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时间:2019-02-13 11:37:35

  刘盈心中剧烈一跳。
  母亲的手段,他是最清楚的。
  母亲想杀如意母子的决心,他也是最明白的。
  近一年来,他带着弟弟如意,同食同寝,不敢放如意一个人,就怕叫母亲得了手。
  然而他能顾得了如意,却怎么也顾不起戚夫人。
  如意小手擦着眼泪,哽咽道:“昨儿王太后一直在,如意什么都不敢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刘盈见他哭得可怜,抱起来,安慰道:“有哥哥在,没有人能伤害如意。”
  “那我娘呢?”
  刘盈一噎。
  如意仰头,含泪的眼睛望着哥哥,“哥,你能带我去见见我娘么?我好想她啊。”
  刘盈心里清楚,等到了封地,戚夫人必然难逃一死——如意就再也见不到他的亲娘了。
  “藤公,母亲在做什么?”刘盈穿戴起来,问外间的夏侯婴。
  夏侯婴道:“在与丞相等人议事呢。”
  刘盈看一眼弟弟的可怜模样,低声道:“好,我带你去见你娘——不过你要乖,不能吵闹。”
  如意忙捂住自己的嘴,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哥哥。
  见是汉王亲来,虽然有王太后下的旨意,但守门的侍从还是放了兄弟二人进去。
  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刘盈简直没能认出戚夫人。
  眼前这个被剃了光头、衣衫褴褛、瘦削枯黄的人,与先王那艳光四射、青春柔媚的戚夫人,果真是同一个人吗?
  戚夫人与如意抱头痛哭。
  刘盈却僵在门边,因为母亲的冷酷和残忍,而感到刺骨的寒意。
  有些事情,只是听闻和亲眼见到,受到的冲击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紧紧搂着儿子如意,戚瑶跪在地上望着年轻的汉王,知道这是她们母子唯一的机会。
  她膝行上前,扯着刘盈的衣裳下摆,泣道:“殿下,您行行好,救救我们!王太后要杀我!她要杀如意!”
  刘盈只觉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却更不敢多做承诺,道:“我会照顾好如意。”
  戚瑶涕泪横下,哀声阵阵。
  刘盈又道:“不是我不想救你,实在是没有办法……”
  “有办法!”戚瑶忙道:“殿下,您放我们走!”
  “走?走到哪里去呢?你们孤儿寡母……”
  “我们回咸阳!”
  “回咸阳?”
  “是!回咸阳!”戚瑶想到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想到吕雉要前往封地,只要回了咸阳,回到陛下的庇护下,她和如意就安全了!
  “你们回咸阳,又能依靠谁呢?”
  “靠……靠……”戚瑶关键时刻,难得聪明了一回,“靠太子妃娘娘呐!娘娘心善!”
  刘盈蹙眉道:“不可,前番为了你们的事情,惹得母亲与姊姊都不快活,岂能……”
  “殿下,王太后是要如意的命呐!”戚瑶把如意怼到刘盈腿上,“我是个外人,死不足惜,这孩子却是你的亲弟弟,是先王的骨血呐!”
  如意又哭起来,牢记着哥哥的叮嘱,不敢放声,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刘盈极为不忍,竟然也红了眼圈。
  戚瑶又道:“况且王太后与太子妃娘娘乃是亲母女,哪里会真的生气呢?虽然殿下您回护我们母子,可是我们就在王太后眼皮子底下,稍有疏漏,您回来就只能看到如意的尸体了!”
