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乐起身,恭敬行礼:“臣女,领命。”
第5章 愚者千虑05
戚乐所说她手里的股份,放在这世界里,约等同于越质鸣戈的皇子身份与实力。正如她爸权衡利弊后,会为了她手里的股权而放弃和新妻子再生个儿子一样,戚乐笃定吴王就算被放出来,也会掂量越质鸣戈手中的兵力以及对朝堂的控制力,明面上的打骂少不了,但更多的——吴王并不是傻的,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也不敢做。
这是戚乐笃定吴王不会下旨动他的根基。
系统处于懵圈状态,戚乐总之没死,它便也站在一旁瞧着戚乐到底想干什么。
戚乐与越质鸣戈细说了一晚上当今形势,直到天破微亮,方才被越质鸣戈送出府。与之前来相较,虽为了避人耳目,她离开时依旧是侧门而出,越质鸣戈却亲自送了她。
吴太子亲自为她掀了马车的帘,那双礼士的眼里含着几分试探,几分警告,还有几分是含着兴味的期待。他笑着对戚乐道:“岳姑娘,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令尊曾为吴王第一策,孤愿你能不堕威名。”
戚乐闻言心想:岳云清的爹都给你斗败逼到自杀了,还有什么威名能不堕的,怕死吗?
她在心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依然带笑,恭敬地朝着越质鸣戈的方向深深一鞠,道:“臣女定不负殿下所望。”
戚乐的马车在微曦中离开了太子府,又兜兜转转回了岳府。
她下马车时面容瞧着倦极了,管家瞧着她的神色尤为关切,扶着她下马时忍不住低声问:“姑娘,太子如何说?”
戚乐叹了口气,神色更倦。
管家顿时心中一凉,不由道:“旨意难道还是拦不下吗?”
戚乐悠悠笑道:“若是拦不下,管家要先离开吗?”
管家心中一凛,再看戚乐。她倦色依旧,眉目中却是一派舒然毫无半分颓意。管家心中了然,即刻道:“小人受岳氏大恩,自然是死生不离的。”
戚乐笑道:“死生不离倒是不必了,我嫁人毕竟不好带着管家陪嫁。夫家怕是不允的。”
管家面上一哂,戚乐又道:
“若当真有那一日,管家只需为我照顾好母亲,便算是报恩了。”
说罢,她欲回屋去,管家瞧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恭谨的送戚乐归家。
系统左右看看,问戚乐:“他为什么不问你具体的情况,他特意来等着你不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戚乐道:“他为什么要知道具体的情况?”
系统:“当然是因为他要给自己想后路啊,总不能真陪你去死吧。”
戚乐颔首:“对,所以他也没必要问太过具体,只要知道岳氏暂时不会倒就可以了。而这一点,从我的语气措辞上,他已经知道了。”
系统:“唉?”它又看了看戚乐:“那你是故意给他知道的吗?既然你故意给他知道,又为什么不直接说?”
戚乐:“聪明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就算说一千万遍,也不如他自己得到的答案来的可信。我可不希望他误解我的话,生出许多不必要的行为,惹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
话必,戚乐已经回了屋子。应付了一晚上的越质鸣戈,戚乐也确实觉得困倦,她吩咐就寝休息,并且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她。在她睡着的时候,系统也没办法和她链接交流,这是对宿主的保护,所以戚乐睡着,它也只能陪着休眠。
戚乐这一觉直接错过了午饭的时间,她醒来洗漱完毕后,完全将过午不食的规矩当做庭院中的风,吩咐厨房在这个点为她备饭,当她悠哉吃完这顿上下不着的饭后,管家终于来了。
隔着门帘,管家对她道:“宫里传来了最新的消息。吴王今日重新临朝了。”
戚乐喝茶的动作顿了一瞬,她笑道:“太子动作倒是够快。”
管家接着说:“姑娘,此时得称三皇子了,吴王废黜了他,也削了他的王爵,命他在府中自省呢。”
戚乐问:“是吴王的命令,不是太子请辞?”
管家道:“是吴王的命令。”
戚乐感慨:“咱们这三皇子,真是胆大敢舍,难怪能赢了父亲。早知他这么放得下,我当时就该出个更简单的主意。”
管家忍不住问:“姑娘给三皇子出了什么主意?”
戚乐笑道:“你倒是一点也没觉得吴王重新得势了呢。”
管家垂眸道:“朝堂重臣皆未更换,禁军统领虽不再是三皇子,可副统领及各领将却是未动的。这两处不动,便是废太子的圣旨下了,吴国的天还是未变的。”
戚乐叹了口气,她说:“我向殿下允诺,只需他于府自省,其余诸事,皆由我来。如今他倒是帮我做的更深了一步,为表忠诚,我也不得不动的更多些。”
管家试探着问:“姑娘要做何事?”
戚乐道:“你都看的出吴国的天根本未变,要让二皇子相信吴国的天变了,你说该如何?”
