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村尾去,要经过村中大多数人家,他们起得迟,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辰,村中妇人们都坐在院子里择菜或是聊天。从篱笆望出去,就能瞧见夫妻俩牵着手打门前经过,男俊女靓,都忍不住打趣一两句。
一路下来,蓁蓁都觉得自己脸皮厚了不少,再被打趣都不会脸红了。
两人到了坟前,覃九寒清理了坟头的杂草,而蓁蓁则将提前做好的衣裳点燃烧了,两人又恭恭敬敬磕了头,才转身离开。
往回走没多久,就碰见许久不见的老熟人——黄执。听嫂嫂说,黄执年前娶了亲,倒没有娶那个药铺家的小姐,而是娶了那小姐的远房表妹。
既是遇见了,又没什么龃龉,蓁蓁便略微点点头,当做是打招呼了。然后便转身跟着相公回了覃家。
一进门,就瞧见嫂嫂风风火火迎上来,然后把小侄儿明承塞进她的怀里,还道,“来来来,帮嫂嫂带带明承。小孩子带福运的,你多和孩子在一块儿,送子娘娘才觉着你诚心。”
杨嬷嬷也在一旁赞同点头,“大夫人说的有理。”
蓁蓁听着不由有些无奈,生子一事,还是讲究缘分的。她倒不想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若是孩子来了,那便是有缘分,就生下来养着。若是孩子一时半会不来,那也没什么。但杨嬷嬷她们似乎很在乎子嗣的事,还偷偷问她要不要吃些补药。她不过吃了一回,第二回 就被相公给撞见了,说是药三分毒,当着面就把那补药给倒了。
听过嫂子的话,覃九寒面上倒是没什么,只是伸手将明承从蓁蓁怀里抱出来。昨夜方通人事,哪怕他收敛了,没做得太狠,蓁蓁还是有些累着了,再抱着孩子也有些吃力。
两人回了屋子,覃九寒就把明承递给杨嬷嬷,原本看着还想劝一劝的杨嬷嬷,被他那么轻轻一瞟,也老老实实退出去了。
覃九寒回到床前,蹲下/身子将蓁蓁的鞋袜褪去,哄她到床上歇一会,才同她商量道,“方才嫂嫂的话,你别当真。孩子一事,随缘就好。倒是过些日子,按旨意要去盂县任职,路途遥远,走上两个多月也是有的。路上又是山林猛兽,又是风霜雨雪的,我恐你身子受不了,所以不欲你太早怀孕。”
他说的有道理,蓁蓁又是软性子,自然点头表示理解。
覃九寒便又道,“所以,我寻了大夫配了避孕的药物,你放心就是,这药对我没什么害处。我打算到了盂县再停药。但有一事,我要同你说明白。杨嬷嬷是你身边伺候的人,又是岳母所赠,自然对你忠心耿耿不说。但人皆有私心,你也不可对他人太不设防。再者,好心办坏事也是时常有的事。所以,日后不管是杨嬷嬷也好,还是旁人,再有人给你药,你却是不准瞎吃的。”
他家小娘子委实良善了些,他是真的不放心,所以他在后宅放了人,但也不能把蓁蓁蒙在鼓里。既是夫妻,便要坦诚以待,什么你瞒我我欺你的事,他不希望出现在他和蓁蓁之间。
所以,他不似旁的男子,只要夫人管好后宅就好,夫妻俩相敬如宾。他会慢慢教导蓁蓁,不是教她尔虞我诈或是使什么阴谋诡计,而是教她保护好自己。他日后必然不会仅限于小官之位,而蓁蓁一个诰命必是少不了的。