  刘盈左右为难,最后道:“未必就到了这步田地。孤会护着如意的。”不敢久留,忙带了如意离开。
  戚瑶与如意母子自有一番难分难舍。
  刘盈见了戚夫人惨状,终日心神不宁,他在驿站屋檐下看雨,陪在他身边的,是藤公夏侯婴与弟弟如意。
  忽然丞相卢绾走过来,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刘盈心中不安。
  卢绾与刘邦是自幼的交情,可以说是刘邦最亲密的朋友。
  在整个汉国剩下的官员中,卢绾、夏侯婴可以说是“刘派”的坚实力量,余者都渐渐依附了掌权的吕氏。
  是以,也只有卢绾才会冒着风险来跟刘盈说一声。
  “殿下,您……”卢绾目光落在如意小小的身子上,斟酌着用词,道:“我们归根结底,都是外人。您与王太后是亲母子,又秉性仁善,我们劝不住的事情,只有您才能说上几句话了。”
  刘盈大惊,道:“母亲要杀……要杀……”
  卢绾垂下眼皮,低声道:“臣只是来见殿下一面,问安而已。”他冲着夏侯婴一点头,慢慢走了出去。
  刘盈心乱如麻,问夏侯婴道:“藤公,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夏侯婴一门心思追随刘邦,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刘邦。
  刘邦死了,他心里眼里便只有一个刘盈。
  当初刘邦落难,带着戚瑶颠沛流离之时,夏侯婴也陪伴在左右。
  戚瑶年轻貌美,又救过刘邦,与夏侯婴虽然没有很亲密的关系,但是两人也说过话。
  夏侯婴对在自己保护下降生的王子如意;就像对鲁元和刘盈一样,是有一份特殊感情的。
  不像刘盈还抱有侥幸心理,夏侯婴很清楚,一旦回到封地,戚夫人与如意母子俩绝无活路。
  戚夫人的求救,夏侯婴守在门外也听到过。
  “殿下如果真像保住如意的性命,就把她们母子送回咸阳。”夏侯婴有力道:“您只需一句话,剩下的事都交给臣去做。”
  刘盈心中天人交战,最后望向了抱膝看雨的弟弟如意。
  如意还那么小——是他的亲弟弟呐!
  “好!就请藤公护送如意母子回咸阳!”
  夏侯婴是跟着刘邦打天下的人,与车骑将军灌婴等都相熟,底下的人也都听他的。
  有了汉王的口谕,夏侯婴和灌婴组织人马,打晕守卫,火速救出了戚夫人,连同如意一起,快马加鞭送出了王太后所能追索到的区域。
  暂时脱离了生死之险,夏侯婴对戚夫人道:“你也别去咸阳了,我这里有些金子,你带着如意,就此回老家过活。就算太子妃娘娘心善,她到底是王太后的女儿,能护着你们一时,也护不得你们一世。”
  戚瑶道:“乱世之中,叫我孤儿寡母如何立足?况且如意是先王的骨血,岂能流落民间,做个黔首?”
  夏侯婴默然,也觉得不能让刘邦的子嗣流落在外。
  戚瑶又道:“只求将军送妾回咸阳。将来是生是死,自有天命。百年年之后,你见了先王,也有话说。”
  夏侯婴叹道:“罢罢罢。”
  等到入了咸阳宫,戚瑶道:“咸阳最大的是皇帝。若是陛下不许我们留下,纵然太子妃娘娘护着我们,又能如何?徒然给太子妃娘娘惹祸。”又坚持要先去见皇帝。
  夏侯婴是拗不过她。
  而灌婴则是并不在意——他送这一程,可不是真为了戚夫人母子,而是在王太后与汉王、吕氏与刘氏之间,选择了后者。
  于是便又有了车骑将军灌婴与夏侯婴,护送戚夫人与王子如意前来,求见皇帝这一幕。
  胡亥虽不知前情,却也能猜到几分。
  正愁用兵没有得力将领,这就送上门来一个灌婴。
  然而若就这么接见了,简直是昭告天下,给了汉王太后响亮的一耳光。
  见还是不见呢?
  如果见,怎么见?
  胡亥想了想,笑道:“这是刘氏家事,叫他们去见太子妃——朕不搀和。”
  鲁元敦厚纯善,必然不会难为戚夫人母子。
  只要鲁元留下了她们,他再与这些人见面,也算给吕雉面子上过得去了。
  谁知道侍者出去传话后,又回来道:“陛下,那戚夫人坚持要见您……她说,她是陛下第一批返乡宫女里头,最小的那位,叫戚瑶,当年只有十三岁,常伴广陵侯刘萤左右的,问……问您是否记得她。”
 
 
第200章 
  胡亥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蠢材”!
  且不提这所谓的戚瑶, 他已经记不太清楚, 一时无法查证。
  就算这戚夫人所说都是真的——那她就不能忍耐些,只要在宫中留下来,多少总能找到机会私下告诉他。
  她这么当着众人嚷出来,不用太久,刘邦生前宠妾是皇帝的返乡宫女这事儿就会传遍天下——自然也瞒不过吕雉。
  到时候,甚至会叫人怀疑是皇帝授意下,才有了戚夫人的种种行为。
  想到此处,胡亥忽然起了疑心——等等, 难道不是这戚夫人蠢,而是她故意要让众人如此认为?
  胡亥揉了揉眉心,问道:“你看他们形容狼狈么?”
  “……狼狈。”
  逃命赶来的,哪里能不狼狈呢?
