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想对着那张冷脸啊!”穆清华不为所动,依旧坐在马车里,却突然听见哥哥沁凉的声音传来:“既然侯爷相邀,你还是莫拂了他的美意,去吧。”
穆清华一听,更为吃惊,方才哥哥不是还叫她莫与侯爷走太近吗,怎么转眼又把她推出去了?
她哀怨地看了眼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哥哥,难道真的是她多占了个地,教他们坐得不舒坦了?
“穆姑娘,跟我走吧。”于惊笑着伸手把穆清华牵到马上,一拍马背又奔前头去了。
云竹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满脸担忧:“公子,这是何意?”
“估且看这个镇远侯到底想做什么吧。”穆玉松微微敛眉,原来他只想着让小妹莫去招惹那镇远侯,却没想过这侯爷……
第24章 共乘
穆清华坐在马背上,虚抱着于惊的腰,心中依旧不平:“为何非要我去跟你家侯爷共乘一辆马车?”
“我家侯爷哪不好啦?”于惊勾唇笑道,“就算不提我家侯爷的权势地位,就那般容颜身姿得有多少姑娘家芳心暗许,穆姑娘怎么还瞧不上呢?”
“性子阴沉,喜怒无常。”穆清华毫不掩饰的嫌弃,“关键是太羸弱。”
于惊一听反而大笑了几声,现在世人重文轻武,侯爷智冠天下,无人能及,就算他不精武艺,不也有他们这群绝顶高手愿誓死追随,天底下怕也就穆姑娘才能说出这种话了。
随后他吹了一声短哨:“穆姑娘,坐稳了。”话音刚落,便见马儿迅如疾风般奔腾起来。
穆清华惊讶道:“你这马还听得懂指令?”
“那是。”于惊下颌微扬,“这马叫追风,我亲自驯练的,可通灵性了。”
“如何驯练的?”穆清华颇感兴趣,“回头能教教我吗?”
“这有何难。”于惊笑道,“回头我就把所有技巧传授于你,不出三个月你也能驯匹好马。”
穆清华一听更为欣喜,忘却了方才的不快。
短短片刻,二人就策马奔回了前头,于惊朗朗道:“穆姑娘来了,快停下马车。”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同时回首看向坐在于惊马背后面的那女子。
饶是再豪放不羁的穆清华也一时禁不住这么多人的注视,她慌忙翻身下马,可刚撩起车帘一角,就对上了那双狭长的凤眸。
楚羽晟此刻手执书卷,短短一瞥后又垂下眼帘,穆清华神色从容地钻进车内,坐在他的身侧,车厢内的空间虽然还算宽敞,但两人依然是相距咫尺。
穆清华也不理会这尊泥雕大佛,她自顾自伸展了一下腿脚,又压了压腰身。三人挤在一起赶了半日路,浑身确实都酸痛不已。
然而这逐渐加大的动作幅度终于令旁边那张肃然冷厉的脸端不住了。
“你就不能安静点?”楚羽晟蹙起眉,语气颇为不悦。
“我出声了吗?”穆清华一脸无辜,继续捶肩背。
“你若敢再乱动一下。”楚羽晟面色阴沉,“就给本侯滚下去。”
穆清华伸出两根手指故作点穴状,冷眼挑眉:“既然侯爷对我敌意这么大,那我是不是应该先下手为强?”
“你现在就给本侯下马车!”楚羽晟眉宇间浮起一丝阴鸷,伸手就要掀车帘,但几乎在同一瞬间手腕却被另一手紧紧扣住,动弹不得。
“侯爷,你这叫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穆清华笑容深刻,却暗自加大了力气,“我不要面子的啊?”
楚羽晟手腕被捏得巨痛,却挣脱不开,一时怒火更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下一句话:“你若想待着,就安分一点。”
“好,听侯爷的。”穆清华眨着长睫,故作一副乖巧恭顺的模样。
楚羽晟捏了捏眉心,压下满腹怒火,重拾起书卷继续翻阅。
穆清华余光扫了一眼,他看的是《经赋》,她没什么兴趣,就侧首问道:“侯爷这可有兵书?”
“座榻下的右侧第二个暗格。”
穆清华弯腰下身将里头的书卷全搬了出来放在桌案上一一挑选,这时她发现暗格里还放着一副画卷,她颇为好奇打开一看,却见上头画着一女子,一袭素色劲装,眉宇英扬,那面容仔细瞧着还莫名有点熟悉……
楚羽晟见状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伸手就来夺画:“莫乱动本侯的东西。”
穆清华反而双臂一展将画拿得更远,令他根本连边角都摸不到,她越看越觉得此画有些不对劲,最终恍然醒悟:“这画里的人怎么有点像……我?”