蓁蓁闻言乖顺应下,然后两人便又在床上歇了一晌。按说,新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白日宣淫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娇娘在侧,覃九寒又不是什么圣人,自然也会有些不合时宜的念头。但这念头不过在覃九寒脑海里一瞬便没了,娇娇软软的娘子如猫蜷在身侧,娇贵的很,又粘人的很,让人忍不住就只想疼着宠着,反倒做不出不顾她的意愿只顾自己享乐的事了。
覃九寒瞧着瞧着,便忍不住轻叹出声,眼底一抹温柔,颇为宠溺去将蓁蓁落在脸上的发丝拂开,心甘情愿压抑着自己心头那点骚动,也躺下陪着蓁蓁歇息。
新婚夫妻的生活很是闲适,但过了三日后,两人就不能似之前那样日日腻在一起了。
浮山县的县令早想送帖子设宴,只是考虑到覃九寒新婚正忙,所以才按捺住了心思,一直到如今,才特意唤下人上门来送帖子。
他们夫妻俩虽说日后不会局限于浮山县,但兄嫂皆住着这里,若能和县令关系融洽些,日后兄嫂也好有些照应。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县令官虽不大,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父母官了,不说其他,能有些照拂也是极好的。
覃九寒虽然没特意嘱咐,蓁蓁却也是知道这宴会不能随意给回了,所以还特意嘱咐玉腰做好准备,等到赴宴的那一日,便坐马车往县令府上去了。
宴席自是男女分席的,覃九寒被领着去了前院,而蓁蓁自然由县令夫人接待。县令夫人人十分热情,大抵是受了县令的嘱托,阵仗也摆的很大,不光她自己出席了,还有几个貌美的姨娘在一旁作陪。
蓁蓁方坐下,县令夫人就吩咐奶娘把家里的女孩儿叫来,道,“我年纪大了,也不大晓得年轻女孩儿们的话题,恐你觉得无聊。所以,唤我家几个女孩儿来作陪。”
蓁蓁自然不想麻烦,她是来做作客的,哪里有麻烦主家的意思,她摆手回绝,却见旁边一个貌美的窈窕姨娘笑着劝道,“覃夫人可别觉得不好意思。就说我生的那三姐儿,昨日听说夫人来府里,可是巴巴想来拜见您呢。”
旁边另一个白净柔美姨娘也不甘示弱,笑着道,“姐姐说的是。莫说你家三姐儿,就连咱我家二姐儿,也是极想同覃夫人见一见的。覃夫人是打京城来的,见识广,就当给几个女孩儿开开眼界,同她们说说京城的事吧。”
两人正针尖对麦芒着,却也不见县令夫人生气,面上还露着菩萨似的慈祥笑意。等几个女孩儿来了,蓁蓁打眼一瞧,果真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年岁比她还小些,但俱学的好礼节,盈盈从门外走近,都朝县令夫人拜了拜。
县令夫人笑意更浓,分别指了指三个姑娘,介绍道,“这是我膝下三个女孩儿。大姐儿唤轻容,二姐儿唤轻貌,三姐儿唤轻羽。”
三个姑娘立马盈盈福了福身子,轻声道,“见过覃夫人。”
蓁蓁成了亲,辈分便长了许多,从前同这些小姑娘是姐姐妹妹相称的,现在也只能做长辈了。既是长辈,自是要给些见面礼的。蓁蓁忙去扶,然后喊玉腰把家中便备好的见面礼取来,把见面礼赠给几个女孩儿。
几个女孩儿都规规矩矩收下,坐罢后,三女儿轻羽性子活泼些,主动提起话题道,“覃夫人打京城来,可知道京中现如今流行什么妆面吗?”
