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愚蠢的弟弟，为何反抗？为何不和我一起踏向征程？”
“因为哥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两个人的语速很快，绿谷出久在梦境中不能够说话，但他们谈话的内容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现在的世界正处于混乱之中，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而已，[异能]不能只为了满足自身而使用！[注1]”
气势稍弱一些的那位衣角翻飞，神色激动地指责。
“你还没闹够吗？”
明显是如今All for one的那位兄长摊开双手，显得很不耐烦：“你尝试的还不够多吗？结果呢？现实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吗，有变好吗？”
All for one那时并没有如今扭曲的面容和沙哑的语气，倒不如说，他和面前初代的one for all一样的消瘦，只不过二人衣着不同而显出有些不一样的气质来。
“这位，这家伙脸部因为[个性]而表现出严重的畸形来，他平时是很内向而温柔的人，却被家里人当做怪物；还有这个人，还只是高中生的年纪而已，他身上长出了过长的毛发而被同学嘲笑，校园霸凌也被老师乃至家长默许，在即将自杀的时候被我发现——我的个性，难道不应该为他们使用吗？”
在梦境中，all for one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人，前者牙齿夸张地戳破下颌骨，显露在皮肤上异常可怖，而后者整张脸都被毛发覆盖，根本看不出来表情，却能够听到兀自抽泣的声音。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
初代的one for all毫不退让，向前迈了一步却被无形的墙壁所阻挡。
两个年轻人双双跪地，以土下座的姿态将额头虔诚地贴在地面。
“请，请您——”
“等等！”
All for one伸出手，抚摸向两个人的头顶。他的表情被垂下的刘海所遮挡，在绿谷出久的视角里，只能够看到微微弯起的嘴角。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突然让绿谷出久有些出神。
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画面。
两个人身上因为个性所产生的特征逐渐消退，纷纷露出原本的虽然憔悴但还算清秀的年轻人的面庞来。其中一人干脆在现场就失声痛哭，过于悲恸的呜咽从遮住眼睛的指缝中漏出来，泪水滴落在地面上，打出一个浑浊的圆。
“接下来，我如果要求你们为我做些什么的话，你们是不会拒绝的吧？”
all for one微微弯腰，看向两个还沉浸在极端情绪下的年轻人。
“那，那当然了，您简直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是行走在人世间的神明啊——”
这是一个无数人承受痛苦的时代。近现代史的课本上写着，社会的秩序和根基遭到最为基础的挑战，而在课本所描述不到的时代的另一侧，有某个男人用绝对的力量划清了秩序，将无论正邪的人们纷纷统一了起来。
想要抛去个性的弱者得到了救赎，渴望力量的人得到了允诺。给予无能为力的人选择的权利，给予罪恶以宽恕，给予不断探索者以足够安全的保障。
“只要你们，肯帮我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这么说着，露出微笑来。
无论是人脉还是声望，一切都在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向他倾倒。而原本一直站在自己身侧血脉相连的兄弟，最终不忍卒睹地移开了视线。
“不愿去面对吗？”
all for one推开门，看向自己已经衰弱到摇摇欲坠的兄弟、
“我终于找到了连瘦弱如你，也能够使用的异能了——我愚蠢的弟弟啊。”
第九十九章
梦境时间跳跃的尺度总是快得惊人, 在绿谷出久的注视下, all for one几乎是转瞬之间已经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的构建。
在这种情况下, 无论想要再怎么挣扎，都已经无济于事。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本残破的漫画书，上面有英雄挥出了拳头, 拯救摇摇欲坠的世界于水火。
“对了……英雄。”
手腕已经细到仿佛一握就会折断的青年看了一眼这本漫画，喃喃自语。在年幼的时候, 自己和那位如今已经癫狂的兄长曾经也憧憬过漫画中的英雄, 他总是有战无不胜的奇迹一般的力量，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都能够笑着将大家拯救。
