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院里,叶念凝又出不了门了。
叶茂山的正事还没办完。
定要等到进宫述职那日,才能放叶念凝出门。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叶念凝实是憋不住了。
偷偷央着叶茂山说道。
“爹爹,今日是上元节,外头可热闹了!我想去逛灯~在青州城可没有乾京城那样热闹的花灯,你就让我去看看罢!”
“爹爹,反正夜里路上也黑,我去人少的地方!我还带个面纱!可以吗?求求你了,爹爹~~”
叶念凝拽着叶茂山的胳膊使劲晃。
哼哼唧唧的撒娇,声音又甜又软。
叶茂山本就是个女儿奴,根本抗拒不了女儿的撒娇。
一想他的事儿也办得差不离了,即便被认出来也无妨。
他便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去罢去罢!”
“爹爹真是太好了!”叶念凝高兴得围着叶茂山转了几个圈儿。
才唤上白盏,替她收拾打扮一番。
乘着马车高高兴兴出了门。
乾京城里的上元节,与青州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叶念凝穿着新裁的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外头罩着火狐领芙蓉白斗篷,脚底踩着软底珍珠羊皮小靴,提着兔儿灯,欢喜得很。
就连凛冽的晚风吹起寒意到她脸上,也不觉得寒冷。
被这一树灯花的璀璨照得全身都兴奋了起来。
乾京城内市铺林立,处处张挂着彩灯,火树银花映得街市如白昼,满眼都是繁华热闹的景儿。
花灯无数,烟火如雨。
映在叶念凝的脸上,衬得她更加桃花玉面,眸若灿星。
上元节的小活动多得很。
有大一点的铺子在门前摆了很多灯谜,写在小纸笺上贴在花灯上。
只要有人猜对,就能进铺子里随意挑选一样东西,不用付银钱。
街上还有舞龙舞狮的表演。
也有踩高跷和打太平鼓的。
四处欢声笑语,行人络绎不绝。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叶念凝也沉浸在这样热闹的气氛里,心情也跟着不自觉的雀跃起来。
她赏着灯,正巧路过一处元宵小摊。
便坐下来要了两碗元宵,和白盏一人一碗。
这个小摊做的元宵是油炸的。
金灿灿的小圆球,往瓷碗里蘸一圈白砂糖,又脆又甜。
咬出里头软糯的黑芝麻馅儿,喷香可口,想得很。
叶念凝吃得意犹未尽,本想再来一碗。
但白盏劝她,说去别的元宵小摊再尝尝味道。
叶念凝觉得很有理,便让白盏付了银钱,两人又溜达着赏花灯,猜灯谜去了。
叶念凝刚走片刻。
这同样的元宵小摊上又迎来了两位贵客。
便是太子和秦季珣。
太子满脸愁绪。
“今日虽是上元节,我也开心不起来……父皇的病又重了一些,连上元节都不能安排宫宴一起庆祝了……”太子紧皱着眉头,“若是小叶子在就好了,以往她在的上元节,都热闹快活得很,她不在这几个上元节,我是一次比一次没劲……”
正说着,太子余光不经意的一瞥。
然后他立刻后背绷直,赶紧揉了揉眼睛。
望着某一处,眼睛也不眨,整个人差点站起来了。
秦季珣按住他:”太子殿下,您要作甚?咱们点的元宵来了。”
老板端着两碗元宵过来,笑容里也带着节日的喜庆。
土瓷碗里各装着七八个元宵,炸得金黄焦脆,太子低头一看,便咽了口水,连忙拿起竹箸,尝了起来。
罢了,刚刚定是看错了,小叶子怎的会出现在乾京城呢?
还是先吃元宵吧。
秦季珣吃得很快。
三五下他碗里的元宵便已经空空如也。
端坐在一旁等着太子殿下。
脊背挺得笔直,清风偶尔掠起他额前的一缕发丝,宛若天人。
坐在那处便吸引了无数经过的姑娘妇人偷偷打量的目光。
秦公子真好看。
好看得简直没天理了。
真羡慕以后能嫁给秦公子的姑娘。
秦季珣两手放在大腿上,浑然未觉偷看他的眼光。
食不言寝不语。
但秦季珣今日却破天荒的多问了一句。
“太子殿下,您刚刚看到了什么?为何如此失态?”
“噢……没什么。”太子无意地回答着,咬破一个元宵,露出里头黑油油的芝麻馅儿,软软的流出来。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小叶子,不过想必是我看错了……她怎的会出现在乾京城呢?她要是回来了,定会来找我们才是,我们三人以前上元节一起逛得多开心啊!所以刚刚肯定不是她,她肯定不会丢下我们俩,一个人来玩的,我说阿珣……”
太子说话间抬起头。
阿珣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白盏为什么要阻止他俩在一起,你们能猜到吧?!
