓶里灌了一瓶子热水,这样她就有暖水袋了。
苏桃一面感动于他的贴心,一面哀怨于,他就这么不想靠近她吗?
周牧野是不敢靠近她,靠近了到时候又闹笑话,一回她不知道,两回她还能没数吗?到时候早上裤衩又湿了的话,她这么机灵,肯定就能猜出来了。
她接了盐水瓶放到脚下,然后就开始脱毛线衫。
周牧野喉咙一紧,赶紧转身,吹了桌子上的煤油灯,屋内又黑漆漆一片了。
他硬着头皮脱了衣裳上了床,僵着身子躺到了床边,心里嘀咕着,娘的,他为啥要受这个洋罪?为啥晚上的时候立场不坚定一点呢?
可再一想,他们是两口子,他不可能一直在外面挖河,到了三九四九的时候,河底淤泥都冻上了,河工就都回家了,他难不成还要睡在别人家?
总是要一起睡的,难不成以后都贴床边睡吗?
不行,他又没做错什么,没必要在这小媳妇跟前畏手畏脚的。
他的身子便平躺了下来。
冬天,连月光都是冷的,从窗棱里透进来,洒在地上,旁边的小媳妇儿也是平躺着的,朦胧黯淡的光线中,隐约能看见她的轮廓。
鼻尖挺翘挺翘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不疾不徐,胸口的被子上上下下地起伏着。
这黑夜里,这寂静的隆冬之夜里,那些梦境越发清晰起来,周牧野热得睡不着觉。
他只能强迫自己闭眼,口水吞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要是苏桃醒着,肯定能听见他吞口水的声音。
“你渴吗?”
苏桃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周牧野浑身一僵,开口道:“不渴。”
“哦。”她声音小小的。
……
“你听,外面在刮风,西北风,呼呼的,像是扑着墙一样,明天一定很冷的。”
“嗯。”他声音哑哑的。
……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周牧野觉得苏桃肯定睡着了的时候,身旁的人又有了动静,苏桃柔声道:“我……我想解手。”
周牧野脑子就跟炸了似的:“屋里有……有痰盂吗?”
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的。”
她爬起来,摸索着下了床,然后摸黑走到了窗下。
周牧野想,她花头精怎么那么多呢?
苏桃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端着痰盂去了堂屋,虽然在堂屋里,可这屋子又没有门,她解手的声音或多或少都是有传进周牧野的耳朵里的,周牧野只觉得血都冲到脑门上来了。
等她解完手,再回到床上,就见男人掀开被子下了床。
“你也解手吗?”
男人只嗯了一声,然后披了件衣服就匆匆跑出去了。
苏桃听到门栓被打开的声音,情急道:“解在痰盂里就好了啊。”
吱嘎,门响,男人跑了出去,苏桃摸了摸后脑勺,难道是解大的?
男人出去好一会儿才回来,那时候苏桃意识已经模糊了,只嘟囔了一句‘你回来了啊’。
男人轻应了一声,她就闭眼会了周公去。
早晨醒来,看身边,男人照例已经不在了,苏桃有些失落,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对她推心置腹呢?
老天爷也真是的,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什么不能重生在新婚夜呢?她保证不拿刀刺他了,那样他们之间就没什么隔阂了。
她叹了口气,起身,外面天空阴沉沉的。
她算了算日子,好像那个省城的女知青何丽就是小寒左右来到花溪村的。
她守在自家门口,她家在四队最东头,中学要继续往东边走,穿过二队,还要往东走一段,所以四队五队六队的孩子,都会经过她家门口。
苏桃看到赵美兰,便拉住了她:“赵老师,我有些话要问你呢。”
赵美兰笑着看她:“有啥事啊?”
“咱们村,最近会有知青过来吗?”
赵美兰嗔怪道:“你是听到啥风声了吧?”
苏桃笑笑:“我姐夫是县城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儿子,我之前听说省城那边要下一批知青到咱们学富公社,就在今年年底的时候,有这回事吗?”
赵美兰点头:“有是有,但是,那边出了点问题,知青们要年后才能来呢,也正好,咱们村的知青宿舍还在盖,过完年刚好就盖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他们来了,就有地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