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声音喑哑:“莫要声张。”
宁朔连忙闭紧了嘴巴,看他的目光仍然是小心翼翼的。
他低声问道:“大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那考题竟然临时换了,还有人举报,官差将我抓进了牢里……”
“你别慌,等时间一到,我自然会派人将你救出去。”黑斗篷道:“你只要记得,不要将我们暴露出去,若是让人查到了上面那位那人,就算是我也护不了你。”
宁朔连忙应下,又满怀希望地道:“那我何时能出去?”
“等泄题一事结束,你就能出去了。”
宁朔点了点头,又连忙问:“那此次科举泄题一事,会不会牵扯到我?”
“怕什么。”黑斗篷道:“你若是能帮我做成了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岂不比去哪里做个七品芝麻官来的好?”
宁朔呐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不就不能当官了?”
“等大人事成了,到时候,无论你想要做什么官,大人都会赏赐你。”
宁朔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你记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若是连累了大人,别说做官,你恐怕连这囚牢都出不去。好处你都收了,前些日子过得可算是舒坦?你要是乖乖听话,按我们说的办事,以后你能得到的东西可就更多了。”
宁朔连连点头。卖考题得到的那些银子,可不少都进了他的腰包,换成了他的枣红大马,换成了宁晴的首饰,让他在宁家分家以后也还能过得和先前一样。
若是让他再将那些银子吐出来,对他来说可是个大难题。
“你知道就好,等此次泄题一事过去,大人自然会好好补偿你。”
宁朔应下,看着这个穿黑斗篷的人走了出去,大牢的门缓缓关上,他挪回牢房深处,心却定下了一半。
……
宁暖纠结再三,还是又拿出纸笔,提笔给安王写了一封信过去。
这回香桃什么也没有说,看着那封信消失在门口的时候,眼中还充满了同情。
“小姐,若是安王让小姐您出去见他,小姐您也要答应吗?”香桃忐忑地说:“若是安王见着了小姐您,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宁暖:“什么事情?”
香桃想了想,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还不敢。”宁暖说:“若是他有这个念头,早就写信来逼我了。”
“那安王想要做什么?”香桃问。
安王想要做什么?楚斐的信很快便送了过来,他想要做什么,都在心里头明明白白的说了。
信里头要求,让宁暖以后不得拒绝他送过来的东西,只有宁暖答应了,他才会将此次科举泄题的事情告诉她。而他往后再送东西过来时,也会用宁朗的名义,不会让任何人察觉,至于送的,也会是吃的用的消耗品。
宁暖看完,心里头只觉得好笑。
就连香桃凑过来看了一眼,都觉得无语:“安王殿下费尽心思,只想要让小姐答应这个?”
先别说安王在信里头写那样的内容,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以威胁她们小姐,却只让他们小姐答应这种要求。换做其他人……不,哪有什么其他人,想要打动她们小姐,也实在难得很。
“那小姐,你要答应吗?”
“东西是收了,可能不能过娘那关,就是另一回事了。”宁暖一边写信,一边说:“只让他将东西送来,可收不收,那是咱们宁家守门的事,他可不听我的话。”
香桃恍然大悟,再看宁暖写完信,目光之中不由得更加同情。
楚斐说到做到,宁暖一应下,便立刻将此次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
宁朔在江州求学时,偶然遇到了一个人物,机缘巧合之下,开始帮那个人办事,得了不少好处。他此次回京是为了秋闱,可没想到在江州认识的人也一路到了京城,又联系了他,还将考题交给他,让他卖给京城里的那些考生。
因此,宁朔才借口江州旧友进京,每日都往外头跑,那些考题卖遍了整个京城,京城里头凡是手里头不缺银子的纨绔子弟,几乎都从他这儿买了考题。
楚斐在心里头还说了,前些日子,祝寒山带着一份题目来找他,他才知道了考题泄露的事情,然后才将这个告诉了皇上,如今秋闱的考题早就已经换了。那些买了考题的人见状气不过,才在出了考场以后堵了宁朔,将他打了一顿,打断了他的腿。
至于宁朔被抓,那也是他派人告的密。他将消息在书生之中传播,那些书生义愤填膺,便扩散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宁暖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片刻也不敢留,心惊胆颤地烧了。
看着白纸在铜盆里化成灰烬,她才拍了拍胸口,对香桃说:“此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香桃乖顺应下,她方才也没看到信里头写了什么内容。
宁暖是万万没想到,此事竟然还和几位皇子扯上了关系。楚斐在信里头没有明说,将幕后之人含糊了过去,可他写的内容里头,隐隐约约都暗示了宁朔背后的人是谁,这次的事情似乎还和众位皇子夺嫡有关。
宁暖的心扑通扑通跳,她一下子坐不住了,连忙去寻江云兰。
“娘。”宁暖将屋子门窗都关上,又将下人们赶走,才紧张地问道:“娘,我问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江云兰纳闷不已,应道:“阿暖,你说,只要是娘知道的,娘一定全都和你说。”
“咱们家……”宁暖咬了咬唇,压低声音,迟疑地问道:“如今众位皇子都已成年,在朝中有着不少拥护者,爹……爹他有没有在背地里支持谁?”
