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冬静静看着她,眼廓微弯了下,低头亲亲她的额头:“看了会不灵。”
叶枝泄了气,肩膀耷拉下来:“我特意没有说呀……”
林暮冬唇角轻抬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要写的愿望好像很多,没再多说,又重新埋下头去一笔一划地写,眼睫微微垂着,显得郑重又认真。
叶枝也被他感染,不由自主地跟着严肃对待起了手里的这张纸,重新认真埋下头。
两人各自写得差不多,饺子的外卖也恰好送到。
林暮冬收好自己的那张纸,嘱咐小姑娘在屋里乖乖的等,起身披上衣服去接外卖。
叶枝听话地点了头,乖乖地看着林暮冬出门,才轻手轻脚挪了过去。
灶王爷不会帮忙,叶父叶母之所以这么告诉她,是为了趁着宝贝女儿睡着的时候偷偷看她有什么愿望,然后偷偷帮她实现的。
叶枝其实早就知道,但这件事不能告诉林教练。
他要许愿望。
他的愿望,她都来抄下一份,写在她的单子里。
她来实现。
林暮冬站在门口接外卖,小姑娘摒着呼吸,做特工似的,一点点把林教练的那张纸往外抻出一点,露出了最下面的那个愿望。
林暮冬的字冷清锋利,笔力遒劲力道鲜明,很工整地落在纸上。
—弄清楚为什么衣服不在身上。
叶枝:“……”
意外折戟的小姑娘又一次从头红到脖子,终归没来得及在林教练转回来之前继续往上看,听见脚步声靠近,就匆匆忙忙把那张纸藏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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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中餐做的其实很不正宗。
饺子还要配芝士番茄酱就算了,好几份还都是煎饺,里面的馅料想象力也很丰富,连坚果和菠萝都被包了进去。
但不论怎么说,也毕竟是在过年的时候吃到饺子了。
叶枝吃得心满意足,喝了一小杯一块儿订过来的可乐,轻轻打了个哈欠,倦意就又涌上来。
两个人一块儿在床上待了一会儿,又一块儿去重新洗了漱。叶枝困得睁不开眼睛,被林教练放在被子里细细裹好,摸着脑袋亲亲额头,就抱着他的手臂乖乖睡熟了。
林暮冬靠在床边,单手关了顶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的工作灯,目光落在她安稳恬静的睡颜上。
他俯身,轻轻吻上她阖着的眼皮。
小姑娘藏东西的动作根本瞒不住人,林暮冬展臂探过她,从水壶下面的夹缝里抽出那张纸,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又一丝不苟地折回原样放回去。
治好手,解开心结,一起去坐摩天轮,一起过生日,把房子收拾得更好看一点。
这些他都能努力做到。
明天要打电话问问刘教练,上车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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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日没夜连轴转的工作毕竟是有价值的,林暮冬这次没急着回去,在美国待了一整个星期。
不只陪着叶枝参与了对那位网球运动员的一期手术,还在医疗组短暂修整、等待复健效果回报的时间里,陪着她去看了那位很有名气的心理医生。
叶枝异常勇敢,没有申请镇定剂辅助,自己接受了完整的心理沟通。
沟通的时间比想象的更长,过了两个小时,叶枝才重新出了门。
小姑娘脸色有点白,整个人的体温也有些低,被林暮冬抱在怀里,却依然乖乖朝他弯了弯眉眼。
林暮冬一张开手臂,她就很熟练地钻进他怀里,安安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攥着他的衣服睡着了。
“她在一点点记起当初的事……很正常。每个人到最后都注定要面临自己最深的内心,我们要做的只是帮忙延长这段时间,让内心有机会成长到强大得足以直面恐惧。”
心理医生姓马修,是位很温和耐心的老人,见多识广,并没因为眼前的画面有所惊讶,坐在桌前打开了笔记本。
他甚至还很周全地和助手要了条毛毯,递给林暮冬,朝他一笑:“她很勇敢,表现得也远比预估的好,根据我们的猜测,这应当和她开始了一段十分良性的交往关系匪浅。”
林暮冬抱着叶枝,落下视线。
小姑娘蜷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眉眼舒展着,很安稳地轻轻呼吸。
林暮冬调整了下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一点,把柔软的毛毯轻搭在她的身上。
他抬头,眉峰微蹙了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没关系,您可以提问。”
