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过程中,峣都几乎没有遭受破坏,因为突袭在王宫当中爆发,修行者威力巨大的神通并没有损坏到宫外的建筑街道和人群。
峣王宫自然也布阵了层层阵法,并有重兵把守。然而这处临时宫邸是王室园林,里面的草木扶疏虽美,建造目的却不是抵御敌人,与黄金城的防御能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并且阵法和守卫也是临时加上去的,远不如黄金城里严密。
冯妙君知道,云崕要潜入这样的地方,其实不费多少力气。别的不提,去年乌塞尔还是陪都,还未被立为都城,戒备力量远没有现在森严,那时云崕还能扮作陈大昌溜到她身边来呢。仓促被选中的峣都宫邸,比起她的王宫更加远远不如,难不住那个比狐狸还要狡猾一万倍的人。
如果她是云崕,进去之后就从方寸瓶里放出本国修行者,然后直捣黄龙,冲击峣王下榻之处。只要将这老头子抓在手里,后续他就掌握了主动权。
显然,云崕就是这么办的。
情报上又提到,城守军将整个宫邸团团围住,但碍于云崕手中人质份量太重,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也就是说,云崕抓到峣王室成员后并未离去,而是老神在在留在了峣都。
他手里抓着王牌,的确不必急着突围而去,呆在印兹城可以更方便无碍与峣太子苗奉先谈判。不过,冯妙君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因由。
但无论如何,魏人的指令已经传递出去了,着苗奉先立刻率军投降,否则老峣王必死,峣太子妃母子必死!
看到这里,冯妙君顿时如坐针毡,沉声喝道:“都退下!”
服侍在书房里的宫人立刻鱼贯而出。
待到这里无人,冯妙君立刻脱掉宽大袍服,换上一身劲装。缠在她耳上的液金妖怪白板结结巴巴道:“女主人,您这是要、要半夜外出?”
她嗯了一声,接着取走头上珠翠。“要走一趟长途。”
白板聪明着呢,立刻明白过来,失声道:“您想去峣都!为什么?”女王在深宫中蛰伏了两年,怎么今晚突然要走?
“很吃惊么?”她换上一根木簪,挽起满头青丝。
“峣国的事,与您没有关系呀。”说句不好听的,女主人只要看戏就好了,何必亲自上台?
“怎么没有关系?”她换上薄底快靴,这些早都收在储物戒中,“现在云崕手里捏着峣王室来迫降峣太子,你觉得苗奉先会作何反应?”
“苗奉先的反应?”白板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这是个选择题,它没有答案。
“如果他依言率军投降,则云崕将他上下三代一锅端了,峣国很可能灭亡。”冯妙君分析得客观冷静,“如果他不降,魏人或许将他父亲妻子都杀掉,但苗奉先本身就是峣国正统继承人,他完全可以在任何地方加冕为王,届时率军反扑云崕,还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她呼出一口气,“到得那时,强弱之势可不好说。”
白板瞠目:“竟有这些门道。”
冯妙君从镜中看了它一眼:“换作你是苗奉先,降还是不降?”
白板老老实实回复:“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冯妙君面色凝重,“所以我要亲自走一趟。”
白板张了张嘴。
其实它还是不明白,苗奉先降与不降,跟她有什么关系?想来想去,大概只有这一个理由了:她担心云崕?“男主人若知道您这么关心他的安危,一定会很感动的!”
冯妙君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才苦笑道:“我自己也很感动。”
感动得都快哭了。
苗奉先要是决定放弃魏人手中的人质,那么云崕可就有危险了。
第417章 启程
峣都是什么地方,即便对魏国国师来说,那也是龙潭虎穴!如果国君是那么容易杀掉,国家是那么容易覆灭,各国还养大批军队做甚?派几个修行者潜伏进人家王宫行刺暗杀不就完事了?
印兹城有数不清的机关和阵法,峣国最精锐的修行者也会赶赴彼处,更不要说苗奉先本人了。云崕再强大,终是在峣都孤立无援。一、二百名修行者,放在一国之都数十万人面前,实在渺小得不值一提。
一旦他失败了,那后果冯妙君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她不清楚这家伙留在峣都干什么,说不定他已经计划周全。可这些事情都是“说不定”,她着紧自己小命啊,一定要亲眼去盯紧了!
云崕这家伙,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好好活着吗!
快手快脚收拾完毕,冯妙君唤上陈大昌,抬腿就去了花园,这里有一片湿地,毗邻着小溪。
宫人根本跟不上她的步伐,此刻还被甩在后面吃灰,冯妙君先打了个唿哨。
哨声嘹亮,还在夜空回响,两头雪白大鹤就翩跹而至,降落在她和陈大昌面前。
“大黑。”她拍了拍一头白鹤的长颈,“今回你们要卖力了,立刻载我们去印兹城。”
大黑长唳一声,三花晃了晃长喙。
冯妙君跳到大黑背上,大鹤才扇了两下翅膀,正要腾空而起,花园门口忽然有个人影转了出来,正是傅灵川。
他满面凝重:“王上要去哪里?”
佐政大臣的语气极度不满。
被抓了个现行,冯妙君呵呵两声假笑:“哎呀,这不是国务繁忙么,孤想出门散个心,两日即回。”
果然!傅灵川脸皮一抽:“您散心的地方,该不会正好是印兹城吧?那里太不安全!”
冯妙君握拳捂着嘴,轻咳一声:“峣人忙着御敌,魏人忙着冲击王宫,哪个有空管我?”
“您可是一国之君,若在印兹城……新夏怎么办!”话虽如此,傅灵川却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他的女王想做什么事,从来不需要别人同意,“我陪您去!”
