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忙道:“娘娘难道也看好静王?”
周贵妃道:“静王……性情虽平和稳重是好的,但那个身子到底是大忌。”
老夫人连连点头:“王爷千好万好,只这身体太糟心了,委实不舍得七宝去冒险,不过最近倒是有一个人,可供考虑。”
周贵妃便问何人,老夫人道:“是户部的张制锦张侍郎。”
周贵妃一震:“这可是兰陵张家的人,他们家……您怎么竟看上他?”
老夫人便把张制锦康王府救了七宝之事告诉了,周贵妃道:“早听说他不错,这么看来,也的确是个品行出色的。但是张家门第太高,规矩多,宅门深,人心难测,七宝性子娇弱,只怕也不是最好。”
贵妃忖度片刻,突然想起来:“祖母,这如今张家之中的老诰命夫人,是不是谢家的人?”
老夫人笑道:“说来还是我的长姐呢,这两日大家进宫也碰过面,说了几句话。”
贵妃道:“既然同为谢家之人,若七宝入了他们家里,是不是也能照看着?”
老夫人道:“虽然跟我相识,但是这位长姐的脾气跟我是不同的。她的心思很深,连我都不太能猜透。”
祖孙两人面面相觑,终于贵妃皱眉道:“平妃这些日子见了我很是亲热,我看她大概真的把七宝当作她的儿媳妇了。”
老太太怔住。
贵妃又道:“而且皇上那边儿也知道了此事,如果静王开口,这件事岂不是板上钉钉,再没了转圜的余地?张家虽然太复杂,但眼下一时找不到别的人选,这张侍郎听说跟静王走的近,若是他求娶,只怕静王会成全……”
谢老夫人颔首道:“您只管保重凤体,不必太过忧心,我先前跟张府的老姐姐碰面的时候,因大家许久不见,她还邀请我去张家做客,我心想着到时候带了七宝过去,趁机且看看她的意思。”
——
皇妃的丧礼过后,谢老夫人跟苗夫人在府中休息了数日,才算缓了过来。
正进了八月,金桂飘香的时候,这天叶若蓁来国公府做客,跟七宝两个在老太太面前说笑了会儿,七宝便给她打眼色,领着她来到暖香楼。
叶若蓁道:“你方才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出来,是想干什么?欠我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七宝骄傲非常:“我答应过的事儿,从不马虎!”
叶若蓁惊喜:“你说真的?张大人的手书拿到了?快给我看看!”
七宝走到里屋,从自己的梳妆台前将那本手抄的册子拿了出来,丢给叶若蓁。
叶若蓁忙拿起来打开看,瞧着那端正清隽的字迹,只觉着满面生辉,神清气爽。
又看见扉页上红色的章印,一时脱口说道:“阿弥陀佛!这个虽然是张大人的手书无误,只不过市面上是不会有的,这里还有他的私章!该是他个人的书才是!且我看这上头好像有几首诗,是没有流传于世的!你是哪里弄来的这种珍贵之物?”
“还是姐姐眼睛厉害,”七宝傲然道:“市面上哪里有这个,这也不是我弄来的,是三哥哥费尽心思所得,他一听说是要给姐姐的东西,便亲自去跟张大人讨的呢。”
“三公子……跟张大人也有交情?”叶若蓁震惊。
七宝扬首哼道:“那是当然,我三哥哥也是才华横溢人人敬仰,他又交游广阔,跟张大人的私交自也很好,两个人还常常同桌饮酒呢!这也是看在三哥哥的面上张大人才给的,若换了别人,哪里能要的来。”
叶若蓁呆呆听着,微微恍惚。
七宝吹捧了周承沐一番,见叶若蓁发呆,便凑过来道:“姐姐,这也是因为三哥哥为了你,才这样尽心的,你感不感动啊?”
叶若蓁端着书,心中着实有些悸动,便含嗔扫了她一眼:“就你会说。别聒噪,让我再细看看。”
七宝笑着趴在她肩头:“你只管看,但是我三哥哥劳心劳力的,你也不说一声谢?”
叶若蓁扭身道:“这是你欠我的,我才不对别人说谢呢。”
七宝道:“若不是三哥哥为了你,我可就赖账啦。”
叶若蓁横她一眼:“你想怎么样?”
七宝说道:“姐姐的绣工是最好的,你给三哥哥绣个香囊吧。”
“呸!”叶若蓁红了脸:“那个也是能随便送人的?”
七宝忙道:“那绣条发带也行,你这样小气,也辜负了我三哥哥一番苦心,我索性把这书撕了!”
她扑过来作势要抢,叶若蓁忙捂住:“行行行,我答应就是了。只不过可别到处乱说。”
七宝看她虽然含羞,嘴角的笑却还是甜的,就也笑道:“我只跟我三哥哥说,免得别人看了眼红好不好呀?”
