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琝的心猛然一震。
张制锦却也很意外,瞄了七宝一眼,眼中便漾起笑意。
王廷在旁边,倒是没了插嘴的余地。
七宝却偏又认真盯着赵琝道:“世子,你对我四姐姐好不好呀?”
赵琝淡淡问道:“她对你说了我对她不好吗?”
“当然不是,”七宝摇头,“我自己知道的。你不许纳妾,不许……要对我四姐姐一个人好啊。”
这会儿酒力更发作起来,说话的声音几乎都有些变了。
赵琝道:“如果我不呢?”
七宝圆睁双眼,好像要把赵琝看的更清楚一点,眼前的人却晃来晃去,容颜也随之模糊。
七宝伸出手乱抓,想要捉住他,手却及时地给张制锦给握住了。
“你、你若对不住我四姐姐,你……我就……”
“你就怎么样?”赵琝问。
张制锦却淡声说道:“世子,内人醉了。”
赵琝看着七宝,见她的眼皮不住地往下,长睫忽闪,显然像是要醉倒睡了过去的样子。
“唉,”七宝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跟先前不同了,这是好事,至少不会跟梦里一样,那样可怕,世子哥哥……你这样就好了……”
她没头没脑说了这几句,显然是醉的厉害。
赵琝却觉着身心俱冷:“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制锦其实是能制止七宝的,但他跟赵琝一样、甚至比赵琝更加心切,想听听七宝会说出什么话来。
可另一方面他的心又悬着,只觉着也许七宝说出来的,是连他也不能接受的。
他正要再行制止,就听七宝低低讷讷地说道:“我毕竟、想大家都平安无事……世子哥哥,你别死啊,我也不要死……我们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在场之人,除了王廷站的略远,张制锦跟赵琝却都听得很清楚。
最后,七宝将头靠在张制锦怀中,双腿一软,将要昏睡过去之前,仍喃喃不清地说道:“你要对我、四姐姐好一些啊,不然、不然我……”却终于支撑不住,呼呼大睡过去。
——
这天,张制锦先并不送七宝回张府,只又带她回到紫藤别院,让她在别院里好生安歇,顺带醒酒。
同春见七宝醉了,吃了一惊,却幸而并无别的,当下伺候着七宝睡了,便出来询问究竟。
洛尘跟了一路,虽然不敢靠近,却也知道来龙去脉,因将今日的“奇遇”告诉了同春。
同春听了又惊又笑:“天神菩萨,出去这半天,就生出这许多新鲜故事来,可惜九爷怎么不叫我跟着呢?”
洛尘笑道:“若叫姐姐跟着,九爷自然不得跟少奶奶那样亲密了。”
同春白了他一眼:“好像平日里我见的还少似的。”
洛尘笑问:“姐姐都看了些什么啊?跟我说说呗?”
同春不知不觉红了脸,便不去理他。
洛尘好不容易得了跟她私下相处的机会,便悄悄地拉住她的衣袖。同春忙把袖子拽了回去,洛尘抓着不放,同春喝道:“把你的爪子放开,这是姑娘新给我做的衣裳,料子娇贵着呢,你留神给我扯坏了。”
洛尘忙道:“姐姐不用担心,我跟着大人这多年,也积攒了些银子,以后给姐姐再买好的就是了。”
同春忍不住抿嘴一笑,却又忍住:“你买的怎么能跟姑娘给我做的一样?”
