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首辅还真是吃了一惊——这一惊几乎不下于他初闻水泥之事。他下意识的搁下手中的茶盏，甚至没顾上那溅到自己手背上的滚热茶汤，盯住了面前的徒弟，急声问道：“你说的粮食是哪几样？收成不错到底是有多少？一亩地的话能收多少斤.......”
“先生，”见谢首辅这样看重，傅修齐也连忙端正了态度，“这些个东西，我一时儿也说不清。要不然，我回头把这事理一理，写成文章，然后再拿给你看？”
谢首辅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稳住心神，方才颔首应下。
此时此刻，他真心觉得自己这小徒弟可真是.......唉，该怎么说呢，这想法真是一个接一个，先是水泥然后又是商事，现在又说起农事了........
只是，便是谢首辅也不得不说，能收到这么个徒弟实是令他老怀大慰！
******
水泥之事经了前朝，便是张淑妃也从二皇子处听说了此事。
如今，张淑妃也是吃够了姬月白给的苦头又有娘家耳提命令，她倒不是很敢在姬月白面前摆架子。但是，听了水泥之事后，她还是忍不住嗔了姬月白一句：“你这孩子，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就不先与你二皇兄说一声？他如今正在朝里办差，岂不正合适？”
姬月白端着茶盏，敷衍的应了一声：“我一时情急给忘了。”
张淑妃看她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便觉得心里窝着火，要是往日里便也趁势发火教训起来了，偏现今却只能忍着。
张淑妃深吸了一口气，很快便又想起二皇子先前的交代，这才勉强压了压火气，强笑着问道：“对了，你那伴读应该很快便要秋闱了？瞧他这本事，进士怕也不难，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姬月白扫了张淑妃一眼，立时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估计是二皇子看傅修齐年轻有为，想着拉拢一下。
其实，在傅修齐已经深深得罪了许贵妃一派后，二皇子也算是极好的选择。而且，傅修齐现在凑上去，说不定日后还能混个从龙之功......可是，这些念头只是在心里转了一转，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姬月白总觉得，就这么把傅修齐推去二皇子那头有些不好。
想了一回，姬月白面上神色依旧淡淡，只是与张淑妃笑了笑：“这事还得问他呢，我也不知道。”
张淑妃不耐与姬月白多说，便只叮咛了一句：“那你也问一问他。”
“嗯。”姬月白点了点头。
姬月白应得干脆，可转头却时只字不提——好，坦白说：若是从心而论，她就是不想叫傅修齐去给二皇子做事！
还是过了几日，傅修齐终于搬完了家，转头与姬月白闲话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这一回搬家，竟还有许多人送了礼来.......”他平日里行程赶的很，不是进宫伴读就是去谢首辅府上听训，实在是不认得几个人，故而也没想到竟还会有人来送礼。
姬月白颇是复杂的看了傅修齐一眼：“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有了水泥一事，你也算是入了那些人的眼。这点小礼物又算得了什么。”
傅修齐想了想，抓重点问道：“所以，那些礼我是可以收的？”
姬月白：“......收，若是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让人送些回礼过去。”
想了想，姬月白还是认真的与傅修齐解释了两句：“其实，这些人应该就是想要来个提前投资——像我二皇兄，他就很想在你入朝前表达一下善意，提前拉拢一下你。不过，你现在秋闱都还没过，所以二皇兄他们倒也不必亲自出场，只是让下面的人意思意思而已。”
傅修齐摸了摸鼻子：“还真是复杂......”
姬月白看他这苦恼模样，不禁又笑：“其实，这回礼也是有讲究的，不同身份，关系亲近或是疏远，都有不同.......算了，这些暂时也不必急，等你以后娶亲，自然有人管。”
傅修齐现今一听“娶亲”什么的便忍不住想起谢首辅的玩笑话，一张白皙如玉的俊颜一下子就涨红了。
便如云霞蒸腾，那样的颜色无论何时都是掩不住的。
姬月白还是头一回见着傅修齐这般神色，亦是吃了一惊，暗道：傅修齐的脸皮怎么.....这样薄？还真是看不出来他竟有这样少年怀春的时候啊。
傅修齐自是注意到了姬月白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嘴角抽了抽，到底没有多解释而是转开了话题：“对了，听说陛下今年要秋狩？”
姬月白听到秋狩也点了点头，颇有些怅然：“皇祖母过世也差不多有一年了......这一年里，宫里从上到下都不好过，父皇大约也是难受的很，这才想出宫走一走，略放松下精神。”顿了顿，她不禁蹙眉，看了傅修齐一眼，遗憾道，“可惜你要秋闱，不能一起去。”
傅修齐倒是并不怎么遗憾，只是玩笑了一句：“那可好，殿下不若也打些什么回来，送我些皮子做冬衣。”
姬月白虚了虚眼睛，不看他：“......你知道我骑射不怎么行的。”她现今确实是马术颇好，可马上射箭还是十分生硬，至多就会射个死靶子，要是活物八成是不行的。
傅修齐倒是兴致勃勃，颇有向往接口道：“这有什么，我也不挑——公主打到什么，给我什么便是。”
姬月白：“......”
