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配你身上这身军装。另外,我不知道你在身上喷了什么东西。但它真的很恶心。我甚至是怀疑,你是不是在厕所里呆了很久,才会沾染上这么浓郁的甲烷味道。”
顾鹤之淡淡的说着,但画里的内容实在是让人忍不住额头冒冷汗。但凡有些顾及的男人,都不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个女人。
但顾鹤之就是这样一个没顾忌的人。他心里没什么大男子主义。虽然他的教养让他习以为常的将好处先让给女性,但并不代表他心里认同女性是要真的被让着,被娇惯的。做错了事情,男女一律平等。
所以一旦有谁惹他不开心,怼起来的时候,他才不管你是男是女。
让他的战斗力更加强大的是……顾鹤之这人同理心极强。也不会给自己设限,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面对眼前这一群文化水平不是很高的工人们,他绝对不会咬文嚼字。那一系列大白话,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的……直怼得赵丽丽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个之前完全不在乎别人对他评价的女人,竟然在顾鹤之的训斥下,连耳根都红得通透,眼眶里盈满了水珠,似是下一秒就要冲破眼眶,不断嗒嗒往下挂。
顾鹤之才不搭理这不懂得自尊自爱的女人,转头极其礼貌而绅士的向苏怀夏弯腰伸出手:“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能否请你跳支舞。”
他这动作是很标准的英国贵族范儿。声音低低的,带着任何女生都无法拒绝的磁性。眼角微微向上扬着,眼中也是荡漾着温和的暖意。
这和刚才面对赵丽丽时的冷寒,形成了极为鲜明而巨大的反差……让人同情赵丽丽的同时,也忍不住心里羡慕起苏怀夏来。
小姑娘到底对这帅哥下了什么迷药,竟然能够让那样一个刻薄的男人变成这样一个温柔的绅士。
其他人都不习惯顾鹤之这样剧烈的反差,可苏怀夏真是太习惯了,上辈子苏怀夏实在是看得太多。区别只不过是,20年后的顾鹤之隐忍了很多也包容了很多,不高兴的点没有这么低了。
和顾鹤之不熟悉的人,都觉得他这是阴晴不定。
但只有苏怀夏知道,不是顾鹤之阴晴不定,而是这些人做了些没有底线或者惹人讨厌的事情。和顾鹤之相处久了,苏怀夏觉得顾鹤之这人其实挺随和的,包容度也很大,三观也蛮主流。只要一个人行为得当妥帖,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和意思,和他相处起来都会很舒服。
不过一旦有人有些什么歹念或者不好的想法,顾鹤之很快就能察觉。如果有人还抱着这样的概念和坏想法强行接近他的话,他就有能力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如坠地狱。
赵丽丽被顾鹤之骂得这么惨,真的是实属自找……
苏怀夏也只是略带同情的瞟了被骂得无地自容,只能呆呆傻傻站立在原地的赵丽丽,就在顾鹤之的牵引下,走进了舞池。
背景放得是邓丽君的甜蜜蜜。柔软甜糜的声音从大厅右上角的喇叭处轻飘飘的扬在舞池上空。
顾鹤之动作轻柔的牵起苏怀夏的手,另一只手虚虚环在苏怀夏的腰上。
舞池是整个大厅灯光最明亮的地方。
顾鹤之和苏怀夏站在舞池的最中央,互相拥抱着,随着邓丽君绮逦缓缓舞动。
男俊女靓,像极了一幅美好的画卷,勾勒了所有女生都梦寐以求的爱情远景。男同胞们看着舞池中央美好的景色,一个个只能唉声叹气。女同胞们则是双手合十在胸前,满眼冒着桃心的看着旋转的顾鹤之。俊朗的容颜再加上那身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家当,这简直是他们从小做梦梦到大的白马王子呀!
