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孙学淼沉不住气,开口嘲笑郑鸿:“郑县长,要不然怎么说你年岁大了呢。人不可貌相这句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你都忘了吗?顾兄有个英文名字叫丹尼尔,不知道这个名字你熟悉不熟悉?”
“丹尼尔……”郑鸿嘴里念叨,瞬间脑中如同劈过一道闪电,激得他整个人这都站不住要往下倒,幸好身后有把椅子,让他即使稳住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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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鸿安排香港商人下榻的小旅馆最楼下,有个小小的厅堂,厅堂里有沙发。旁边放了茶水和咖啡,平时闲得无聊的时候,几个港商就会坐在这里聊聊天。
今天他们也不例外,围着沙发中央的小茶几坐成一圈,谈论着刚才和郑鸿谈好的合同。
这时候,钱有财抱着杯用椭圆形玻璃杯泡的龙井,窝到最后一个空缺的位置。
“呀,这不是钱兄吗!多日不见,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这些来的港商都是和钱有财有点儿交情的,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看到前些日子被郑鸿赶出去的钱有财还在大陆呆着,就有些奇怪。
有的熟悉些的,忍不住还劝:“我说钱兄啊,你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啊。大陆的发展势头这么好,何必在这里得罪人呢?”
这里的“人”,当然是指郑鸿。
港商的大都不认识陆保全,所以陆保全同顾鹤之的争斗,直接就被他们升级成了郑鸿和钱有财的争斗。
钱有财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不是我不想回去呀,是我回不去呀!”
“这有什么回不去的?”所有港商都觉得好笑,哪有家回不去的道理。
“也不是我回不去,是我那小外甥回不去呀。我外甥回不去,我能回去吗。”钱有财把自己的胖脸皱成了个包子。
港商们就觉得更好奇了:“你外甥在香港犯什么事儿了吗?为什么回不去呀?”
“因为香港有个姑娘硬要嫁给我外甥,我外甥不肯娶,那姑娘在香港的势力又太大,没办法,只能来大陆避避风头了。本来还想呆的时间长些的,结果就被人赶出来了。现在可好,大陆没地方呆,家又回不去,可愁死我了。”
“在香港还有让钱兄你都搞不定的势力?这倒稀奇。逼你小外甥结婚的那姑娘,什么来头呀?”
钱有财一脸便秘表情的看了提问的港商一眼,挤出了几个音节:“查大投资银行行长千金。”
最后个音节刚落地,整个小客厅的空气都凝固。
所有的港商都瞠目结舌的瞪钱有财。
查大银行行长千金被甩寻死的事情,在香港那边作为笑料已经流传好久了……但一直都是女方的料在外面满天飞。那个胆大包天的男方是谁,怎么也挖不出来。
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这帮忙保护男方的竟然还是那个爱女如命的老行长……
有小道消息说男方是老行长从英国死对头银行里重金挖过来的华裔天才,一个人单枪匹马在外国股市里把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佬给杀了个片甲不留。
老行长爱才爱极了才会放弃了爱女选择保护男方……不过所有圈内人士看过男方那泄露的履历,大概都会和老行长做一样的事情。这人简直就像是送钱的财神爷转世啊!换谁谁不好好供着。
这样牛逼哄哄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还是钱有财那个最多二十岁……平时不说话,都让人感觉不到他存在的小侄子?!他们……还和这个牛逼哄哄的天才的敌人结了同盟?
老话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敌人的朋友呢……?
想起这位天才在西方股市里雷厉风行和那些让人汗颜的手段,在座的所有港商脸上都渐渐浮现了沉菜色……总觉得屁股底下的沙发烧得慌,有些坐不住了……
第39章
在王万霞小饭馆那边, 几方人马还在僵持着。
郑鸿被李学淼提醒, 好像是想起自己派去香港的人传回来的消息中,有几条是关于刚才李学淼告诉他的那个英文名字的。说的好像是这天才的花边绯闻。当时郑鸿还以为是香港上流富二代的那些破烂事, 就没有仔细看。现在被这样一提及, 莫名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他漏掉了……
郑鸿对国外的情况不是很熟悉, 所以并不知道这个英文名字有多么大的魔力。
以至于完全不知道后院着火的郑鸿到现在也依旧不觉得顾鹤之真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一个20多岁, 连嘴上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又有什么能耐?
