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果咬牙:“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吧?”说完, 怒气冲冲地跑了。
胡先进手足无措, 看着自己的丈人丈母娘和小姨子以及连襟, 苏钟文皱了皱眉, 沉了声音道:“行了,你追出去看看吧。”
又道:“大过年的,苏桃,你也少说两句,不要一句不让的。”
于虹拉住他,担心地看着苏桃:“行了你别说了,吃饭吃饭。”
桃子好不容易愿意回来,别再把她给气跑了。
饭后,周牧野要帮忙洗碗,于虹拉住他,让他坐着,陪他老丈人谈谈,自己一个人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苏钟文哪里和女儿女婿有什么话谈,也跟着去了厨房。
厅里又只剩下这两人了,周牧野小声道:“苏桃,不用为了我和你家里人发脾气。”
苏桃吹着茶杯里的菊花,瓮声瓮气道:“苏果欺我头上也够了,从前我总听我妈的话,不和她一般见识,她只会蹬鼻子上脸,以后我才不会让着她。”
周牧野有些心疼:“她从前会欺负你吗?”
苏桃神色有些委屈,苏果以前倒不是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但苏果很聪明,特别会为自己争取,就比如她不想嫁到农村,便火速和革委会主任的儿子扯了证,她才不会管她的妹妹是不是会陷入水深火热,苏果就是一个极度利己主义者。
她才不要对苏果客气,苏果只会把客气当福气。
见苏桃不说话,周牧野心疼更甚,脑子里是可怜弱小的小姑娘被姐姐欺负的画面。
在周牧野的认知中,欺负,就代表会打会骂,就和他们大队的丁红霞一样只靠武力解决问题,便更加心疼苏桃了。
以后他必定百倍疼爱自己的媳妇儿。
院子里,于虹把咸菜都晾到了绳子上,苏桃慢吞吞地走过来帮忙,太阳挺好,院墙下有个小花坛,里面种着一棵石榴树,还有一棵枇杷,另外一边长了两棵矮冬青,上面晒了两床被子。
于虹一边晾咸菜,一边道:“给你腌的咸菜,还有萝卜干,黑毛猪肉买了三十斤,一会儿割个二十斤给你带回家,厨房里还有一只羊腿……”
苏桃拉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妈,我和周牧野都有手有脚的,我们想要什么,可以靠我们自己,牧野勤快得很,他的钱全部交给我保管呢,这些你就自己留着吃吧,我们其实不缺吃穿,你给的钱都还没花光呢。”
于虹把咸菜都晾好,将手里的竹篾匾放在花坛闪,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墙根里,小声道:“他当真把钱都给你保管?”
苏桃点头:“这还有假,他待我真的挺好的,你在家里不要胡思乱想,嗯?”
于虹稍微放了点心,看得出来,桃子很护着那周牧野,要不是周牧野真的待她好,这丫头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如今看来,周牧野长得周正,也是高中毕业,除了家底穷一些,其他方面都算挺好的,穷怕什么呢,桃子也说了,他勤快,再加上他们帮衬着,穷底一定会得到改善的。
她去水井边洗了把手,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桃子,你洗一下手,帮妈翻一下被子,今晚在这住一晚。”
苏桃一边翻被子,一边为难道:“妈,我们还是得回去呢,家里就牧野的两个妹妹,不太放心。”
“你看,你房里的被子我一早上就拿出来晒了,睡一晚再走吧,那两个妹妹不是都十几岁了吗?还不能自己睡吗?”
苏桃看了一眼客厅:“我问问牧野吧。”
问周牧野的时候,周牧野说是一早就吩咐过牧月牧星了,如果他和嫂子晚上不回去,就让她们去赵老师家睡觉,赵美兰喜欢极了这两孩子,自然会好好照顾她们。
苏桃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考虑得倒是周到,怎么就知道我们晚上不回去?”
周牧野想的是来老丈人家拜年,一天来回显得不太尊重,以防万一,便嘱托了一声。
于虹见周牧野那么说,欢天喜地拉着苏桃的手:“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睡一晚,明儿再走,被子里都是太阳的味道,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苏桃本来是想显得高傲一点,在她爸跟前拿个乔的,但这会儿,见老苏同志虽然表面镇定,但竖着个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的样儿,她就不太忍心拒绝她爸妈了。
家人是什么,就是他们犯了再大的错,你总不忍心苛责他们,这称之为家人。
下午,一家人忙忙碌碌,于虹给包了一些包子,肉包子菜包子红豆沙的都有,又炸了一些肉丸子,再把香肠拿出来晒一晒,苏桃笑着看她:“我这一趟,来得可太值了,连吃带拿的,你就不怕我经常回娘家啊?”
