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薄天不甚在意,开始琢磨起别的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是不是某小人给你告状了?”
“够了。”修忍不住了,“请你安静一会,主人需要休息。”
闻薄天问莫兰:“我打扰你了?”
莫兰摇头。
闻薄天一拍驾驶位的车座:“看见没?喊什么,注意一下态度,领导面前就这么说话的?”
修的手掌将裹着真皮把套的方向盘被攥得咯吱作响。
莫兰缓缓坐直身体。“跟他没关系,我能感知你的位置。”他抬起骨瘦嶙峋的手掌,触摸闻薄天的脖颈,刚刚被鲁莱刮破的伤口早已愈合,只剩一丝干涸的血迹,他喃喃道:“毕竟你是我的直血,我们的联系很紧密……”
闻薄天:“什么是直血?”
莫兰耐心解释:“就是直系血脉,你是我亲自转化的,我对你的存在很敏感。”
车子开回康可医院,罗辛和米依早已在地下办公室等待。莫兰摘了帽子扔到一旁,有些脱力地坐进沙发里。
两位罗辛在旁泡茶,他们用一种奇怪的圆底无足的器具蒸煮茶汤,熟后以小瓢分茶,分前扫视一圈,似是在数屋内人数。米依直接拒绝:“sorry,我只喝咖啡。”修说:“一样。”罗辛略过闻薄天,直接看向莫兰。莫兰低声道:“别太苦了。”
闻薄天在一旁瞎溜达,修没好气道:“你可以走了。去楼上找皮翰,你们待在一起。我警告你,不许擅自离开,如果让我知道你再偷跑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怎样啊?”闻薄天站在客厅中央,抻着脖子瞪修。“我就跑,你能拿我怎样啊?”
修眸色血红。
“你——”
“好了。”莫兰有些头疼地说。“让他留在这吧。”
“呿。”闻薄天咧起得意洋洋的嘴角。修尽可能屏蔽他的存在,向莫兰汇报:“主人,狼族的公主已经见过您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闻薄天:“公主?谁啊?”
修:“他们一定会马上转移图安,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闻薄天:“图安?谁啊?”
修:“……”
米依在沙发里欣赏自己的指甲,笑得如花似玉:“你快再加把劲,他已经快疯了。”
莫兰:“狼族公主就是今晚跟你起冲突的那个狼人。”
“那叫公主啊?”闻薄天震惊道,“这他妈狼人的口味也太重了吧!”
莫兰轻声道:“而图安是他们的王,我们……咳、咳咳!”他话说一半,忽然一阵急喘,杯子也没拿住,掉在托盘里。修连忙扶住他,“主人!”莫兰摆摆手,虚弱地说:“我没事……”
闻薄天看着莫兰萎靡不振的样子,疑惑道:“你身体怎么这么虚了,当年救我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转化你消耗了我很多力量。”莫兰低声说,“正常情况我应该沉眠五年来恢复精力……”
对于自己的转化过程,闻薄天已经记不太具体了,印象里那是一套极其繁琐的仪式,他先是成为游魂一样的物体足足半年时间,肉体留给莫兰改造,接着他的灵魂和肉体相互融合适应,又是好几个月,最后睡了大半年才算满血复活。
“啧,之前看电视里演的,还以为咬个脖子吸点血就搞定了呢。”
米依说:“你当我们丧尸啊?真那么简单,现在统治世界的就是血族不是人类了。”
莫兰神色深远,幽幽道:“转化是很复杂的过程,对转化者的血液纯度要求很高,差不多每过百年,我们才有一次转化别人的机会。通常我们会找那些已经注定一‘死’的人……譬如你,以避免出现花了大力气转化,但新生血族却不能接受自己的改变,选择自杀永眠的情况。”
“还有这样的人?长生不老多好啊。”
莫兰淡淡地笑了。
“很多人不能接受异类的存在,而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当他们逐一衰老离去,只剩下你一个人,你看似强大如斯,可其实什么都无法改变,那种孤独和痛苦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他抬眼看闻薄天。“你也一样。”
闻薄天反驳道:“我才没有,我都没见过我妈,我爸也从来不管我,我两个哥哥都恨不得我去死,我没有亲朋好友。”
“哦?”莫兰微微歪头,视线变得有些顽皮,轻声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那两个人吗?”
