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鸿心里略微讶异,怎么突如其然就要回京都了,但面上还是恭敬地回道:“是。”
而于惊一听则笑得眉眼弯弯,这回京都和去西平城的可不是一道的吗?
侯爷的心思可真是太好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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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已鱼肚白。
侯爷的屋内却还未有任何动静,外头等侯着的于惊、于鸿二人都面露惊异之色,原来侯爷每日都是雷打不动的卯时初刻起身,今个倒是第一次多睡了这么久。
于鸿笑道:“八成是昨晚闹腾的,所以侯爷多补了会眠,我们就在这等着吧。”
“我觉得有必要去叫醒侯爷……”于惊面色纠结,“若太晚了,可就赶不上穆姑娘他们了。”
“那你去叫。”于鸿略微迟疑,“我可不敢……”侯爷的起床气极重,那一脸冷怒教人看着就胆颤。
“侯爷昨晚刚给我下了命令,叫我不可再擅闯进他屋里。”于惊猛摇头,“我这会再进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两人一阵相互推脱,最终还是觉得用老办法来决定——
抛铜钱猜正反。
“你这次要正还是反?”于鸿掏出一枚铜钱放在掌心。
“正。”于惊郎朗笑道,“自古邪不压正。”
“这也要贫嘴。”于鸿失笑,“行吧,那我反面。”说着,他把铜钱置于大拇指上,用力一弹,那枚铜钱便咣的一声飞到高空中旋转。
两人短暂对视后,便都在那一刹那间飞身而出,开始在半空中争夺起那枚铜钱。
还记得第一次玩这个时,于鸿尚比较耿直,觉得抛铜钱无非是拼个运气,但没想到却遇到于惊这种赖皮鬼,那次他也是猜正,结果铜钱一抛出,他就直接从空中夺下铜钱,翻到正面后一掌压到地上:“我赢了。”
于鸿当然气得呕血,哪里肯认,但又架不住这小子冷嘲热讽地缠了他好几天,只能自认倒霉了。后来,他们再玩这个,已经演变成了抢铜钱,两人在半空中出招拆招,一番争夺,待铜钱落到地面最终哪面朝上才定胜负。
而楚羽晟一开屋门就见两个侍卫在半空缠斗,冷着声开口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声音传来,两人连忙收手,上前单膝跪下:“属下无意惊扰了侯爷清梦,还望侯爷恕罪。”却不料话音未落,原来空中的那枚铜钱又在这时滚落到了侯爷的脚边,还翻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楚羽晟低眼望去,眉宇间顿时藴了丝冷意:“你们又在赌什么?”
于鸿垂下头,小声回道:“我们在商量谁去唤侯爷……”
“莫再拿本侯的事情为赌注。”楚羽晟语气阴沉。
“是。”二人回道。
于鸿又开口问道:“侯爷,可传人端早膳?”见侯爷点头,便起身去厨房吩咐了。
而过了一会,于惊看着还在慢条斯理用着早膳的侯爷,有点着急道:“侯爷,我们再不快点启程,可就追不上穆姑娘了。”
楚羽晟闻言放下筷子,抬高语调:“本侯追她做甚么!”
于惊顶不住那一道寒光般的注视只好又垂下头,从而忽视了侯爷那紧绷的俊脸上浮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其实,楚羽晟刚一听到“穆姑娘”这三个字时,他就不可抑制地浮想起一些画面……
昨夜明明只浅眠了一小会,可是他却梦到了那个娇软的身躯躺在他的身下,那双美眸如秋水般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而他低头在她的脖颈间流连忘返落下了点点轻吻,同时又再次品尝到了柔软娇滑的唇舌,他们一遍又一遍地交织着,久到不愿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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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穆清华回到别院后,便轻声蹑脚地进了屋。她想着约莫还能再小歇一会,于是脱下外衣准备往床榻上一躺,却不经意地从铜镜里看到了自己脖颈处竟有着六七道紫红色的淡痕。
穆清华心头一惊,连忙上前细细查看了一番,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刚才侯爷情动时在她脖颈处粗暴啃咬留下的。
看着这些吻痕,她忍不住在心里又把他咒骂了一番,临走前因那阵慌乱也没好好教训他,真是便宜他了。
可眼下她又不禁发愁,这些痕迹这么明显,若叫哥哥见了,她可不好解释。于是焦急地从包袱里翻找出了一条云肩,试了下还好勉强能挡住。
然而待到用早膳时,穆玉松见到妹妹一反常态地穿了一身淡粉色的织锦长裙,还是笑开了眉:“小妹,怎么今日终于知道打扮得像个姑娘家了?”
