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时间:2019-02-13 11:37:35

  这激励作用可就太大了!
  而除了萧何之外,其余参与考试的,凡是能写会算的,都给安排了地方小吏的职务。
  盖因秦朝自一统六国后,一直都处在极度缺少基层官员的状态中。虽然说是中央委派官员,可是因为缺人,实际上到了基层,小吏多半还是从前六国旧官员。
  天下太平的时候倒是一样用,可是像现在这等动荡之时,基层小吏要倒戈相向,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所以只要是能写会算,又愿意为朝廷所用的,朝廷都给委派了去处。
  于是一个萧少府,再加上十余个皇帝当场委任的官吏,叫剩下的众草莽看到了能读会写的好处。
  看那萧老二,也不过是个白面文士,虽然生得儒雅了些,可是与他们同食同宿这几日,也不见什么出奇处。
  可是因为人家考得好,就做了少府!
  他们若是能写会算,就算没有少府这样的大官做,回老家在县里挂个差事还不是寻常事?
  那个首阳山画薇草的小伙子,因见方才陛下与他说话亲切,壮着胆子道:“陛下,草民能留下学字吗?”
  胡亥微感意外,看了李斯一眼,笑道:“朕记得我朝是‘以吏为师’的。你在家乡无处学字吗?”
  “以吏为师,以法为教”,这是李斯提出的,经先帝采纳,已推广为国策。
  可以说是把政治和教育合二为一了。
  民众要学习法令、文字,只能师从官吏。
  从执政者的角度来讲,这颇有利于“统一”思想。
  那首阳山小伙子以为被拒绝了,一张黑脸涨得发紫,讷讷道:“草民、草民……”
  “你不要怕。”胡亥笑道:“你有向学之心,是再好没有的。”
  他微一沉吟,想来虽然朝廷有“以吏为师”的政策,可是真正实践却未必能尽如人意,于是道:“既然你们都不远千里来了咸阳,朕岂能不满足这小小要求?宫中多饱学之士,你们凡有想学文字律令的,都报到郎中令赵高处。只要你们学有所成,朕都给你们派官做。”
  底下众草莽都激动得面色发红,那首阳山小伙子更是呼吸急促、一时忘了谒者交待的礼仪,大声道:“草民一定好好学!将来做陛下的官儿!”
  胡亥只是一笑,道:“赵卿?”
  赵高躬身笑道:“小臣在。”
  “这桩差事朕就交给你了。”胡亥瞥他一眼,终于赏了他个笑脸,“这次差事办的不错。”
  赵高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果然上报了那假赵虎一事,叫陛下再次相信了他的办事能力。
  然而揪出“赵虎”是假的来容易,要查出这个“假赵虎”究竟是谁来,却颇有难度。
  而一事不烦二主——胡亥把这事儿也交待给了赵高。
  于是刚走马上任的新少府萧何,与他那两名“一心要报效陛下的”属官张耳、蒯彻,就见识到了郎中令赵高大人全天候黏人的深厚功力。
  还没两三天,蒯彻都快习惯赵高的存在了。
  清早,蒯彻打着呵欠进殿,毫不意外看到先已经等在里面的赵高,他熟门熟路打个招呼,“哟,早啊,赵大人,又来啦!您吃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赵高也笑眯眯回答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件大宝贝,凑到蒯彻跟前儿,给他看,“您瞧,好东西!您看萧少府会喜欢吗?”
  “昆山玉呐!了不得!好东西!”蒯彻看着也心动,“送了您舍得啊?”
  赵高笑道:“瞧您说的,送给萧少府,那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份讨好人的真诚劲儿,叫蒯彻佩服极了。
  赵高笑着小声道:“萧大人一来就给陛下封了少府,来日富贵只怕吓死人。小弟因掌管谒者,与诸位早有缘分在,这是天赐机缘,如何能不珍惜?”
  他打着这个旗号,混迹于少府衙门,倒是很符合他在朝堂上的名声。
  蒯彻点头附和,忽然有点羡慕萧何,自问,若是皇帝给他蒯彻封了这么个少府,他还反吗?
  似乎……不反也挺好的。
  不过他到底不是少府,只是少府属官,所以该跑还是要跑的。
  蒯彻一个辩士尚且这般想,更不必提张耳了。
  在信都,张耳可是货真价实的丞相呐!
  可怜萧何,一共俩“嫡系”下属,一个比一个想跑。
  他一颗心剖成三瓣,一瓣要担心做不好这少府被割,一瓣要担心手下逃跑,还有一瓣得担心消息传到丰邑、刘邦会做何举动。
  现在,他又得再多一份担心了——这赵高咋这么闲!郎中令没事干的吗?
