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时间:2019-02-13 11:37:35

  左右丞相与几位朝廷重臣都在殿中,个个喜笑颜开。
  而年轻的帝王高居上首,捏着奏章,也在笑。
  “王离将军来啦。”胡亥招呼道:“从前你伴驾东巡之时,朕还年幼;等朕能伴驾东巡,你却去为朝廷出力,戍边备胡了。一直想见你一面,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一见之下,果然是名将之后,不堕王翦老将军的名望。”
  王离没料到皇帝与他想象中如此不同,丝毫不见戾气,比之先帝的高深莫测,竟又几分温情脉脉之感,微愣之后,只行礼道:“臣王离见过陛下。”
  “王卿是朕的福将啊!”胡亥笑道:“你这一来,好消息接踵而来——瞧瞧,”他把手中两份奏章递给阿圆,让他传给王离,“两则好消息,其一、章邯大破周文于曹阳;其二、逆贼吴广被他自己手下给割了脑袋。”
  叔孙通在旁凑趣儿道:“章邯大将军用兵如神,能破周文军于曹阳,这小臣料想到了。但是逆贼吴广会被自己部下给割了脑袋,这小臣真是万万没料到。”
  赵高暗恨地盯了叔孙通一眼,不久之前,他还有余裕送叔孙通二十镒黄金,那是出于上位者的交好之心。可是短短数日,这叔孙通公然霸占了他曾经在皇帝身边的位置,真叫赵高恨得牙痒痒,偏偏如今又开罪不起。
  不甘人后的赵高忙道:“这都是陛下慧眼识珠,选了夏临渊与李甲这两位英才出来,不废一兵一卒,便做出这样大事来,解了李甲郡守荥阳之围。”
  胡亥明知他俩是在拍马屁,可是夏临渊这次着实给他长脸,忍不住笑道:“看来朕这抱鹤真人,还真有两下子。”
  原来旬月前,章邯向夏临渊吐露了自己的担忧。
  因为当时章邯率领众兵追击周文,谁知道周文龟缩在曹阳城中,死活不出来。
  两军僵持之时,章邯便担心,若是吴广留少量兵力拖着李由,再领十数万大军来相助周文;那么章邯便独木难支。
  夏临渊听了章邯的话,一拍胸脯包在他身上,带着李甲就上了路。
  听说他俩要出行,李良还亲自来送。
  李良绝口不提曾经把他俩当阶下囚绑了半个月的事情,在章邯面前,情真意切地握着夏临渊的手道:“当初若不是夏先生教诲,我误入歧途尚且不自知。这真是上苍垂怜,才让我得见夏先生,如今能在章大将军帐下,为朝廷效力,我不知道有多么感激夏先生。”
  李甲毕竟年纪小,廉耻心尚存,在一旁听得有点脸红。
  夏临渊却是一幅受之无愧的模样,反握住李良的手,笑道:“你放心,我这一去,一定把你昔日同僚都救回来。上苍有好生之德,所以降天命于我,让我来普渡迷途羔羊。我这便去了。”
  “夏先生请!”
  夏临渊与李甲,两人一鹤一剑,就这么到了荥阳城外。
  荥阳被围已经近两个月,内外戒严,城门紧闭。李由带领城中男女老幼坚守不出。
  而吴广率领十几万大军,攻城不下,却也不肯退去。
  李甲小脸绷紧,道:“你该不会像上次那样,直接冲到敌阵中求见了?”
  “哪能呢?”夏临渊摇着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破蒲扇,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同样的错误,我是不会犯第二次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咱们把人约出来啊。”夏临渊嘿嘿一笑,“约到咱们地盘上,不就行了?这主意妙不妙?”
  “妙。”李甲笑道:“不过,人家也不傻啊,会来吗?”
  夏临渊倒转蒲扇挠挠脑袋,讪讪道:“我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李甲:……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上次一样,是傻瓜吗!
 
 
第39章 
  摊上夏临渊这样仙气飘飘的队友, 李甲只能以一颗十六岁的心,竭尽所能考虑周全。
  “要不我给我大哥写封信, 咱们进了荥阳城再作打算?”
  李甲的大哥李由,这会儿正率领男女老少抵抗吴广大军。
  夏临渊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遇到困难就找哥哥,那算什么高人?”
  李甲心道:这夏临渊若是高人,普天之下恐怕就没有低人了。
  可是他也知道,遇到困难找哥哥,着实不是英雄好汉的作风, 因笑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夏临渊不紧不慢摇晃着蒲扇, 坐在马车上指点着路旁的流浪儿,“看到了吗?”
  李甲顺着他蒲扇所指方向望去。他出身富贵,见了这等凄惨景象, 同情悲悯之心油然而生, 感叹道:“这一打仗, 苦的都是黔首。”
  夏临渊“啧”了一声, 嫌弃道:“谁叫你说这个了——我的意思是, 咱们找这种人传信给吴广, 岂不是又安全又便宜?”