管家:“……姑娘的意思是?”
戚乐刚吃完饭躺着休息没多久,她不得不站了起来,对管家淡声道:“可怜你我劳碌命,只能多跑几趟了。”
戚乐不得不又匆匆离府。
她感慨自己命不好,第一个任务就这么难这么苦,人生简直都是灰色的。系统听着心里也不舒服,对戚乐越发愧疚,甚至说出了“下个任务要不你选,你选什么我都配合”这样的话来。
戚乐也不拒绝,就是笑笑,说自己虽然命不好,好在性格健康乐观,人只要够乐观,再难的坎都是能过的。
戚乐说:“就好像我这莫名其妙来的病,我撑住了,不就遇到了你吗?”
系统欲言又止,它移开了话题,问戚乐:“下面你要怎么做,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戚乐道:“暂时都是些小事,倒是用不着。我记得原本的世界线,二皇子是在相府的帮助下从吴王手里得到了虎符,携虎符王令逃至边军,这才逼得越质鸣戈在拦杀失败的情况下,不得不断尾求生,先杀吴王登位。最后两方拉锯,掀起吴国三年内乱。虽说最后越质鸣戈还是胜了,吴国却也因为这场内耗,于十年后的吴周对垒中战败。”
戚乐问系统:“我记得对不对?”
系统:“……”那么长的电视连续剧你居然都没走神仔细看完了吗?
系统道:“我查一下岳云清写得灭亡论……唉,对的。”
戚乐点头:“那看来相辅是开阳君的人了。这位周国明珠可真可怕呀,敌国宰相都能被他驱使。唉,可怕可怕,简直不是人。”
系统道:“开阳君是挺可怕的……可是相辅为什么就是开阳君的人了?”
戚乐:“你给我看的信息里说了。”戚乐温声规劝:“看电视剧的时候仔细点,你就也能看出来了。”
系统:“???”这是看电视仔细不仔细的问题吗?
系统问:“你现在是要去见相辅?”
戚乐答:“对,只希望这位开阳君还给我留了一条活路。”戚乐摇头晃脑,“不然这条活路走的也太辛苦了。”
系统:“……”你到底哪里辛苦了。
戚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倒是真的辛苦。她从系统空间里得到的讯息大多都是与岳云清人生切实相关的,对于她如今要做的许多事而言,这点讯息显然还是不够。有什么坐在家里就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的方法呢?当然是直接去问越质鸣戈。
越质鸣戈对于她能做到哪一步也很好奇,对她的这点请求几乎有求必应。戚乐整合了各方的信息,方才在一周后终于出了门。
她一周前说要去见相辅,可她第一个去见的人,却是属于吴王一方的老臣。
系统想问,可又想起戚乐那句“你看电视剧认真点也就都能明白”而憋着一口气不问,直瞧着她来来往往诸多户,上门游说,甚至毫不避讳。
由于她动作焦急而不遮掩,京中流传起了“岳氏孤女为救全族而四下奔走”的消息,管家听着这个消息,倒是没什么动作,只是岳母听见了,在病榻上沉默了许多,最终叹了口气。
系统起初以为戚乐这是广撒网,除了越质鸣戈外还想再找个帮手。但他后来瞧着戚乐根本不在意结果,只是不断重复求助的这个过程,也慢慢回过味来。它问戚乐:“你跑这么些天,求着那些人帮你对付越质鸣戈救一把岳氏,不是真为了救岳氏,而是为了这个流言?”
戚乐喝了杯茶,此时离她与越质鸣戈约定的一月已过去了一半,她对系统道:“对,现在我们可以去见这位相辅了。”
吴国的相辅与周国的宰相不同。吴王近有策臣,远有六部,相辅实则位同虚设,多为安抚宗室或为重臣退养荣职。吴国的此任相辅要更特别些,他是前任吴王的策臣。
因着这份关系,越质鸣戈与岳氏争斗时都不约而同地将这位老人划作棋盘外的势力,无人去关注他的作为,从而给了他在越质鸣戈眼下送走了二皇子的机会。
系统道:“他既然是先吴王的策臣,与越质鸣戈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保二皇子,害得吴国内斗呢?他总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吧?”