“你多想了。”楚羽晟终于忍不住起身夺过画,把画一卷,重新塞回暗格。
穆清华瞥了他一眼,见他又恢复了一脸冷肃,也不以为意,随手取过一本兵书看了起来。
两人难得相安无事坐了一阵。
然而未过多久,穆清华乏意袭来,连打了两个哈欠,侧首再看这楚侯爷,依旧身姿笔挺,稳如泰山,她不禁又想激他:“那画上的女子莫非是侯爷心慕之人?”
楚羽晟后背一僵,脱口而出:“不是。”
“那你怎么在马车里藏了一幅人家的画像?”穆清华眸里满是怀疑之色。
“本侯的事你也敢管!”语调莫名的拔高。
穆清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翻脸吓了一跳,不过更加确信戳中了他心里事,倏然凉笑:“没想到侯爷这种人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这种人?”楚羽晟凤眸里蕴起阴霾,“你觉得本侯是哪种人?”
“侯爷真想听?”穆清华故作为难,“可我怕一开口又要被赶下去了……”
楚羽晟也知她对自己成见颇多,定说不出什么好话,鼻尖冷哼一声,不愿再理会她。
穆清华见他又摆出了那副居高自傲难以亲近的姿态,也不自讨没趣,打了个哈欠,用手托着下巴开始闭目养神。
许是车厢内又恢复了静寂,楚羽晟眉间的戾气散去,他放下书卷,侧首打量起身旁的女子,她生得不似京都姑娘家的娉婷娇媚,那眉宇总隐着一股狡黠泼辣劲,可能也就酣睡后才能有几分难得的恬静温柔。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火,她所做的任何一事若放在以往,都足以令她死上百次也不为惜。
可不知为何,却也是这女子,扰乱了他的心绪,不舍昼夜。
不知觉中马车又行驶了许久,但突然间一个激烈颠簸,令尚在熟睡的穆清华顿时身子一晃,脑袋猝不及防地撞向了车壁,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响声。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缝,揉了揉红肿的额角:“痛……”
外头赶马的车夫早已吓得慌不守舍,颤巍巍道:“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小的该死……”
一听这话,穆清华勾唇讥笑道:“侯爷,你看你平日肯定就不是什么善茬,所以随便来一点小事就把人吓得屁滚尿流的……”
楚羽晟凤眸里的一丝担忧转瞬即逝,脸色变得阴沉,紧抿着唇不语,半晌后,从左手食指上取下一枚玛瑙玉环,掀开车帘一角掷了出去:“无妨,本侯赏你的。”末了还拉长了尾调,“刚好教某个人吃了苦头。”
车夫不明所以,但听着侯爷的语调颇为愉悦,顿时欢天喜地收下:“多谢侯爷!侯爷贵福齐天!”
这下换成了穆清华气得胸闷,又无处发作,只能恨得牙痒痒直瞪着他。
楚羽晟瞥开视线,不再理会她,他执起黑子继续在棋盘落下。
穆清华这时才注意到他竟然自己在一人下棋,又好奇地凑上去:“侯爷,不妨和我下一盘?”此番远途劳顿无事可做,实在是过于烦闷了。
“不。”楚羽晟眼皮都未抬。
“侯爷?”穆清华一掌拍在案桌上,震得棋盘上的棋子全都跳乱了。
“你做甚么!”楚羽晟怒眉目竖,浑身散着逼人的寒意。
“侯爷,下不了,或者,陪我下。”穆清华挑眉笑道,“选一个吧?”
楚羽晟静默一瞬,一扫棋盘收起所有棋子,最终将黑子棋盒推到她面前:“让先。”声音清澈寒冷。
穆清华颇为心满意足地执起黑子落在右上角的星位,中规中矩。
楚羽晟未多加思索,执过一枚白子,在对角落下,小目,攻守兼具。
随后黑子起,白子落,布局已定。两人皆棋风强劲,攻势凌厉,棋盘宛若战场,一时间波澜刹起,步步厮杀。
到了中盘,穆清华稍落下风,她望着这交错局势,陷入思索。
等待良久后,楚羽晟也不催促,他拾起书卷随意翻阅起来。
但这一举动在穆清华眼里,却颇像无声的挑衅,她冷笑一声:“侯爷,别大意轻敌了。”说完,她落下一黑子,将棋局搅得再起风云。
楚羽晟思虑一瞬落下白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轻巧地挡住了攻势。
“你这水平,尚还不及始龀蒙童。”
闻言穆清华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黑子,沙粉顺着指缝流下:“方才没太听清,劳烦侯爷再说一遍?”