“英雄。”
初代的one for all跪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整个人都瑟缩在阴影之中, 显得萧索异常。他干枯的食指触摸向漫画书的边缘反复摩擦, 整个人都透出萎靡不振的气息来。
末了, 他转过头去，正正地看向绿谷出久。
“……唔！”
明明梦境中不能够出声, 绿谷出久还是显出了“被发现了”的这种惊惶来。
“你是……第九个？”
他开口问道，而绿谷出久在对方问话的同时, 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已经不再受拘束。
第九个, 显然是指one for all的第九代。绿谷出久讷讷地点了点头, 还处在“他为什么能够看到我”的震惊之中。
“时间不多了，我本来还想给你看更多的内容……特异点已经过去, 但你放心, 你不是一个人。”
“去寻找吧。我们曾经留下的痕迹, 和，向未来所传递的那份心意——”
仿佛坠入深渊，又仿佛升入天空，花了似乎很长时间，绿谷出久才重新感受到了脊背接触床面的实感。第九代目少年躺在床上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整个屋子已经被四处逸散的one for all的力量所破坏得破烂不堪。他想了想，把已经东一块西一块的被子收拾起来，想着这宿舍成了这个样子明天要重新购买的日用品可太多了……
随后，仿佛灵魂被叩击一般，少年弯腰打算触摸地面的手指突然僵了僵。
并不是“梦到了历代的one for all”这种层面的震惊——在雄英体育祭直面心操人使的时候，他就有过一定会再度和各位前辈相见的预感。也并不是亲历了one for all以及all for one兄弟两人的争端的震撼，他已经不止一次听欧尔麦特讲述过这一段有些黑暗的过往。
这一切少年都有着心理准备，但是依旧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心中叫嚣着即将破土而出。
那是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曾经刚刚见过不久的，但是——
顷刻，冷汗如雨下。
那个图案，他的确曾经见过的。绿谷出久急匆匆地赤着脚在楼道里奔跑，随后找到池田信的房间门，大声敲门。
“池田君……池田君！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想要和你确认！”
穿着睡衣的池田信睡眼惺忪地开门，他背诵考试重点到了深夜，现在被绿谷出久闹醒，看了看表，五点都还不到。绿谷出久径直跑到桌子前面去翻那些考试重点的课本，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池田信跟了上来，问道：“你在找什么？”
“就今天你给我看过的那些卡片，有那么一个人，是现代宗教史里的，我不记得名字了，但是，留着这么长的头发——”
绿谷出久双手往肩膀的位置比划了一下：“那么一个人的图片，是你自己画的插画，放在哪里了？”
你找这个干啥？
池田信好脾气地打开自己的抽屉摸索了一番，抽出来一摞画片来：“喏，现代宗教史里最著名的就是救济会了，肯定在这些人里面，你自己找找看吧。”
果然不出多久，绿谷出久就翻出了一张。他拿着图片仿佛辨认，仿佛在和印象中的什么人做比对，末了，他把纸片往桌子上一拍，非常笃定地说道：“肯定没错的，这个人就是初代的one for all！”
“……”池田信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倒霉孩子怕不是睡觉的时候做了噩梦睡傻了。
真的是啊！我没骗你！
绿谷出久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把这张纸收了起来。
明天，还是去问问欧尔麦特吧。
……
翌日，教职员室。
“你说什么？one for all长得像救济会宗教中的那个神明的代言人？”
欧尔麦特不禁吐血，绿谷出久赶紧拍了拍他的后背。
“嗯……就是，感觉很像，大概是面部特征吧……我也说不上来，但是体型身高和发型都还算接近。”
少年思考了一下，做出了如上判断。
欧尔麦特觉得这个思路真的是太疯狂了，夸张到见识过大风大浪如他一时半会儿都有点不太好接受。
先代one for all？还有救济会的神明？
作为英雄的他对宗教方面的知识并不了解，对于救济会硕果仅存的印象就在于，战乱的年代听师父说他们收留了不少无处可去的流民，有独特的宗教文化如今教堂也是个不算小众的旅游景点，再详细的内容就没怎么看过了。
而这事儿在池田信再次获悉详情之后，深深皱眉。
“绿谷你确定，你梦里的all for one伸出手摸了那两个人的头顶，然后他们的[个性]特征就都慢慢消失了？”
“是，而且，那两个人都跪在地上一脸感激的样子。”
