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朔见过老夫人以后,又听闻二房已经从宁家搬了出去,一言不发,听着二夫人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先前大房如何心狠,如何趁人之危,如何将他们赶出宁家,他也什么也没有说。
他走出宁家时,回头看着宁府的牌匾,这日天气明媚,宁家脸色阴郁,目光深沉。
再之后,听说宁朔没待几天,就又回江州去了。
总算是将二房赶了出去,江云兰高兴不已,甚至还难得带着好脸色去了一趟三房,和三夫人聊了一下午,回头又从账上取了一笔银子,竟是连三房的宅子也买了下来。
先前建起来隔开三个宁家的墙被推倒,另开的两扇大门也被堵住,宁家又变回了一整个。
若说是最生气的,就是老夫人了。可老夫人瞪着眼,看着二儿子三儿子先后搬了出去,不带半点留恋,急得胸闷气短,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江云兰根本不听她任何抱怨和不满。
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以后,江云兰才总算是闲了下来。
她可总算是有工夫去注意安王府那边新派来的送东西的人了。
先是普普通通的宝芝斋的糕点,唯独有些难得,寻常得排很久的队伍才能买到。平日里头,这些糕点都会进小丫鬟的肚子里,可这回守门的下人收了糕点,却送到了江云兰的面前。
江云兰纳闷:“安王府送来的东西,为何要送到我这里来?直接退回去便是。”
“是香桃姑娘说的。”
“香桃说的?”江云兰更加纳闷,拿起糕点盒子去宁暖院子里找香桃。
香桃低着头,道:“是小姐……是安王故意设套,让小姐被迫答应安王,说是以后不能再拒绝安王殿下送来的东西。小姐也是不想收,所以才送到了夫人的手里,想让夫人拦住,这样小姐就不算是出尔反尔了。”
江云兰听着有些不对:“阿暖为何要答应安王,要收安王的东西?”
香桃头低得更低了,她心里想着,自己要帮小姐保密,可一紧张,一张嘴便将什么事情都秃噜了出去:“先前科举泄题一事,小姐想要知道,安王便借此威胁小姐,让小姐答应了。”
江云兰顿时不淡定了:“他们又何时有了联系?!”
香桃:“小姐给安王写了信。”
江云兰:!!!
阿暖还给安王写信了?!
明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阿暖何时又和安王联系上了?!
江云兰思绪纷飞,将最近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线索,她顿时急了,推开香桃便去找宁暖。
香桃目露绝望,她捂着脸,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屋子里,“砰”的一下,江云兰将糕点盒子放到桌上,气势汹汹地道:“阿暖!”
宁暖闻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娘,怎么了?”
江云兰浑身气势一泄,她在宁暖身旁坐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软了半截。
“阿暖,娘听说……娘听说你还和安王有了联系?”
宁暖心念一动,抬眼朝门外看去,果然瞧见香桃可怜兮兮地探出头来,一和她的视线对上,顿时露出祈求之意。她收回视线,垂下眼睑,面上仍然是不懂声色的:“安王时常写信过来说哥哥的近况,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实在好奇的很。”
“那这个呢?”江云兰指着糕点盒子,又小心翼翼地问:“娘还听说,就连安王送了礼物,你都愿意收了?”
“娘亲说笑了。”宁暖抿唇笑道:“若是这样,香桃也不会将这个送到娘那儿,娘,你说是不是?”
江云兰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放下了心。
她叮嘱道:“若是安王以后再这样威胁你,你只管来告诉我,娘让人去打他。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来问我就是了,不止我,还有你爹,何至于要去问安王。他一向不怀好意,找着机会便占你便宜,可不是什么好人。往后,你也不要再和他寄信,至于他送来的东西,娘也帮你一并拒绝了,你说如何?”
宁暖摸了摸袖子里刚收到的信,面上镇定地点了点头:“我都听娘您的。”
第91章
那盒糕点被分给了院子里的小丫鬟,小丫鬟们吃得高兴不已,私底下还偷偷地说起,安王送过来的殷勤最好再多一些,最后可都便宜了她们。
之后,安王仍然还送了东西过来,只是每一样都被守门的交到了江云兰的手中,吃食都让小丫鬟们分了,其他则都退了回去,就和原先一模一样。
没过几天,安王再寄信过来时,信里头就充满了抱怨,怪她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宁暖看着,又险些笑了出来。
她提笔将江云兰阻拦事情说了,等再回信时,安王似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答案,又趁机提出要求,说是先前她答应的事情没有履行,还要她再答应一个新的。
宁暖不置可否,只看着他将新的要求在心里头说了。
安王又得寸进尺,又在信中要求,要她以后也要时常给她写信,最好是每回他递了信回来,都写上一封才好。
这可当真是得寸进尺了。
安王的信送来的可实在是频繁的很,现在还是随着宁朗的近况来,最近却是每日都有。宁暖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和一个外男每日都交换信件,这像是什么话?