她用了点力气，这才克制住自己没吐槽回去：我要是打只竹鼠，你也要？！
作者有话要说： 姬月白：我要是打只竹鼠，你也要？！
傅修齐：.....这个，要不交给华农兄弟红烧了？
马上就是秋狩，然后一年又要过去了，接着女主就十二了，等到十三岁大概就可以早恋谈个小恋爱了（大概...其实我也好急哒，再写下去越来越长，我好怕坑的
PS.傅修齐还在做梦要养老婆，可惜他以后就是被老婆养的小白脸命~
第93章 农物
说到最后, 姬月白也被傅修齐给带歪了，一时儿忘了烦恼二皇子之事, 反是琢磨起这回秋狩自己要不要真打点野物回来：狐狸老虎什么的她肯定不行，要不打只兔子什么的？
于是, 姬月白也只得临阵磨枪, 多练了练骑射, 为着秋狩稍微努力一下。
而傅修齐这头却是抽空往庄子里跑了跑，整理了资料，拿出前世在大学里给导师写论文的劲头，认认真真的磨出了一篇农作物种植的论文给谢首辅。
当然, 文章虽是交了，可傅修齐还是亲身解说一二：“这几样东西的种子都是我让人从南面收来了, 听说是一些商人出海后捎带回来的。都说南方水稻北边小麦，如今, 南边倒是有些人在种这些外来粮食, 只是不多——毕竟，还有好些人甚至都不认得这东西。”
傅修齐也是做了准备的，他还带上了红薯土豆玉米等过来，现下先指了指红薯，说道：“红薯的收成其实不错, 我让人试种过, 一亩地大概至少能有一千斤。而且红薯的味道也颇是香甜，蒸、煮、烤、炸都可以，若是觉得不好储存, 还能磨成红薯粉什么的，都是好入口的。就是这红薯偏航，不好多吃，不然容易胀气，对脾胃似也不好........”
说着说着，傅修齐又补充了一句：“红薯的茎叶生长颇是迅速，味道尝着也算是鲜嫩，要是不忌口的话偶尔也能当菜吃一点，倒是别有一番野味。当然，要是不喜欢这味道，拿这红薯茎叶去喂猪也是好的.......”
“......一千斤？”谢首辅听得眸光微亮，不由也抬眼去看红薯，仿佛能透过红薯看到那些日后因此而受益的无数百姓们。
好一会儿，谢首辅才缓过神来，只是目光仍旧落在红薯上，口上道：“要是这红薯收成真有你说的这样多，倒是百姓之福了。”这样多的收成，要是能在全国推展开来，便是碰着灾年想来也不会手忙脚乱了。
傅修齐现下已说完了红薯的好处，此时便给谢首辅泼冷水：“红薯产值虽高，可种起来却也有些麻烦——农人都知道水稻比小麦难侍弄，这红薯比水稻更麻烦，很是费时费力。留种、剪秧、扦插、刈割......这一样样做下来都是要时间和功夫的，要是哪一样做的不好，也很容易影响收成。而且，红薯喜水怕冷，西北地域水少，不适合种植红薯，只能是南方中原这些地方。”
便是谢首辅，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这么想着，谢首辅看着红薯的目光越加惋惜，如同看见一个坡脚的美人儿——美则美矣，怎么就有这么个缺处？
傅修齐说完了红薯之事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紧接着又指了指红薯边上的土豆：“红薯一亩一千斤，土豆的收成倒也差不多，条件合宜的话甚至还能再多一些。不过，比起红薯的一年一种，土豆一年四季都能种的，若是经验丰富的老农速度快些，三个月便能有收成。”
听到这里，谢首辅面色虽是不变，可身子却不由坐直了一些。
虽然傅修齐本人更喜欢吃香甜的红薯，但他此回主推的却是土豆：虽然中国人一般都习惯以小麦水稻作为主食，但国外却有不少人直接拿土豆作为主食——毕竟，土豆低脂肪、低热量，膳食纤维含量颇高，营养更是丰富，外国营养学家都称其为“第七营养素”，哪怕是从食疗的角度来说都胜过红薯。对于那些食不果腹的贫农来说，土豆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易耕种，收成好，易储存、营养丰富。
当然，傅修齐要主推土豆，最主要的原因是土豆适应力强、易耕种——
傅修齐稍稍理了理思路，接着往下道：“我适才说，土豆可春种、夏种、秋种、冬种，一年四季都能种，主要也是土豆的适应力强，尤其是耐旱、抗灾、耐瘠薄。您是知道的：我国东北之地一贯苦寒干旱，许多作物都难以养活，但是在这些地方种土豆却是无碍的；西南多山岭，地形多变，也不利耕种，据我所知这些地方也能种上土豆；便是南方那些习惯了种植水稻的地域，冬日里往往将稻田闲置，若是趁此时在田里种上土豆，轮作倒茬，既不会影响水稻生产，便是那些农户也能借此多一项收入，堪称一举三得。”
