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绵注意到他的视线扫过自己的身后，神色猛地变了。
她回头一看，一眼就看见祁风的眼睛，吓得浑身一弹，屁股差点颠起来。
祁风微微低着头，他双手盘胸面向课桌，然而瞳孔却像是暗夜里的冷血动物一样，随意地斜了过去，没有一丝感情地瞄了一眼，他的视线在门口一顿，接着就毫无兴趣地闭上眼。
明明只是一瞬，唐绵绵还是抓住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就像是一只路过的苍狼对不择手段的猎狗喷出一声鼻息，嫌恶之中又带点不在意的冷淡。
唐绵绵确定他是在看黎宗。
黎宗一直盯着祁风，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明明是给人明朗的感觉，但却让唐绵绵觉得浑身一寒。
这时，程力夹着篮球进来，看见黎宗站在门口，旁边又围了那么大群人，马上拉下脸：
“这谁啊，没长眼睛堵在门口干啥！”
黎宗眉头一皱，他回头看了一眼程力，脸上的表情一收：“对不起。”说完，他侧了下身体。
程力认出了黎宗，他平时最看不上这种“小白脸”，因此嗤笑一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挤了过去。
黎宗的身形一顿，他侧过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伸出手掸了掸肩头上的“灰”，再回头时对卢茜微微一笑。
唐绵绵看向卢茜，卢茜已经跃跃欲试地要冲出去了。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卢茜的手。
卢茜诧异地低头：“怎么了？”
唐绵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脑海里的糖丝乱成一团，包裹着说不清的隐忧，然而这情绪的源头却无法找出。可能是越简单的生物直觉就越准，然而这种直觉却找不出根据，她说也说不出口。
唐绵绵的小脸涨红，嘴巴动了动也说不出什么来，脸颊气得发鼓。
卢茜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伸出双指一把捏住她的脸蛋，让她的嘴巴鼓起来。
“放心吧，我不是重色轻友的女人，我马上回来。你在教室里乖乖学习。”
说完，她抽出手，蹦蹦跳跳地冲门口去了。
唐绵绵抻着脖子望去，黎宗眯着眼，似乎看到了她的视线，对她微微一笑，带着卢茜走了。
她鼓着脸坐了回去，看书也看不下去，小屁股一颠一颠地，终于忍不住离开了座位。
“坐下。”
唐绵绵一愣，她下意识回头。
祁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书。”
“书？”
祁风：“英语书。”
唐绵绵一愣，犹豫地把自己的英语书递过去。
祁风随意地翻开，发现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标注，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却排列得很整齐。
“哪道题不会？”
唐绵绵绷着脸看着他，似乎还有点回不过神，这是……要给她讲题？
班里的人都知道，祁风这人是最冷漠阴沉的，平时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别说是同学了，就算是老师他都不会多分给你一个眼神，要不是他学习好，可能在学校都待不下去。
然而这个一向阴沉的家伙竟然要给她讲题？她不用回头，就已经感觉到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了。
祁风抬眼，嘴角一动：
“坐下。”
唐绵绵反射性地坐下，屁股刚挨了个边，她又弹起来看向门口。
祁风低下头，翻了一页：“有时间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你自己。”
说完，他捏着书页，轻声说：“这是在白天。”
唐绵绵终于回过神，她仔细想了想，对啊，这是在大白天，就算黎宗学长有什么不对劲也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地下手吧，况且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自己也说不准，怎么能用自己的臆想去要求卢茜呢？
祁风把笔拿出来，问了一遍：“哪道题不会？”
唐绵绵回过神，她探头看了一眼，不吱声。
祁风一垂眼，似乎发出了很轻的哼声：“看起来都不会。”
唐绵绵纠结了一下手指。
祁风如果不是因为性格阴沉的话，他是真的很适合当老师，他能一眼就看出来唐绵绵的弱点，没有直接给她讲道理，而是直接套用公式，唐绵绵不用懂其中的道理，按照套路来，反而更容易做对。
唐绵绵一向很认真，她听着听着，就忘了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大魔王，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祁风的脸，听着他说的话，认真地记笔记。