真是太羡慕和白马王子跳舞的那个女人了!为什么她不是自己!这些倾慕的目光转到苏怀夏这里的时候,就变成了艳羡和嫉妒。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最理想的美妙画卷中舞蹈的苏怀夏,日子并不好过。
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不会跳舞。= =|||
刚才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都跳的那么轻松,而且那些舞步也都是重复的,从没跳过交际舞的苏怀夏,就想当然的以为这跳舞并不难。
可惜……就算是不难,也不是一个新手能够hold住的。苏怀夏不小心就会弄错舞步。
再加上……其实顾鹤之自己也不是太擅长……
相比起他那个令人绝望的聪明脑瓜,他的运动神经其实并不怎么发达……
他光是自己能够跳清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带不起菜鸟苏怀夏……= =
两个人就在舞池外一众莫名其妙的艳羡目光中跳的一塌糊涂……
等到苏怀夏不知道是第几次,用她那双从周茗那里借来的小皮鞋,踩中顾鹤之的脚趾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头顶,这个被她踩得嘴唇发白的男人,试探性的问了句:“要不?我们休息会儿?”
顾鹤之低头,抿唇用他那深沉的眼神凝视苏怀夏。那眼神显然已经没了进舞池时候的友好。
“曲子才过了四分之一。”顾鹤之僵硬的说道。
刚才两人吸引了这么多注意力,几乎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入舞池。现在跳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这样草草退场……
就算再佛系的人,都难免会觉得有些丢脸。老阿姨苏怀夏想想都有点忍不了,更不要说只有二十岁,怎么着都还有点血性的顾鹤之。
“额……”苏怀夏苦恼极了。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跳完吧?才过了两分钟,她就已经踩了顾鹤之快六次。舞池里一首歌起码要六七八分钟……真要这么跳完,顾鹤之的脚趾恐怕要被自己踩断……要知道她穿的是硬底皮鞋,顾鹤之脚上穿得是为了配合中山装而特意搭配的薄皮布鞋啊……
“你整个人踩上来。”
就在苏怀夏耷拉着脑袋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到头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后就听见这声叹息变成了沉沉的句子,萦绕在苏怀夏的耳际。
“唉?”苏怀夏抬头,就见男人低头凝望着她,原本茶褐色的眼睛在舞池灯光的照耀中变成了明亮的琥珀色。他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带着笑意,又有些无奈。
“你整个人都踩上来的话,受力点就是整个脚背,比就踩我的脚趾要轻松些。”顾鹤之叹了口气说道。
“但是我的皮鞋底很硬,你还是会很疼。”苏怀夏皱眉,她也心疼顾鹤之啊。
顾鹤之大概没想到苏怀夏会这么回答,不知道怎么接话。就看见怀里的小姑娘惭愧的低着脑袋,挺括的军装领子里露出了截白生生的脖颈。几缕在灯光下被照成了深褐色的发丝,细细软软的趴在颈上。
顾鹤之看得有些晃神,忍不住开口安慰:“没关系,我不怕疼。”
苏怀夏听了噗嗤一笑,抬起脑袋瞅了顾鹤之一眼:“你骗人,我才不信呢。”
说着,她松开了顾鹤之,穿着小皮鞋,快速地哒哒跑到舞池边上的角落里,脱下皮鞋,又晃着白白的袜子跑回来。
“这下可以了。”跑回来的苏怀夏仰头看顾鹤之,“我真的可以上来吗?”