楚羽晟:“……”
穆清华又再执一黑子落下,攻入中腹,两人越下越快,你来我往,颇有较劲的意味。
局势越发微妙,胜负也只仅在这几步之间。
楚羽晟依然一手持书翻阅,一手提子落子,游刃有余。
最终一子定局,穆清华还是小输两目半。
望着胜负已分的棋面,她眉心微蹙,随后抬眼撞上了那冷肃的面容,却发现他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对视后又旋即挪开。
似是错觉,方才她好像在那双凤眸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柔情。
作者有话要说:
穆清华:哼,太弱了。
楚羽晟:唉,太蠢了。
第25章 回府
两城相距不过三四百里,但许是为了顾及这金贵玉体的楚侯爷,马车一路不疾不徐,竟到了第四日黄昏时刻才隐约看到城楼上猎猎飘扬的旗帜。
“总算快到家了。”穆清华探着脑袋向外望,心潮澎湃。
楚羽晟侧首看了她一眼,眸光微敛,半晌,才缓缓道:“本侯尚有要事,且已耽搁十几日了,眼下必须启程回京都了……”
“那侯爷到了城门口等一小会,我自己下马车就行。”穆清华淡淡道,“不敢耽误侯爷行程了。
“今晚本侯也要在城内休憩,再捎带你一程也无妨。”楚羽晟眸底黑如深渊,又道:“只是那些事情比较棘手,本侯回京都后可能数月乃至半年都抽不开身了……”他正说着抬眼却瞧见了她的神情,无波无澜,他竟喉头一堵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穆清华见他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更是一头雾水,不过见他头一回面色如此纠结,便好心问道:“侯爷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若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她一脸真挚,楚羽晟却瞥开眼,口气僵硬:“没有你帮得上的忙,你就给本侯在家安分待着即可!”
穆清华闻言却大怒道:“侯爷你这也管太宽了吧,就算我在这捅破了天,你在千里之外,难道我还能扰得到你吗!”
气氛顷刻间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楚羽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垂眼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卷,凤眸冷然如初,教人看不出情绪。
而穆清华只当他又故意找茬,也气呼呼地转过身不理他。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却突然听到车外传来一声粗声暴喝:“城门马上就关了,若想进城,明日再来赶早吧!”
听得这动静,穆清华心急地挑开帷裳向外望去,就见城门下的两个官兵正叉着腰大呼小叫地遣散着后头才来排队进城的马车人群。
“我去和他们说,让他们通融下。”穆清华毫不犹豫地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车内端坐的楚羽晟脸色晦暗不明,也不劝阻。
穆清华穿过人群走上前,客套道:“两位官爷,我们赶了几日路了,关城门也不差这一时半会,还是行个方便,放我们进去歇个脚吧。”
这守门的官兵是新调任上来的,在寒风中站了一日冻得满脸发紫,不耐烦道:“城门到了时辰就关,没得商量,全都赶紧散了,别聚集生事!”
“官爷,我是……”
“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行!”另一名官兵口气更为恶劣,直接抬手推她,“别磨磨唧唧话多的,赶紧走,别杵这……”但他话还未说完,就见一把剑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顺着剑柄望去那人一脸肃杀,他吓得心惊胆颤但嘴上却不饶:“谁这么狂妄自大不要命的,竟敢威胁官兵?”
马背上的于惊剑锋一转,在他的脖子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把你的脏手从我家姑娘身上拿开。”
那官兵慌忙缩回手,急退两步,嘴上却依旧骂骂咧咧:“你们吃了狗胆了!大楚法文条例戌时五刻关城门,你们还想硬闯不成?”
“你确定真要让我家主子在城外风餐露宿过一夜?”声音不紧不慢,带着威胁意味。
饶是这两个官兵平时再如何横行霸道,小逞官威,一听对方这倨傲口气,态度也立马恭顺了许多:“敢问你家主子是?”未待对方作答,低眼一瞥到此人腰腹间的令牌,倏然诚惶诚恐地跪下:“小人该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于惊冷哼一声:“不长眼的狗东西,欺善怕恶,还不快让开路,待将我家主子安顿好后我再来收拾你们!”随后他又瞬间换上了那张爽朗的笑脸,转头道,“穆姑娘,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了,你先回马车上去吧。”
穆清华也看不惯这两个官兵如此做派,好声好气同他们说话却恶言相向,拿了点权威来施压就吓得跪地求饶,她怒骂道:“这吴知府教出来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