第58章 青衫湿
叶念凝离开元宵小摊, 便直接去了西大街上头猜灯谜。
刚走到街头,叶念凝就看到了自己会猜的灯谜。
曲终青衫湿。
——乐极生悲。
这是个卖麻团的小摊。
小贩见叶念凝猜对了, 也乐呵呵的。
“姑娘可真聪明, 您想要哪个麻团, 随便挑!”
奖励虽小。
但叶念凝知足常乐, 也笑眯眯的。
乌溜溜的大眼睛微微弯起, 指着长得最白白胖胖的那个麻团:“我要这个!”
“好嘞!”小贩立即手脚麻利的拿出油纸,替她包起来那个麻团。
白盏立即俯身去接。
等站起身来回头一看,却发现叶念凝已经不见了人影!
白盏心里慌张得很。
但她面上还是不显,依旧是那副清秀可人的模样, 仿佛是一个人在这街上逛灯赏玩的。
实际眼睛却是在到处寻。
“白盏?”
秦季珣听到太子提起那个名字, 他就坐不住了。
像无头苍蝇一般寻到西大街。
没看到叶念凝,却又看见了白盏。
倒是巧。
白盏惊诧的回头,看到真是秦季珣之后, 立马垂下眸子,敛住对他的那份仰慕。
“秦公子, 真巧。”
白盏本想让秦公子帮着寻小姐。
但一想想,这街市上人多,也不至于出什么危险, 指不定是小姐又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便被吸引过去了。
白盏还记得自己要阻碍和秦公子和小姐接触的机会,于是只垂着头,盯着秦季珣镶着金边的袍子一角,再不做声。
秦季珣奇怪看了一眼白盏的头顶, 然后四下张望:“你家小姐呢?”
白盏低眉顺眼的回答道:“秦公子,小姐还未回乾京城,如今还在青州呢。”
秦季珣清冷的眸子流转,衬着头顶树上挂着的灯火,更显出尘。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家小姐的背影了。”
白盏愣了愣,然后强自镇定的笑了笑:“今日灯火葳蕤,四处人影幢幢,秦公子指不定是看错了,我家小姐怎会出现在此呢?”
秦季珣眸光一凝,随后转身离开。
不经意又轻飘飘的说道:“你词倒懂得挺多。”
白盏立在原地,脸色一白。
即便是四周红旺的灯火,也照不亮她惨白的脸庞。
白盏立在原处,好久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只顾着秦公子清风朗月的容姿,怎的会一时大意了秦公子是个多么聪慧细致的人呢?
马车内。
叶念凝坐在软座上。
她不是自个儿看到什么好玩的便先走了。
而是当时一辆马车经过她们身后,直接就悄无声息的将她抱上了车。
又是祁玨泽。
上回是突如其来闯入她的马车。
这回是猝不及防被抱入他的马车。
叶念凝坐在祁玨泽的对面。
自从上回从永珺郡主那得知祁玨泽对她的心思之后,她就打定主意要离祁玨泽远一些了。
可此时,被他困在马车内。
马车行得飞快,她总不至于跳下去。
便只好和祁玨泽面面相觑的坐着。
总之他不出声,她也不说话。
因年前刚见过祁玨泽。
所以并没觉得他有任何变化。
一如既往的冷淡,眉目间冷凝如霜。
尤其是那双冰冷又孤傲的双眸,黝黑深沉,仿佛没有焦距一般的,正对着叶念凝。
祁玨泽给叶念凝带来的感觉不寒而栗。
到最后,叶念凝已经不能与他对视了。
只好低下头,看着祁玨泽那双白鹿皮靴,两侧嵌着白玉,在马车里一盏微弱油灯下,泛着莹莹洁白的光辉。
叶念凝正走神之际。
终于听到祁玨泽的声音响起。
幽沉得很。
“开春,我便成婚。”
“哦,恭喜恭喜。”
叶念凝被祁玨泽迫人的气势还有那炯炯的目光,都瞧得有些慌。
整个后背都贴到了马车包着一层软缎子的木板上。
还是躲不掉,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自打知道祁玨泽心悦她之后,她就觉得同祁玨泽在一起好有压力。
整个人都有些愧对他似的。
叶念凝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觉得欠祁玨泽的。
但只要看到祁玨泽那冰冷的目光,想到后头掩着的脆弱。
想着他强行为自己伪装起来的坚硬冰冷的外壳,还有他以前经历过的那一切。
叶念凝就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祁玨泽都那样可怜了。
可她还是不能对他好。
因为她不喜欢他,不能让祁玨泽误会才行。
再说,他已经有永珺郡主了。
可惜,祁玨泽好像并不喜欢永珺郡主。
因为叶念凝正傻乎乎的看着他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
“你能等我吗?”