  天天在眼皮子底下转悠,偏偏还不好赶人,叫他想跟张耳私下商议,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再者,萧何也不太敢跟张耳商议了。
  一则是陛下封他做这少府,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在萧何看来,这皇帝若不是个神经病,那就是太高深莫测了。比如下棋,一般人都按照套路走;忽然有个人横冲直撞,那么不是新手,就是高人。
  结合据说是皇帝授意编撰的《新政语书》来看,萧何觉得这个皇帝多半不是有病,而是还有后招。
  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
  二则是现在张耳与蒯彻疑心他早已投靠朝廷,那么他再有造反提议,二人也多半只会敷衍、不敢真心以对。
  萧何进得殿来,见赵高捧着耀目生花的昆山玉凑上来,而蒯彻堆笑赞叹,顿生无奈之感。
  昆山玉,他自然是不能收的。
  可是初来乍到,赵高他也不能得罪。
  萧何笑道:“果然美玉。多谢赵大人。这等美玉,唯有为陛下所收,才算得上相得益彰,小弟怎敢?”
  赵高也不勉强,一面笑着收起美玉,一面心道:没看出来啊,这萧何看着文绉绉的,也是个拍马屁的高手。
  赵高随意道:“怎么今儿赵大人还没来?起得迟了?”
  萧何道:“深秋天凉,赵兄略感风寒。”
  “病了?”赵高一拍大腿,“我得去看看他!”
  萧何真怕张耳没病,也被这赵高给缠出病来;再者也怕两人交谈,露了端倪,忙拉住他,笑道:“赵大人勿忧。他素来身子骨强健,多睡一会儿便好了。”
  “噫,”赵高顺杆爬,笑得亲热,“我听这意思,萧少府从前跟赵虎大人就挺熟的?”
  萧何一惊,垂眸镇定道:“哪里,不过这几日才听他说的。”
  赵高咬住这个口子,哪里肯松口,笑道:“不对啊。皇帝年轻不晓事儿,小弟我可不是愣头青了。萧少府,您跟这二位若素不相识,就前几日那情形、人人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情交朋友——还几天就处成亲兄弟了?”他撞撞萧何肩膀,悄声道:“真事儿,您跟我交个底。在这咸阳宫里,有我赵高在,就没人敢动你们一根寒毛。自然了,异日大人高升了,也莫要忘了小弟。”
  萧何心乱如麻——若是他们身份暴露了,皇帝如何能给他做少府这样重要的大官。若是他们身份没有暴露,这赵高真是为了钻营铺路来的,他若回绝了,岂不是失了一个朋友,得罪了一个可怕的敌人。
  在咸阳宫中,郎中令赵高的能量显然是巨大的。
  恰在此时,赵高的侍从在门外杀鸡抹脖子般递眼色。
  蒯彻一指道:“赵大人,您看——怕不是陛下有急事找您?”给萧何解了围。
  赵高早看到了,因为要逼萧何的答案,所以装没看到的,此刻被蒯彻叫破,就不好再继续无视了,没好气道:“什么事儿?滚进来说!”
  那侍从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真滚。
  赵高被气得一噎,疾步出去。
  侍从快速道:“大人,您快回府瞧一眼!三位婆婆哭天抹泪,要去见陛下呢!”
  三位婆婆,自然就是胡亥之前赏下来的三位白头宫女。
  赵高一听,立时一颗头胀的两个大,拖着哭腔骂道:“这些老姑奶奶哟!”也顾不上萧何等人了,拔腿就往郎中令府而去。
  身后,蒯彻与萧何对视一眼。
  蒯彻盯着他,语含深意问道:“萧兄,还想回家乡吗?”