轻容是做大姐姐的,赶忙轻声去斥妹妹,“轻羽,不许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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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倒是不在意,小女孩儿性子活泼些也是有的,她自己性子沉闷些,却也不会瞧不惯活泼的女孩儿,她摆摆手示意无碍,然后道,“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京中流行的是桃花妆。三小姐若是感兴趣,便让我的丫鬟给您试一试。”
轻羽原本被姐姐呵斥了,心里还有些不安,又看蓁蓁年岁比她大不了多少,容貌生得好,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对她们姐妹也是一视同仁,并不因她是庶女而看轻,便鼓起勇气道,“夫人真大方。我大姐姐下月便要嫁到京城里去了,所以我才打听这些的。”
她这么一说,蓁蓁倒是对县令夫人另眼相看了,方才两个姨娘针锋相对,县令夫人也不多加管束,她还以为县令夫人对此无能为力。却没想到,三姐妹极为亲昵,方才进来,大小姐不说,另两个庶出的姐儿也是没看姨娘一眼,倒是对嫡母极为慕孺的样子。
再看这三小姐,竟还这般替自家嫡姐着想,比起那些同母姐妹,也不差些什么了。可见,县令夫人对后宅还是掌控得极好的。
蓁蓁略想了想,便笑着道,“这有什么的。你们姐妹情深,便是我,瞧见了也是极感动的。这桃花妆,我这贴身的丫鬟也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若让玉腰把这手艺教给大小姐的丫鬟。”
她也不是嘴上说说,便立即让玉腰跟着那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下去了。
大小姐轻容不想覃夫人这般大方,立即起身真情实意道谢,三小姐也是喜形于色,连连道,“夫人,你真大方!”
三小姐这般举动,倒是惹得县令夫人掩嘴发笑了,还来替她打圆场道,“覃夫人别见怪。我家这几个女孩儿,就数轻羽最闹腾。不过啊,闹腾也有闹腾的好,我瞧着女孩儿活泼机灵的模样,感觉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这话题便这么略过去了,有了三个年岁小的姑娘,谈话便愈发热闹了几分。
待到午宴时候,有三个姑娘作陪,自也是用得很是惬意,颇有些主客尽欢的意味。
用过午膳,轻容、轻羽和轻貌三个小姑娘便要回去学女红了,告辞了一回,便退了下去。两个姨娘也盈盈一拜,说是不打搅夫人。
县令夫人倒是一如既往,既不拦着,也不多说什么,摆摆手便由着她们下去了。
两个姨娘出了门,忽然便吵了起来,其中一个冷嘲热讽道,“姐姐,你家三姐儿可真是孝顺,这般替大小姐着想,也是替咱们夫人分忧了。真是个乖女孩儿。”
另一个也毫不相让,反击道,“妹妹家二姐儿不也是如此。轻貌进来,可看过妹妹一眼。妹妹又有什么可嘲讽我的?”
随着两人逐渐走远,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听见这样的争执,蓁蓁不免有些尴尬,但面上倒是没露端倪,生怕县令夫人觉得尴尬。
反倒是县令夫人,毫不在意一笑,朝她点点头,“姨娘出身小家小户的,没什么规矩,让您见笑了。”
她这么坦然,蓁蓁的尴尬反倒有些多余了。等回了凌西村,两人在屋内独处的时候,蓁蓁便忍不住把今天在县令府上遇到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心有戚戚道,“县令夫人也难做。我瞧着她待庶女也一视同仁,并不怠慢哪一个。倒是两个姨娘,不感恩主母也就罢了,还这般在背后嚼舌头。”
覃九寒闻言倒是笑了,也不对姨娘或是县令夫人做什么评价,反而道,“蓁娘不用怕,我们家不会有什么庶女庶子,更不会有什么姨娘之流。”
蓁蓁原就是和相公说一说,却没想到得了这么个誓言,脸一红,便把旁人家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两人温存一番,蓁蓁身子弱,便迷迷糊糊要睡觉,手拽着男人里衣衣襟,小猫似的蜷进男人的怀里。覃九寒将人拥进怀里,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又想起睡前两人的对话,忍不住低低一笑。
他家小娘子真是心性单纯。那县令夫人又有什么难做的,倒是那两个姨娘,蠢而不自知,被主母纵着没了规矩,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也与她们不亲。
不守规矩又无子无女傍身的姨娘,会有什么下场,还需旁人说么?
第82章 ...
