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卿卿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既然她能好端端地睡在这里, 应该是利用价值的,亦或者幕后之人顾虑到皇兄,并不想对她动手。
如今,她反而比较担心驸马爷,一个人有病在身,脑子又不好使,不知道会受多少苦。
正当她为驸马爷的处境忧心时,那扇竹门被推开了。
来者是个梳着双辫年轻姑娘,年纪约莫十七岁,身材娇小,长相平淡无奇,扔进人群里就认不出来的那种普通。
她见了唐卿卿,便捂嘴偷笑。
“哎哟,大庆的安阳长公主,没想到真是个大美人儿。难怪前些年会被评为大庆第一美人了,名不虚传嘛。”
唐卿卿不搭理她,静静地移开了视线。
那姑娘也不恼,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安阳长公主,请移步青陵楼,我们城主想见见你。”
“那有劳姑娘带路了。”
唐卿卿神色平静,仿佛她要去见的不是幕后主使一样,毫无俱色。
青陵楼可不是一间酒楼,它是历代青陵城城主的居所,坐落在青陵城的中心,大气古朴。
城主慕容宣洲,今年六十多岁了,瞧上去就是个不起眼的干瘦小老头,完全不像个一城之主。
他左手拿着一套天青色的袍子,右手拿着一套黑色的同款衣袍,看上去苦恼极了。
“素素,你说我穿哪个比较威严啊?第一次见那安阳长公主,我怕给人家留的印象不好。”
杜之素无奈了,对自己的好友说道:“老洲啊,你都这么不客气地把人给‘请’来了,还用得着考虑穿什么,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慕容宣洲挠挠头,嘿嘿一笑。
“我这不是等不及了嘛。再说了,你不也好奇得要命吗,凭什么黑锅都是我背啊?”
“因为动手的是你,不是我啊。”
杜之素摊手,一脸无辜。
他顶多就怂恿了几句,谁知道老洲说干就干,真把人“请”来了。
“得,坏事都是我做的,你就当个好心肠的白面书生吧。”
慕容宣洲翻了个白眼,最终决定就穿黑色那件了。
好像大人物都是穿黑色或穿白色居多,他身为青陵城的城主,当然不能落后。
衣服挑好了,再精心挑选几样佩饰。
慕容宣洲力图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英俊的老头子,让安阳长公主对他的第一印象不至于很糟糕。
唐卿卿在青陵楼的大堂里喝茶,城主没来,她还乐得自在。
好不容易将自己折腾得人模人样的,慕容宣洲背着手,从大堂的另一头进来了。
好紧张,这安阳长公主该不会上来就瞪他几眼吧?好像一时冲动就将人掳来,的确挺不妥当的……
“安阳长公主,欢迎你来到青陵城。我是城主慕容宣洲,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喊我慕容伯父。”
慕容宣洲端着城主架子,语气冷冷淡淡的,丝毫看不出他有多紧张。
“城主客气了,这一声伯父,本宫却是喊不得的。”
唐卿卿礼貌地微笑,拒绝得干脆利落。
“随你吧。”
慕容宣洲心里懊悔得嗷嗷叫,但面上还是不动如山,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城主,您既然知道对本宫的身份一清二楚,想来,您也知道与本宫同行的驸马去哪了吧?”
唐卿卿不打算绕弯子,她在青陵城城主的身上感觉不到恶意,那说明起码不会是敌人。
既然不是敌人,那一切条件都可以好好商量,不是吗?
“你说的驸马,是指齐清玦那小子?”
唐卿卿含笑点了点头。
慕容宣洲冷哼一声,“他是从青陵城出去的孩子,多年来却是音讯全无,我都以为他要死在外边了呢。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好好地‘招待’他了。”
哼,不长记性的臭小子,不折腾折腾怎么行?
慕容宣洲特意将他交给了李老头,让李老头负责教训他,让他吃点苦头。
“城主,本宫能否去看看他?前不久他磕破头,现在脑子有些不清楚,本宫实在担心得很。”
“什么?他撞傻了?”
慕容宣洲维持不住那副冷淡样子了,惊讶得瞪大眼。
“这下可就糟了,他不在我这里啊。”
青陵城的一个偏僻小村庄。
“后生,分配了活计给你,怎么还不去干活?”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扛着锄头,好心地提醒驸马爷。
“等会李老爷的人来了,像你这样光吃饭不干活的年轻人,是要挨打的。”
驸马爷摸摸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一脸迷茫。
他的卿卿哪去了?