叶若蓁哼了声,推她一把:“你到别的地方玩去,让我静静地看一会子。”
七宝摇晃着她的肩膀道:“好姐姐,这书已经归你了,以后你爱看多久看多久,哪里就差这么一点时间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好歹跟我玩一会儿。”
叶若蓁笑道:“多大了,还只顾玩不够。”话虽如此,却果然掏出一块儿帕子把书包起来,也不让丫头们碰,自己妥妥帖帖地放在袖子里。
七宝看着她的动作,心想:“张制锦只叫把这书珍藏起来,如今给了叶姐姐,她这样爱若性命的,自然没有辜负这本书,哼,还是趁早儿给了她,不然留在我手里,什么时候忍不住了,少不得再写几个字上去。”
这些日子里,七宝每每想到那天在紫藤别邸他的轻狂举动,连惊带吓,就恨不得在这书上再把那八个字写上一万遍才好。
自打那天从紫藤别邸回来,七宝便不曾踏出家门一步,好歹有叶若蓁来解闷,这日很是尽兴。
直到傍晚的时候,老太太那边突然送了个消息过来,原来后天是张家老诰命寿辰,人家下了请帖,所以老夫人要带她去张府一聚。
如果去别的人家,七宝自然会兴高采烈,但是张府……七宝听了消息后便失魂落魄,抓着同春问:“我现在装病说不能去,老太太会答应吧?”
同春觉着奇怪:“之前宁肯偷偷摸摸也要跑去张大人的别邸,怎么这次正大光明过去,反而害怕起来了?”
第32章
同春很是不解,七宝也没有办法细说,她果然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晚饭立刻不吃了,就嚷嚷说头疼心闷,又催着让同春去老太太那边告诉。
同春看了出来,就劝说:“我的姑娘,你就算是要装病,也不是这个装法儿,今儿才跟叶姑娘玩了一天,高兴的了不得,怎么突然就又病了?偏是老太太来说要带你去张府就病了,岂不凑巧?好歹等明天也罢了。”
七宝一听很有道理,这才又振作起来,忙催着把晚饭拿来吃了。
同春看她吃的香甜,笑道:“这才是正经,不管为了什么,没个先把自己吓病了的。”
七宝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同春点头不语,只在七宝吃了饭,又安稳地喝了半盏茶,同春才悄悄地问:“我一直都没有提,但是心里明白,上回姑娘偷偷跑去紫藤别邸,必然是遇见了张大人了,是不是?”
幸而七宝已经将茶放下了,闻言仍是吓了一跳,就扭头看她。同春说道:“叫我看,这位张大人真个儿不是坏人,他必然是撞见你了?知道你去偷他的书?”
七宝涨红了脸:“什么偷!上次我费事抄写的那些,都是给他的,难道还换不回来?何况那本就是我的书,我是又拿回来而已。”
同春说道:“原本是你的,只是你写了那些字,又叫人去烧了,虽然是曲曲折折地传到外头,却偏落在大人的手里,这样细细想来,也像是一种缘分。”
“缘分?”七宝不可置信地叫起来,“若是缘分,只怕也是孽缘。”
同春笑道:“我可不敢说什么孽缘良缘,我只问姑娘,你在书上写的那是什么字?”
七宝支支唔唔,不敢就说出来,只问:“怎么啦?”
同春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不是好听的,于是点头道:“人家是正经的斯文君子,你写那些讥讽诮谤的字在他的书上,又偏落在他手里,他岂会答应?所以才罚你抄了一整本是不是?”
七宝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机灵,当初她并没有跟她说明这内中的情由,没想到她竟自个儿猜透了,一时说道:“你还敢质问我,若按照我的意思一把火烧了,岂不是万事大吉?都是你弄出来的!”
同春笑道:“我当然不敢推卸,可我也是本心想烧的,偏没有烧成,经过那么多波折又落在他手里,可见这真的是缘分。”
“是孽缘!”七宝申明。
“好好好,”同春连声答应,又问:“上次你去偷书……好吧,是拿书遇到了,大人怎么说?”
七宝口干,便低头道:“也、也没说什么,只命我以后不许再胡为了。”
同春觑着她,噗嗤一笑。
七宝脸上发热:“你又笑什么,我没有说谎。”
同春说道:“我笑你还懵懵懂懂的呢。叫我看这位大人啊……”她本要说出来,只是看七宝涨红着脸,两只眼睛里透出焦灼之色,好像又惊又怕似的。
同春心中一动,怕说出来逼得她不好意思,于是改口道:“罢了,就像是姑娘你说的,你抄了他的书,他罚你写了字,如今又给了你一本更好的,可见你们是两清了,何不把这些事放下?总是惦记着,却显得像是姑娘你心中还惦记着人家。”
七宝道:“我惦记他?哼,可笑。”
同春说道:“既然不惦记,那何不放下,坦坦荡荡的去张府?老太太前些日子进宫劳累了,身子也向来不好,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出门,今儿好歹起了兴致,你若是不肯去,她老人家心里自然也不畅快,你又何必给她老人家添堵呢?”