戚乐若有所思道:“总归是有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身为周国人,竟然比越质鸣戈知道的还要多——这才是开阳君可怕的地方。”
“好在我也未完全处于劣势。”戚乐笑眯眯地对系统说,“我有你,看过了剧本。而开阳君可不知道剧本里换了人。”
戚乐瞧着马车慢悠悠停在了相辅府邸前,慢声道:“等他知道,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
“吴周相距三千里,再快的信鸽也需十日半月。”
戚乐下了马车:“这三千里,就是我的优势。”
第6章 愚者千虑06
三千里的距离,注定这位老相辅无法及时得到来自于开阳君帮助。而开阳君也没法未卜先知,为这位老相辅先点破戚乐设下的局。
按照世界线原本的发展,戚乐推测开阳君对于吴国相辅的提点,大多也就在保二皇子上。但仅仅只有这一点猜测,不能支持她的计划,所以她也脱请越质鸣戈查了查这位吴国老相辅。
越质鸣戈原本在这世上的实力,再加上系统本身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戚乐说一句自己对这世界知之最多的人也不为过,她或许在才智上比不过开阳君,但在情报与心性上,戚乐觉得自己未必会输多少。
综合各方的信息,这位相辅的生平渐渐也就在戚乐眼前成型。他少年抱负,投身国事,却一直无法得到重用。兜兜转转数十年,最终竟是靠着权谋诡谲之计方才得了赏识,一步步爬至先王策臣之位。这几十年的沉浮里,年少的梦想早就被现实磨砺的丑陋不堪。这位策臣在政海沉浮,认定天下无真,唯有权势不假。他为先王策臣十年,几乎要将先王操弄成为他的傀儡。只可惜先王命薄,因病突然暴毙,现任吴王便借机由岳氏扶持登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在王位之争上,他一早败给了岳氏。多年的政治敏锐使他及时撤手,保留住了如今相辅尊位。但对于一位曾握有一国的老人而言,他的权欲只会随着年纪逐渐增长,永不会消退。
对于他而言,只要潮水稍有涨势,他便会顺势再次激涌而上,甚至不需利诱。吴国这位相辅冷眼瞧着朝局,耐着性子蛰伏十年,瞧着众人都信了他是个淡泊明志的老臣,方才等到了越质鸣戈与吴王相争,朝堂成了一锅沸水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开阳君在其中到底添没添柴已不可考。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水成鼎沸之态,他将个性庸懦甚至都未被越质鸣戈放在眼里过的二皇子送去了相辅面前,让这位老人看见了潮涌下现出的新路。
戚乐觉着开阳君的可怕之处也在这里,她是因为有系统,知道了吴国相辅在原来的世界线中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联系其他的信息方才能拼凑出这样的最大可能。但开阳君却是没有这些渠道的。他手里的消息要更散,更少。这样散少的消息,竟然也让他精确地判断出吴国相辅的权欲渴望,从而在其中仅推一手,便让越质鸣戈跌进了最糟的境地里。
对付这位渴求权欲太久,甚至几近病态的老相辅并不难,只要你握紧了他心中的弦,要拨出想要的曲调,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难的是不能让开阳君察觉,并插手这一曲。杂音若入,这曲子还能不能成想要的调子,就要持个问号了。
若是在信息通达的世界里,戚乐今日这一会相辅,加上先前越质鸣戈的行为,以开阳君的能力,怕是即刻便能意识到戚乐想做什么,从而多方阻止,让她行路困难。只可惜这个世界,最快的通信方式,也只是信鸽与战马。
三千里的距离,使得他精心布下的这盘棋,最后成了戚乐的脱死之局。
戚乐在这过程里兴致勃勃,或许是因病被约束久了,面对如今这般难境,她竟分毫不绝困苦,甚至将前往拜见相辅当做了一次与开阳君的交锋。这让她觉得兴奋。
这和戚乐的经历多少有些关系,她自幼丧母,父亲对她也疏于管教。而偏偏戚乐有钱又有点儿势,她养成的性格就和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或许是虚弱的身体带来的影响,戚乐既极度怕死,又极度渴求刺激。用她如今的主治医生、小时候的竹马的话来说,就是身心都有病。
戚乐从不讳疾忌医,医生说有病,那就治。没治好,那就也只能先带着这病凑合着过呗。
系统隐隐察觉到戚乐心绪的变化,它福至心灵,忽然惊觉,对戚乐道:“等一等,你不是不能逃,而是根本不想逃是不是?”
“你这张嘴这么厉害,轻易操弄了吴国相辅,甚至能左右越质鸣戈的决定,哪里会怕山匪莽夫!”系统指责戚乐,“你骗我!”
戚乐坐在马车内,吃着新制的点心。她悠悠笑道:“哪里骗你了?你的这办法,放在我的身上,是的的确确走不出去的。”
系统摆明了不信,它说:“真的吗?岳云清貌美纤弱,必然能争得开口的机会。只让你开口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办到?”
戚乐道:“太多了。”
她细数着:“开口就能立刻有人替你端上精细的点心吗?开口就能有人替你铺穿叠被,甚至连着帮忙穿衣服吗?”
系统还没答,戚乐就已经替她回答:“岳云清的身份不丢,还是能的。像你说的那样私逃,我连衣服都没人洗。”
系统:“……”
系统目瞪口呆。它隐约有些抓到了戚乐的重点,不敢置信问:“对你而言,比起同时面对越质鸣戈和开阳君,洗个衣服做个饭要更难吗?”
戚乐困惑:“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