  萧何听懂了他的意思,数日来的无奈全化为迫切,长揖道:“日夜思乡,此心未改。”
 
 
第52章 
  萧何此刻就好比一头沿着既定轨道行驶了三十年的老火车, 整天哐嗤哐嗤奔着老目标去;忽然来了个巨人,“嗖”的一下把它拎起来放到新轨道上去了。
  这老火车一时间就懵了,头昏脑胀中只想回到旧轨道上去, 毕竟熟悉安全。
  蒯彻眼色快, 这几日观察萧何,见他的苦闷担忧与无所适从不像是伪装的,虽然不知内情,然而如果想要出咸阳,只靠他自己的力量是很难的,于是愿意一试, 看萧何底细究竟如何。
  此刻见萧何剖白说“此心未改”, 蒯彻一喜。
  萧何又道:“张兄误会我深了。”
  蒯彻道:“萧兄勿忧。经我一说,张兄一定能明白你的苦衷。”
  萧何苦笑道:“皇帝突然封我做了少府,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蒯彻一心要拐着萧何,伺机离开, 忙道:“萧兄虽然高才,可是皇帝给的封赏太过骤然、又太过高, 超过了您的才德。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皇帝留了我三人,又太过凑巧。两厢叠加,我恐怕若再不走,我三人杀身之祸就在眼前。”
  他是辩士,语出惊人乃是基本素养。
  萧何初时听得一惊, 点头道:“还需我三人好好筹谋。”
  可是前几日浑浑噩噩做着这少府之职时不觉得, 此刻商量起逃走之事, 萧何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
  这不舍,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
  九卿之一的少府,掌管天下钱粮、帝王内库。
  几乎是像他这样出身的人,毕生所能做到的最荣耀之职了。
  忽然间,“若是留下来会如何”这个想法第一次撞入他脑海中。
  也许皇帝是要给天下人做个典范,而他适逢其会。
  蒯彻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没费什么力气,就做通了张耳的思想工作。
  毕竟宫墙高耸、都城排查严密,若不拖萧何下水,蒯彻和张耳两人想逃出去,实在难于登天。
  三个人一条心,谋划逃出咸阳之事,很快就有了眉目。
  与蒯彻和张耳的兴奋不同,随着离开的日子临近,萧何心中的不舍越来越重。
  处理细务是他最擅长的。
  即使没有陛下做不好就被割的恐吓在,萧何也会认真勤恳把交给他的事情做好。
  萧何发现自己发自心底热爱这份工作。
  它就好像是他未曾开启的另一种人生。
  可是,这种不舍他无法对蒯彻与张耳倾诉,只能压在心中。
  而随着萧何接手少府的工作,胡亥和李斯等众臣身上担子都为之一轻。
  秦朝以十月为新年之始。
  所以这会儿,正是朝廷内务最忙乱的时候。四十六郡的粮草、官吏、人员、赋税各项细务,都在八月份收拢汇报好,快马加鞭派人送往咸阳,赶在十月份结束之前,呈给中央。
  而朝廷要做好去年的总结,开启新一年的纷杂事务。
  只各郡县人事任免一项,就要把胡亥给烦死了;更不必提其它细务。
  更何况此前少府一职空缺,李斯等人只能更多承担,也是累得白胡须都不飘逸了。
  对于秦朝中央来说,每年十月都是最忙的时候。
  又今年因为四境不平、少府空缺,大家比往年都更忙许多。
  忙到胡亥都睡不够了。
  他心里嘀咕,先帝真是个工作狂,把大小事务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知是否因为这抱怨,胡亥近几日数次梦到先帝。
  梦中,先帝的形象越来越鲜活。
  如果说一开始梦中见先帝,似是雾里观花、水中望月。
  那么这几日梦中的先帝,就仿佛是从他记忆中走出来的,他甚至能回忆起那个场景下的日光与花香。
  这夜胡亥又梦到先帝。
  先帝站在一处气势恢宏的九层高台上,脚下是银白色的山川河流,头顶是黄金色的凫雁,而他极目远眺,目光深远。
  “胡亥,”先帝忽然低头看来,“这帝位,以朕为始,传之万代。”
  胡亥一惊醒来,拥被而起,久久不能平静。
  奶奶的,要在秦朝过劳死了!
  胡亥跟同样严重缺觉的李斯一照面,处理政务的间隙,想起与先帝有关的梦来,于是把梦中场景跟李斯说了,道:“李卿,你说朕为什么会做这些梦呢?”
  李斯累得心力交瘁,还要听皇帝叨叨他做的破梦,抚着白胡须,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暴躁。
  李斯想了一想,道:“兴许是先帝有灵。听陛下梦中场景,倒像是先帝封土之中情形。”
  “皇陵?”
  “正是。”
  秦始皇的陵墓,是由李斯总管修理的,其中情形,自然李斯最清楚。
  李斯抚着白胡须,道:“先帝陵墓,以水银为百川大海,以黄金为凫雁,又上有九层高台。也许当真是先帝托梦,要陛下勤政爱民,以保江山永固。”
  胡亥先头还认真听着,毕竟先有那个破系统,先帝托梦也不算什么奇怪事儿。
  可问题是要他勤政爱民是什么鬼?
  胡亥炸毛了,“朕还不够勤政爱民吗?”他指着自己那俩大黑眼圈。
  “咳。”李斯岔开话题,推过一则新的奏章来,“陛下,您看三川郡粮草一事……”
  君臣二人正在讨论,谒者传报少府萧何觐见。
  萧何这几日,把四十六郡的粮草、官吏考核、户籍人口、赋税等细务,分门别类,规整成一大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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