顾鹤之点点头,环着苏怀夏的腰,扶着小姑娘踩了上来。
这时,舞池里的背景音乐,恰好进行到了第二个循环。
所有的迤逦都重新开始。
苏怀夏小心翼翼的踩在顾鹤之的脚背上,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怕给顾鹤之造成更多的负担。
顾鹤之则用手臂有力的环住苏怀夏纤细的腰肢,带着苏怀夏熟悉舞蹈。
两个人贴得是如此的相近,顾鹤之能够感觉到小姑娘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低头的时候,还能够闻到小姑娘头顶清甜的橘子洗发水的香味。
苏怀夏几乎要将整个脑袋都埋进顾鹤之的胸膛里。她的鼻尖萦绕的是淡淡的古龙水气味。顾鹤之不喷香水,甚至有点儿讨厌香水,总觉得他们的味道太浓。但是钱有财会喷。顾鹤之和钱有财呆久了,身上就难免会沾染些。
苏怀夏同样不喜欢香水,作为一个顶级大厨,她的嗅觉也很敏锐,讨厌这样强烈刺激的味道。她却意外很喜欢这种被稀释的古龙水香味。
苏怀夏觉得这种香味和顾鹤之很搭。是那种清清淡淡,却又格外深沉的味道。
她心里欢喜,忍不住抱紧了顾鹤之劲窄的腰身。果不其然感觉到顾鹤之浑身一僵,带着她舞步也错了几步。
苏怀夏在心里偷偷暗笑。顾鹤之虽然不是那种像士兵哥哥一样强壮威武的男人。但他身材匀称,虽然不怎么爱锻炼,但该有的肌肉一块都不少。抱起来的手感也一点都不差。
最重要的是,顾鹤之总能给苏怀夏最大的安全感。
顾鹤之不会太多的甜言蜜语,更不会将我爱你挂在嘴边,但他却会用最切实的行动,告诉苏怀夏自己又多爱她。
上辈子顾鹤之和苏怀夏求婚的时候,苏怀夏是个真的一无所有的底层老百姓。
甚至比普通的女人条件更差。她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傻子,还有个因为早产而身体不好。自己则因为第二个孩子伤了子宫,再也不能生育。
当时她的第二任老公欠下了一笔巨款抛下他们母子俩消失无踪。苏怀夏一个人开着间油腻的小饭店,边还着债款,边勉强度日。
那时候四十几岁的顾鹤之,已经是身价上百亿的富豪了。
当她向家里的所有人宣布,自己要嫁给顾鹤之的时候,家里人都以为她是被人逼债逼得疯了,白日做梦。
像她这种条件的中年妇女,怎么有机会嫁给这么有钱的男人。
苏怀夏那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所以她拼命的向顾鹤之索取,让顾鹤之证明他爱她。她让顾鹤之为自己举办了一场超级豪华的婚礼,邀请了那时候几乎大部分名人,光是那身婚纱就价值千万。那可是2000年时候的千万啊!
顾鹤之当时眼皮都没眨,丝毫不在意的就答应了。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串数字,如果苏怀夏喜欢,那就都给她。
那场惊天动地的世纪婚礼的确给了苏怀夏一点安全感。可是这种用金钱换来的安全感,很快就能被任何人打的支离破碎。
当时还是苏怀夏好姐姐的苏怀曼,有次来顾鹤之和苏怀夏的别墅做客。苏怀夏习惯性的承包了所有饭菜。
当天晚上,苏怀曼以姐妹叙旧的名义和苏怀夏同住一间房间。她拐弯抹角的问苏怀夏婚后生活,得知苏怀夏包办了顾鹤之的一日三餐,就开始对苏怀夏冷嘲热讽。
不断的给苏怀夏洗脑。和苏怀夏说,顾鹤之其实不爱她。他爱的只是苏怀夏的手艺。娶得也不是个老婆,而是一个保姆。苏怀夏在顾鹤之的心里,和一个打扫的阿姨差不多。否则完全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顾鹤之会看上条件那么差的苏怀夏。
第二天,苏怀曼走后,苏怀夏就疯了。
那时候的苏怀夏,还在生命的最低谷里挣扎。虽然物理年龄虚长了十多岁,但心理年龄却完全没有长大。还是那个窝在知青点角落里孤僻敏感和无助的小姑娘。