一句话提醒了七宝:“是啊,老太太的身子到底怎么样?太医怎么说的?”
同春说:“无非是说年纪大了,仿佛又因为受了累,开了两幅补药,又让老人家静养呢。”
七宝皱着眉低头忖度:按照她梦中所知道的,在她定亲之后,老夫人的身子就更不好了,如今这却仿佛是个征兆。
七宝想了片刻:“那算了,我去就是了。”
同春一笑:“这才是正经呢。老太太素来最疼姑娘了,姑娘也该多疼惜她老人家才是。”
两人说了半晌,见时候不早,便伺候了七宝上榻安歇。
——
次日无事,七宝只去老太太房中浑闹,打量老人家的气色,果然透着淡淡地虚弱,七宝暗暗心痛,却不敢流露半分,只在心中思量。
到了后天去张府的日子,七宝换了一身正装,浅鹅黄的立领薄衫,领口是金镶玉的锁扣,只在两侧袖边用金线绣着些吉祥花纹,这鹅黄娇嫩,最挑人的肤色,如今跟七宝的雪肤相衬,却透出一股灵秀不沾尘的雅致高洁,无可挑剔。
下衬着明水绿的云锦斓裙,挪步之间,云锦闪烁瑰丽,熠熠生辉。
七宝本就绝色天生的,只稍微装扮,更如图画中走出来的人。
谢老夫人上下看了一眼,见她乌发梳做双环髻,分别用九颗海珠镶嵌的绾发簪住,除此之外,通身上下竟再也没有别的首饰,却更见干净俏丽。
谢老夫人反而笑说道:“这样就很好,七丫头生得好,稍微一收拾就很了不得,若是再多戴了首饰,只怕更招人的眼了,反而喧宾夺主。”
因为宫内贵妃的事才过去不久,毕竟不好大操大办的轰动,今日谢老夫人只带了苗夫人跟七宝跟随,周绮跟周蘋等却仍在家里。
一路上,老夫人叮嘱七宝,到了张府,该如何应对之类。素来去别的什么人家,老太太从来不多说话,顶多只笑说叫七宝不要胡闹,这一次却一反常态,流露出正经郑重之意。
七宝看了出来,因记得昨儿跟同春的话,便也格外的乖巧答应。
末了,谢老夫人抚着七宝垂在肩头缎子似的头发,笑道:“我的宝丫头生得人见人爱,若有人不喜欢,才是他们走了宝了。”
来至张府门口,早有门口的仆人接了,同春早早下车来伺候七宝,百忙中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这传说中的张府,门首倒也是一般,并不见如何的显赫惊人,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什么寻常的勋贵之家呢。
同春自然不知道,越是那些老资历的簪缨世族,越是不肯轰轰烈烈的张扬,只有那些新贵门第,才巴不得显赫的让世人皆知。
同春扶了七宝,里头早有府内的仆妇出来迎接,众人进了仪门,望内又过了一重厅,才见门口处有许多青衣的内宅丫鬟婆子们站着,过来换迎了。
同春看她们的行事,一个个沉稳大方,伶俐之极,看打扮只不过是二三等的丫鬟,但这样的气度,已经比威国公府的二等丫头还要出色了。
终于到了内厅,里头张府的老夫人听了报,也早站起身来,还未挪步到厅门口,谢老夫人已经迈步进门。
两人的爵位虽是相同,但毕竟一位是长姊,且门第也放在这里,所以不必紧着恭迎出厅门。
谢老夫人心中也知道,毕竟在他们谢府里,虽然同是谢府的女孩儿,却也因为出身、资质等各有不同的讲究。
大家寒暄了一回,谢老夫人回头叫七宝上前拜见,苗夫人早领了七宝上前。
张府的丫鬟放了锦垫,七宝跪地行礼。
七宝毕竟也是出身公族,一应礼节是通晓的,只不过她平日里不肯讲究,府内又纵容,所以才每每不肯按照规矩行事,如今进了张府,又有老夫人路上的叮嘱,所以七宝也格外留心,一举一动,不出任何差错。
其实在七宝才进门的时候,张家的众女眷、跟前来拜贺的众家夫人都不禁眼前一亮,见这少女娉婷纤袅,肤若初雪,毫无瑕疵,眸如秋水,盈盈有光,螓首修颈,桃腮樱唇,真是美不胜收,看着这般绝色姿容,纵然是同为女子,都不由心生欢悦之意,真真的“我见尤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