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来到这里,她唯一感受到过的温暖,便是他温柔抱着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时候。若是唯一觉得开心的日子,那便是与他呆在一起隔三差五刻意与他争吵的时候。
每回吵完后,总是他找各种理由妥协,最后再和好。
她想,若是他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位置,根本不会对自己的无理取闹一再妥协。就算他们的感情是睡出来的,是先有的肌肤之亲再有的心意相通,可谁规定了,睡出来的情爱就不算情爱呢?
她曾经百般渴望离开过霍家,但是即便将来真的走到那一步,她也不希望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若是离开霍家后又进了齐王府,岂不是才离开虎穴又掉进了狼窝。何况,齐王府是狼窝这一点她是确定的,但霍伯府于她来说,未必就一定是虎穴。
她很坚信,她不会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她也很坚信,霍令俨不会不找她要个解释就这样舍弃掉她的。
“是吗?”想通这些,苏棠态度坚定起来,她慢慢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目光一转不转十分坚定的看着坐在面前的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觉得他是古代版霸道总裁,人设又苏又帅,十分给力,简直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可如今真正见着了,苏棠又觉得他控制欲特别强,这种极强的掌控欲,让她特别不舒服:
“王爷,我觉得,霍伯爷不会就此放弃我。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放弃,也会先找我要个说法的。”
齐王淡淡抬眸扫视过来:“你对他的了解?果然,本王没有猜错,你这是爱上他了?”
苏棠别过脑袋去,并不愿意看齐王。
她忽然觉得心里十分酸楚,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此刻,她倒是能够真切感受到原主的那种绝望委屈。
“王爷,您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生来便是皇权富贵锦衣玉食,倾心你的人,从世家贵女到平民百姓,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而我,不过只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我出身平凡,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继母心思阴毒,从没有想过要真正对我好。从小到大,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想必王爷是猜不到的。”
“所以,像我这种卑贱如泥一样的人,又怎么敢乞求得到王爷您的垂怜?”
“可王爷器重我,择了我做棋子。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但至少于王爷您有用,至少可以替您做事,我心里总归是高兴的。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啊,霍家人待我极好,在霍家的这段日子,比在娘家的时候舒服自在多了。霍伯爷教我念书识字,我婆婆虽然嫌弃我品行不好不待见我,但是太婆婆却对我极好。”
“家里嫂子挤兑我,太婆婆护着我,伯爷宠着我。在霍家,我是一个真正的人,我得到了尊重。”
苏棠眼睛渐渐湿了起来,说着便笑了:“像王爷这般尊贵之人,又如何会明白我的心情?王爷生来便金贵,说一不二要什么有什么,可我不是的。”
“我想要一个家,一个温馨的家。我不想还像从前一样,既提防着继母算计我害我,又想着怎么算计她们母女才能活得久一些。我爹爹从不管我,却在觉得我欺负了妹妹的时候冲过来指责我。”
“只有经历过悲伤绝望,才会知道如今的一切是多么的幸福。王爷,我曾对您是真诚的,可如今,我只希望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王爷,求您垂怜,放我一条生路吧。”
齐王安安静静听她把话说完了,之后才看着人道:“本王过得好不好,你毕竟不是本王,又如何会晓得?”
苏棠一愣。
齐王倒是没再追着这个继续说,只道:“放你走,是万不可能的。本王说过,你露出了行踪,在霍家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日后再没有霍伯夫人苏氏这个人,你留在本王身边,你想要的所谓温暖幸福,只要你说,本王能满足的,会尽量满足于你。”
“本王也不会再派你去别处,只要你愿意跟在本王身边,本王虽然许不了你名分,却可以保你一世无忧。你要锦衣玉食,本王可以给你。你要自由,本王也可以给你。”
苏棠却觉得可笑,反问:“王爷知道何为自由吗?”
齐王也转过身子来,目光一如往昔若清霜般。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苏棠。
苏棠说:“若是我连是走是留都做不了主,又谈何自由?王爷所谓的自由,并不是我想要的。”
“王爷,妾身向您保证,日后若是您有需要的地方,妾身会劝伯爷帮衬您一二。总之,就算伯爷日后不愿牵扯到党争中去,那也绝不会与您为敌。您又何必非要拘着妾身在身边呢?”