苏怀曼走后,苏怀夏越想越害怕。害怕顾鹤之吃腻自己做得菜之后,就会抛弃自己。自己就又会从生活的云端,跌入之前那泥泞不堪的沼泽里。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每天都要问顾鹤之,到底爱不爱自己。
顾鹤之在一开始的时候还会说,但苏怀夏问多了,顾鹤之敏锐的意识到苏怀夏好像是出问题了。他不再乱说话,就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苏怀夏。他想知道苏怀夏要什么,也知道言语已经无法再满足苏怀夏。他也尝试着用金钱填补苏怀夏内心的不安但那时候的苏怀夏,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
先前生活的苦难,让苏怀夏患上了抑郁症。如今因为嫁给顾鹤之而一瞬间登上生活的巅峰。这不但没有治好苏怀夏的抑郁症,反而更加让她患得患失。她恐惧着失去顾鹤之,她总觉得顾鹤之并不那么爱自己。
顾鹤之本就是个感情淡泊的人。在遇到苏怀夏之前,在他字典里甚至都没有怎么出现过“爱”这个词。
他不知道苏怀夏要的爱是什么,更不知道怎么给她。他只知道自己在乎这个女人,怎么也不想放弃这个女人。
所以他包容着苏怀夏那段时间所有的癫狂。
苏怀夏病情最重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每次顾鹤之回家,苏怀夏都要和他吵架。当着他的面,将他们的结婚照都撕成碎片。举着两人的结婚证,就要去民政局和顾鹤之离婚。顾鹤之甚至签了净身出户的协议。但第二天,苏怀夏就会后悔,求着顾鹤之去复婚。顾鹤之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就这样一次两次三次,民政局办理结婚离婚的人都要认识他俩了……
可苏怀夏的抑郁症眼看越来越重,她甚至想过要自杀。顾鹤之不得不抛下所有的生意,日以继夜地陪在苏怀夏身边,生怕她做傻事。
就连这个时候,顾鹤之的话也不是很多。他只是默默的将苏怀夏拥在怀里,替她挡去一切的风风雨雨。可苏怀夏的恐惧和害怕好像是没有尽头。无论顾鹤之怎么做,苏怀夏都不能够满足。或许是两人本身的阶级身份相差太大,让苏怀夏始终无法相信,顾鹤之会爱上自己。
她一遍又一遍的问顾鹤之。可顾鹤之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从小就不是很懂什么爱。他只知道他在乎,他在乎这个女人。这可以被称□□吗?这个问题同样让顾鹤之迷茫。他不知道苏怀夏在追求些什么。
那时候以前不随便沾烟酒的顾鹤之甚至开始抽烟,一包又一包。本身就沉默的他,现在更加寂默了。他的话比以前更加少,就只是陪在苏怀夏身边,静静的听着她哭,听着她闹。
直到最后,顾鹤之的舅舅钱有财看不下去,趁着顾鹤之不在家,冲进了别墅,甩了苏怀夏一巴掌。他将苏怀夏甩在地上,用最严厉的声音呵斥苏怀夏,到她底想问顾鹤之要什么。
顾鹤之本是天上的云,活得无拘无束潇洒随性,却硬生生被苏怀夏拽到了地上,染了尘埃,成了浑浊的泥。她还想要什么?顾鹤之的随性原本是他保护自己最强大的武器,可是遇到苏怀夏之后,他便有了软肋。这软肋又被苏怀夏一记又一记的重击着。
“你是一定要将鹤之拖入像你一样的泥潭,无法自拔,你才罢休吗!你才觉得终于配得上她了吗!”钱有财震怒得呵斥苏怀夏。那时候的钱有财真的是恨死苏怀夏了。自己好好的个外甥,就被这个疯女人折磨得变了形。他真的怕顾鹤之再和苏怀夏呆下去,也会变得抑郁。
苏怀夏被钱有财打翻在地上,唇边流着鲜血。右边耳朵被那记大力的耳光打的暂时失去了听力,只有一阵杂乱的嗡嗡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