宁暖看完以后,没有再回信,直接将这封信烧了。
过了一日,安王的信又出现在屋前,这回他在信里头的态度软了半截,像是生怕宁暖生气,连昨日提出来的要求也不再说了,只小心翼翼地在信里头哄着她。
宁暖看着越发觉得好笑,却也什么也没有说,只当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等安王再送信过来时,她也如同往常那般每日在看。
反倒是安王见她没有生气,又高兴了起来,将自己先前提出来的要求忘得一干二净。
唯独看完了全程的汪全和香桃不禁在心里头同情他一番。
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欢欢喜喜地将主动权交到了宁姑娘的手里,汪全终于忍不住提醒道:“王爷,您就忘了先前说的,要趁机让宁姑娘喜欢上您的话了?”
楚斐登时竖起了眉毛:“本王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汪全:“……”
汪全指出来:“您先前还拿秋闱泄题的事情威胁宁姑娘,让宁姑娘答应着收下王爷您送的礼物,可这些礼物都被宁夫人拦住了,王爷,您就打算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
汪全看看他刚刚写好的信,里头可都是讨好的话,哪里有半点要借此威胁宁姑娘什么的样子?
楚斐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色厉内荏地道:“本王自有打算,你倒是连本王都敢质疑了?”
“奴才不敢。”汪全连忙低头告饶,他想了想,又说:“那王爷是如何打算的,不如和奴才说说,奴才也好帮上王爷的忙,王爷您说是不是?”
楚斐沉思一番,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宁暖平日里待在宁府里头不出来,可宁府却不是那么好近的,尤其是如今宁彦亭和江氏统统看他不顺眼,不管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和他来往,更别说邀请他去宁府了。
静和的借口已经用过了几次,若是用得多了,恐怕是没那么好用了。
楚斐一时发愁。
汪全又唏嘘道:“奴才听说,可是连祝公子都和薛大人的女儿定了亲,那祝公子可是宁公子的朋友,他与宁公子年龄相仿,还比王爷小一些,如今可都定了亲了。说起来,前些日子,太后又想要送人过来,好在这回王爷事先吩咐过,所以管事也没有将人收下来……”
他啰啰嗦嗦地念叨着,念得楚斐头疼不已。
楚斐在心中暗道:那祝寒山算什么?上辈子,直到他死的时候,祝寒山可还是个孤家寡人一个。他那人阴毒刻薄,哪怕是得了皇上的重用,也没有和他交好的人,更别说有哪位大人动过将女儿嫁给他的念头 。
或许是有的,可祝寒山那家伙性情古怪,许是全都推了。
结果如今倒好,他的状元都还没有到手,反倒是亲事先定下来了。
楚斐想得眼红。
怎么这重生了一遭,其他人都是顺风顺水的,唯独他想要重新追上阿暖,却比登天还难。他厚着脸皮追了这么久,也没见得阿暖对他的脸色有变得好过。
可上辈子他也是先将阿暖娶进了府里,再与她培养感情,如今却是不行了。一想到上辈子阿暖是被迫嫁入王府,这辈子他就再也不敢想这种事情,不愿再让阿暖受半点委屈。
楚斐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不出头绪,便只好恨恨地道:“另一个宁家那边如何了?”
汪全连忙说:“宁朔已经回江州了,奴才知道,已经派人盯着他了,往后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来禀报王爷的。”
楚斐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那三皇子那边呢?”
“三皇子依旧在府中,没有出来。”
说起三皇子和宁朔,也是楚斐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调查秋闱泄题一事时,还以为又是大皇子的手笔,可大皇子先前办错了事,如今乖顺的很,丝毫不敢做任何逾矩的事情,更别说宁朔一直在江州,也没有能和大皇子接触的机会。
可三皇子就不一样了。三皇子的母妃出自江州大族,三皇子在众位皇子之中不算太起眼,大皇子和太子斗得正火热,也没有人注意他,因此也没有人发现,他偷偷在江州累积了不小的势力,甚至碰巧和宁朔碰见,将宁朔招揽成了自己的手下。
此次科举,也是太子主持,若不是祝寒山机敏,而他又早早察觉,恐怕也就这样蒙混过关了。哪怕是事发了,也不会有人想到三皇子的头上。而三皇子原本是想要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生,却因着泄题一事,考题临时更改,他那些做了准备的人手折了大半,其中成绩最好的当属宁朔,偏偏宁朔被剥夺了功名,往后也不能再参加科举。
若不是楚斐揪着宁朔这条线仔细盘查,也不会查到三皇子的身上去。
就连当今圣上,也以为是太子手下除了纰漏,还将主持此次秋闱的考官都叫去骂了一顿,各有不小的处罚,下场最惨的便是三皇子推出来的那个顶罪羊了。
而泄题一事终了后,三皇子则一直待在自己的王府里,没有再出来。他素来不起眼,也没有人察觉。楚斐大概能猜得到,他是偷偷摸摸去江州了。
楚斐将这些事情在心里头过了一遍,这才说:“备车,本王要入宫去。”
汪全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准备。
他入宫做什么,当然是讨赏赐去了!