穆清华皮笑肉不笑道:“我觉得这身衣服挺好看的……”为了搭配那条云肩,她只能勉强穿着秦氏为她准备的这些襦裙。
“那你今天和我们一起坐马车?”穆玉松似笑非笑地问道。
穆清华窘迫地点点头,心里又把那性格阴沉,喜怒无常的镇远侯骂了一遍。
好在马车宽敞,最终他们三人坐上去也不算拥挤。
“小姐,远途可能有些烦闷,不若尝尝奴婢准备的蜜饯?”云竹从座榻下方的暗格里取出了几个木质小盒,将甜香诱人的蜜饯果脯摆了一桌。
穆清华取了个糖杨梅含着嘴里:“云竹姐姐确实心细体贴啊。”还不忘朝哥哥抛了几个揶揄的眼神。
云竹垂下眼帘:“不过是分内事。”
马车行驶了一会后,三人闲话也聊得差不多了,穆玉松便取过账本认真审阅起来,而云竹也默默在旁做附注,便只剩穆清华一人有些无事可做。
于是,她忍不住掀开马车的帷裳,探了半个脑袋出去透口气,却见后面十几骏马正浩浩荡荡奔腾而来,骑马的人皆一袭黑装,为首的人,似乎还有些……眼熟?
第23章 相邀
马蹄声踏踏而来,卷起漫天尘土。
“穆姑娘,等等我!”一声急呼从那方向传来。
穆清华心头一跳,那声音似乎是于惊。于是她连忙唤车夫停下马车,伫立在原地眺望,不稍片刻,便见那黑衣少年策马奔来,满脸欢喜:“穆姑娘!”
“于惊!”穆清华灿然笑开,“你怎么来了?”
“那当然是来追你的了!”于惊笑道,“这就叫千里追佳人,你看我够不够意思?”
“千里?我们这才走出不到百里吧。”穆清华被他逗得扑哧一笑,“我看后面还有一大群人,你们侯爷也来了?”
于惊故作委屈:“穆姑娘怎么就只知道关心我家侯爷?”
穆清华刚欲开口辩解,但这时车帘倏然掀起,温润如玉般的嗓音传出:“镇远侯也来了?”
穆清华回头,见哥哥也起身下了马车,含笑道:“对,他就是侯爷身边的侍卫,于惊。”她指了指身边的俊朗少年。
“平日便总听小妹提及于小兄弟。”穆玉松拱手使了个礼,“这段时日多谢你照顾舍妹了。”
于惊郎朗笑道:“也谈不上照顾,我和穆姑娘颇玩得来。”
此刻后面的十余名黑衣人也策马追了上来,为首的是于鸿,他抱拳道:“穆姑娘,昨夜真是对不住,又教你受惊了!”
这话一出,穆清华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哥哥,却见他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听出言外之意,忙摆摆手随口回道:“小事一桩,别在意。”
于鸿见穆姑娘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以为她心有芥蒂,便翻身下马单膝急跪,郑重道:“昨夜我护主心切,见姑娘伤了侯爷,才一时失了理智拔剑相向,并非有意想杀姑娘,还望穆姑娘莫因此事与侯爷生分了。”
如此大的一番动作,穆清华登时目瞪口呆,再侧头一看哥哥的脸色,便知风雨欲来。
穆玉松嘴唇仍含着笑,声音却冷了几分:“昨晚你又偷跑出去了?”
“是……”穆清华垂下头,“昨晚我本来想去跟于惊辞别,结果发生了点别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情能教你差点被人一剑杀了?”
穆清华一听这语气就心里大呼不好,平日哥哥虽待她极好,万事依顺着她,而一旦严苛起来也是说一不二,不怒自威。
她怒瞪了一眼于鸿,这个二愣子,一点都不会看眼色。
于鸿这才反应过来,歉然道:“这事皆是我的错,还望穆公子莫太苛责令妹。”
“你也是镇远侯的侍卫?”穆玉松挑挑眉。
“是。”于鸿回道。
“那我怎么敢责怪你呢?”穆玉松勾了抹浅笑,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了他们后面那辆奢华的马车,“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吗?”