大道上, 马车车轮声响轱辘轱辘,卷起灰尘漫天。
马车壁被轻轻敲了一下,玉泉探头出去问何事, 然后又将帘子拉得紧紧的, 坐回了原处。
不等蓁蓁发问, 玉泉便一五一十说了,“杨辉来传爷的话,说是大概到傍晚时分,我们便能道盂县了。”
蓁蓁点头应了,又亲自去掀开帘子。骑在马上等着回话的杨辉, 乍一见到夫人的面容, 忙道, “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蓁蓁抿唇笑笑, 指了指车内,道,“外头天热。这里有些绿豆汤,我装在牛皮水囊里了, 里头加了冰沙, 你拿去前头给大家分食了吧。”
越往南走,天气愈发湿热, 在这样湿热的天气里, 听到冰沙绿豆汤这个词,杨辉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殷勤道, “那小的替大伙儿谢过夫人了。”
蓁蓁闻言便吩咐玉泉把七八个水囊从窗口递出去,然后又道,“一路上也辛苦你们了,待到了盂县,便能好好歇歇了。”说罢就不再同他多说,怕那冰沙融化。
杨辉受了爷的吩咐去传话,带回来一堆水囊,众人见了非但不奇怪,还很习以为常的样子,皆是迎上来道,“杨小哥,可是夫人又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除了杨辉和伺候的小厮,剩下的都是护送他们的镖局兄弟,都是学武之人,也大大咧咧些,原本还担心官家难伺候,却没想到这回的主顾这般和善。不说高昂的酬金,就连路上也没不把他们当人看。尤其是马车里的那位夫人,虽说不大露面,却每每送些冷饮过来,既解渴又舒心。
杨辉也爽朗一笑,只留了个大的水囊,剩下的便一起丢过去,道,“不多,兄弟们分着尝尝。等到了盂县,再请大家好好喝一回!”
镖局的大小伙子们都迫不及待拧开,畅快喝了一大口,才抹嘴道,“痛快!”
分完水囊,杨辉便揣着剩下的这一个,策马往前跑了几步,“大人,夫人特意嘱咐小的送过来的。”
覃九寒接过,拧开喝了一口,清甜冰霜的汤汁从喉咙灌下去,通身舒爽了不少,再往后一看,就见方才还有些萎靡的镖师,又都精神抖擞了,便又嘱咐道,“很快就到了,吩咐大家小心些。盂县民风彪悍,不可大意。”
按原先的脚程算,今晚原本怎么都会到盂县的,结果行到半程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冰雹,大颗大颗的冰粒子砸得众人躲避不及,连马车蓬顶也被砸得哐哐直响。
覃九寒吩咐马夫把马车往树下赶,又叫杨辉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然后便赶到最大的马车边上,掀开帘子进去。
“方才可有吓到?”
“你方才没伤着吧?”
两人同时询问出声,马车里伺候的玉泉和玉腰噗呲一笑,便互相使了个眼色,相继下了马车,将空间留给两人。
蓁蓁也顾不上其它了,见相公衣衫湿湿的,忙从箱笼里取了衣裳递过去,“快点换身清爽衣裳,可别着凉了。”
覃九寒也不多说什么,接过衣裳,便在马车内换了,然后朝蓁蓁道,“冰雹时短,但到底耽搁了些时间,今夜恐要在外头住一宿了。”
蓁蓁虽养得娇,但并不如何娇惯,也没抱怨,更没为难,便捏着帕子替男人擦去额上的汗,便道,“嗯,那我过会腾一个马车出来,总不好叫镖师他们露宿野外的。大伙儿挤一挤就好了,也没什么的。”
覃九寒也没耽搁,嘱咐过后便出去了。他一出来,杨辉上来禀报,说很是不凑巧,方才下雹子的时候,有个镖师砸了脑袋。
他正说着,那个受伤的镖师,就由兄弟扶着过来,面上不大好意思道,“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就是头上破了个皮,千万别为我耽误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