“因为你是本王的人。”齐王这句话倒是回答的干脆利落。
苏棠却哼笑一声,并不当一回事:“王爷是那妾身当做布偶娃娃吗?妾身只是妾身自己的,并非任何人的所属物。”
齐王望着人,一时间倒是答不上话来。而此刻,外面却有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王爷。”那人一脸急切之色。
“什么事?”齐王皱了眉头。
那人单膝跪了下来,回话说:“霍伯爷调了外城营五千精兵来内城,说是协助京兆府与内城都统一起捉拿贼人。如今咱们的人,竟是叫霍伯爷抓去不少,方才有几个趁乱逃脱出来的兄弟带了话回来,属下也是一时没了法子,这才求到王爷这儿来的。”
齐王抿紧了唇,一时间没说话。
他知道,这位霍伯爷定是故意放走那几个人回来给他通风报信的。他并非真的想押走他的人,不过是想拿捏着他,从而好换走他的夫人。
好啊,真正好。他真是没有想到,这位面冷心硬的霍伯爷,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公然假公济私私调军兵。而且,这还是一个利用了他的女人。
他现在有些不明白,这霍伯爷到底是因为心里生了感情在意他的夫人,这才会冒着被圣上责罚的危险这般铤而走险,还是说,他因为被欺骗被利用心中生了极大的怨愤,此刻想要拿走人,不过是想亲自处决了这个女人。
齐王一时间没说话,只负手坐在圈椅上,单手撑着头,那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
苏棠此刻心情是激动的,她就知道,他不会就此丢弃她的。毕竟也那么长时间的感情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做到说丢弃就丢弃。
可方才她也并不确定的,不确定他是不是会来找自己。此番听得这个消息,竟然兴奋得落了泪来。
“王爷,霍伯爷并不想与您为敌。只要您放了我,让我回到他身边去,王爷您的人会安然无恙回来的。”苏棠还在试图劝说,可她却显然有些心急了,她忘了,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讲,她就算如今是一颗弃子,那也是他的弃子,她不该属于任何人。
她这般心急想要立刻回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失败、无能,会更加让他产生自我怀疑。一颗棋子会背叛他,那么,那些他安插在别处的那些人呢?
齐王此刻心内有些不安,但他这种人,却是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暴露在旁人面前的。即便此刻恼了,面上却也装着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略歪着身子坐在圈椅里,颇为闲适的样子,状似认认真真在听地下的女人说话。
不论苏棠说什么,他都不答话。苏棠嘴皮子都说干了,又是承诺又是保证,可忽然间她忽然反应过来,在他眼里,她就是个背叛主子的叛徒,此番再讲什么承诺,又有什么用?
一个叛徒的话而已,他这么多疑的人,又怎么可能再相信。
苏棠识趣闭嘴。
第111章
见站在底下的女人不再说话,齐王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然后转身问一直单膝跪在一旁的黑衣人。
似是做了一番思虑,之后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救兄弟们要紧。”
“是!”得了这句话,那黑衣人立即利索起身,临走前又抱着手弯着腰对自己的主子说,“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找霍伯爷,告诉他,王爷您的意思。”
齐王却摇手:“他既是没有挑明,你也不必说得过于明白。告诉他,把我们的人放了,他想要的人,自然会安然无恙出现在他面前。”
“是,属下遵命。”
那黑衣人离开后,屋内一片死寂。苏棠想说几句讨好的话,可又觉得,此时此刻还是闭嘴什么都不说的好。
否则的话,吵得他烦了,说不定能一巴掌扇死自己。
“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选择跟他回去,还是留在本王身边。你该知道,他此番接你回去,并非一定如你所想。”齐王说,“退一步来说,就算你们日久生情,他看在你是他儿子生母的份上饶你一命。你觉得,你在霍家的地位还能如同往常一样吗?”
“你所想要的生活,你认为本王给不了你,这霍伯爷又能给得了吗?”