闻薄天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莫兰说的是柳河和乔以莎,顿时跳脚道:“我那是为了报仇!”
“难道不是害怕寂寞?”
莫兰声音很轻,却有无可比拟的说服力,尤其当他用那双灰色的眼眸看向闻薄天的时候,好似有种催眠的效果,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你在离魂时期,曾去自己墓前看过,我都知道。”
闻薄天愣住了,他的确去过自己的墓,不仅去了,为了某些奇奇怪怪的小情绪,他在那徘徊了足足两个月之久。而在那段时间里,他等来等去,也只有柳河和乔以莎曾去看望他。他们烧了几张破纸,说了些不像样的悼词。
莫兰的目光带着岁月的柔情,他是古老的,老到每一寸呼吸都透出荒凉和慈悲。闻薄天忽然有点想哭,忍来忍去最后还真的呜咽了一声。
“靠……你还是别醒了吧!”
米依哼笑:“真是个小鬼。”
修语气沉重地说:“现在新兴族人太少了,转化的效率太低,而且很多血族厌倦了这个世界,即使有能力,也不愿再转化人类。”
闻薄天终于点出问题所在。
“你们要——哦不,我们要绝种了?”
“或许吧,我们都在为此努力。但光凭我们还不够,还需要借助外力,我……”没说几句话,莫兰再次捂住胸口,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流下来。“行了行了,你别说了。”闻薄天生怕他厥过去,给他倒了杯茶。
“主人,您休息一下吧。”修说,“我来替您说。”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研究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后来我们跟巫族的人合作,发现一种可以创造新的血族的办法——就是让我们的身体‘活’起来,能懂吗?”
闻薄天眨了眨眼:“‘活’起来?什么意思,就……”他举起手,像电鳗一样扭动了几下。“是不是……要嗨起来?”
莫兰捂住嘴,像是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修阴沉着脸说:“我们现在的身体是‘死’的,无法像世上其他生物一样,自主繁衍后代。我们要改变这个状况就得借助外力——那种能让死物变成活物的强大的自然力量。而古狼王是世上最强悍的生命体,这样说你能懂吗?”
闻薄天沉默三秒,继续摇头。
“够了!你闭嘴吧!”修将一张照片递给莫兰,说:“主人,这就是雷利,我们已经去试过他了。”
莫兰低声道:“为什么动手……我不是说你们只需要找到他就可以了吗?”
修:“狼群在保护他,我们很难靠近。”
莫兰看着照片上笑得一脸灿烂的小狼沉默不语,闻薄天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又问:“我们要那个什么狼王干什么啊?”
修:“没有人进行过这样的法术,我们目前只知道需要他的力量,但具体内容……”他看向莫兰,似乎等他的意思。
莫兰:“总之要先让他觉醒,不觉醒一切都是没用的。”
修:“狼人已经知道您苏醒了,他们一定会有所防范,如果把图安接回狼人部落,那我们很难接近他了。”
莫兰双眼平静无波,半晌,将照片还给修。
修:“……主人?”
莫兰:“照你们想的做吧。”
血族向物流工厂发起进攻是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
准确来说战斗地点并不是工厂,而是工厂向狼族部落方向去的国道上,所有参与追击的血族都是两百岁以上的,年轻人都被留在了康可医院。
莫兰并没有参与这次出击,这让修有些意外。
“你们去吧。”莫兰只是嘱咐了一句,“叫大家注意安全,不到必要关头,不要见血。”
“是。”
冯芹开着她的小破微型行驶在国道上,大祭司被安排在副驾驶,剩下两名祭祀,以及鲁莱和雷利,都在后面蹲坑。
雷利脸色不太好,今天评优他被刷下去了,气得他原地爆炸差点一爪子糊死他们主管。
“他就是嫉妒我!”雷利呼呼喘粗气,对二祭祀说,“他喜欢的那个订单部门的女生喜欢我!他就恩将仇报!人类的男人可真他妈没意思!”
二祭祀:“‘恩将仇报’不是这么用的。”
雷利吼道:“你他妈知道什么意思就行了!”
鲁莱:“你说话文明点!”
雷利被这个评优刺激得整头狼都炸了,冲鲁莱喷道:“你见人就捶还说老子不文明?!你再说我不回部落了!停车!我要去找巫女玩!”
大祭司沉声道:“闭嘴!还嫌不够乱吗!”