叶念凝浑身一哆嗦。
连忙摇了摇头。
“我不能等你!我得找个入赘的夫婿呢!平王,我觉得永珺郡主甚好,她是个好姑娘,你得好好跟她过日子,别再惦记我了。”
叶念凝的拒绝,干净又利落。
因为她尚未开窍,未通情|事,所以也半点都没有害臊,脸上并无羞意。
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照耀着马车内的微弱灯火,十分清明的看着祁玨泽。
明晃晃又坦荡荡。
说一不二。
祁玨泽不知发了什么疯。
突然欺身向前。
抓住叶念凝的手腕。
声音压得极低:“为何?为何不愿等我?等我以后……我便可以娶你,让你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叶念凝被祁玨泽一抓,并没有惊慌失措。
只是小小的挣扎起来:“平王殿下,您先放开我!”
已经如此尊称,便是和他十分生分了。
祁玨泽的眸色暗了又暗,几乎快要熄灭。
她的手腕柔若无骨,即使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布料之下细腻如脂的肌肤。
可她却不愿给他机会一直握着她。
看着她吃痛的表情,祁玨泽终究还是舍不得。
立即松了手。
目光在她身上,不离。
叶念凝揉着手腕,认真的看着祁玨泽。
“平王殿下,承蒙您看得起我,但我向来是将您当好友的,就像太子和秦季珣那样。再说,我现在有爹娘,还有一众好友,就已经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不需要更多了。希望您和永珺郡主以后好好过日子,那样我瞧着也为你们开心。”
叶念凝不知道自己这一大段话祁玨泽到底听进去了几句。
因为他只是眸光一凛,随后唇角浮起一个嘲讽的微笑。
“那若是秦季珣或太子喜欢你,你也会拒绝他们?”
“当然。”叶念凝毫不犹豫的回答,一脸正直。
她才不要嫁给他们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他们都不可能入赘的。
她得去找个入赘的。
这样才能一直陪着爹娘,直到她七老八十岁。
祁玨泽气得快要发疯。
但他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
即便是在嘲讽一笑过后,神色也立即恢复了冰冷淡漠。
只是眼底的黯淡散不了。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祁玨泽眉头一皱,听见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秦公子,这是平王殿下的马车,您可不能掀开这帘子。”
随后又传来秦季珣朗声说道:“平王殿下,秦某似是听见马车经过时,传来了故人的声音,可否让我上车一叙?”
他的声音清冽如清泉击玉,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如既往。
祁玨泽冷眼看向叶念凝。
叶念凝赶紧摇了摇头。
她今日已经被祁玨泽发现了,再被秦季珣发现的话,只怕回家要被爹爹骂死了。
叶念凝噤了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想消失不见才好。
祁玨泽抿了抿唇,跳下了马车。
两人都在马车外说话,声音并不大。
隔了厚厚的帘子,叶念凝便只听得见细碎的说话声。
她不敢凑到帘子边去听,怕秦季珣从缝隙处看见她。
只好紧闭着呼吸,企图将自己藏进阴影处,当个隐形人。
过了片刻,祁玨泽便上来了。
脸色冰冷,更甚之前,肯定是与秦季珣交锋之时,被气成这样的。
祁玨泽继续坐在叶念凝对面。
盯着她的脸看。
不发一言。
幽深的目光像是想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叶念凝如坐针毡。
小声翼翼的询问:“平王殿下,我可以下车了吗?”
祁玨泽没有回答。
只有马车外响亮的马蹄哒哒声,还有更远处喧闹的爆竹声和吆喝声。
祁玨泽的眸色依旧比夜色还深,含着霜意。
叶念凝又硬着头皮坐了会。
马车又行到另一处僻静处。
祁玨泽才放她下来。
叶念凝慌不择路的下了马车。
紧张兮兮的跟祁玨泽道了别,连忙离开。
祁玨泽亦下了马车。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沉沉,在夜色里显得更为深重。
跟了祁玨泽两年多还未被处死的小黑从阴影处露出身形。
如今小黑也不似从前,脸色严肃,轮廓坚硬得每个棱角都分明。
像极了祁玨泽,只是脸不一样。
小黑亦沉着脸,看向祁玨泽。
“平王,要不要……”
“不必。”祁玨泽抬手,阻止了小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