绿谷出久努力回忆梦中的场景，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个梦境太过印象深刻，让他哪怕醒来之后都无法像是平常做梦一样在睁眼的数分钟之内遗忘。
“如果你梦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池田信铁青着脸，原本就因为最近接连出事而显得有些亚健康状态的脸色显得更加不好：“那可就问题大了。”
少年带着厚厚的一卷参考资料在教职员室的桌面上铺开，欧尔麦特和校长根津都顺势探过头来。
放在桌面正中的，赫然是一幅宗教油画。
“我昨天晚上睡觉前正好复习到这里……”池田信干巴巴的解释道：“绿谷，我想你也看过这幅图片对吧？”
绿谷出久脸色白了白，想要说些什么又一阵踌躇。他看了看周围一脸严峻的校长和欧尔麦特，试探性的开口说道：“这，这不是和雨宫同学上一次调查星之丘的时候在群里上传的照片看上去差不多……”
欧尔麦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但校长已经把捧在手里的茶杯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上次前往星之丘的还有谁？”
于是，不出一会儿，如今B班的心操人使同学也皱着眉头来到了教职员室。他刚刚看到桌面上的图片，就十分笃定的表示，他确实在救济会的教堂里看到过类似的壁画。
“一个人在摸另一个人的头，我记得雨宫那家伙还一边看手机一边笑，说爆豪那家伙描述的样子还真是简单粗暴。”
众人在心操人使说法中陷入了沉默。
为了不牵扯更多的人，等到心操人使离开教职员室之后，绿谷出久才颤着嗓子压低声音：“救济会的创建开始于个性产生的黎明时期，all for one和one for all所诞生的时代正好与之符合。”
“不仅仅如此。”
池田信的表情也相当不佳。
“你梦中所见到的那个姿态，在关于救济会的宗教学注解中，有着相当重要而崇高的意味在。我曾经也在群里解释过一次，那个概念叫做去业。”
拔出一个人身上所附带的罪孽，宽恕这个人所犯下的恶行；是救赎也是重生，在救济会的教义之中，是无比神圣的，来自神明的恩赐。
一时之间过于震惊的信息量使众人久久没有说话。
最终，欧尔麦特率先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那么救济会岂不是那个家伙的——”
曾经的英雄神色显得不甘心又郁结，复杂的情绪堵在心头，翻过来倒过去，最终咳出一口血来。
“欧尔麦特！”
绿谷出久惊呼。
“不……我没事。”
欧尔麦特摆了摆手转头继续看向池田信：“除此之外，你还能分析出什么别的结论吗？”
少年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虽然很难让人相信——我们先假设之前的那些推断全部都是真的。”
没有人再开口提问推断是什么，于是白发的少年便继续讲了下去：
“救济会在短短的百年之中颇负盛名，首要原因是这个宗教确实在乱世之中救助了很多人，现代社会就算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科技倒退，但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记录方式，无论如何，all for one也很难掩盖百余年来的痕迹。”
而这和监狱中all for one的说辞显然不一致。
尽管天生的犯罪者，以制造混乱为目的，目标就是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恶人这种说法实际上也很缺乏公信力，但在监狱中all for one那如同活生生的邪恶聚合体一般的姿态，确实和文书当中拯救世人的圣者截然不同。
“会不会其实，创立救济会的是初代的one for all？”
欧尔麦特提问道，但这又和去业的宗教理念有所相悖。
“我正要说到。”
白发的少年点了点头：“第二个让我疑惑不解的矛盾点，就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章
池田信神色带着疑惑, 又将课本向后翻了几页。
“你们看这里……这也是雨宫她当时拍回来的壁画同一个类型的宗教画作。”
长条幅的油画被单独用了一页课本单列出来, 画卷的最左端和最右端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分别活动在不同的场景中。左端的那一位摊开手看上去像是在高谈阔论，身旁坐着许多人侧耳聆听，而右端的人弯下腰, 正在把一个信徒扶起来。
“这个主题有很多个版本，名字就叫做《救济》, 但无论每个版本, 都是画面中出现了多个一模一样的人身处在不同的地方面对不同的信徒，以此体现神明的代行者无处不在，神明的恩惠不分区域的这样一个理念——起码到目前为止的宗教解释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