而且顾鹤之从下来之后, 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反而是李学淼一直跳得很。他真是被郑鸿打压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看到机会,就忍不住想把郑鸿一击打倒。
“郑县长, 刚才您说这些闯进来的人都是民兵连的新兵, 卫连长知不知道这件事啊?”李学淼毫不留情戳穿郑鸿的谎话。
郑鸿咬着后槽牙瞪李学淼, 知道这事情是兜不住了。
果然, 卫连长听了李学淼的问话连连摇头:“哪里有什么新兵啊!想进我们民兵连的都是工厂的正规工人, 这些没有工作的街头小混混, 谁会要他们呀!”
“原来是这样吗!”李学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向郑鸿的眼神明显不带好意,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从郑鸿底下翻身的最好机会,所以不遗余力的折腾。
“这样说的话,陆保全的确就是聚众生事, 入室抢劫!哦!还有蓄意杀人!”李学淼看了眼天花板上沾着的彩弹, “这么多罪名……那是要枪毙啊!”
郑鸿心里恨:“李学淼, 这句话还轮不到你说!”
李学淼虽然心里也不爽, 让他不和郑鸿顶嘴,反正陆保全打的是张首长,这罪名已经铁板钉钉!他油滑地回了句:“是是,这实话还是去警察局说吧。”
李学淼刚说完,张首长就忽然接了句:“小李说得没错,这话还是去警察局说吧。”
话刚传到李学淼耳里,就让他愣了下,琢磨了片刻,在心里暗叫不好。这句话未免也太温和了吧!陆保全都把枪顶到头上来了,这位首长竟然就这样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人带去警察局?通常情况下,难道不应该立典型批评吗!
李学淼又瞧瞧眼中划过一丝得意的郑鸿,暗骂声该死!一定是郑鸿用什么说服了张首长,让他选择站在他身边!
虽然自己也是警察局局长的儿子,但他常年在外留学,父亲和他并不亲。陆保全又是自己妹妹的丈夫……没有张首长的强压,去了警察局,恐怕还真的治不了陆保全。
但刚才去警察局那句话,是自己接的。现在他也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啊!那多难看!
李学淼在心里厌弃自己,说话不经大脑。现在怎么办!李学淼着急啊。
“张首长,我觉得清水县是块福地。”就在郑鸿找人去叫李局长过来拿人的时候,顾鹤之忽然在一旁开口说道。
说的还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但恭维的话毕竟好听,张首长的注意力立即被顾鹤之引了过去:“怎么,小同志还懂风水堪舆?不过我们这里都不相信这些。”
顾鹤之摇摇头:“不是什么风水,那些我也不懂。我说他是好地方,是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很适合建立工业区。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来这里投资。但是……”
顾鹤之故意顿了几秒,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吊了起来。
“但是,人文和社会环境太差,治安不过关。人身和财物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这大大增加了投资的风险。有时候投资的人文环境比地理环境要更重要。这样两相权衡下,在清水县投资,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投资项目了。试问,当身边的环境是一个走在路上都会遇到抢劫也没有人管的地方,有谁能够好好工作?动不动地痞流氓聚在一起持刀入室,又怎么能够保证工厂的正常运行?综上两点的话,我觉得在清水县投资不是一个很好的项目。”
顾鹤之再简单夸了遍清水县的好处之后,又把清水县贬得体无完肤,这彻底惹恼了憋气憋了一下午的郑鸿。
“顾小同志!在清水县建厂是不是个好的投资项目,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和你一起来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他们自有判断。你小小年纪,还是多看多听少说比较好。”
郑鸿摆出了副长辈的模样,提醒顾鹤之,他不过是个后辈,没有资格在这里指点江山。
顾鹤之没有生气,也不和郑鸿争辩,只是平静的点点头:“谢谢郑县长赐教。”
紧接着,就像是老天爷要故意和郑鸿开玩笑似的,他关于招商引资的助理急急忙忙地穿过小饭馆的大厅堂,转进小厅堂。
看到满院子抱头跪在地上的小混混,以及头颈里挂着枪的民兵团战士时呆了下。
不过他很快又发现了站在小厅堂最中央的郑鸿,就像是看见了救星般扑上前:“郑……郑县长,不……好了!不好了!!”
助理焦急的握着郑鸿的手,因为跑得太急,连话都说不清。
郑鸿本就燥的很,被助理这么一喘,更加心烦意乱。
“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不好了?”
助理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因为心里太过着急,所以声音抬高了个八度,几乎是用喊话的方式高声说道:“这次来的所有港商,都乘船跑啦!”