  李甲笑道:“只要你别再跟上次一样, 直接冲到人家军中, 你要怎么办, 我都依你。”
  夏临渊又“啧”了一声, 不悦道:“你这小家伙,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后不准提这事儿了。”
  李甲闷声笑, 看来这夏临渊还知道“丢人”二字怎么写。
  夏临渊这便援笔写信,唤了一个看起来机灵些的流浪儿过来,“你把这信送到吴广军中去,说是秦朝使者夏先生给他们假王吴广的信。捎了回信来,我送你两个饼子吃。”
  那流浪儿饿得饥肠辘辘,已是吃了十多日野菜,见夏临渊与李甲穿戴不俗,忙答应着,接了信就跑了。
  “走,咱们去前面古槐那儿等着。”夏临渊安步当车,老神在在走在前面,“我与吴广约在此地。”
  李甲帮他抱着仙鹤,跟在后面,闻言道:“吴广怎么肯来这里?他可是跟陈胜差不多的假王,率领十数万大军……”
  “你且等着。”夏临渊跟李甲吹嘘,“知道为什么写给吴广吗?全部贼军加起来,也就陈胜、吴广值得我亲自写信,余者都不足挂怀……”
  夏临渊正吹着呢,那流浪儿一瘸一拐回来了,一到近前便哭道:“两个饼子再不能够了。我这挨了一顿打,命都去了半条。贵人何必作弄我这样的可怜人?”
  李甲忙问道:“吴广叫人打你了?打伤了?”
  夏临渊却是道:“可有回信?”
  那流浪儿哭道:“有什么回信?吴王传出话来,叫我带给您,说是什么破使者,要把您抓起来,伺候吴王洗脚呢!您的信递进去,没一刻就出来俩凶神恶煞似的大兵,抓了我就是二百板子,任我怎么哭叫都不停……”
  夏临渊涨红了脸,怒道:“这吴广小贼,竟然如此羞辱于我!”
  李甲把兜里的干粮都给了那流浪儿,连随身的伤药也给了两瓶,抱歉道:“着实带累了你。”
  似流浪儿这般命如草芥之人,挨打其实是不怕的,饿却已经深入骨髓,当下抓过满兜的干粮,牢牢锁在怀中,后退三步,生怕两位贵人后悔,见他俩不动,这流浪儿便揣着粮食飞也般跑了。
  正在夏临渊气得跳脚之时,当地亭长巡查过来。
  秦时风气,严禁民间有骄奢淫逸之风,所以黔首只许穿粗布麻衣,黑巾裹头。
  而夏临渊与李甲身着华贵长袍,一看便不似本地人。
  正值战事,亭长有监察之责,便上前盘问,问了没两句,便知道两人出身不凡,道声叨扰便离开了;却是不敢隐瞒,把这二人形貌都写入了上奏的记事中。
  经了亭长这一打岔,夏临渊情绪平复了些。
  李甲抱剑倚着古槐,望着夕阳道:“要不我杀进去,万军中取其主将首级!”他在自己幻想的画面中热血沸腾。
  夏临渊却是咬牙道:“我要给他的部下写信,人手一封——就不信其中没有想取而代之者!”
  他打算给这个造反组织的二级头目们,人手一封鼓动‘再造反’的书信,让他们燃烧热情接着干!
  吴广自从造反之后,忽然间成了统领是十数万人的假王;而且他率军围攻荥阳,距离陈胜遥远,不受节制。
  一时间,吴广有种自己已经做了皇帝的错觉,而且觉得自己特别能耐。
  所以古语有云“骤贵不祥”。
  人啊,突然显赫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旬月前,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城市贫民;如今,却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假王了。
  他围困荥阳,攻打不下,却再没有新的动向,更听不进谏言,部下中多有意见却不敢说。
  夏临渊“再造反”的书信送到吴广手下案上时,章邯大破周文军的消息也恰恰传来。
  章邯已破周文于曹阳,随后追击十余日,于渑池溃败周文军,迫使周文自刎。
  消息传来,吴广军中震动——自陈胜造反以来,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失败。
  吴广军中,略有见识些的将军都很担忧。
  吴广置之不理,肆意饮酒,还对陈胜产生了不满,“他怎么老想指挥我去周文那儿?看看,周文死了。我就说了,函谷关不祥,不该招惹。我们就应该在荥阳这里,把荥阳围下来,抢了敖仓的粮食,半年不用愁……”他其实已经被人的惰性所侵蚀,只希望一切不变,这种舒服而又万众瞩目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
  有位叫田臧的将军,决定办大事儿了。
  他接了夏临渊的书信,当即带了两个仆从,于古槐下与两人相见。
  “久闻夏先生大名。”田臧笑道:“您不废一兵一卒,就说动了李良将军归顺朝廷,真是厉害呐。看了您的信,我虽然有想要归顺朝廷的心,可是受制于假王吴广,为之奈何?”