这里是什么鸟不拉几的乡下地方?
还有,这身衣裳是谁的,都破成这样了还给他穿?
就这些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人想指使他干农活!
想都不要想,哪个大侠会去种地耕田啊!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身份,好气哦。
老伯见他一副摸不清状况的可怜样,便絮絮叨叨地多说了几句。
“后生啊,这里是青陵城小塘镇的李家村,在这块地方,所有事都是李老爷说了算。”
“像你这样从外地来的年轻后生,通常都是被抓来做苦力的。唉,你也别太担心了,等你做满一年,李老爷会放人的,还会给你一大笔工钱。”
“安心干活吧,不会让你白干的。”
驸马爷不屑地昂着头,“多谢老伯关心,不过我才不要给他干活呢,我有钱。”
“可你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吧?”
驸马爷语塞。
连值点银钱的衣服都被剥走了,他还能去哪变出钱来不成?
“那个谁,喂,就是你。”一个脸上有道疤的汉子走过来,用鞭子指着驸马爷,语气极度不耐烦。
“看啥看,还不快点干活去,想挨打是吧?”
驸马爷倔强地扭过头,悄悄伸手一摸。果然,腰间佩着的齐氏宝剑不见了。
他失去了宝剑,对方却有武器……
驸马爷默默认怂,等他找回了齐氏宝剑再跟他决斗!
乡间的田野上,绿油油的庄稼一片接一片,长势十分良好。
驸马爷跟其他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蹲在田埂上,给庄稼拔杂草。
“都给我看仔细点!哪个把庄稼当野草拔了,中午的饭就别吃了,吃草去吧。”
刀疤脸挥着鞭子走来走去,神气地当监工。
驸马爷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低下头继续跟野草战斗。
阳光越发强烈,晒得人头昏眼花。
驸马爷白净的面皮已经晒红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泥土,用衣袖擦了擦汗。
好热啊,他快被晒成肉干了。
不知道卿卿怎么样了,真令人担心。驸马爷打定主意,等晚上,他要趁机偷跑。
为了不引起刀疤脸的注意,驸马爷觉得自己先要乖乖干活。
再苦再累,他也得忍住!
“好啦,收工吧。”
刀疤脸冲他们喊了一嗓子。
“先去领饭吃,等吃饱喝足了,分配新的活计给你们干。”
驸马爷低下头,闷声不响跟着其他男子去领饭。
啊,还有一个下午要辛苦干活,他真是太惨了。
驸马爷沉默着走在乡间小泥路上,心里为自己的可怜遭遇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饭是大锅煮出来的,有些夹生。
菜,也是大锅煮出来的,一看就不好吃。驸马爷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委屈你了,对不起哦。”
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哪有体力逃跑!
难吃也要吃下去。
驸马爷吃了一顿也许是有生之年最难吃的饭。
没等他故作坚强地自己安慰自己,刀疤脸已经吆喝上了。
“人都来集合,集合!”
“分工了,都来看一下自己下午干什么农活。”
刀疤脸拿出一把刻有数字的小木牌,挨个发给驸马爷他们。
“听清楚了,一号的负责去菜园子浇水,二号去菜园子拔草,三号……咦,多了一个人啊。那,还有个十五号负责做什么活计好呢?”
刀疤脸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哪个倒霉蛋拿了十五号,便去挑牛粪吧。”
驸马爷盯着小木牌上的十五,傻眼了。
第三十五章
明明都决定下午也要努力干活了, 为什么偏偏是让他去挑牛粪?
这活儿他不干!
他,浑身散发着清香的慕容清玦, 是绝对不会去与牛粪打交道的。
驸马爷悲情地盯着小木牌,在想他要不要扔掉它,然后跟刀疤脸干一架。
“十五号,你还傻站着做什么?”
刀疤脸粗声道,横眉竖眼的, 脸上的狰狞刀疤使他更显得凶恶可怕。
驸马爷摸摸空荡荡的腰间, 之前生出与刀疤脸一战的豪情顿时烟消云散。
没有齐氏宝剑,他打不过刀疤脸啊。
“我吃太饱了, 站会儿消消食。”
驸马爷瞅了眼根本没吃饱的肚子,心里委屈。
他都多少年没吃过这种苦头了。
等他找到了齐氏宝剑,定要把这可恶的刀疤脸打成猪头!