江云兰顿时诧异:“阿暖,你怎么会问这个?”
“娘,你告诉我,爹他到底有没有。”
“你爹是没有的。”江云兰也没有隐瞒,全部都与她说了:“我与你爹都不敢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头去,只是阿暖,你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是安王,他将泄题的事情与我说了。”宁暖蹙起眉头,道:“安王说,堂哥他在偷偷摸摸为某个皇子办事,我担心他牵扯进夺嫡的事情里头,还会连累我们家。”
江云兰一惊,立刻问道:“那安王还有没有说,宁朔他究竟是在帮什么人办事?”
宁暖摇头。
“我与你爹先前也讨论过,二房,二房那边……”江云兰犹豫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给她示意:“这件事情,你不要对任何人说,二房那边也没有和我们说过,这是我和你爹猜出来的,先前宁晴想要让你嫁给柳公子,也是拉拢你爹的意思。阿暖,你放心,娘此次会将二房的事情处理好,定把我们和他们撇的干干净净的。”
宁暖这才放下了心。
……
宁朔入了大牢,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那边关于宁朔是什么结果也没有传出来,二房就先乱了。
老夫人豁出去面子,去给自己的宝贝孙子求情,可此事事关重大,宁朔又是关键人物,谁也不敢帮她,纷纷闭门谢客。而二夫人又努力替宁朔打点,生怕他在牢房里头会过的不好。
科举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眼看再过半月就要放榜,可所有考生们都安不下心。为了安抚考生,皇帝下了令,官府的人也连夜审问了宁朔,然后又贴出告示,表示此次考题还没有泄露,又派人在考生之中传话,说的是让他们相信皇上会给他们公道。
所有考生们都紧张不安,唯独祝寒山最是镇定,而宁家也是如此。等祝寒山休息好,而宁家事情也告一段落,江云兰便按照自己说的那般,让宁府大厨子做了一桌好菜,预祝祝寒山此次能考中举人。
这日祝寒山才从书院里头出来,便见宁家马车等在门口,一见他出来,便立刻迎了过来。
“祝公子,这回也是去宁府。”赶车的下人热切地道:“夫人说了,上回错过了恭喜您,这次一定要好好祝贺您一番。”
这事早就说过了,祝寒山也没多推辞。上了马车以后,他才问道:“我先前见着,宁朗的堂弟似乎也参加了秋闱,后来如何了?”
“堂少爷被抓走了,祝公子您不知道啊?那天他从考场里出来,就被人打断了腿,第二日还有官差过来抓他,说是此次科举泄题,还和他有关系呢。”下人唏嘘:“祝公子你是不知道,原先我们老夫人可就盼着堂少爷能考中功名,如今倒好,他连秋闱都没有参加,更别说功名了。”
宁家的下人们也很是为这番变故震惊。
先前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宁朔是宁家最出色的人物,上有一个做什么什么都不成、还为了逃避秋闱找借口去青州求学的宁朗,下面三房的小儿子也还未长成,看遍整个宁家,也就只有宁朔最出色的。谁知道转头宁朔就入了大牢,未来还不知道如何,说不定以后再也参加不了科举了。更别说此事事关重大,宁朔能不能安全回来都是一个问题。
三房的小少爷还未长成,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要靠大房的不成器的宁朗。
祝寒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马车到了宁家,这回祝老夫人依旧等在门口去,瞧见他回来,便立刻迎了出来。
“奶奶,您当心点。”祝寒山连忙过去扶她。
祝老夫人高兴不已:“宁夫人说,这次是为了提前祝贺你考中举人,她还说,等放榜了以后,还要再来祝贺一顿,还说要去京城里最大的酒楼给你道喜呢!”
