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特意替温哥儿备好了小红封,等到府里上上下下前来恭祝他生辰的时候,便让玉腰捧了出来,让温哥儿一个个给分了,算是讨个吉利。
毕竟,为了温哥儿这个生辰,府里上上下下也是忙了些时候,让温哥儿发个红封,也是教他不能忽视手下人的辛劳。
分了红封,蓁蓁才一手牵一个,跟在相公后头,往屋里头走。
勋哥儿年纪稍长了些,被娘牵着,不由得红了脸,但又觉得娘的手十分温暖,不舍得松开,便又红着脸强自镇定下来。
蓁蓁哪里知道儿子纠结的小心思,进了屋,便松了手。
屋内暖烘烘的,燃着烛火,照得屋内温暖而温馨。桌上的菜肴乃是蓁蓁亲自写的菜单子,又特意去厨房看过了,不是那种燕窝鱼翅的奢侈,但都是一家人爱吃的。
坐罢,蓁蓁先给相公和自己倒了杯酒,她酒量浅,所以用的米酒,尝着还有些微微甜。
又给勋哥儿个温哥儿倒了桃汁,兄弟二人都十分懂事,忙捧着杯子站起来,将酒杯压的稍低,方便蓁蓁倒桃汁。
“今日是温哥儿的生辰,娘祝温哥儿健健康康长大,无忧无虑,平安喜乐。”
温哥儿还小呢,没被人这般敬酒过,还乐呵呵觉得十分好玩,笑眯眯有样学样,喝了桃汁,“谢谢娘!”
覃九寒见蓁蓁杯子空了,忙顺手将她的酒杯往自己另一侧一搁,怕她又像先前那样醉了。
紧接着,他也举起杯子,道,“过了今夜,你便又长大了一岁。做事不可鲁莽,遇事要多思考。”
温哥儿平时不大怕爹,但爹一说正事的时候,他就有点发怵了,忙乖乖应到,“孩儿知道了,多谢爹爹的教诲。”
勋哥儿亦是端起酒杯,向最疼爱的弟弟,表达了自己的祝愿。
屋内暖暖的,一家四口十分温馨,角落里还铺着厚厚的垫子,窝着红豆一家子,喵声喵语的,勾的温哥儿净往那边看。
……
直至深夜,蓁蓁才独自从兄弟二人的院子出来,相公饮了酒,她不放心他出来吹风,但又不放心两个孩子,便送他们回了院子,她刚盯着兄弟俩歇下,许是白日里睡多了,此时瞧了满院子的梅花儿,倒是颇有兴致。
不过到底夜深了,也不大适合逗留,脚下的步子便快了起来,玉腰在前头提着灯笼,照得雪地里一片白茫茫的。
四周十分寂静,只听得到脚下踩雪发出的“咯滋咯滋”的声音。
但也正是因为静谧无声,树后稍有动静,便让玉腰给听见了,“树后是何人?”
蓁蓁也跟着停下脚步,看向那株落了雪的梅树,再一看,树后出来了个人。
第175章 ...
“三殿下?”待瞧清楚了, 玉腰惊讶喊了一声,对于三殿下大半夜躲在树后十分不解。
三殿下从树后出来,面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有心想解释, 但当着下人的面, 也是不好解释。
还是蓁蓁,及时将玉腰给支开了,“玉腰,三殿下衣裳穿的薄,你去取件披风来。”
玉腰略一行礼, 便朝不远处的三殿下暂住的宅子去了。
玉腰一走, 三殿下便踌躇着神色, 似乎打算解释自己为何大半夜的待在外头, 但又似乎有难言之隐,不好开口一样。
蓁蓁知道这般大的孩子都爱面子,哪怕是宫里的皇子也不例外,便恰当地替他寻好了借口。
“这大雪天的, 屋里暖和倒是暖和, 只是烧了碳,到底是有些闷得慌, 出来走走, 倒是舒服了不少。”
三殿下忙应道,“夫人说的极是,只是方才惊到夫人了。”
蓁蓁哪里会和小孩儿计较, 闻言便摇摇头,“又不是琉璃人儿,哪里就那么容易惊着。倒是三殿下您,天寒地冻的,略透透气就好了,待久了恐怕要着凉的。”
三殿下也顺势应了下来,随即两人便等着玉腰回来。
寒风呼号,其实苏州的风,比起青州府要温柔和煦了不少,但北地乃是干寒,南地却是湿冷,风嗖嗖的,直往骨子里吹,刮的人面上生疼。
三殿下乃是不知不觉逛了一路,才逛到这园子里的,下人也是不察他会走的这般远,连手捂子也没给他准备。
