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春本以为她倒头就睡,想不到竟又不肯睡,同春便笑说道:“可是在想咱们大人吗?”
七宝哼道:“你又知道?”
同春却也想到今日宫中的事,可又怕说出来七宝羞窘,便不提。
只是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便说:“今儿我在宫内,看那些夫人奶奶们,多都是些咱们夫人年纪的,就像是四奶奶那样年纪的都少的很,姑娘这样年纪的就更没有了。”
七宝疑惑:“你啰里啰嗦的想说什么呢?”
同春道:“奴婢是想说,可见咱们大人能干。我虽然不在朝廷上,却也明白,像是咱们家大人这般年纪便身居要职的,只怕也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七宝竟即刻说道:“大人自然是很能耐的。”
同春笑道:“现在知道张侍郎是极好的了?当初要把姑娘说给他的时候,怎么起先还不情愿呢。”
七宝语塞,讪讪道:“不跟你说了。”
同春也道:“那就快些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睡得晚,明天起不来就坏事了。”
七宝想到明日也要如今日般遭罪,一阵揪心,忙收敛心绪,闭上双眼。
此后一连过了数日,都是天不亮就起身准备,直到天黑才能乘轿回府,像是张老诰命、谢老夫人等,一个个累的头晕眼花,疲乏不堪,但事关规矩,生恐担待了罪名,所以就算身子不适,也要强忍支撑。
七宝也是自打出娘胎也没受过这种折腾,每天晚上回到府里,都要由丫鬟们捶腿揉手,躺在榻上就只管要昏睡过去。
这段时候张制锦也忙的天昏地暗,一则皇室的事要动用钱银,二则年后要交接户部的差使,只是不管多忙,也不管忙的多晚,他总会抽出一个时辰回来陪七宝。
只不过他是早出晚归,每每回来,恰是七宝睡得最香甜的时候。张制锦看着七宝累的呼呼大睡,他却也不忍心再吵她起来,于是便只默默地抱着她陪伴而已。
说也奇怪,七宝明明不知道他回来了,每次察觉他搂着自己,却总会懵懂含糊地叫一声“大人”,然后主动蹭到他怀中,亲一亲他的脸。
这种反应,让张制锦心中有种水火交煎的感觉。
他当然喜欢七宝亲近自己,但是这种亲近狎昵的……却是意料之外的。
亲昵的让他讶异,甚至有一种不大真切的感觉。
直到终于结束了进宫守制,已经是过了新年,数来数去,还有三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张府这边儿,从张老诰命往下所有人都已经撑到了极致,老诰命身体向来强健,这一次却仍是病倒了。
只有四奶奶李云容还能撑得住,仍是指挥若定地,命底下人请医服药之类。
只不过李云容毕竟也不轻松,幸而有一件——以前还要操办正月十五的节,可是今年因为德妃的事,却可以一切从简,她倒是也能忙里偷闲休息休息了。
对七宝而言,却也像是孙猴子度过了九九八十一难,也不管别的,躺在新房里先睡了个昏天黑地。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隐隐觉着双膝涨疼,腰肢酸软,便下意识地呻吟着叫同春。
过了会儿,仿佛被子给往上掀开,有一双手落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揉捏着。
虽然力道并不大,七宝仍是觉着刺疼难忍,朦朦胧胧里哼哼叽叽地叫了两声:“疼的很,轻些。”
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七宝又觉着冷,便缓缓地蹬着腿想把被子踢下去盖起来。
不料就在这时,身边的人俯身,在她耳畔说道:“醒了吗?”
迷迷糊糊中七宝听见这个声音,猛地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借着帐子内暗暗淡淡的光芒,瞧见是张制锦那俊雅非常的脸,近在咫尺,双眸之中幽幽地似有星芒。
“大人?”七宝不知是惊是喜,嗓子却有些沙哑。
突然她醒悟,忙想起身看看自己的腿:莫非方才是他在帮自己揉腿吗?
只是才一动,就给他制止了。
这连日来,但凡张制锦回来,七宝总会这样柔柔软软地叫上一声,但却没有一次比得上现在这样真切。
张制锦不许她起身,在七宝脸颊上轻轻抚过:“再叫一声。”
七宝呆了呆,便又唤道:“大人?怎、怎么了?”
