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朗顿时纠结。
他什么也没有说,低头心不在焉地吃早饭。等着宁彦亭和江云兰都走了,他才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想要离开的宁暖,道:“阿暖,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宁暖愣了一下,又看看青松,道:“哥哥有什么事情,回来以后说也是一样,若是再不去书院,可就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宁朗摆手让青松走开,想了想,连香桃也赶走了,他拉着宁暖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这才纠结地道:“阿暖,你一向聪明,有个问题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出答案,你能不能帮我想一想?”
“哥哥?”
宁朗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将事情说了:“是这样,假如你忽然听说你……以前亲近的一个人死了,原来是被人害死的,想要替她报仇,可仇人太厉害,想要报仇却报不了,怎么办?”
“有多亲近?”
“就像我和你一样亲近。”
“那仇人有多厉害?”
“就……嗯……比安王还要厉害。”
“那哥哥也比安王还要厉害,自然就能报仇了。”
宁朗纠结。
可那是皇帝和太后,他如何能比皇帝还要厉害?
“那,要是我比不了那个人厉害呢?”宁朗踌躇地道:“要是我替那个人报仇,说不定连我们全家都搭上了……”
宁暖一愣,立刻严肃了起来:“哥哥,你不会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吧?”
“没有没有,我就是做一个假设。”宁朗着急地道:“你看我每天安安分分,哪里能得罪什么大人物,是不是?我就打个比方,比如哪天我被很厉害的人害死了,你知道以后,会不会替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暖用力掐了一下。宁朗当即痛呼出声,接下来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宁暖瞪他:“哥哥,你又胡说些什么呢。”
“那我不说了,我就是举个例子,阿暖,别管这个,你说说,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宁暖想也不想,立即道:“那我当然是会替哥哥报仇的。”
“可要是会赔上你自己呢?”
“如果会连累爹娘,那我就要好好想想,若是只有我一个,没有其他的人了,那我定然会想办法报仇。”
宁朗更纠结了。
可这辈子,不但有爹娘,还有阿暖,他总不能连累了他们。可要是他什么也不做,又咽不下心中那口气。
上辈子,阿暖或许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或许和他一样,只当做自己是生产时大出血。还有他那个没有活下来的小外甥,虽然那也是安王的孩子,可那也是阿暖拼死生下来的,阿暖费了那么大劲、吃了那么多苦头生下来的孩子,却连一天都没活过去,就被人捂死了……
要是上辈子就好了,要还是上辈子,他孤身一人,所有亲人都没了,定会拼尽全力替妹妹和外甥报仇……可那也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上辈子的仇恨,难道要连累这辈子还好好的家人?
可阿暖和她的孩子……
宁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蹲下身来,连头发也被他自己揪乱。
宁暖陪着他一块儿蹲了下来,担忧地道:“哥哥,到底是怎么了,你把事情告诉我,我来替你想办法。”
“可……可……”
宁朗犹豫地抬头低头,看了她好几眼,又换了一种说法。“阿暖,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我举个例子,比如你上辈子,你知道我被人害死了……好好好,你别瞪我,我不拿自己举例子,就说、就说这只蚂蚁好了。”
宁朗指着地上的两只蚂蚁道:“这一只大点,我叫它一,这只小点的,我叫它二。要是一和二是兄妹,就和我们俩关系这么好,然后一忽然得知,它妹妹上辈子被人害死了——对,上辈子它们也是兄妹,那这辈子,它要不要替妹妹报仇呢?”
宁暖听得稀里糊涂道:“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也认识?”
“认识!”宁朗说:“这一和二呢,还和我们家一样,也有爹娘,它们的仇人呢,比十个安王加起来还要厉害,你说,这上辈子的事情,它现在知道了,要不要给二报仇呢?”
宁暖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宁朗没有察觉,依旧看着地上这两只蚂蚁瞧。
宁暖道:“那一要是能比十个安王还厉害,不就行了?”
“那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宁朗指着另一只爬过来的蚂蚁,道:“现在三说,它愿意帮忙,三它就和安王一样厉害,可是三上辈子对二也不好,一可讨厌它了,你说,一要不要接受呢?”
宁暖:“……”
宁暖险些被他的一二三只蚂蚁给绕晕。
她无奈地站了起来,说:“我听哥哥的意思,分明是心里头有结果了。”
宁朗诧异:“怎么会?”