  “那就先带他们下去洗漱歇息, 再带去见太子妃,——至于戚夫人所言,就说朕且想一想, 若是想起来果有这么个人,一定见她。”
  “喏。”
  太子妃鲁元自然不会驱逐戚夫人与如意, 听说是刘盈派人送来的,便立时接见了。
  乍然见了戚夫人的光头,鲁元也是吃了一惊, 安抚了几句,便让戚瑶与如意暂时在侧室住下了。
  姑姑劝道:“戚夫人留在您这里恐怕不妥,若是殿下来……”
  “殿下几时来?”
  姑姑一噎。
  自从太子泩与张氏和好之后, 便再没有踏足太子妃处了。
  鲁元掩口道:“有点累了,你下去。”
  那姑姑见状,忽然一喜,道:“娘娘怕不是又怀了?”
  太子与张氏争吵的那几日,曾于鲁元处宿过一次。
  鲁元摇头道:“就那么一次,哪里就这样巧。”
  “可不敢马虎。”姑姑道:“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别……都入夜了,别惊扰了旁人,传到陛下耳中。”鲁元想了想,道:“明日得闲再说。”
  一时仆从都退下,鲁元想到戚夫人与如意,想到渐行渐远的母亲与弟弟——也不知此事怎样才能善了。她辗转难眠,起来悄悄看了一会儿女儿的睡颜,这才渐渐平息了心绪,到下半夜方睡了。
  而得知刘盈擅自放走了戚夫人与如意,吕雉大怒。
  对这一双儿女,吕雉始终保护有加,从小到大,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可是现在,那鲜红的巴掌印就挂在刘盈脸上。
  刘盈跪下来,抱住母亲的腿,忍泪道:“我知道母亲生我的气,如果打我能让您好受些,您尽管打。”
  吕雉气得发颤,仰面含泪,伸手无力得推着儿子发顶,道:“你简直是发了昏!糊涂!那戚姬是你什么人?叫你气死自己母亲,也要护着她!”
  刘盈哽咽道:“儿子岂是为了戚夫人?然而如意年幼,不能没有娘。况且、况且,儿子实在不愿母亲您……您……”
  “说!”
  “儿子不愿母亲您手上沾染亲人的血——儿子知道,您都是为了保护儿子。您要杀戚夫人与如意,不就是因为她们当初图谋这汉王之位么?母亲,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儿子已经长大了,如意也不是儿子的威胁。母亲,您不必再强撑着……”
  刘盈岂有不心疼母亲的?
  在刘盈看来,母亲是不得已,是这么久以来,太习惯了冲在前面,为他和姐姐鲁元消除一切威胁。
  吕雉满腔愤怒,遇上这个么善良到发傻的儿子,根本无处发力。
  她垂眸望着刘盈,疲惫道:“你当真以为我是在清算旧怨?我还把戚姬与如意看作威胁?”
  刘盈不能应,只道:“不管母亲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保护儿子。”
  “不,”吕雉冷声道:“刘盈你听好了,我要杀戚姬,不是为了清算旧怨,也不是因为她尚能威胁到你。我是为了夺权。站在我这边的,就看我杀了她;敢站出来反对的,就是你爹的遗毒,就是我的敌人——你听明白了吗?”
  只有坚定得站在她这一边的,才会是鲁元与刘盈真正忠心的拥护者。
  刘盈呆住,跌坐在地。
  “本是为了分清底下的人,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我的,是我的儿子。”吕雉闭了闭眼睛,有几分掩不住的心灰,叹道:“如此也好——就拿给你通风报信的卢绾开刀……至于你,你好好养病,等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吕雉派出的人,没能追上在夏侯婴与灌婴保护下的戚瑶与如意。
  直到抵达封地,确知了戚瑶与如意都入了咸阳宫、为太子妃收容的消息,吕雉才召见卢绾,骤然发难。
  吕雉的两位哥哥与几名侄子,都掌着封地内兵权。
  一声令下,卢绾便锒铛入狱,阖家无一幸免。
  一时之间,汉王封地,风声鹤唳。
  众人只道这场风暴,是因为汉王太后因醋意清算旧账,从戚夫人波及到了仗义挺身的老丞相卢绾,都噤若寒蝉,唯恐引火上身。
  而少数能看明白背后真相之人,却都在等待着。
  等待着咸阳的动向。
  汉王太后已致信皇帝,请将先王姬妾戚氏与王子如意,送归封地。
  而来自皇帝陛下的回复,就显得尤为关键。
  远在咸阳的皇帝陛下,一觉醒来,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胡亥早上先是接了一封关于匈奴的奏报,汇报说是新阏氏已经平安诞育一子。
  胡亥捏着那薄薄一枚竹简,早起时那点睡意彻底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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