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朝楚斐看去,相反的是,楚斐的脸色却是比较难看,眼底青黑,一看便是昨天夜里没睡好,与宁暖相比,反倒是他才比较像是猛然得知一件厉害事情的人。
“阿暖?”江云兰忐忑地跟着女儿坐下,迟疑地道:“昨天夜里……”
“娘,我都知道了,王爷都已经和我解释清楚了。”宁暖点了点头,脸上已没有昨日的震怒:“我也与王爷说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他也不该再瞒着我,你们也是,若是你们再瞒着我什么,我才是要生气了。”
“这是当然。”江云兰连忙说:“以后娘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绝对不会再瞒着你了。”
宁暖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江云兰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平淡,一时也有些怔住。
“阿暖,就这样……你其他什么也不问了?”江云兰试探地问:“你已经想清楚了?”
“我已经嫁给王爷,王爷的意思,自然也是我的意思。”宁暖说。
江云兰长舒一口气,悬在空中的半颗心也彻底落了地,她给楚斐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甚至还有些敬佩。她的女儿,她自然也是最了解的,昨日阿暖发脾气的时候,就连她也被吓了一跳,在阿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没想到安王却是这样厉害,不但安抚住了阿暖,甚至还让阿暖接受了这件事情。
另一边,宁朗也担心了一整个晚上,如今听宁暖这样说,也可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他一放松,便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一下子将昨天晚上的惴惴不安给忘了个干净。
他刚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宁暖的眼神却忽然落到了他的身上,张口时,仍然是像昨天那样的轻柔语气。
“哥哥,我听闻你最近还在跟着嫂嫂在练武?”
“是呀。”宁朗浑然不觉,美滋滋地道:“阿暖,不是我自夸,我如今可比以前厉害太多了,连杨真夸了我好几回。我如今可是能打过好几个山匪了,比以前长进了太多。阿暖,要是以后安王欺负了你,你就来喊我,我替你把他揍一顿,他肯定不敢还手。”
楚斐:“……”
宁暖似笑非笑地应了下来:“那哥哥如今已经很厉害了?”
宁朗被她注视着,瞧着她的眼神里好像还有些崇拜,顿时牛气地昂起了下巴,骄傲地道:“那是自然!”
旁边杨真吃橘子的动作一顿,张口将剩下半个橘子一口吞了下去,脸上有些惨不忍睹。
宁暖依旧细声细气地说:“哥哥练了这么久,可我却从没见识过哥哥的厉害,如今正好,你我都有空,不如哥哥让我见识一下哥哥练了这么久的成果?”
宁朗哪里会拒绝,立刻应了下来。
连着江云兰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忍直视了。
宁府院子里头,宁朗去换了一身轻便的短打,他的视线在众护院之中扫过,目光有些跃跃欲试:“谁先来?”
“他们定然是不敢打哥哥的。”宁暖说:“让王爷来吧。”
楚斐走了出来,身上仍然是一身华服,甚至也没有和宁朗一样换上轻便的衣裳。
宁朗一见着他,下巴便抬得更高了。“你当真要来?”
楚斐点了点头。
宁朗便更加兴奋。
自从回京以后,他就一直想要找一个机会将安王打一顿,没成想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却是连一个机会也没有找到,如今倒好,安王主动送上门来,看他不把安王打的个满地找牙!
宁朗活动了一下手脚,便立刻冲了上去。
他冲上去时,杨真便已经撇开了头,几乎是没过多久,她便听到了一声重重地重物落地声,不用说,定然是宁朗被打倒在了地上。
这中间过去,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
楚斐拍拍手站了回去,唯独宁朗躺在地上,表情有些恍惚。
宁暖失望:“这就是哥哥练了很久后的成果?”
宁朗:“……”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阿暖,这好像有些不对……”
“我瞧着哥哥满口都是胡话。哥哥还要跟着嫂嫂去做山匪,去做大将军,我瞧哥哥这三脚猫的工夫,也不用上战场,倒不如留在山寨里头打老虎吧。”
宁暖可头一回说出这般尖锐的话,宁朗一下子被打击的抬不起头来。他蔫哒哒地坐在地上,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勤学苦练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法在安王手下走过三招。这三招,也不知道安王有没有让他。
等着人都走光了,他还坐在地上不起来。
杨真无奈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才学了多久,竟然也想打过安王了?”