此时风愈发大了,两人又在风口站着,三殿下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冻的微微发颤,只是凭着意志硬撑着。
蓁蓁瞧着又有几分心疼了,她本来就是极容易心软的人,而三殿下偏偏又是那种苦兮兮的孩子,大半夜的一个人在园子里瞎逛,也不知是有什么心事。
她微微叹了口气,将自己烘得暖暖的手捂子塞到三殿下手里,然后顺势引他去廊下站着。
三殿下被塞了个手捂子,还有些迟疑,他是知道他的身份让他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要说是个受宠的皇子吧,那也炙手可热,但偏偏身份够高贵,圣宠却是够稀薄的,谁都不乐意往他身边凑。
他在覃家住了许久,也从未瞧见覃九寒主动来寻过他,当然,这不是说旁人怠慢了他,相反,覃家的少爷们也好,覃家的奴仆也好,个个都待他挺好的。
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覃家能拿主意的覃九寒,是不待见他的,让他留在府里,也不过是因为父皇随口一说的圣谕罢了。
说到底,他同覃家众人不是一路人。人家是嫡亲嫡亲的一家人,而他却只是个外人而已。人家开开心心围着给小儿子过生辰,而他不过是沾点热闹气罢了。
抑郁之下,他心不在焉用了晚膳,便受不了屋里的寂静,不知不觉便走到这儿来了,倒不是看梅花,纯粹是因为这里离覃家兄弟的院子不远,还能依稀听见点儿人声。
“三殿下,明日还要做文章吧?快捂着手些,生了寒疮便不好受了。您还没在苏州过冬过,不知道苏州的冬天可有些吓人。”
“啊,是吗?我还不知道,只觉得苏州比京城还要冷些。”
蓁蓁又笑着道,“倒是不能全然如此说,苏州乃是湿寒,京城冷虽比苏州冷些,但多穿衣裳便好了。可是在苏州,哪怕同温哥儿那般裹成粽子,也不大抵用。”
蓁蓁含笑同他话家常,看着三殿下红了脸将手塞进手捂子里。
手捂子里塞了厚厚的棉花,又是用狐狸皮缝制的,刚刚又被蓁蓁捂了许久,里头暖和的很。
三殿下本来觉得有失颜面的,但聊着聊着,便受了诱~惑一般,甫一将手塞进去,冻的发红的指尖便被一股暖流围绕着,通体生暖一般。
又是一阵狂风,吹得蓁蓁披风的帽兜一抖,便垂到了背后,风直往脖子里钻。
蓁蓁是极畏寒的,忙将掩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将帽兜又重新戴上。
她方才的这一番动作,倒是将温哥儿分剩下的红封给露了出来,正要塞回袖子里,便听的对面的三殿下,似乎极不好意思地道,“夫人能否赠我一个?”
蓁蓁一愣,她是觉得,这是不是不大尊敬这位殿下,好歹是龙子龙孙的,她这袖里揣的,可是发给下人的,拢共也没装个几两银钱,纯粹是讨个好彩头的。
但看在三殿下眼里,却以为她是不乐意,毕竟,似他这样的皇子,旁人躲都来不及,哪里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呢?
他抿抿唇,正要说些什么,便被蓁蓁抢了个先,只听得她盈盈笑着道,“这红封太小了,怕殿下看了要笑的。”
三殿下以为她是婉拒,虽然也能理解,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生起了一股失落。
但,紧接着,蓁蓁便将那红封打开了,又从兜里取了几粒金稞子出来,塞进红封里,道,“三殿下若是不嫌弃——”
她话还未说完,红封已经被三殿下接了过去,红着脸,“多谢夫人。”
玉腰正好取了银鼠嵌金丝的披风来,三殿下接了披风,然后便主动告辞,“天寒地冻,夫人早些回去吧。”
蓁蓁这才走出园子,等回到院子的时候,屋内正灯火通明着,蓁蓁一进去,便被烘得暖暖的,玉满上来替她拍身上的落雪,又来伺候她换靴子。
她换了寑鞋的功夫,覃九寒便从内屋出来了,正换好了一身常服,外头还披着同她一色的披风。
蓁蓁一愣,问道,“怎么晚了,还有公务?”