洛尘笑说:“那当然不一样,一个是主子给的,一个是夫君给的。”
同春脸红过耳,忙要站起来。
不料洛尘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袖,同春才一起身,就给他拽的趔趄倒了下来,洛尘眼疾手快,顺势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同春大惊失色,一怔之下,越发羞的无地自容,想要爬起来,却给洛尘死死地抱着不放。
而洛尘低头看着怀中同春羞红的脸,心也跳的厉害,呆呆看了半晌,突然低下头去,大胆在同春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同春惊呼出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出来,反手打了洛尘一记耳光。
洛尘虽然给打,但浑然不觉着痛,自觉心口皆甜,身子飘飘荡荡,惬意非常。
同春瞪了他一眼,转身跑进里屋去了。
洛尘在后呆呆看着,只等同春去了才突然想起来:“咦,我竟忘了问姐姐,少奶奶的茶艺是在哪里学的。算了,下次问也是一样的。”
洛尘举手在给打过的脸上抚了抚,嘿嘿一笑,转身往外去了。
七宝睡了一个时辰后才醒来,同春早叫人煮好了醒酒安神汤,七宝正觉着口中干涩,忙喝了一碗,整个人才好些了。
那边洛尘打听张制锦晚上不回,当下七宝便乘车又回到了张府,一路上寻思自己醉后种种,隐约记得仿佛见着了赵琝,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说过什么,则一概不知。
且说赵琝当日回到了康王府,入内给王妃请安,却见陈御史之女陈颖竟然也在。
陈颖见了赵琝,并不回避,起身低头含羞向着赵琝行了礼。
自从上次在静王府内陈颖跟曹晚芳针对七宝被打后,康王妃着意安抚,对待陈御史一家甚是厚待,陈颖的心气早就平了,恨只恨七宝跟周家姊妹,对于赵琝却是一点儿也不记恨,反而越发爱慕。
自从年前,陈颖就每每往王府走动频繁,王妃在年后也跟赵琝透露了自己的意愿,原来是想让陈颖进王府,作为赵琝的侧室。
如果按照陈颖的身份,做一个区区侧室自然不妥,但是如今康王鸿运当头,若将来登基为帝,那么世子的身份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侧室也能一步登天。
只是赵琝并不待见陈颖,所以一直都散散漫漫的。今日见陈颖也在,突然间想起了在酒楼上七宝呢喃说什么“不许纳妾”,心中好像一团火拱了上来。
康王妃笑道:“你去哪里了?我正跟你妹妹说起来,你近日比先前更加忙了。”
赵琝说道:“跟一般同僚相识有个聚会,方才散了。”
康王妃道:“那也是好,你如今在朝中任职,自然要多跟人交际往来,这样才能笼络人心。”
这会儿陈颖笑道:“我也听父亲说起,圣上很是称赞世子哥哥,可见世子哥哥着实能耐。”
赵琝说道:“你父亲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陈颖道:“父亲看着世子哥哥在圣上面前得宠,自然也替世子高兴。”
赵琝瞥了她一眼,并不做声,只又对王妃道:“母妃,我怕父王有事,先去书房看看。”
康王妃道:“去吧。正事要紧。”
赵琝离开王妃的上房,却并不往康王书房去,只绕回了自己房中。
正周绮靠在窗下做针线活,抬头见他上台阶,便忙起身迎接。
“世子今日回来的却早。”周绮笑盈盈地,亲自伺候赵琝更衣。
赵琝看一眼她满布笑意的脸,这张脸虽然生得也很美貌,且又仿佛贤惠非常,善解人意,但是……
赵琝淡淡道:“陈颖在母妃那边儿,你怎么不在那里一同说话?”
周绮微怔,继而仍是含笑说道:“我原本是在的,只不过怕王妃跟陈姑娘有些什么体己话说,所以略坐了坐后,就借口回来了。”
赵琝哼道:“你倒是很识大体。”
周绮含笑不语,只是将他除下的外衫递给旁边的婢女。
赵琝心中极为烦躁,便在桌边坐了,接了周绮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才说道:“母妃的意思你知道了?”
周绮瞧着他的脸色问道:“世子是说,王妃想让世子纳了陈家姑娘的事?”
“嗯,”赵琝道:“你怎么看?”
周绮笑的滴水不漏:“这自然是好事,我又能说什么呢?”
赵琝冷笑:“你跟我不能说什么,倒是能跟七宝说。”
周绮的笑容略收了收:“殿下……”
赵琝本是不想提这件的,嘴快说了出来,便一了百了地拉了拉领口:“你也不必否认,若不是你跟她透过口风,以她的心性,怎么会想到这上面?”
周绮垂头,忖度半晌终于说道:“我跟七宝终究是姊妹,有什么不能启齿的话,别人说不得,姊妹们自然能够透上两句,原本也是因为那时候世子多日不回王府,我心里一时没了主意才多嘴说了。事后也很后悔,觉着自己有些冲动了。”
赵琝瞥着她:“你后悔?我看未必吧。”
周绮一怔,抬头对上赵琝的目光,脸上微微红了:“殿下……”
赵琝看着她面上一抹晕红,突然想到了酒楼里七宝不胜酒力那副两颊酡红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
赵琝探臂在周绮腰间一揽,将她搂到自己跟前:“你心里,怕是偷着高兴呢,是不是,世子妃?”
他低低说着,将周绮抱的越紧。
周绮有些慌张:“殿下,这是在白天……”
赵琝垂着眼皮道:“白天又怎么样?谁规定这种事只能在晚上做?”