于虹笑笑:“我巴不得你经常回来呢,你才走的时候,我真是怕死了,怕你再不肯和我们往来了,天天夜里做噩梦。”
苏桃心里有些堵,想起自己上辈子真的决绝,凭她妈妈去农村再怎么找她,她都可以铁了心的不见她。
妈妈该多难受呢,她忍不住从身后抱了抱她:“妈,我是你女儿啊,我怎么可能不和你们往来呢?”
于虹握了握她的手:“是我和你爸爸对你不住,你怨我们,也是应该的,其实……你爸爸……他是了解过周牧野的。”
“什么?”
“你爸爸在决定把你姐姐嫁过去之前,去花溪大队跑了很多次,问队里的干部,问公社的干部,问牧野的邻居,甚至还去了高中,问了牧野的老师,他是确认过,牧野这孩子,好学上进,人也忠厚踏实,才放了心想把你姐嫁过去的,你爸他并不是一意孤行,他是你们的爸爸,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进火坑。”
苏桃眼圈一红:“这个事,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只怕让你觉得我们假惺惺。”
苏桃心里有些堵,她当时激烈反抗,大概也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吧,听起来确实像是假惺惺的。
苏桃把把圆好的肉丸子放进油锅,叹了口气道:“桃子,你今天能来拜年,你都不知道你爸多开心,刚才在厨房里,慌慌张张的,都多少年没看过他这么手足无措的了。”
苏桃扁扁嘴:“老苏同志派你当说客了啊?”
“天地良心啊,你爸什么都没让我说,他甚至还不准我说呢,是我看不过去,你爸那个人,什么话都摆在心里,看着你哭成个泪人被送到农村,你爸这心里,难过死了。”
“所以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嫁啊?就因为老一辈的什么可笑的婚约?不履行又能怎么样呢?”
于虹轻啧一声:“你不是说你现在嫁过去挺好的嘛?”
“咱们一码归一码,理性探讨,行吗?”
于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爸为什么那么固执,这个事,还是要问他。”
晚饭,苏钟文拿了一瓶白酒出来,问周牧野:“你能喝点儿不?”
周牧野舔了一下唇:“能弄点儿。”
于虹拿了两个小酒盏,翁婿两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话不多,喝酒吃菜,苏桃讲一讲农村的事迹,倒也没讲马寡妇和她婆婆的事,她妈本就是个敏感多思的,再把这些事告诉她,她夜里要更加连着做噩梦了。
一顿饭吃完,翁婿两都有些上头,苏桃扶着周牧野回了自己的卧室,把他安顿好,想着去厨房打点热水给他泡个脚的,却见厨房灶台旁,她爸坐在矮凳上抽烟。
苏桃也没打算和他说话,拿了搪瓷盆,正要打热水,苏钟文开口了:“桃子啊,你过来……”
苏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看他:“有何贵干啊?”
苏钟文拿起旁边的小马扎,讨好地笑着看她:“你坐,你坐。”
她知道,她爸上头了,有了醉意。
“爸,你早点回房间睡觉吧。”
苏钟文拽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了下来,厨房外月光亮堂堂,照进门里,外头安静,她爸抬脚踏灭了烟头,一声叹息传来。
要说他的不易之处了吧,呵……
第36章
苏钟文好一会儿才开口:“牧野的爷爷, 和你的爷爷, 当年,都当兵, 牧野他爷爷, 替你爷爷挡了两枪,一枪在背上,一枪在腿上,导致他爷爷腿上落了残疾, 你爷爷说, 以后让两家做亲, 解放后, 你爷爷留在了县城, 牧野的爷爷去了农村,两家的差距, 越来越大, 牧野爷爷起先会经常来城里探望你爷爷, 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农村的特产,你爷爷也会礼尚往来给他带很多吃的用的回农村。
有一次, 牧野爷爷过来,那时候你姐姐五岁, 是夏天, 你姐姐穿个小花裙子在院里玩, 摔了一下, 牧野爷爷赶忙跑过去把你姐姐扶起来了,你爷爷一把推开了他,把你姐姐抱进了怀里,牧野爷爷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指甲里有泥,指头裂了口子,手背黑黢黢的,是一双老农民的手。
他知道,自己是被人嫌弃了,他甚至和你爷爷说了对不起,他有什么对不起的呢?你爷爷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愧疚不已,曾经救过他两次命的人,曾经他允诺过要把自己孙女嫁给他孙子的人,他就这么嫌弃着人家。”
苏桃红了眼眶,牧野爷爷真的很可怜。
苏钟文又继续道:“牧野爷爷走了,后来不再来城里了,你爷爷愧疚难当,去农村找他,他爷爷避而不见,后来来了封信,只说,当年的婚事,就算了,不想让你爷爷为难,他也并未当真,你爷爷他……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两年后,牧野的爷爷因病去世了,再之后,你爷爷身体也不好,临终前,你爷爷把这个事告诉了我,并让我无论如何要兑现当年的承诺,不然他都没脸下去见牧野爷爷……”
苏桃沉默着,叹息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钟文叹了口气:“桃子,我知道你怨我,可你爸爸,没有旁的路走,就这一条路,只能让你怨我,只能让你怨我啊……”
苏桃的眼泪掉了下来,只觉得难受,她拍了拍她爸的手:“不要难过了。”
卧室里,床头开着灯,灯光暖暖,周牧野按着太阳穴坐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桃端着搪瓷盆走了进来,粉色的搪瓷盆里映着大红色的玫瑰花,苏桃伸手要帮他脱袜子,他赶忙道:“我自己来。”
苏桃抿嘴笑笑:“你和我客气什么呢?”