玉满掩嘴轻笑,脆生道,“大人这是瞧夫人还不回来,要去接您呢。”
蓁蓁被个小丫鬟调侃了一回,软绵绵剜了她一眼。
说话间,覃九寒已经脱了披风过来了,牵起她的手,道,“路上耽搁了?还是两个混小子拦着不让你走?早知道就同你一块去了,都是些顽皮的。”
蓁蓁见他上来就把锅往儿子身上安,颇为无力又无奈,替儿子说话,“孩子哪有那般不懂事,勋哥儿还说要送我回来呢,我好说歹说才给拦住了。你送我,我送你的,要没完没了了。”
覃九寒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道,“两孩子就是太黏你了,若是我去送,他们可巴不得我快些走,他们也好松快些。”
蓁蓁没好气嗔了他一眼,“哪有这般说儿子的,勋哥儿和温哥儿也是极孝顺你的。”
这是自然,不过比起他这个爹爹,兄弟二人分明更加护着娘亲。他敢说,要是哪一日他纳妾,勋哥儿和温哥儿必是站在蓁蓁那一边的,极尽温柔,对他这爹爹,那便成了横眉冷对了,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这般说起来,还是蓁蓁最好,怎么都把他放在首位,哪怕两儿子也越不过他。
覃九寒自顾自遐想,蓁蓁哪里知道,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便自己脑补了这般多了,还拉了他进内室,要说些体己话。
“我方才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三殿下。这大半夜的,三殿下估计是有什么心事,天寒地冻的逛园子,也不知是怎么了。”蓁蓁提起这个便纳闷。
覃九寒倒是不大在意三殿下,三皇子虽然在他们家住着,但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但这话是同蓁蓁嘴里说出来的,哪怕是平日里半点不上心的事情,也会多用几分心。
他问道,“你便是因为三殿下才耽搁了?这大冷天的,他脑子一热在外头瞎逛,你又何必跟着他挨冻。”
“我瞧着他怪可怜的,穿的那般单薄,若是病了,那又成了你履职不当,没照顾好了。”蓁蓁也不是纯然的发善心,又是陪着说话又是安抚,也是为了他们一家子。
覃九寒这才露出笑意来,“下回让身边人送他回去便好了,自己陪着挨冻做什么。他是皇子,那也不见得比你尊贵,还是你的身子要紧。”
蓁蓁见他总是拿她的身子说话,便转移话题道,“方才碰着三殿下,他问我讨了个红封,不知是什么缘故?那都是给下人准备的,怎么敢送他,我只好塞了几个金稞子,只是还是寒酸了些。”
“红封?”覃九寒蹙眉,片刻后眉头舒展,道,“三殿下约莫在年关生的。”
“啊——”蓁蓁掩了嘴,于心不忍道,“他一个小孩儿家家的,又是在异乡,大概是瞧见温哥儿热热闹闹过生辰,心里头羡慕了吧。”
她倒不是没想过请三皇子来温哥儿的生辰宴,只是一来,怕他来了,勋哥儿不自在,二来,从来都只有臣子给皇子送生辰礼的,哪里有要皇子来参加臣子家幼子的生辰宴的,规矩上也说不过去,故而就被她给否了。
只是现下一听,倒是有些心疼起来了。
覃九寒倒是来安慰她,“三殿下好歹是皇上的儿子,宫中皇子又不多,还能把他的生辰给略过去吗?你也别跟着操心了,只是一个生辰而已,男孩儿不似女孩儿,对这些事情都不如何上心的。”
话是这么说,但若是不上心,便也不会向蓁蓁讨要红封了,总不能说三皇子他是缺银子花了吧?
再者,覃九寒这话还真有几分是唬人的,说起来,也怪三殿下生的不是时候,偏巧生在年关,那时候,宫里是最忙的,做爹的那位都不上心,下人哪里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事。
便是皇帝有时候想起来了,也是随口赏一桌饭菜下去,要说重视,还真的是没有的。
就连覃九寒,前世都瞧见了好几回,梁帝身边那太监提醒了几回,他才想起赐一桌饭菜。
但他也只能这般说给蓁蓁听,蓁蓁又是素来最信他的,从来不疑他,听了才略松了口气,道,“也是,三殿下地位尊贵,操心的人想必不会少的。”
再者,真让她替三殿下操办生辰,反倒是逾矩了,毕竟按规矩,怎么也轮不到她的。
夫妻俩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相拥而眠。
屋外寒风瑟瑟,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冬日里这般相拥而眠,再是舒服不过安心不过,闹得覃九寒这等十分有克制力的人,都有点理解何为温香暖玉,何为“君王不早朝”了。
第176章 ...
雪又连着下了好几日, 城内住户倒还好,家中有银钱购碳,没让屋顶雪给积起来, 乃至压垮了房梁。
但城外的便没有那般好运了, 本来山间的雪就下的比城里还要厉害些, 好些农家为了省柴火,不是冻的不行了,都不肯用。
屋顶积雪压塌了好些农屋,眼看着又快要年关了,这雪灾一来, 还真是来的不是时候。
苏州雪灾, 旁的地方自然也略不过去, 都是一般无二的情况。
覃九寒乃是任的江南总督, 雪灾一来,他自然要接手赈灾之事,且苏州知府王甫刚下台没多久,至少从面上来说, 苏州官场如今乃是群龙无首之势。
初八那一日, 蓁蓁特意熬了参鸡汤,送到相公的书房去。
她是很少在覃九寒办公时来打扰的, 但因着雪灾的事情, 相公已经忙碌了好几日,连着好些日子都没好好歇息,她自然看不过眼了, 不但把归家过年的勋哥儿送过去帮忙,自己也是汤汤水水往前院送。
她将鸡参汤搁下,分别用两个青瓷碗舀了整整一碗,送到内室去。她招呼道,“快歇歇,我熬了汤,来喝一些。勋哥儿也是,快往窗外看看,别伤了眼睛。”
埋头苦干的勋哥儿忙起身,伸手将娘手里的汤接过去,怕她烫着。
“娘费心了。”
勋哥儿捧着汤碗,一碗放在仍然低头看灾情折子的爹身边,另一碗则自己用了起来。
蓁蓁忙叫他一边喝汤,一边看看窗外的松树歇歇眼睛,他也都应下了。
嘱咐完儿子,蓁蓁又走到书桌边上,伸手将那折子给合上了,声音软软的,但又带着点坚定的意味,“勋哥儿都乖乖喝汤了,你也快点喝。我熬了许久的,凉了就不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