谢首辅看着土豆的目光越发炙热，如果说红薯是坡脚的美人，那么比红薯略小些个头的土豆就是绝世大美人，能和傅修齐那张脸比美的那种美人。不过，谢首辅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很快便又镇定了一些，接着道：“那玉米呢？”
傅修齐便又介绍起了玉米。
待得傅修齐将这几样都说了一遍，外头天色早便暗了下来，他只觉得口干舌燥，颇是疲惫。
偏谢首辅这样大的年纪，这三更半夜倒是精神的很，他越听越精神，还看了看傅修齐的文章，颇有兴致的道：“要不，叫人做点夜宵，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这般说着，谢首辅还拿眼看了看土豆、红薯还有玉米，很有些想把这些展示品都拿去做夜宵尝一尝味道的意思。
傅修齐自是知道谢首辅的意思，想着自己如今已经搬出平阳侯府，自然也不必再受人约束，今日便是直接在谢府留宿也是无碍的。所以，他很快便点了点头，含笑道：“也好，正好也能叫先生尝一尝这几样东西的味道。”
傅修齐原还想下个厨什么的，不过谢首辅要与他说事自是不放人，于是便转头与厨房的人说了几样土豆红薯还有玉米的做法。
不一时，烤红薯、烤玉米、还有两碗红薯粥和一小碟子油炸土豆条便端了上来。
谢首辅略辨认了一下，尝了尝红薯的味道，不免道：“果是香甜。”
傅修齐倒是颇有些怀念的拿了根油炸土豆条尝了口，暗道：果然，术业有专攻，这自家做的就是没有肯德基和麦当劳的好吃啊.......
师徒两人就着热腾腾的红薯粥，又吃了烤玉米，倒是都觉不错。
傅修齐还道：“现下时候不早，所以我也没叫厨房折腾，其实这玉米成熟后去皮上磨子，磨成小粒子或是细面，还能做玉米糊糊，能做粥米用，也是很扛饿的。”
谢首辅不禁又啃了一口玉米，一嘴的老牙颇有些艰难，但他吃得倒是欢喜，还与傅修齐道：“你这几样东西都是极好的。只是，此事事关重要，我虽是信你，但也得找人试种一回，确认无误了才能呈上。放心，总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
傅修齐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这事，我也不过是与先生提了一嘴罢了。反正，我现在还得回去温书写文章备考呢，哦对了，还得抽空研究新东西赚钱呢......”
傅修齐心里清楚得很：水泥还能说是新点子，虽晃眼了些，旁人也不过是赞一赞他的天分和运气。可这农事不一样，这事比水泥更重要，是真正的利国利民的大事，根本不是他这种还未入朝的小人物能担得起的。所以，傅修齐眼下也只能先把这事交给谢首辅——这是自己先生，算是自家人，他自然也不会觉得亏了。而且，他眼下事情其实也挺多的，不仅得准备应付秋闱和明年的春闱，还得回去研究研究玻璃攒点老婆本养未来老婆和女儿呢。哦，对了，要是这次秋狩他家小公主打了什么回来，他也得琢磨着做点儿什么东西作纪念.......
谢首辅多多少少也能猜着点傅修齐的想法，虽然他一贯清正，从不做和徒弟抢功劳的事情，但考虑到傅修齐的身份也只能道：“行了，我知你不欲声张，那我便先替你遮一遮，总之是少不了你的功劳。”
傅修齐连忙应是，喝了一口热粥，又道：“先生，这回秋狩，您也随驾吗？”
秋狩随驾名单是宫里拟的，能被写上去的那都是皇帝的重臣和信臣，谢首辅这内阁首辅自然更是少不了的，闻言也点了点头。
傅修齐不由咬勺子：“那，我每日一篇的文章可怎么办？”谢首辅一走，谁给他出题改文章啊。
这点儿小事，谢首辅自然是早便考虑过了的：“行了，我已把题目都给你写好了，你就按着一日一篇的速度，一道道的写便是了。”他说着，还在书案上翻了翻，将他记下的几道题目交到了傅修齐手上。
傅修齐：“......那就多谢先生了。”不得不说，谢首辅百忙之中能抽出空来替他布置课业题目，还真是尽了心。傅修齐都忍不住开始怀念起当初布置寒假作业的那些老师了。
********
随着天气渐冷，枫叶渐红，很快便到了八月。
皇帝带着一众的人浩浩荡荡的出京秋狩，一时间京里似乎也空荡了许多。
傅修齐想着好些日子都不能见着自家小公主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想：这大概就是学生上学的时候天天想着放假休息，可一放假就觉得好空虚好寂寞好想上学——人啊，果然就是这样矛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