祁风的眼皮一抬，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唐绵绵握着笔，一板一眼地写字，太过用力以至于指腹都有些发白。她的手指不太长，指腹圆嫩，写字的样子就像是一个馒头包着笔，慢腾腾地在纸上划着。
祁风讲得飞快，她有些跟不上，慢慢地掌心都出了汗，微微渗着甜味，像是刚出锅的糖包。
祁风歪了下头，语速渐渐放慢，油笔在他的指尖缓慢地转了一圈，缱绻地摩擦着。笔尖和纸张之间，每摩擦一次，就似乎带着道不明的情绪。
唐绵绵听他越来越慢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
祁风一手拄着下巴，嘴巴微微开合，视线微垂，鸦羽般的长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唐绵绵顺着他的视线看，发现他的目光是落在……她的手上。
她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祁风抬起眼皮，问道：“你缩什么？”
唐绵绵涨红了脸，摇了摇头，怎么也不肯把手伸出来。
祁风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想了想，用手指了指书：“把这个单词抄写一百遍。”
“……啊？”
祁风把笔递过去，示意她马上写。
唐绵绵不是不想写，看了看笔，又看了看自己手，摇了摇头。
静默了一会。
祁风直起身，从课桌里掏出一盒奶，啪地放在她面前。
唐绵绵：“……”
这……难道是筹码？
上课前的三秒钟，卢茜踩着点进了教室，她面上洋溢着微笑，看起来这次约会让她满足得不得了。
“喝什么呢？还擦嘴？”
唐绵绵抹嘴的动作一顿，她用舌尖舔了一圈奶渍：“没什么……”
好在卢茜现在兴奋得很，没有再纠缠这件小事，她笑嘻嘻地道：
“阮盈我跟你说，这次和黎宗一起出去，那些小姑娘都羡慕得不行……一路上都看我。打死她们都想不到黎宗竟然和我在一起了。”
唐绵绵听她说了十分钟别人有多么羡慕她后，忍不住问：“学长……他有说什么吗？”
卢茜摇了摇头，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一笑：“他说以后要请我们吃饭。”
吃饭？
唐绵绵下意识地摇头拒绝。
卢茜以为她在顾及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不是那种想太多的人，况且我都告诉他你心里有人了。等你真的追到程力了，咱们再一起聚一次。”
唐绵绵蔫巴巴地点头。
说到程力，第二天他就出事了。
第6章
第二天一早，程力没有上学。
因为最近出了很多事，所有人都风声鹤唳，一听到程力出事了脸都吓白了。甚至有的学生对着程力的座位开始哭上了。
为了稳定人心，班主任先给程力家打电话，那头程力的父母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擦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众人虚惊一场，转而骂起程家说话大喘气。
骂归骂，然而通过这件事，A城内的凶杀案又重回了这些学生的眼里。他们更加战战兢兢，恨不得天天缩在家里。
说是擦伤就是擦伤，程力很快就上学了。他的手臂包着纱布，脸上还结了点疤，手背上布满了针眼，脸上有点淤青似乎吃了点苦头，但看起来精神不错。唐绵绵刚到学校的时候，发现他正乐呵呵地和别人分享自己大战凶手的情景呢。
在他的嘴下，那个凶手不堪一击，和他对打的时候撑不到几个回合就被他打跑了，警察叔叔给他做笔录的时候都忍不住连连夸他英勇。
说着，他炫耀地举了举自己包裹得一层又一层的胳膊。
唐绵绵看过去，她记得自己遇见的那个吸血鬼可不是程力说得那么弱，是他们遇见的不是同一个，还是程力在撒谎？
有人问：“程力，你看见那个凶手长什么样儿了吗？”
“天太黑，我没看清。”
程力挠了一下头：“看起来也不高吧，上来就要打我，幸亏我反应快。这么说起来，我算是第一个在凶手手下逃脱的人吧……”
有人一听，立马笑道：“没准你碰见的就一普通流氓混混呢，别什么事都往那个什么变态身上靠。”
程力双腿往桌子上一放，不满道：“什么是瞎说，我这是……”
真正说着，他注意到唐绵绵，立马喊她：“阮盈，我跟你说，你这几天得注意点，那个凶手力气大着呢，晚上尽量不要一个人回家。”
唐绵绵点了点头，她看了看程力的伤，发现没什么大问题，最严重的就是嘴角或者胳膊上的淤青，于是就回过了头。
程力挑了一下眉，微微坐直了身体。
他发现阮盈变了。
以前的阮盈虽然任性了点，但是对他言听计从，现在的阮盈虽然也听他的话，但是总像是套着一个空壳子，连那种讨好的笑都带着一碰就碎的虚假。
他倒是对这种倒贴的小姑娘没什么好感，但是时间长了也总有点满足感不是，但是最近这种满足感变得像是空气中的泡泡，一碰就破。
他轻咳了一声，直起身来想要说什么，没想到眼前突然闯入一双长腿。
程力不耐烦地抬起头，发现是祁风后，他恼怒地暗骂一声。
上课的时候，班级里的数学课代表冯娟收数学作业，收到祁风的时候，看他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不由得手足无无措。
班级里的人都知道祁风的个性，他冷漠阴沉，一个月和别人交流都不会超过三句话。男生们虽然嘴上说着看不起他，其实心里也怵得慌。平时顶多和程力一起冷嘲了两句，如果真的和祁风的眼神对上，可能他们的反应还不如程力镇静呢。