闻言于鸿微蹙起眉,不明白这笑里藏刀的穆公子到底何意。
“发生何事了?”马车内传出清冽不失低沉的声音。
只见车帘掀起,车内走下一人,他起身下马车的那一刻周遭瞬间变为静寂,那身姿颀长,如松竹傲立,容颜极盛气质卓然,却又略带着几分温凉萧冷,站在这黄土上迎风孑立,仿佛渺然出尘的仙人一般。
穆玉松虽早听过这镇远侯的许多传闻,但还是第一次亲身与他对面,他上前行了个大礼:“小民拜见侯爷。”
揖礼一丝不苟,但语气却不卑不亢。
楚羽晟淡淡瞥了他一眼后,目光还是落到了那抹粉衣上,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本侯正在赶回京都,你们让道吧。”
结果穆清华一听就怒道:“让道?官道这么宽敞,你难道还想一个人全占了……”但穆玉松连忙拦下她,沉声道:“小妹莫胡闹,他乃侯爵之位,于礼度,我们确实应该给他让道。”说着令车夫靠边驶停,恭谨伸手道:“侯爷,请吧。”
楚羽晟冷眸低垂,转身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于鸿见状也起身抱拳道:“穆公子,穆姑娘,失礼了。”说完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而于惊一时怔神没反应过来侯爷这是何意,明明快马加鞭追来了却一上来就硬要人家让道。
穆清华气得胸疼:“这楚侯爷就是典型的自己脸臭,也不想让人好过。”
“穆姑娘,别恼侯爷了,你们就跟在我们后面吧,就当我们给你们开路了。”于惊赔笑道,“我先走了,路上得闲我再来寻你说话。”然后一夹马腹追赶前头的马车去了。
待他们一行人走远,穆清华再回到马车内顿时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她闷头吃着蜜饯,故作不知。
许久,穆玉松还是缓缓开口道:“你忘了之前我与你说过的话?”他半阖着眼,眸色清浅,意味不明。
穆清华抬眼:“什么话?”
“莫与镇远侯走得太近了,这人高深莫测,你性子太直,应付不来。”
穆清华没领会哥哥的意思,不服气道:“我怎么应付不来!他一点武功都不会,我用一根手指就能把他制得服服帖帖的。”
“莫跟我装傻充愣。”穆玉松笑着用扇柄敲了下她的脑袋,“那镇远侯身边的侍卫个个武艺高强,你何必去自讨苦吃?”后又换上一脸肃然,“而且难道你忘了前些日子如何受伤的了,还敢老是半夜跑出去?”
穆清华摸了摸头,这下打得可真疼,她吐吐舌头:“我知道了,我保证以后不乱跑出去了。”
穆玉松见她这样也不愿再多加苛责,只是心下仍然迟疑,刚才那侍卫竟然劝清华莫与侯爷生分,这种话感觉是用于两个关系熟稔的人之间,可方才见清华和侯爷明显相互厌恶得很。
其实他心里对这个镇远侯一直颇有顾忌,这种弑君上位的人,还是远离点好。他心里叹口气,这滔天秘密又不可与小妹直说,只能强行束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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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了大半日后,于惊终于寻了个空隙过来和穆清华说话。
他骑着马,并驾齐驱。穆清华掀开帷裳,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没想到这才辞别不到一日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可真是赶巧。”于惊眸光闪烁,“侯爷也刚好今日启程回京都。”
看到穆清华在车厢内蜷着身子,坐得拘谨,他不禁笑问:“穆姑娘,今日你怎么坐马车里了?”往日见她可都是如男儿般策马奔腾,风姿飒爽。
一提这事穆清华就怒上心头,她咬咬牙:“本来我是要骑马的,但今日穿了这件襦裙不太方便……”
“你看你这么一大活人硬挤进去,搞得大家都伸不开腿了,这坐了半日岂不是腰酸背痛。”于惊贼笑了几声,“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穆清华好奇。
“你瞧前头还有一辆马车,又大又宽敞,且只坐了一个人……”
穆清华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顿时哑口失笑,那不是侯爷的马车吗?
“我是说真的。”于惊笑得眉眼弯弯,“反正我们也顺道,不若你就去和我家侯爷共坐一辆马车,也教你兄长坐得舒坦些。”
这时穆玉松放下账本,插话道:“于小兄弟,侯爷身份尊贵,怎敢去打扰他,舍妹与我们坐一辆便可。”
“有什么不敢的!”于惊声调昂扬,“穆姑娘是我家侯爷的救命恩人,也不是一般人。”
穆玉松依旧坚定地拒绝:“舍妹顽劣活泼,唯恐冲撞了侯爷……”
“穆公子,为何这么紧张?”于惊死缠烂打,“我家侯爷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还怕他吃了令妹不成?”
“这是于小兄弟的意思还是楚侯爷的意思?”穆玉松收回目光,神色淡淡。
“穆公子是觉得我说的话不顶用?”于惊复笑,“那我就这去请示我家侯爷的意思!”语毕,还未待穆玉松再开口,他就一扬马鞭直奔前头去了。
不稍片刻,他又风风火火地折回来,满脸得意:“我家侯爷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