马修医生像是猜到了他的念头,笑了笑:“除了有关患者**的内容我们绝对禁止透露,剩下的都可以知无不言。”
林暮冬的怀抱不自觉地稍稍收紧。
他摸摸叶枝的头发,抬起眼,声音轻得一点都不会搅扰到她:“我想知道她怕什么。”
马修医生有些意外他提出的问题,轻轻扬了下眉毛:“我还以为你更关心她有多喜欢你——”
他开了半个玩笑,迎着面前来自中国的年轻人格外严肃的视线,也跟着认真下来,不再调侃:“你大概也知道,我们曾经为她做过心理暗示和催眠,让她忘记了一些东西。”
“对她来说,她害怕的应当是一些能唤起回忆的特定事物。随着暗示效果的减弱,这些特定事物的范围会一点一点地增加,直到彻底拼凑成那些她忘记的东西。”
马修医生沉吟着,翻开一页笔记本:“比如拥挤混乱的人群,爆炸的声音,警笛声和呼救声……”
他抬起头,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他身上:“还有枪。”
林暮冬手臂微微一绷。
“我知道,你们射击运动员的枪当然是和普通枪械不尽相同的,但人的思维向来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马修医生已经对他的职业有所了解,身体稍稍前倾,语气温和下来:“我知道你的枪和你的小姑娘都对你很重要,但还是要做好准备——如果她也开始害怕你的枪,你要怎么办。”
他曾经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情况,警察和遭遇绑架的小女儿,动物保护志愿者和曾经被猛兽攻击的妻子,潜水员和曾经险些溺水的爱人……最重要人恐惧的恰巧是最重要的梦想,总是要做出些不得已的牺牲。
有些人可能会康复,有些人可能会一直停留在某个阶段,这个过程有多长,容易还是艰难,都是不可预测的。
林暮冬沉默。
除夕的晚上,叶父就曾经发消息和他提起过这件事。
马修医生很耐心,语气温和谨慎:“要准备好选择……”
林暮冬垂着眼睫,空着的手慢慢攥起,又一点点松开。
他静静坐了一阵,朝马修医生颔首道了谢,抱着沉沉熟睡着的小姑娘起身,出了治疗室。
……
接下来的几天,叶枝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刘教练有关“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的画是哪一幅”等等一连串奇怪的问题。
叶枝很迷茫,认认真真回答了一遍,试着问过刘娴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始终都没得到答案。
直到三天后,林教练抱着那个很眼熟的鎏金拓龙纯黑木制枪盒,郑重地放到了她面前。
他单手打开枪盒,呼吸微摒,瞳底隐约藏起些很不明显的紧张,
叶枝低头,微微睁大了眼睛:“林教练……”
小姑娘懵了,迟疑着探出手,小心地、安慰地摸了摸那柄看起来很像随时想跳起来打人的范维克鲍c10式4.5mm气手|枪:“你确定……等治好手以后,要拿着画了粉色小碎花的枪打比赛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枪:Q皿Q
#离家出走#
实不相瞒,我们刘教练很快就要被烦得拉黑林教练了。
继续抽红包哇!
第68章 疏导
林暮冬:“……”
叶枝:“……”
林教练仔细看了看小姑娘的神色, 微抿了下唇角,没说话。
他的眼睫垂下来, 安安静静, 整个人都有点打蔫似的,轻轻抬手去合枪匣。
叶枝心头莫名升起点儿着急,连忙把他的胳膊一把抱住:“不是的, 我是喜欢小碎花呀——”
林暮冬的动作顿了顿,抬起手臂,轻轻揽住她。
他抬眼望着她,瞳底泛起一点儿亮芒:“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
叶枝低头, 有点担心地看了看那柄枪。
她觉得要是枪自己长了腿, 说不定现在已经气得离家出走了。
叶枝往他怀里靠了靠, 拉住林暮冬的手, 忧心忡忡抬起头:“林教练, 是有人威胁你什么了吗?”
林暮冬怔了下, 低头迎上她的眼睛, 慢慢摇了摇头。
叶枝一点儿都不信。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 林教练喜欢什么, 不喜欢什么,她还是很清楚的。
虽然他平时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青睐的东西,但还是会相对更喜欢简单素净一些,在挑选家里装修风格的时候也更偏向于冷灰的色调。连当初给他贴的小碎花创可贴,也会自己偷偷再找一个肉色的再贴一层, 不让人看到。
纯黑拓龙的枪盒是他亲手定制的,和这把枪一起,从十七岁陪着他一直到现在,不知道在多少个比赛里打出过决胜的一枪。
这是他的枪。
一有空就会保养擦拭的,到了哪儿都要带着的,队里任何人碰一下试一下都不让的宝贝。
叶枝心疼极了,把没上膛的枪抱出来,摸着重新添了小碎花的枪柄:“究竟怎么回事啊——是我爸爸让的吗?”