“光顾着吃吃吃, ”刀疤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记住, 干活不要偷懒。下午的活计分得太散,我不会一个个盯着你们干活。但是等天黑了,我会挨个检查你们的劳动成果。”
驸马爷挑着一担空桶, 一边朝牛棚子那边走,一边暗暗诅咒给他分配活计的刀疤脸。
“哥哥,我们真的可以猎到兔子吗?”
“只能试试看了, 不然今晚吃什么。”
一个半大不小的黑瘦少年背着弓箭, 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岁上下的孩童。听他们所言,分明是一对苦命兄弟。
驸马爷眼珠子转了转, 朝他们打了声招呼。
“两位小兄弟,请留步。”
等那对兄弟真停下来了,驸马爷说出了他的主意。
“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你们兄弟俩是想要猎到一只兔子当晚饭,对吧?”
黑瘦少年没什么戒心,点点头承认了。
“如果你替我去挑牛粪的话,我保证能帮你猎到两只兔子。论起打猎,我可是一把好手。怎么样,就当做个交易。”
兄弟俩对视一眼,脸上出现犹豫之色。
最终,还是那个黑瘦少年开口问道:“这弓箭是我向隔壁李猎户借来的,如果你准头不够,岂不是浪费箭?”
驸马爷搁下担子,朝他们伸出手。
“弓箭给我,我给你们露一手。”
大概是驸马爷的表情太自信了,黑瘦少年决定相信他一次。
解下了背着的弓箭,黑瘦少年将它交给了驸马爷。
“喏,给你。”
驸马爷掂量掂量,不满地说道:“这弓箭也就一般般。”
随后,指着落在牛棚子棚顶休息的雀鸟。
“看到那只鸟了吗?”
黑瘦少年的弟弟抢着回答:“看到了看到了,大哥哥,你是要把它射下来吗?”
“嗯。”
“太难了吧,大哥哥你要不换个目标?”
驸马爷从箭筒取箭,轻轻松松地拉开弓,姿势熟练得像是经历了无数次。
他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带着点嚣张的笑意。
“其实这一点都不难呀。”
箭离弦,不偏不倚,正中棚顶的那只雀鸟。
“哇,好厉害!”
小童使劲地鼓掌,目露崇拜。
除了李猎户,他还没见过谁的弓箭能射得这么准呢。
黑瘦少年松了一口气,“这位大哥,我愿意跟你做交易。我去挑牛粪,你带我弟弟去对面山上打猎吧,能打到一只兔子也行。”
“小菜一碟。”
驸马爷昂起头,得意极了。
哼,再见了,牛粪。
青陵楼。
唐卿卿提起笔,给不知身在何方的驸马爷写信。
娟秀的小楷,渐渐填满了一页纸。
唐卿卿放下笔,怔怔地坐着不动。
“那李老头可不是省油的灯,总能想出花样来折腾人。”
“唉,我派人送信给他,说明一下齐小子的情况吧。”
“当时在青陵城外,我的人带你往南走,几乎一夜不眠不休,才赶到了青陵楼。李老头住在李家村,应该是往西走。”
“算一算路程,哪怕日夜不歇,最快也要一日才能将信送到。”
……
回想起城主的话,唐卿卿心里越发难受。
她只是想带齐郎来看病而已,怎地就如此波折呢。
她将墨迹未干的信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子里。
青陵城的大街。
萧路遥抱着剑走在最前头,神色凝重,后面跟着一队人马。
除了兄嫂两人失踪,其余人倒是一个都不少,财物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能在青陵城外劫走兄嫂的,想来,就是这青陵城里的人了吧。
“分头去找,找到兄嫂不要轻举妄动,先联络我。”
“是,萧公子。”
日落之后,绚丽的晚霞渐渐失去了它的光彩,变得暗淡,再慢慢消散。
驸马爷一手提着一只肥美的白兔子,大摇大摆地下山,身后的小童还捧着一捧野果子。
“大哥哥,谢谢你给我摘的果子。”
驸马爷不在意地说:“顺手摘的,爱吃就多吃几个。”
“不了,我要等哥哥,跟他分着吃。”
“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