“什么?!”郑鸿浑身的肌肉都跟着助理那句话紧缩起来,浑身一抖,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助理,“你把话说清楚,港商好好的,怎么会跑了呢?”
“我也不知道呀!本来看他们还蛮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和钱先生谈了几句之后,一个个就像被老虎追着似得,直接就奔去了码头,上了最后一班船。他们甚至都没怎么收拾,拿了一些比较贵重的物品,就直接奔码头了。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以为他们只是又要出去考察看看呢。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人就已经乘船走了,追都追不回来。”
助理哭丧着脸,把刚才发生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郑鸿。
郑鸿的脸色像是霓虹灯般变幻着,各种颜色都在他脸上轮了遍。他现在真是悔恨,为什么刚才要让助理把事情说清楚……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么大的嗓门广而告之,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他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正从容坐在一把木质靠背椅上的年轻人。他不知道顾鹤之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把那些港商赶回去的。但是他明确的知道,这次他真的是轻敌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这般沉得住气,不声不响的就把所有后招都准备好,就等着他自己往里面跳!天意呀!
“啊,还真的被顾小兄弟说中了!”一直在旁边默默不敢说话的周伟业突然低声喃喃了一句。
但他这句自言自语,在忽然陷入安静的室内就变得格外清晰可闻。
“郑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首长那原本平静的面色沉下来。
刚才他还能心平气和的同郑鸿说话,是因为陆保全这个事情说大可大,说小也不过就是个小流氓闹事而已。但现在,被一个小流氓赶走了一大笔投资,这就是件关乎国家的大事了。张首长在位以来勤勤恳恳,什么都可以往后退什么都可以往后放,唯独是国家的发展不能被阻碍。
张首长在那里逼问,可郑鸿现在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呀!他只知道,所有没有签约的合同,恐怕都要黄了。
这时候,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助理,还好死不死的补了句:“啊……我听到钱先生说了个原因……好像是说,他们觉得大陆这边的治安不太好,所以还想回去考虑考虑……”
年轻的小助理话说到一半,就被郑鸿像是要杀人般的眼光瞪了回去。
张首长听闻,完全板起了脸,抬起手啪得声拍在了木质桌椅上。厅里和庭院里所有的人都被这声声响给吓了一跳。
这位一向和蔼可亲和颜悦色的老首长,头一次露出了如此严肃的表情。有威慑以他为中心蔓延开来:“顾小同志说的不错。家不安,又何以安天下。近些日子来,这些恶**件大幅度增加。主要还是我们执法机关下不了手,也下不了狠心。打的不严不快,判得又轻。连一个好的环境都无法创造,这让全世界各地的同胞怎么能够放心的来我们这里投资办厂!从今往后,对于这样的恶**件,一定要予以严厉打击!就先从清水县开始,从这件事情开始,用我们的实际行动告诉广大国内外同胞,让他们可以放心的来我们这里投资!”
郑鸿听了前半段,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投入了无底深渊,不停的往下坠着,看不见底。
他知道完了……这次完了。陆保全这次被抓了典型,是不可能轻判的!
他咬牙怒瞪顾鹤之,他没想到这个小子年纪轻轻,竟然这么狠!把事情逼到了这样的程度!
陆保全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在郑鸿身边这么久,多少也有点zheng治素养。听到老首长那番严厉的长篇大论,就他自己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他再也忍不住,也不顾身后是不是有人用枪顶着他的脑袋,冲上前抱住郑鸿的大腿,哇的痛哭出声:“舅,救我啊,我不想去坐牢,更不想被枪毙啊!舅!救命啊!”
郑鸿神色悲怆的抚摸陆保全的头顶,还想做最后挣扎为他求个情。
只是他话还没说,就听得那边老首长又是啪的一声拍了记木桌:“郑鸿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你的辞呈,我就帮你提前批了。既然你身体不适,就早点退休好好休养吧。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郑鸿听完,身体晃了晃,直往后倒。幸好身后有个助理拦了他一下,才没让他整个人栽倒下去。
他这是……他这是失势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一个小时前还觉得自己就像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般意气风发。胸中满是未来工业区和整个华国发展的蓝图和远景。
但现在不过刚刚过了一个小时,自己竟然就变成了一个要求被退休的垂垂老者?退休?他以为这个词离他还有起码五年远。他觉得自己可以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分钟。却没想,他竟然不是败给病魔,而是败给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