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可能,记起除夕那一晚爸爸和林教练不知道说了什么,本能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可能有联系。
林暮冬微顿,敛下眼睫,怔怔看着她。
小姑娘板着脸,真着了急,眉眼都严肃地用力绷着:“这样不行。我去和我爸爸说,这是你的枪,是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是绝对不可以开玩笑的……”
叶枝抿了抿嘴唇,就要跑出去给家里打电话,才转过身,却忽然被一双手臂揽住。
手臂上的力道隐忍又克制,却还是比平时重了好多,紧紧环着她,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往怀里裹进去。
林暮冬低下头,宽展胸肩牢牢圈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叶枝抱着他的枪,乖乖让他抱着,抽出条胳膊揽上去,让他低下头,靠在自己的颈窝。
“林教练,你遇到了什么事,要和我说。”
小姑娘学着他,软绵绵的手掌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脊背:“你要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要是爸爸欺负你,你就告状,我去找他讲道理……”
林暮冬的嗓音有些哑,压着她的尾音:“不是伯父。”
叶枝皱起眉毛,仰着脸等他继续说。
“不是伯父……”
林暮冬抱着她,吸了口气,声音很轻,抬手握住小姑娘抱着枪的手臂:“你摸摸它。”
叶枝微怔了下,本能点了点头,顺着他的力道抬起手,仔仔细细摸了摸怀里的枪。
林暮冬垂下视线,手掌覆上枪身,连叶枝的手也一块儿包拢住。
小碎花其实不是很明显,只缀在枪柄的部分,枪管枪身都依然是冷调的深黑色。
用了这么多年,扳机和握把的位置都被无数次的练习磨淡了纹路,贴合掌型的木枕换过几次,最近一次是三年前换的,也已经磨得彻底合手,泛着柔润的光泽。
林暮冬慢慢摸着那柄枪,像是在和一位老友无声谈话。
“它听话,不凶。”
他阖了下眼,握住那柄枪,又慢慢说下去:“它不会伤人。”
叶枝一点点蹙起眉,
林暮冬抱着她,垂下眼睫,声音愈轻:“……别怕它。”
叶枝仰着脸,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低头看着那柄枪,又抬手摸上林暮冬的额头:“我不怕呀。”
小姑娘的手很暖,热乎乎贴上来,又换了手背,认认真真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林暮冬微怔,在她手掌下抬眸。
“可能是有什么事误会了……我还想要一颗弹壳,再做一个护身符呢。”
叶枝确认了林教练没在发烧才放心,挪开手,又低头摸了摸他手里那把枪。
她抬头,手掌叠上他的,迎上林暮冬的视线:“这是你的枪呀。”
她看着他,黑眸温和纯净,认认真真:“这是你的枪,我怕它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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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枝的心理治疗远比预料中的进展要快得多。
接下来的几个月,两人都折返在工作地点和纽约间,规律地进行着定期的复诊和疏导沟通。
两个人都有事做,叶枝回洛杉矶继续二、三期的手术治疗,林暮冬回国带队训练备战世界杯,又恢复了各自忙碌奔波的日子。
但无论多忙,小姑娘回来看心理医生的时候,林暮冬都一定会从国内飞过来,从头到尾陪着她。
常年接诊各类疑难患者、有着丰富治疗经验的马修医生,这一次也终于难得的出了错。
叶枝依然会做噩梦,也还是会在晚上守在住处翻文献不出门。当初的记忆开始随着暗示效果的减弱一点点浮出来,能够唤起闪回的触点也越来越多。
可从头到尾,她都没怕过林教练的枪。
甚至还爱屋及乌的,连别的枪也都一点没觉得害怕。还高高兴兴地在采取脱敏疗法的时候和马修医生一起看了一场射击比赛,很专业地全程帮忙讲解了选手的表现和成绩。
马修医生对两人的案例十分感兴趣,特意对于把事态想像得过于严重所导致的乌龙郑重道了歉,并且在最新一次治疗结束后,主动提出了和林暮冬多聊一聊的邀请。
林暮冬没拒绝。
……
叶枝坐在等候室里,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在里面时林暮冬等在屋外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