苏棠却态度十分坚定,虽然她也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但此时此刻,她想遵从本心,想回霍家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妾身自己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曾经妾身选择了王爷,不曾有过半点犹豫,如今妾身选择自己的丈夫跟儿子,依然没有半点犹豫。若是将来妾身错了,那也只能说是命罢了。”
“妾身本来就贱命一条,还是托了王爷的福,这才能过上几日富贵夫人的日子。若不是当初替王爷做事,如今……想来还不知道被继母嫁去了哪里。”
齐王垂眸,定定望着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松口了:“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再强留你。只是日后你是死是活,也再与本王无关。”
“多谢王爷成全。”苏棠跪了下来,匍匐在地,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等她再抬起身子来的时候,齐王已经不见了。整个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忽而重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歪了下去。
这一劫,算是过了。她想,此番齐王放过了她,那么日后,便再也不会找她。就如他方才所言,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日后她是生是死,也再与齐王殿下无半点干系。
这一劫数算是过去了,可还有霍家那一关。
想到此处,苏棠撑着软绵的身子站了起来,轻步走到外面廊檐下。此刻城内,倒是安静了不少,只是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举着火把的各种军兵。
苏棠想了想,转身下了楼去。
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此刻外城营的兵在哪几个街区巡视,苏棠打听到了后,直接奔着过去了。
苏棠寻过去的时候,霍令俨这位新上任的外城都统正一身兵服骑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军装,飒飒英姿,气势凌人,高高在上。苏棠站在离他稍稍有些远的地方仰头望着他,而他,指挥完身边的将士后转过身来,恰好也看到了人。
旁边又有来回话的将士,被他抬手打发走了。他目光微垂,轻轻咬了咬腮帮子,这才夹了夹马腹轻轻打马走来。
走到她跟前,轻轻勒住缰绳,他就这样骑着马停在她身边。
苏棠垂着脑袋不说话,她双手揪着系在腰上的绸带,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怕的。
“上来。”
良久,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略带嘶哑的嗓音。
苏棠立即抬眸看去,目光恰好与男人的对视上。霍令俨此刻自然是万分气愤的,可又能说什么?难道能挥刀抹断她脖子一了百了吗?
杀了她,他心中的怨愤就真的不存在了吗?
不可能。
苏棠看得出来他在生气,他在竭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可她也有很多话想与他解释清楚,所以,她把手递给了他。
霍令俨紧紧握住那双手,稍稍提力,便将人抱坐在了胸前。而后勒缰绳直接打马掉头,然后往霍伯府的方向去。
幸姑跟笙哥儿早被霍令俨的人安全送了回去,而霍家此刻也都得知了苏棠灯会被人群冲散的消息。所以,霍令俨带着人回去的时候,太夫人老夫人都还没睡。
听说爷已经安全将人带回来了,老人家这才阿弥陀佛念了一句,然后扶着丫鬟的手要去歇息。
“我这把老骨头了,实在受不起这样的惊吓。”太夫人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又说,“既然人没事,你们也都不必担心了,回去歇着吧。想来棠儿今天晚上也吓坏了,便让老三好好安抚安抚她。等明儿,我再去看她。”
太夫人是因为担心,这才撑着没睡的,但老夫人不是。
此刻老夫人心里,却是有着别的心思。
老夫人说:“今儿灯节,街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是她不见了。若只是被人群冲散,应该很快就能被找到才对。若是叫那贼人掳了去,那么……”
老夫人顿了一瞬,似是犹豫了一番,才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么,此刻清白是不是还在,得另说。不管怎么样,她出了这等事情,名节不保,想来是会连累着令俨一起名誉受损。如今咱们霍家可不是三年前,令俨得陛下重视,这样不懂洁身自好的女子,断然再做不得咱们霍家的儿媳妇。”
“你可别糊涂。”太夫人严肃道,“事情情况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你就在这里给人降了罪,你让她知道,得多寒心?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管是她真的被冲散了,还是真的叫人绑走了,你以为都是她自己愿意的吗?你自己也是女人,何必这样为难于她?”
“今儿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去。”
老夫人虽然没再说话,但心里明显是不赞同太夫人的话的。
“怎么?你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太夫人脸也彻底冷了下来。
老夫人忙说:“儿媳不敢。儿媳告退。”
黄氏许氏两个对望了眼,而后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先回了荣安堂。
许氏本就瞧苏棠不顺眼,出了今儿这事情,又见婆婆是这种态度,更是抓紧一切时机煽风点火:“娘,儿媳觉得您说的没错。这个苏氏,本就是不清不白嫁来咱们家的。她能做出这种事情一回,想来也能有第二回 。以前咱们霍家不得陛下宠爱,忍辱负重有苦难言,可如今却显然不是了啊。”
“如今苏氏出了这种事情,就是一个休了她让老三再娶的好时机。就算是陛下赐婚又如何,是她自己不懂自爱,若是咱们霍家去御前请旨,想来陛下也会遂了咱们的愿。”
老夫人却有些头疼,没答二夫人的话,只转身问王嬷嬷:“幸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