冯芹看了眼后视镜,黑茫茫的一片,两侧路旁的树木暗影绰绰,深不可测。
“他们一直在追。”
雷利冷哼一声。
鲁莱:“不要紧,消息都已经发出去了,我们马上要到第一个狼人聚集地了,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
而与此同时,康可医院的顶层,院长办公室内,莫兰正在找第一次罗辛给他准备的帽子。
“这房间怎么这么乱……”
“皮翰弄的啦。”闻薄天果断甩锅。莫兰眉头微蹙,红瞳一紧,一个黑色的宽檐帽从混乱的沙发角落飞到他手里。“嘿呦!这招甚妙啊!”闻薄天兴奋道,“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啊?”莫兰单掌持帽,轻轻扣到头上。“一千年差不多了。”
闻薄天:“……”
莫兰行至门口,嘱咐闻薄天:“我要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跑,想出门等我们回来再说。”
“你去哪啊,你不是要留这好好休息一下吗?”
“我不要紧。”
“你要去找四眼怪?”
莫兰笑了,嘴唇抿出一道轻柔的线条。
“修要是知道你这样叫他,一定会生气。”
“他生气又怎样,来弄死我啊。”
莫兰摇头,披上薄纱般的黑外衣。
“修最爱惜年轻血族,最多就是吓吓你而已,不会伤害你的,我先出门了。”
闻薄天在后面叫道:“你还没说要干嘛去啊?”
“去找人。”莫兰的声音浅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人多太吵,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行动,我已经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了……”他轻柔的尾音随着消瘦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茫茫黑幕中。
第35章
月夜幽幽,繁忙了一天的校园渐渐归于沉静,在德工高中的高三宿舍楼里,传来恋人间甜蜜而无聊的细语。
“……模拟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
“比第一次高了三分。”
“行啊,进步了啊。……你稍微靠那边一点。”
“为什么?”
“太热了……”
“没地方挪了。”
“使劲挤挤!”
乔以莎侧身躺在床上,背部紧贴着墙。洪佑森身材高大,乔以莎虽然瘦,但也不算娇小,两人窝在12米的窄床上甚是拥挤。天冷的时候还好,洪佑森自带暖宝效果,现在一天比一天热,越窝越不舒服。
夏俊做完一套习题,打着哈欠活动脖子,余光扫到斜后方。
“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他问那位早早躺床上休息的室友,“还有你最近怎么总喜欢溜边睡觉啊?”
乔以莎抬手轻轻一点,隔音咒语被取消,洪佑森歪头对夏俊说“看你的书。”
夏俊指着他“你最近越来越不友好了,反省一下吧。”
洪佑森面无表情。
夏俊又说“问你正事,明天学校要做志愿调查了,你想好了吗?”
洪佑森“没。”
“那你要填什么啊?”
“到时再看。”
乔以莎侧躺在旁边,一只手撑着头,打量洪佑森的侧脸线条,越看越受用。只可惜他过于少年老成,那张脸总跟木头一样没滋没味。乔以莎伸过来一只脚,顺着洪佑森笔直的小腿滑了滑。
洪佑森正跟夏俊说话,被这丝麻的触感搞得戛然而止。
夏俊“怎么了?”
洪佑森“没事……”
乔以莎仗着自己喝了隐身药水,肆无忌惮起来,她抬起手,像搔小猫小狗一样,一下一下勾他的下巴。
夏俊眼看着洪佑森一张俊脸越扬越高。
“你干嘛啊?”
“没事……”
夏俊眯眼盯了他一会,认真道“我感觉你最近有点不对劲,是不是高考压力太大了?别担心,你成绩稳定得已经没什么变动空间了。我夏俊话就放这了,你随便考,三本保过。”
乔以莎没憋出,轻乐了一声,紧接着赶忙捂住嘴。
夏俊像只受惊的鼹鼠,一下子挺直后背。
“怎么回事?刚是不有女人的声音?”
洪佑森静了三秒,淡淡道“是。”
乔以莎警告般掐他一下。
夏俊“啊?感觉声音好近,这男生宿舍楼,哪有女人啊?”
洪佑森“你背后。”
“草!”夏俊惊得从座位里弹了起来,带得书桌凳子当当响。
乔以莎又笑了起来,她坏心眼地勾勾手指,夏俊书桌上的小台灯一亮一灭地抖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