“难道他很厉害?”宁朗问。他先前可是打过安王好几回的,只是每回都是安王不还手,如今仔细想来,宁朗竟也不知道安王究竟有多厉害。
“我瞧他的样子,倒像是从小习武,他练了这么多年,你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几个月,就想要赢过他,还不如做梦来的快。”杨真又安抚地拍了拍他:“不过你若是从今日起勤学苦练,再过几年,说不定也能赢过他。”
宁朗对这个目标充满了期待,他刚要点头应下,又警惕地问:“那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安王多厉害他不知道,可杨真有多厉害,他可是讨教过的。
杨真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差不多。”
宁朗顿时又蔫了。
只是被楚斐打击了一回,宁朗倒是真的振作了起来。宁暖本来也就是这个意思。
哪怕是已经站到了安王的队伍里,宁朗也没有太过郑重,他天生缺心眼儿,连往后会遭遇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对一切也茫然的很。昨日宁暖回来,就听说他跟着杨真在练武,只是却不算勤奋,因此才想着借这个机会提醒他。
果然,被自己讨厌的安王一刺激,宁朗立刻勤奋了起来,当即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让杨真帮着他训练,只等着以后上了战场,也能帮上杨真,不给杨真拖后腿。听杨真转述,说是他主动提起来,每日要练足五个时辰,当真是比先前读书时还要刻苦。
而等王府那边处理好以后,宁暖和楚斐则又回了王府之中。
知道楚斐要做这种大事,宁暖便又拉着他,将事情重新确认了一遍,这回确认的,可就不止王府库房里许多东西的去向,还有楚斐如今在私底下又准备了多少,又有多少夫人需要她去联络交好。
宁暖还问他:“王爷将所有东西都交给我了,若是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这可怎么办?”
楚斐昂头道:“从账上取便是,难道你还会拦着我?”
宁暖又问:“我先前看王府里头的账目,这些账目里头,似乎也没有王爷在这些方面的支出?”
楚斐得意洋洋,亲自给她指了出来。
楚斐好面子,每回出门必定要将自己从头发丝儿装点到脚趾头,每回宁暖见到他时,也无一穿的不是锦衣华服,哪怕是他出行的马车,也甚是豪华张扬,连京城里头的其他皇子都比不过,再加上他出手阔绰,爱好广泛,常常便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精奇玩意儿回来。因着这样,他每月都要花费不少银子装点门面,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也是宁暖才刚嫁进来,只看到账目上的流水,她知道安王在这一块儿花销大,因此也没有在意太多,再加上安王表面也的确是这副模样,才让他偷偷蒙混了过去。等时间一长,她连安王衣柜里头有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时,这事情就瞒不过去了。
楚斐说:“为了摆平这个账,管家可费了不少工夫。”
宁暖:“……”
“阿暖,你瞧这账上,虽说账上我花了这么多,可实际上却是没有的。”楚斐说起来还有些委屈:“旁人还说我挥霍无度,可我哪里是这样的人,比之从前,还节衣缩食了不少。”
宁暖:“……”
宁暖看了看他头冠上的那颗价值连城的大宝石,当真看不出他哪里节衣缩食了。
“往后王爷便不用这样费心瞒着我了。”宁暖清点完账目,还有一些担忧:“王爷若是想办事,如今还好,可往后开销却不少,依着王爷的打算,这后头可得费不少银子,照王爷这些产业里的产出,如今还好,可以后却不一定能撑住了。”
楚斐想了想,道:“那我便再去找几个机会。”
他有着旁人没有的优势,这些机会对他来说可不算难。
“阿暖,等我想一想,再整理一些,到时候你再看看。”
宁暖点了点头。然后她又说起:“那王爷,我们何时进宫去?”