此次楚斐去找皇帝,又在御书房门口遇到了太子,太子见着了他,也是高兴不已,还主动道:“皇叔,你又来了。”
楚斐笑眯眯地点头应下。
太子将他拉到一边,感激地道:“我听父皇说了,原来此次科举泄题一事,是皇叔你先发现的,幸好皇叔你发现了,不然若是让那些学子拿到了真考题,到时候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楚斐展开扇子,慢吞吞地道:“不必多谢。”
“皇叔,你找父皇是有什么事情?”
楚斐抬了抬眼皮,说:“我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皇上也不说点什么赏赐,此次泄题的事情是结束了,可我在家里头等了那么多天,却是一直没等到奖赏,你说说,这是不是皇上他不讲理?”
太子恍然大悟,立刻道:“皇叔放心,我立刻去给皇叔准备谢礼。”
楚斐勾了勾嘴角,总算是施舍他一个笑脸。
他绕开太子,也不等太监通报,便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进了御书房里。
皇帝正在批阅着奏折,一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便不禁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皇兄这话说的,好像是不愿意见到我。”楚斐朝着太监招招手,太监便立刻搬上来一把椅子,他毫不客气地坐下,吊儿郎当地道:“臣弟此次过来,也是有件事情想要告诉皇兄。”
皇帝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楚斐上一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科举泄题的事情,这事情闹了这么久,可总算是有了结果。难不成是一件事情刚结束,又有了新的问题?
皇帝放下朱笔,蹙眉道:“又出了何事?”
楚斐的扇子一收,说:“这次是皇兄你出事了。”
“什么?”
“皇兄你欠了我的赏赐,究竟何时才愿意给我?”
皇帝一愣,继而摇头失笑:“原来你惦记的是这个,朕一忙起来,差点将这件事情忘了。既然你都说了,那朕也不能亏待你,等会儿便让你亲自去挑赏赐,你说如何?”
楚斐大喜:“那自然甚好。”
他说完,便又迫不及待地道:“既然皇兄都这么说了,那不管是臣弟要什么赏赐,都愿意给?”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都说出口了,自然也没有反悔的道理。
亲眼看着皇帝点了点头,楚斐这才美滋滋地道:“那臣弟看中了徐大人家的宅子,皇兄便替臣弟讨来吧。”
皇帝:“……”
皇帝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方才说什么?徐大人家的……宅子?”皇帝不禁重复了一遍:“你说的是宅子?不是女儿?”
楚斐顿时嫌弃:“我要他女儿做什么?他那女儿也不过才几岁,和静和差不多的年纪,我哪里像是这般寡廉鲜耻的人?”
皇帝:“……”
那你要人祖宅,就不算是过分了?
皇帝揉了揉额角,只恨自己方才为何答应都这般快。
他问道:“那你要徐卿家的宅子做什么?是你的王府待得还不够舒适?若是如此,朕再替你寻一座大点的王府便是。”
“我王府空得很,可不能再大了。”如今的安王府里头连女主人也没有,偌大王府空荡荡的。“我前几日从徐家门前经过,瞧见他的宅子,不知为何,竟然十分合眼缘,过了好几天也没忘记,这不是才特地来找皇兄了。”
皇帝只觉得他自己有满腔的话,可瞧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看中了谁的宅子不好,还要要人祖宅?”皇帝耐心地说:“若是朕帮了你,到时候又该如何面对徐卿?”
楚斐摇头:“皇兄,你这就说错了,那不是徐大人家的祖宅,徐大人是寒门出身,哪里能有这么好的祖宅,那是他后来置办的,既然不是祖宅,臣弟想要买来,也不算过分,皇兄你说是不是?”
皇帝哑口无言。
楚斐狐疑地看着他:“皇兄该不会是想要反悔吧?”
皇帝摇头。
没办法,谁让这话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呢?
皇帝瞪着眼,只看着他慢悠悠地起身离开,直到走到了御书房门口,忽地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问道:“对了,皇兄,置办宅子的银子,你不会还会向我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