“以哥哥的性子,要是真的想要拒绝,早就立刻拒绝了,如今心里头是想要接受的,只是心里头还有些顾虑。”宁暖道:“我虽然不知道哥哥想要做什么,那一二三只蚂蚁又有什么关系,可哥哥若是真的想要去做,就想好了,不要连累爹娘。”
宁朗一噎。
“那要是……”
宁暖说:“此事还与我有关系?”
宁朗不敢说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宁暖,目露祈求,只等着她再给自己想一点主意。
宁暖说:“哥哥要是想不好,就去找爹娘商量吧。”
“啊?”
“你们有事情瞒着我,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提,那我也不问。可哥哥不愿意和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想来哥哥也是想不出什么结果的,还不如去找爹娘商量去。”
宁朗闭上嘴巴,眼巴巴地看着她。
宁暖却是转过身走了,当真是不愿意再给他出主意。
宁朗只要又转过头,盯着那三只蚂蚁瞧。
一想到接受安王提议的后果,他腿都软了。
那可是……
那可是造反啊!
第67章
眼看着去书院快要迟到了,青松催了又催,宁朗才总算是站了起来,和他一块儿去了书院里。
他一整天都愁眉不展的,连祝寒山都发觉了不对劲,趁着午间吃饭的时间关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宁朗叹了一口气,余光瞥见他碗里干巴巴的馒头,又端起自己的碗,将还没有碰过的红烧肉拨到了他的碗中。宁朗又忍不住叹气:“安王给你发了奖金,还给你发补助银,怎么你还这么扣扣索索的,你就吃两个馒头,哪里能吃得饱,要是现在不吃饱,等下午蹴鞠课,你连跑都跑不动。”
祝寒山弯了弯眼睛,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我习惯了。”
“那是以前,以前也没有安王这个冤大头给你发银子。现在好了,又有奖金,又是补助银,你要做什么,安王这个冤大头都给你包了,你还与他客气什么。他是王爷,有的是银子,就算是晚些时候将补助银还给他,他肯定也察觉不了。”宁朗顿了顿,似乎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又说:“而且,也只有你身体好了,考中了功名,等你当了官,以后就有俸禄,到时候将银子还给安王,不也是比现在省吃俭用容易多了。安王也是这个意思。”
“我说不过你。”
宁朗得意地挺起胸膛:“我说的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道理。”
祝寒山摇了摇头,又问:“那你又在烦什么?今天夫子说了你,你竟是一点也没有察觉。”
“我……”宁朗又想起自己在烦恼的事情,顿时又幽幽叹了一口气。
祝寒山道:“不如你和我说,我帮你出出主意。”
宁朗摇头:“这事情不能和你说。”
祝寒山也没有再问,只是道:“那你下午可得专心一些,小心被人用蹴鞠砸了脑袋。”
宁朗叹了一口气,又愁眉苦脸地趴了下来。
而宁家之中,宁暖也将香桃叫了过来。
“昨天哥哥去了安王府,回来以后做了什么?”
香桃纳闷:“小姐,奴婢一直跟您在一块儿,哪里会知道大少爷做了什么,小姐您要是想知道,不如等大少爷回来,亲自问一问大少爷,不就明白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你去问问青松。”宁暖说:“也不用等到哥哥回来,你去厨房里拿些点心,去书院给哥哥送过去,交给青松就是。”
香桃应了一声,连忙去厨房里拿了点心,依着她的吩咐去了青山书院。她到的时候,宁朗下午的课也已经开始了,她偷偷摸摸将青松叫出来,把食盒交给他,然后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青松挠了挠头,茫然地道:“昨日少爷没有带我去安王府,他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屋中,更是早早就歇下了,我也不知道少爷做了森么。”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香桃跺脚:“连小姐都发现少爷不对劲了,你天天跟在少爷的身边,连少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青松满脸羞愧。
香桃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只好气呼呼地走了。
她回去的途中,猜想着小姐听不到结果兴许会失望,因此又特地绕了一圈,去了宝芝斋,打算买她们小姐最喜欢的点心回去,好让小姐心里头高兴一些。
她去的正巧,刚要排到队伍后面,便看见汪全提着一个油纸包从铺子里走出来,香桃眼睛一亮,立刻喊了他一声。
谁知汪全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哼了一声,又扭过了头去。
这下是让香桃觉得纳闷了:“这好端端,你对我摆这些脸色,难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不成?”