“进宫做什么?”楚斐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因着没有外人,他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进宫也没什么好的,反而会遭人厌。”
“可在旁人看来,王爷如今也正受宠,若是不去见见太后,旁人便要指责我们了。”更别说他们才刚大婚,按照道理,应当第二日便进宫去,先前是王爷提前向太后请示过,免了他们的请安,可过了那么多天,要是还不见太后,这便是他们不对了。
楚斐心不甘情不愿的,只得应了。
宁暖也是头一回踏入皇宫。她被楚斐牵着手,一路不敢乱看,直到被他带着进了太后寝,向太后请了安。
“这边是安王妃吧。”太后的语气淡淡的:“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宁暖便依言抬起了头来。
她总算是瞧见了太后,早前便被楚斐提醒过,如今她看太后时,也不敢透露出太多情绪,可却也忍不住多观察了太后几眼。她可是见过江云兰见到杨真时的模样,欣喜不用说,更是慈爱,可太后见着了她,脸上却是半分喜悦。
哪里像是见到了宠爱的儿子的王妃的模样。
宁暖让她看完,很快便低下了头去。
“早前便听闻安王妃模样出挑,如今见了,当真是如此。”皇后笑道:“也难怪当初安王见了安王妃一眼,便兴冲冲地跑过来,说要娶你做王妃。”
宁暖不卑不亢应下,面上也没有让她们瞧出什么。
楚斐拦道:“母后,皇嫂嫂,阿暖面子薄,你们就别打趣她了。”
“这才刚成婚,安王便知道要护着王妃了。”皇后笑说:“平日里,本宫可从未见过安王这般护着一个人。”
“那是自然,阿暖是我的王妃,那些人可不是。”楚斐自得道:“我护着阿暖,那是天经地义,旁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太子等人,可都是你的侄子,也不算旁人。”皇后说。
楚斐愣了一下,脸上笑意淡了一些,可仍然当做什么也没有听懂一般,说:“我那几个皇侄子,年龄比我还大,哪里还需要我护着?皇嫂嫂也是太小瞧太子他们了。”
皇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宁暖听得出来,皇后是有事要与安王说,只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没有提起,或许是因为她在的缘故。他们也并没有很快离开,太后和皇后要拉着他们留下来用午膳,又过了不久,连皇上和太子等人也来了,太子妃也跟在身后,齐聚在太后寝宫之中,瞧着热热闹闹的,像是家宴。
皇帝也有事要找楚斐,很快便找了借口将他叫走,而太子等人也跟了出去。眨眼,宫中便只剩下了一些女眷。
安王一走,太后和皇后的注意便立刻从宁暖身上移开,两人与太子妃说着话,模样亲热的像是祖孙三口。宁暖眨了眨眼,也不觉得尴尬,却是偷偷将所有人的脸色收入眼中,心中也有了计较。
等他们在宫中用过了午膳,再从宫中出来时,便已经到了下午,连天色也不算早了。
一出宫门,楚斐的脸色便立刻沉了下来。
在马车里头,宁暖便问他:“王爷,是出了什么事情?”
楚斐脸色不是很好看:“是书院的事情。”
“书院?”
“你也知道,春闱快到了。”楚斐揉了揉额角,道:“如今不管是青山书院,还是白鹿书院,那里的学生如今都向着我。京城里这是两大书院,其中会有不少人考中科举,未来会走入仕途。所以他们就惦记上了书院。”
“惦记上了书院?”
“如今他们眼中,我是无心那个位置,可那些学生都很听服我。若是他们之中有谁能借我的手与那些学生打好关系,等那些学生步入朝堂以后,不就是他们的棋子了?”楚斐道:“祝寒山倒是聪明,他得了解元,想来春闱也是有不错的名次,许多人都说他有状元之才,若是他没有与薛家定亲,恐怕如今会有无数人来找他。可他已经是薛大人的准女婿了,倒是免了这一遭。”
比起祝寒山这个未来还不知道前途会如何的人,更让人想拉拢的自然是兵部尚书薛功礼了。
“可皇上也帮忙?”宁暖问;“几位皇子都想拉拢王爷,皇上竟也不反对?”
“他乐得看见我那几个侄子斗得出个胜负来,最后能赢的,自然也是最厉害的。”
“那王爷是如何打算?”宁暖:“王爷一直拒绝,恐怕会惹来皇上不悦。若是反而引来皇上的怀疑就不好了。如今几位皇子争斗的越发厉害,王爷手中既然有着让人惦记的东西,若是迟迟不给出答案,恐怕几位皇子也会盯上王爷。”
这种事情,楚斐自然也知道。
当他与两个书院交好时开始,便已经想过了这个可能。青山书院和白鹿书院里头最受重视的,可不止有那些未来会考中功名的学生,还有许多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身为京城里最出名的两家书院,几乎全京城的少年郎都在这儿,这些人背后,有的人已经站了队,可还有些人,就像薛功礼一样,一直是中立。
只是这都到嘴里了的东西,再让人吐出来,他也不愿意接受。
“阿暖,不说,这个,那你呢?你与太后她们相处的如何?”
宁暖如实道:“正如王爷说的那样,太后她们似乎也不喜欢我。王爷在的时候,太后与皇后对我很是热情,等王爷走了以后,她们便换了态度。”
“她们竟是连这点也不愿意装了。”
“太子想要拉拢王爷,太子妃也向我示好过,出宫之前,还邀我下回去宫中陪她。王爷不松口,想来是想要我来劝王爷了。”
“可阿暖和我是一条心,哪里会被他们骗住。”楚斐得意。
宁暖莞尔。
等他们到王府时,王府里头已经有了好几个送礼的人。都是几位皇子派来的,他们都想要拉拢安王,便都想到了偷偷送礼来,用的也都是同样的借口。快过年了,过来送年礼。
楚斐见惯了好东西,只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便语气淡淡地让管家将这些东西收入库房之中,又命管家如同往年一样备下年礼,不偏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