有的同学就说过，和祁风对视对视一眼，还不如让他上操场跑两圈。
男生尚且如此，女生就更不用说了。
冯娟纠结地站在原地，手心在祁风的上方的空气上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敢下手叫醒他。
唐绵绵意识到背后的异常，她一回头，就注意到冯娟纠结的脸。
她看了看被祁风压在身下的卷子，立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也没谁能帮得上忙的，于是小心地把手指伸向卷子。
冯娟立马压低声音制止道：“别，你弄醒他会被凶的！上一次有人收作业的时候就被他吓哭了。”
说到这里，冯娟忍不住皱了皱眉，想到那个小姑娘的样子恨不得离祁风三尺远。
唐绵绵一愣，然而她的手指已经点到了桌子上。
一瞬间，这么一点声音就像是击中在湖面的巨石，祁风猛地坐起来。
唐绵绵被他下了一跳，差点弹到自己的桌子上去。
冯娟小声叫了一下，下意识地一退。
祁风微微低着头，他的眼角猩红，嘴唇抿得死紧，气息也有些粗重。
看到唐绵绵，他的眉头一皱，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什么事？”
唐绵绵小声地指了指卷子：“收、收作业。”
祁风捏了捏眉心，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卷子，随意地抽出来扔在了她身上，唐绵绵赶紧把卷子递给冯娟，冯娟悄悄地对她竖起大拇指，拿着卷子就溜了。
唐绵绵小心地看着祁风：“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只不过这张卷子老师说很重要，不能不交……”
祁风从胸腔里长出一口气，他道：“以后直接叫我就行。”
说完，他将所有的作业都甩在唐绵绵的怀里，一拉领子又把自己埋了起来。
唐绵绵捧着满怀的卷子，小小地应了一声。
程力看到这一幕咬了咬牙，看着祁风的表情愈发阴骛。
随着天气渐凉，卢茜和黎宗交往也快一个月了。卢茜前几天乐得不行，这几天天天唉声叹气，看起来不怎么精神。
唐绵绵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她也只好多叮嘱卢茜，没事不要瞎溜达，特别是晚上即使是学长也不要和他出去。
不过以卢茜现在陷入恋爱的状态，可能也听不进去几句话吧。
上体育课的时候，班级里的男生们在操场挥汗如雨。
唐绵绵坐在角落里蔫哒哒地垂着头。今天的太阳热度爆表，她只是坐着，就觉得自己要化掉了。
卢茜早就偷溜出去找黎宗了，她太怕热了，不敢到人群里去，只好躲在这个小墙角。
远处，程力和几个男生们在打篮球，唐绵绵眯眼看去，没有看到祁风。
想来以祁风那个性格也不可能像是其他男生那样在操场上满身臭汗吧。
唐绵绵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就像是泡在了糖罐子里一样，她胆小且怂，不敢随意逃课，只能尽量把自己的身体往墙角挤。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看到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在跳跃的空气里，身形唷几分扭曲，但却能感受到那股越来越逼近的寒意。
唐绵绵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望去，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身影是祁风。
祁风在这个天气还穿着长袖套着外套，他就像是一切热源的绝缘体，唐绵绵想起卢茜说的，那些个怕阳光的吸血鬼，怎么都和眼前的人对不上。
微风鼓动，祁风的腰身处像是一汪春水吹皱了涟漪。他低着头走过来，长腿在跳跃的空气中交叠，不一会就走到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唐绵绵眯起眼睛看他，看不清祁风脸上的神色，但是能看清他手上拎着一瓶水。
她的喉咙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祁风单手插兜，似乎是感受到唐绵绵的视线，晃了晃手中的水瓶。
那个动作，好像是对笼中的小奶猫晃悠着小鱼干，调侃之中又略带得意。
唐绵绵鼓了鼓腮帮子，用了很大的毅力将自己的视线从他手中的水瓶上移了过去。
祁风地肩膀耸动了一下，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哎，祁风！过来打球！”
唐绵绵转头看去，程力夹着篮球，一只手挂在铁网上，挑衅地看向祁风。
祁风无动于衷，他的眉毛甚至都不曾动一下。
程力冷笑一声，把篮球往铁网上一扔，发出“哐”的一声：
“别告诉我你怕了，怎么，在女生面前你都怂，你还是男生吗？”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唐绵绵。
唐绵绵被程力提及到，立马就意识到该自己“出场”了，她想要嚣张地附和两声，却从嗓子里挤出两个软趴趴的气音来：“你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