张制锦缓缓在她身边躺下:“没什么。”手臂自被子底下探入,缓缓地落在她的纤腰上。
七宝才察觉不妙,身体下意识地缩了起来。
“方才不是还嚷嚷着疼,我好心帮你揉揉,又怕什么。”他不疾不徐地说。
手隔着薄薄地中衣摁落,滚烫的气息也随着一点点渗入。
七宝对上他凝视的眼神,略觉口干:“大人……”
张制锦受不了这种呼唤,按着她的腰,侧身俯首,在那殷红的樱唇上吻落。
这些日子他因忙于政事,臂上有伤,且又怜恤七宝每天进宫身体劳累,所以从不曾勉强,如今放松下来,伤也好了大半,遏制的情绪犹如春潮般的层层涌动。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劲越来越大,从最初的轻揉到几乎迫不及待地掐住,像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紧紧地握在掌中。
这感觉就像是捉到了什么稀世珍宝,想要好好地珍藏起来,却又找不到什么可靠的地方,或许唯一可靠的就是他的掌心而已。
七宝疼得要叫出来,但声音却都给他的亲吻压住,有的堵了回去,有的支零破碎,
“大人、大人……”七宝上气不接下气,隐隐地有点慌张。
七宝实则非常熟悉这种感觉,甚是熟悉到了不敢让自己反抗的地步,她颤声唤了一句,便紧紧地闭上双眼,强令自己不要动。
张制锦察觉了她的顺从,很是意外,但却也顾不上了。
手底像是抚过什么上好的羊脂玉,只是软嫩细滑,且又温暖馨香异常。
让他在瞬间忘了所有。
直到耳畔听到七宝低低地求:“大人,轻、点……”
他的动作突然戛然止住。
闭着眼睛的七宝没有发现,张制锦的面上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暗影。
目光在七宝的脸上默默地描摹了会儿,张制锦道:“睁开眼睛。”
七宝的长睫一抖,然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就算是在微光之下,这双眸子依旧清澈如许,纤尘不染。
“你……”张制锦克制着想再吻下去的冲动,道:“亲我一下。”
他的声音也略有些暗哑。
七宝一愣。
四目相对,终于,七宝咽了口唾沫,她手撑着褥子缓缓起身,目光从他的双眼往下,在他的唇上略停了停。
然后,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像是蜻蜓点水般的短暂一吻。
因为方才的厮缠,她的唇上还有些湿润,温润地贴在他的唇角。
一如之前他回来的那十数个夜晚。
张制锦无法形容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
七宝虽然不懂他的心情,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那微乎其微的一点冷意,这久违的冷意像是一点极细的冰针,让人不安且疼。
他不满意吗?
遏制着心头的惶惑,七宝深深呼吸,然后说道:“大人如果,如果……”
她的脸上涨红着,明明是羞赧惊悸的不能自已,却偏偏伸出手来。
小手往下,在他的腰间轻轻地掠过,然后,落在张制锦束腰的玉带上。
细嫩的手指在抖,像是要给他将玉带解开,却又无力。
张制锦当然明白七宝的意图。
他心中还有若隐若现的阴云,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深深地望着七宝的双眼:他想要这个人,而七宝,仿佛也很愿意。
这就足够了。
原本隐忍暗淡的眸色在瞬间变得锋芒毕露。
在他压下来的时候,七宝突然想起一件事:“大人、大人我……”
他却已经听不进别的话了。
七宝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苏合香的气息,以及沐浴过后的清爽水气。
味道对一个人来说是最特殊、且记忆也最鲜明的。
所以这一刻七宝的心底,突然又出现在紫藤别院的那一幕:这个人丰神俊朗的,从西府海棠底下走了出来。
“大人……”七宝低低呜咽了一声,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第82章
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七宝疼的头皮发麻,冷汗涔涔。几乎分不清,这到底是姗姗来迟的洞房花烛,还是那家破人亡后的暴风骤雨。
她只真切地感觉到张制锦紧紧地抱着自己,像是要将她一寸寸碾碎。
男子低低的喘息从耳畔钻入心中,健硕的身体炙热的怕人。
跟记忆中的“梦境”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有所不同,七宝却又无法用理智去分清细想。
七宝不知张制锦是什么时辰回来的,但自从他开始的那刻起,她心中就盼着他快些走才好。
可还没等到张制锦偃旗息鼓悄然离去,她自己就已经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片羽毛,坠入了空荡荡的冰冷深渊。
七宝在里头不住地下坠。
深渊又黑又冷,七宝竭力寻找,却看不见任何东西,想蜷缩起身子,但却无法动弹。
慢慢地,好像连身体的知觉都一点点消失了,七宝怕起来,拼命挣扎,但动的越厉害,身体消失的好像就更快一些。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的身心,但就在这绝望的时候,有一只手臂探过来,在她腰间一揽。
下一刻,七宝撞上了一堵“墙”。
她慌的手足无措,拼命地将碰到的东西抓住,就像是溺在无边深海里的人捉到了救命稻草。
“七宝!”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因为太过害怕,一时错乱的竟看不清面前的人,只看见一双很亮的眸子,隐隐有可贵的光芒闪耀。
终于,七宝想了起来,她失声叫道:“大人!”