  “这有什么难的?”夏临渊摇晃着蒲扇,“使毒,我是行家。”当即递过一包小药粉去,“此乃剧毒砒、霜,微红无味,掺在酒中,无人能察觉。”
  “多谢夏先生。”田臧收好东西,长揖道:“事成之后,还要烦请先生为我引荐。”
  是夜,田臧毒酒备好,眼看着吴广饮了下去,见他咳嗽不止,只道立时便会毒发,忍不住要发泄一番自己被压抑数月的怒气。
  他拔剑而起,跳上案几,俯视着吴广,对众将道:“如今周文的军队已经被章邯击破,他本人也自刎了。秦朝精兵旦夕之间就会来到荥阳,到时候我们被两面夹击还有活路吗?这道理在座诸位都能明白,可是假王吴广——他刚愎自用、骄蹇不堪,要害死我等!上苍有好生之德,必护佑我等,为我等诛杀假王吴广!”他振剑三呼。
  吴广咳嗽了一阵,猛地抬起头来,却丝毫没有中毒之态,长剑在手,就直扑田臧,骂道:“小子无礼!”
  众将都看愣了。
  田臧不意毒药不起作用,此刻却也再无退路,当即挥剑相迎。
  吴广到底酒后无力,被田臧斩于剑下。
  众将也受够了吴广,于是顺势拥护田臧做了新的首领。
  而田臧做了首领之后,做的第一桩事儿就是留少量兵力拖住荥阳李由,率领大部队应战章邯大军。
  这原本是章邯最担忧的状况,好在现在他已经解决了周文这个麻烦。
  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是夏临渊没有想到的。
  而陈胜得知田臧杀了吴广之后,无可奈何,只得封他为令尹,这是楚国官职中最高级的了;拜为上将。
  一时田臧简直成了陈胜的内定接班人。
  田臧受了封赏,一盘算,归顺秦朝,无论如何做不得这样大官——李良归顺后,不过也就成了章邯手下小将而已。
  又有毒药失效在先,田臧背信于夏临渊,毫无心理压力。
  夏临渊哪里知道这些。
  他得知田臧杀了吴广的消息,大喜,连夜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写奏章,既要彰显自己的功绩,又不能有故意自夸之感,要营造一种低调中不经意展现出实力的感觉。
  送到御前的奏章里,夏临渊言之凿凿说着,田臧已经在他说服下,归顺了朝廷。
  而事实上,田臧率大军西进,恰与章邯大军正面交锋。
  与急于邀功的夏临渊相比,章邯就显得沉稳多了。
  他于曹阳大破周文之时,因为还在追击,并没有立刻就发捷报给朝廷;直到于渑池追上周文,几乎可以确定必胜之时,才发了此前曹阳大胜的军报回咸阳;上午发出,下午便迫使周文自杀,于是再发第二道军报。
  咸阳宫中,胡亥等人接到章邯第一道奏章的喜悦还没过去,又迎来了第二道军报。
  胡亥亲手拆开奏章,笑道:“章邯用兵如神——周文自刎于渑池了。”
  连李斯都忍不住抚着白胡须,赞叹道:“陛下启用章邯大将军,又为我大秦发掘了一位名将。依老臣之见,章邯大将军,有白起当年风采,可称为白起之亚了。”
  “章邯亚君么?”胡亥念了两遍,笑道:“这称号倒有趣。”
  满殿欣悦中,唯有大将军王离面沉似水。
  且不说蒙恬蒙毅之死留下的芥蒂,现放着他王离这位名将之后、又是多年戍边备胡为国出力的,大家交口称赞的却是一个从前做少府的家伙,换了谁心里也不能舒服。
  从前他王离在朝中时,眼中根本看不到这个叫章邯的家伙。
  不过几年之间,便已换了日月吗?
 
 
第40章 
  反贼假王吴广之死, 与周文之自刎,对于大秦朝廷来说, 无异于一道喜悦的闪电,劈开了连绵压抑的阴云,让所有人生出希望来。
  此前的军报,要么是陈胜军队攻城掠地,要么是各地黔首揭竿而起,要么是六国贵族之后趁势复辟。
  朝廷每天应付这些急报,人人焦头烂额, 按下葫芦浮起瓢。
  盖因帝国之疾, 已是多年沉疴,如今一朝爆发,自然遍体鳞伤, 百病丛生。
  现在, 反贼陈胜的势力受到沉重打击, 鼓舞了大秦士气, 叫胡亥有了喘口气、从长计议的余裕。
  “封赏议功一事, 就有劳左右丞相二位了。”胡亥笑道, 点着李斯道:“对了, 你长子守城有功不提, 幼子李甲可是也立了大功。李卿可不要避讳, 委屈了朕的小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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