祝寒山:“怎么能如此麻烦宁夫人。”
“我倒是不嫌麻烦。”江云兰说:“只要你不推辞,我就高兴了。”
祝寒山又道了一番谢,众人走到桌边,桌上早已经摆满了各种佳肴,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十分丰盛。
祝奶奶高兴地说:“宁夫人还特地来问我,你喜欢吃什么,你瞧瞧,这些可都是宁夫人特地为你准备的。”
眼看着祝寒山张口又是一番感谢,江云兰连忙道:“你若是要谢,下回就写信给宁朗,都是他嘱咐我们的,要谢谢他就是了。”
祝寒山只能闭上嘴巴,将自己的谢意憋了回去。
只是似乎老天爷也和祝寒山过不去,他们这次坐下没多久,外头又来了人,是二夫人过来寻老夫人的。
瞧着他们热热闹闹祝贺的模样,二夫人看得眼红,她恨恨地道:“我儿入了大牢,也不知会有如何结果,江氏,你是不是心里头快活的很?”
江云兰当即给她翻了一个不文雅的白眼,顿时让二夫人气血上涌,更觉得头疼。
“你儿子入了大牢,关我什么事?如今我可是在为祝寒山庆祝,你认得他不?他可是我们朗儿的朋友,青山书院学问最好的人,此次秋闱,他定能博得头筹,等到明年春闱,殿试,这说不定还能连中三元呢!”
祝寒山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低着头放下了筷子。
可这番话却是更加刺激了二夫人一番。
什么连中三元,在她的想法里,那都是她的宁朔该得的。可如今事实却是宁朔入了大牢,未来还不知道会如何,说不定以后连科举都考不了也说不定,再看江云兰得意的样子,她更是险些气晕过去。
她刚想发作,江云兰便立刻飞快地提醒道:“如今还有外人在,你小心让其他人看了笑话,给宁朔丢了脸。”
二夫人一腔怒火,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她憋得脸色涨成猪肝红,恨恨地瞪着江云兰,可到底还惦记着心里头的事,又匆匆去后院里寻老夫人了。
江云兰心想:她将庆祝宴放在外面酒楼,果然是做对了。
要是再让老二家的冲撞几次,这喜气可都被冲没了。
二夫人难得过来一趟,可不是为了什么简单的事情。她在老夫人的屋中待了很久才离开,离开时却是镇定了下来,好似事情已经解决了。
果然,等宁彦亭回来时,便很快被老夫人叫了过去。
老夫人的意思,就是要他走走关系,再掏出银子来,将宁朔从大牢里头捞出来。
宁彦亭不敢置信地道:“娘,您知道如今宁朔是多关键的人物吗?此次科举泄题一事,事关重大,如今可有不少人在盯着,所有考生都等着一个结果,宁朔是贩卖考题的人,他最是重要,若是他没了,那这件事情该怎么查下去?”
老夫人不满:“你身为他的大伯,难道连这点忙也帮不上?”
“这卖考题的事情,是宁朔他自己做的,若是他原先和我透露一点,我都能拦着他,娘,您还让我如何帮他?”宁彦亭说:“你若是当真想要把宁朔救出来,不如劝一劝他,让他早些将背后的人供出来,此事也能早些解决,宁朔他不是自然就能出来了?”
老夫人更加不满:“这没影子的事情,你让朔儿如何供?”
“什么?”
“朔儿肯定是被冤枉的,他一直在江州,与京城里的这些人素来没有来往,又如何去偷考题?再说,他偷考题做什么?他才学出众,哪怕是没有事先知道考题,肯定也能考中状元。再说了,这考题不是没泄露?”
“那是有人及时发现,临时将考题换了!”
老夫人:“那朔儿就更无辜了!既然考题已经换了,那朔儿卖得考题也是假的,他们凭什么抓他?”
哪怕是知道老夫人心眼全偏到了弟弟那边,宁彦亭也失望不已。
他冷酷的拒绝道:“娘,你不要再提了,此事我不会帮忙的。您要是真的想让宁朔出来,不如让他早早招了。”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果断。只是分家以后,她的话语权便越来越小,更别说还有一个整天和她顶嘴的儿媳妇。老夫人想了想,倒也没有发作。
她说:“既然你不愿意帮忙,那总得拿些银子出来。”
“银子?什么银子?”
“朔儿在大牢里面,那哪里是他能待的地方,他的腿伤还没好,里面的狱卒也不知道会如何欺负他。这上下打点,要费不少银子,往后咱们宁家还得靠着朔儿,老二家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他们没有那么多银子,这银子,就由你来拿。”老夫人说得理所当然。
宁彦亭险些被气笑了。
他不愿意多说,便道:“宁朔一事,我不会管上半分,不管二弟他想要做什么,哪怕是一文铜钱,我也不会拿出来。往后这件事情,您就不要再和我提了。”
他说完,便转身甩袖离开,不给老夫人半点教训的机会。
老夫人险些背过气去,又命人将江云兰叫了过来。宁家所有银钱,可都在她的手里。
江云兰闻言,却是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算盘,拨了拨,说:“按照老夫人您说的,救宁朔要费这么多银子,恐怕这卖宅子也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