这一声唤出口,七宝才缓了一口气,她急促地喘着气,用力把张制锦紧紧抱住,脸贴在他只穿着单薄中衣的胸口,拼命用力,就像是要把自己挤进他的胸膛里才好。
——
对七宝而言,这一刻她终于回到了现实。
在见到张制锦的脸的那瞬间。
因为在她的梦境记忆中,当那噩梦般的一夜过后,他已经离开了,剩下她一个,支零破碎,苟延残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守在她的身边,带着类似温柔的神情。
可对张制锦来说,却另有一番滋味。
他突然想起,当初还没对七宝动心之前,那一夜自己突然得了绮梦。
海棠树下的荒唐梦境,以及那首诗:
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
如今玉人在怀,果然是幽姿淑态,甜美妩媚,万种风情。
这般活色生香,暖玉温柔,是再也描绘不出的,更是诗词言语上也难以说尽的妙处。
这无上的欢喜,让他忘了心中那一点阴翳。
只是七宝太过娇弱,竟昏厥过去,却让他无法尽兴。
天知道他已经尽量克制,温柔相待,免得粗鲁之下伤了她。
不料所谓温柔,也许只是他的尺度罢了。
但虽意犹未尽,心却很是满足。
成亲了这半个多月,第一次他把人彻彻底底地拥在怀中,因为心上太过喜欢,竟把身体上的疲累都抛在脑后。
望着七宝半昏半睡的脸,他一时情难自禁,将她的小嘴亲了又亲,最后几乎都红肿起来才罢休。
他回来的时候子时已过,收拾洗漱,又肆意欢好了这一场,已经到了寅时。
本来他是得回户部的,可看着怀中七宝昏睡的容颜,却觉着缺一日也不算什么。
直到七宝突然用力一颤,继而挣扎了起来。
她蜷缩身子,瑟瑟发抖,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整个人明明还没有醒来,口中却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呢喃呜咽。
张制锦本就没有睡着,见状大为诧异。
本想叫醒七宝,但看着她这般反常的情形,蓦地想到之前她的异样之处。
在他眼前,七宝蹙着眉,满面感伤似的,口中喃喃不清,不知说着什么,看这幅样子,多半是给梦魇住了。
张制锦微微震动,又想起在成亲之前,七宝那诡异的一病。
直到发现她越来越抖的厉害,身子也跟着发凉,张制锦才察觉不对,当下不顾一切将她重新拥入怀中,低低唤着她的名字。
如今看着七宝钻在自己怀中的样子,这模样,倒像是之前曾给人遗弃了的奶猫奶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主人一样,便不由分说全心全意地依赖。
张制锦抬手,在七宝缎子般的长发上轻轻地抚过:“方才是怎么了?”
怀中的人轻轻地动了动。
“大人……”七宝并没回答,只是小声地说,“我、口渴。”
两只眼睛望着他,直到此刻她清澈的眼中还有一点类似劫后余生般的惶恐。
张制锦轻轻拍拍她的脸,回身叫丫鬟倒水。
同春亲自捧了茶过来,躬身奉上,张制锦接了杯子,一手搂着七宝,一边小心喂给她喝。
七宝喝了两口,便又窝在他的胸口。
张制锦把剩下的茶喝了,杯子递了出去,才又将她环抱入怀中:“是做了噩梦吗?”
“嗯……”七宝闷闷地。
张制锦道:“多大了,还害怕做梦?”
七宝把脸往下,越发贴在他身上:“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的梦,”眼中的泪早流了出来,把他的素缎里衣打湿了,七宝低低说道,“那梦很真的。”
张制锦微微一笑,打量着七宝微蹙的眉心:“那么,在七宝的梦里,可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