周牧野脱了袜子,双脚塞进小小的搪瓷盆里,盆显得更小了。
身旁的人突然靠了过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周牧野一颤,本能地抬头看门口,门上挂了布帘,外面看不进来,还上了门栓,他这才放心下来,转头看她:“你怎么了?”
苏桃就是心里堵,觉得牧野爷爷可怜,他爷爷和他一样,都是寡言的人,这么一想,她苏家真的亏欠了周家很多,她拿脸轻轻蹭着他的脖子,也不说话,就这么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周牧野轻轻推着她:“苏桃,不要这样。”
苏桃却变本加厉,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牧野,牧野哥,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喝了酒的男人,脸颊上本就有些红晕,这会儿只红得更厉害了,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他一把抓住了苏桃纤细的手腕:“苏桃,你怎么了?”
喝酒的是他,怎么醉的却是她?
苏桃纤细又冰凉的手指落入他的脖子里,轻轻摸着他的脖子,声音轻软:“没怎么,就是想好好对你。”
周牧野脑子一热,压着她趴在了床上……
这房间,是苏桃和苏果一起住的,屋里有两张单人床,是铁架床,这么重重一压,发出吱嘎的声音,周牧野甚至觉得动作一大,这床随时随地都有坍塌的可能。
苏桃眼含秋水地盯着他,轻轻一挣,嫩白的手挣出他的掌心,抬起,摩挲着他的下巴,声音轻软,一字一句:“牧野哥,今晚,你要了我吧。”
周牧野脑子轰了一下,差点炸了,喘着气在她耳边道:“苏桃,你要勾死我才甘心吗?”
苏桃捏着他的衣襟:“反正我们是夫妻。”
周牧野差点就冲动了,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汲取着她身上的香气,一动也不敢动,这床一动,就有吱嘎声,她爸妈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哪里敢?
他想郑重其事地对待苏桃,正月十六,没几天了,他不差这几天,他不想让苏桃留下任何遗憾。
忍,他早忍习惯了,只是,这呼出来的气,仿佛带了火球,苏桃轻轻一动:“又热又痒。”
周牧野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毕露,咬着牙道:“苏桃,你好好算着日子。”
“嗯?什么?”
“好好算算正月十六还有几天,到时候,你可别临阵脱逃。”
他忍了那么久,只怕那一天……小媳妇是要吃点苦的。
他这么恶狠狠地说着,苏桃倒是吓得抖了一下,虽然重活一世,但她确实,未经人事,对那方面的事,知之甚少,看到周牧野那要吃了她的眼神,她还真的……有那么点要想临阵脱逃的意思。
周牧野趴在她身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最终平静了下来,最后拿起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苏桃轻轻哼唧了一声:“疼呀。”
周牧野想,你疼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算了,先不吓她了。
他在她身上轻轻蹭了蹭,又顶了一下,苏桃知道那是什么,一直红到了耳垂,能滴出血来,想问他是不是很痛苦,想想又觉得算了,还是不撩他了,他看着已经很痛苦了。
周牧野缓了好一会儿,才端着洗脚水出了房间。
再回来的时候,苏桃已经钻被窝了,周牧野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窗边那张床:“那是你姐姐的床吗?”
苏桃点头:“嗯。”
“你睡你姐姐的床,我睡你的床。”
今晚不能抱着苏桃睡,不能遭那个罪,苏桃轻哼一声:“我这替你暖被窝呢。”
但还是乖乖睡到了苏果的床上,她才不要让牧野盖着苏果的被子呢,她也知道男人今晚抱着她睡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客厅里,于虹还在忙碌,她把明天要给苏桃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个大包装得满满的,苏钟文在旁检查,小声道:“该带的,都带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