“我哪里敢?”汪全阴阳怪气地道:“若是我应了,你岂不是也要像你主子一样,冲过来打我一拳?”
“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们小姐何时与人动过手脚?”香桃气呼呼地说:“你嘴皮子一碰,倒是平白往我们小姐身上泼脏水。”
“我说的可不是你们小姐,是你们少爷!”说起这个,汪全就来气,他们王爷脸上的淤青到今天都没消下去呢。“你们少爷昨日跑来王府里头,不由分说就打了我们王爷一拳,我们王爷险些被他打破相,你说说,你们少爷难道还不过分?”
香桃愣住:“我们少爷?打了你们王爷?”
“可不是嘛!我们王爷如今都没法出去见人了!”
香桃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什么?”
香桃没有和他解释,也顾不上要不要买点心,急匆匆地往宁府的方向跑。
宁暖还没有看见她的人影,便听到她的声音急哄哄地传来:“小姐!小姐!奴婢知道了!”
宁暖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水,正好香桃也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到她的旁边,累得气喘吁吁地说:“小姐,奴、奴婢打听出来了,原来昨天少爷去了一趟安王府,是将安王给打了!”
宁暖将杯子递给她,看着香桃一饮而尽,才又问道:“那你有没有打听到,哥哥是为什么打安王?”
香桃动作顿住。
“这……这……”香桃讪讪地道:“小姐,奴婢没打听出这个来。”
宁暖无奈:“那你只打听到了这个,为何又跑得这么急。”
“是这样的,小姐,依奴婢来看,兴许少爷就是因为打了安王,所以才今天都不高兴。小姐您想想,那可是安王,少爷二话不说就把安王打了,要是安王发起怒来,那少爷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少爷肯定是在担心会被安王报复。”香桃煞有其事地道:“奴婢在外头遇见了安王身边的汪全,他见着奴婢,可是半点也不客气,一看就是气着了,他都那么生气了,更别说是安王了。”
“只是这样?”
香桃重重点头:“依奴婢看,就是这样!”
宁暖敲了她脑袋一下,挥手赶道:“罢了,你去歇着吧。”
香桃捂住脑袋纳闷地应了一声,这才气喘吁吁地去休息了。
宁暖倒是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猜想,这事情肯定是和安王有关,可兄长今天与她说的那番奇怪的话,却是让她想不出头绪来。不说那一二三只蚂蚁,按照兄长的意思,还和上辈子牵扯起来了。
宁暖纳闷:哥哥莫不是做梦梦糊涂了,口中也竟是说一番胡话。
什么上辈子这辈子,前世今生的,莫不是中了邪了?
可能让宁朗一个人这般纠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听他的意思,好像还是她被人害过?
难不成哥哥又是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梦不成?又是和安王有关的?
宁暖想不出头绪来。
等到宁朗从书院里回来,她听见消息,便出去寻宁朗,却见他垂头丧气地走进来,身后青松背着他的书袋,而他的脸上则青了一块,模样很是狼狈。
宁暖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上衣服穿得整齐,这才问道:“哥哥脸上是怎么了?”
“唉,阿暖,你别提了,今日下午我和其他人踢蹴鞠,我一时没有察觉,那蹴鞠正好朝着我的脸砸过来了。”他昨天刚打了安王一拳,今天自己的脸上也受了伤,宁朗差点就要以为是安王派了哪个暗卫,偷偷躲在书院里趁他不备时报复了回来。
“哥哥怎么这么不小心。”宁暖顿时担忧了起来:“我去给哥哥拿伤药吧。”
“不至于,等过个几日就没事了。”宁朗摆了摆手,“阿暖,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等哥哥回来。”
宁朗又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话到嘴边,又变成幽幽叹了一口气,竟是连与她多说几句话的精力也没有,唉声叹气地走了。
宁暖:“……”
宁暖又把香桃派出去了。
香桃站在安王府门口,求守门的侍卫通报了一声,才总算是见着了汪全。
汪全见着她,仍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语气硬邦邦地道:“香桃姑娘特地来找我做什么?”
香桃讨好地道:“汪、汪大人,我就是想来问问你,那天我们少爷来安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他为什么要打安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