此刻眼前突然又出现酒楼里惊鸿一瞥,张制锦把七宝抱在膝上的姿态,一时之间怦然心动,便不顾一切地埋首入她颈间。
旁边的侍女们见状,纷纷回避,周绮羞窘无地,不知他今日是怎么了。
原来自打上次请了七宝过来王府之后,此后赵琝果然并没有再夜不归宿。
两人圆房之后,周绮自然心满意足,虽然一时还没有身孕,不过总算不是之前那样令人绝望的情形了。
但是像今日这样,还是第一次。周绮虽然羞涩难当,但既然是世子愿意的,倒也罢了。
——
此后到五月下旬,果然传来陈御史之女要入康王府的消息。
这日谢知妍正跟裴老夫人在张府做客,无意中说起此事。
谢知妍说道:“我听侯爷说,原来康王殿下一直很看重陈御史此人,当初王妃其实也看好了陈姑娘的,只不过阴差阳错的不得成,但王妃到底是怜惜她的人品,便不忍让世子殿下错过。”
二太太王氏说道:“可是堂堂的御史之女居然做妾,到底似乎有点儿说出去不好听啊。”
宋氏在旁边笑说:“这做不做妾的,倒也看门第,这会儿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以后只怕我们见了,还要向人家行礼呢。”
王氏瞥向宋氏:“看样子三太太对此很有心得啊。”
宋氏自己就是从妾爬上来的,王氏自然是在趁机嘲讽她的出身。
大太太吴氏唇角一动,把笑生生忍住了。
宋氏眼神微变,继而说道:“二太太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难道你觉着我说的不对吗?若是将来康王殿下一飞冲天,谁见了不得下跪的?”
这会儿张老诰命道:“王府里的事,不是你我能够议论的。当着客人,你们也别太尽情了。”
裴老夫人笑道:“大家闲话家常罢了。您不必在意。对了,如何不见七宝?”
张老诰命道:“七宝身子弱,听说前日感了点风邪,这两天都没过来请安。只不过今儿听说您来了,应该是会过来的。”说着便吩咐洪儿:“派人去看看少奶奶如何了?告诉她……”
裴老夫人忙道:“既然她身上不好,就不必赶着叫她来了,不如我去瞧一瞧那孩子就罢了。”
老诰命一怔,旋即说道:“哪里有这种道理,长辈去探望小辈?”
裴老夫人笑道:“不打紧,就当我也逛逛府内罢了。”
张老诰命道:“既然如此,我便陪您过去就是了。”
“怎么敢再劳动老太太,”裴老夫人拦着,笑说:“您且坐着,跟知妍说会儿话,我自去看了就回来。”
老诰命这才答应,又吩咐让宋氏跟李云容陪着。
等宋氏跟李云容陪着裴夫人去后,老诰命对谢知妍道:“你婆婆对七宝倒是上心。”
王氏太太道:“侯府跟国公府向来交好,上次七宝生日,裴夫人给的那项圈,我看也是名贵之极的。”
谢知妍笑的有些勉强。
老诰命便不提这个,只又笑问谢知妍道:“裴侯爷最近如何?”
谢知妍回答道:“这镇抚司里忙的很,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听说过几天还有一趟远差要去呢。”
老诰命忙问:“什么远差,可难办么?”
谢知妍道:“侯爷自是不肯让我担心,所以究竟的详细之类,并没有跟我说。只不过看他在镇抚司也算是得心应手的,我也不必操心。”
老诰命便笑着点头,又问道:“你到了这个家里,也算是你的造化了,侯爷争气,你婆婆也仁慈爱护。你只需要把家中整理的妥妥当当,以后在这京城之中,自然无人敢小觑永宁侯府半分。”
谢知妍笑道:“您老人家说的是。”
却听王氏说道:“说来这永宁侯也是能人,之前闷声不响的,无人留意,谁知道后来这般腾云直上似的,也是知妍的福气,捡了个现成的好郎君。”
张老诰命道:“这叫做命中有时终须有。”
王氏笑道:“可不是这个理?就像是锦哥儿,早在他娶七宝之前,谁想到他竟把七宝当作心肝肉似的呢,之前为她生辰,又是放烟火又是舍粥送米的。真真叫人大开眼界。”
谢知妍听到这里,便故作疑惑道:“我听人说了,还当是误传的呢。原来是真真的?”
王氏道:“如何不真?锦哥儿都在老太太面前承认了。”
谢知妍笑道:“这真的很不想是表哥的行事作风呢。原本他是个最谨言慎行的人,绝不会如此招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