“不成。”冯妙君面色也沉凝下来,摆了摆手,“新夏政务还需要打理,交给旁人我不放心。有陈大昌陪我去便好。对了——”
“芥子阵法可否借我一用?”
傅灵川只得从储物戒中取出套剑,递了过去。
“多谢!”说话间鹤妖振翅,箭一般冲入云端,只留下袅袅余音,“不必担忧,我去去就回。”
陈大昌也跳上三花,向傅灵川耸耸肩作了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同样驾鹤追去了。
几息之后,那两只大鹤就化作了天边的白线。
傅灵川低低叹了口气,这时寝殿里的宫人捧着一封金笺跪在他面前道:“这是王上离开前交予您的。”
他打开来看,果然是一份授权书,言她不在王廷时,政务都由佐政大臣与相国代理。
她倒是懂得随手撂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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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排空直上,罡风凛冽如刮骨钢刀,冯妙君却觉神清气爽。俯瞰云下的大好山河,她都有放声长啸的冲动。
她在深宫中一呆就是两年,尽管颁下的每一个指令都搅动天下风云,自己却已经很久都没有走出乌塞尔城了。坐拥万里江山又如何?没有机会到这九霄之上看一看,没有这指点江山的机会,怎知自家山河壮丽?
鹤妖振翅所向,正是峣都。
飞出这么久,都不见天降责罚,冯妙君才松了口气。
她乘鹤去峣并不是一时兴起。这事情派不了别人去做。
其实她还牵挂晗月公主的安危,必要时还想伸一把援手。可是这指令不能由她来下,人不能由她来派,否则就是违背了魏夏之间的协议。
她是新夏女王,她发出的每个命令都代表了新夏国。反而她以个人而非国家名义进行的私下活动,才有机会钻个漏洞。
百密总有一疏,再周密的规则也有破绽。不过冯妙君一路上还是绷紧了心神,随时准备打道回府。
好在,眼看这都快要飞进峣国地界了仍是万里晴空,不见半点乌云,显然老天爷也不认为她的个人出行算是“新夏支援了魏国对头”。
国君的个人行径,也并非时时刻刻都代表了国家行为。
这一回,天道默许了。
第一重难关算是过了,跨进峣国国境时,冯妙君松了口气。这会儿,苗奉先应该接到老巢被掏的消息,也要有所行动了吧?
两只鹤妖也感受到她的急迫心情,加上这一天的高空气流方向正好,竟比平时还要早上两个时辰赶到了目的地。
这会儿正是次日凌晨,还未到鸡鸣时分。
仍在夜色笼罩下的印兹城不复往日安宁,从高空看下去就是灯火通明,显然多数军民都清醒着——都城出了这样的大事,国君都被人抓了,谁还能安心睡大觉?
她也不敢从高空直降下去,免得被当作奸细处理,而是飞到十余里之外的郊外落地,在这里放鹤妖自行活动,她才和陈大昌赶往印兹城。
这会儿印兹城戒严,城门全部关闭不许人进出,易形蛊也派不上用场。
好在她有精擅幻阵的白板,可以掩护她和陈大昌潜行到城门前,守城的官兵只会看到一切如常,并无可疑事物。
到了这里,幻阵就派不上用场了,一则城门紧闭,她和陈大昌都不是纸片人,塞不进去;二则么,门上都高悬明镜,有击穿伪装之效,她不能冒险靠近。
这个时候,傅灵川的芥子阵法就派上用场了。
借助阵法之效,她将自己和陈大昌都缩成豆粒大小。这样的小人儿几乎不会被人类所注意,何况这会儿天色还暗着,那也相当于隐形了。
并且原本严丝合缝的城门,这会儿在两人看来也有好大缝隙,甚至可以并排通过。
城门这一关,很顺利就过了。
接下来,就是弄清印兹城的局势。新夏在印兹城常驻人手,否则也不能赶在城门关闭前给乌塞尔城送出消息。不过冯妙君这会儿只是打发陈大昌去找他们,并且定下了后面接应的暗号和路线等细节。
此刻她要弄清的,是印兹城内的现状。
第418章 蛛丝马迹
冯妙君在印兹城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当然知道峣王宫、也就是御用园林的位置。这时就直奔主题而去。
印兹全城戒严,户外早被清场,现在街上一名行人也没有,往来的都是满面肃穆的兵卫。若非她有白板的幻阵护身,现在早就寸步难行。
王室花园在首都东北角,占地面积不小。冯记往这里面送过许多回水果了,因此冯妙君知道它布局精巧妙、花色繁美、建筑秀致,当然一个皇家花园该有的湖泊、温泉、山石、林场,这里同样一应俱全。
这么复杂的地形,现下给对峙双方都增加了攻守的难度。不过眼下冯妙君是进不去的,因为这地方已被重兵把守着,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互为守望,还安置监察伪装和幻阵的法器,连蚊子都飞不进一只——当然,更重要的是飞不出来。白板随便一眼瞥过,就能确定短短百丈路上至少也布置了四、五个防御阵法,那警戒之严密,比起城门关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即便用上芥子阵法,恐怕也会被发现,她怎样才能潜进去呢?
再说,那道城墙里面就是魏国修行者了,同样神经紧绷、敌意满满,并且也是布防严密。就算她能翻过墙去,恐怕也要被当作活靶子。
冯妙君也不着急,沿着外围游走。峣国的王室花园是整片北陆中最大的,就算骑上快马,绕外围跑一圈也要三五个时辰。峣人想要全线布防,以都城的现有兵力来说是不现实的,她总能找到薄弱之处。
就在此时,远处“轰隆”一声,竟然是震天的炮响。
在安静的印兹城里,这一声犹如惊天霹雳,也震得冯妙君心里一紧。
竟然已经开战了?
后面又是接连几声巨响,地面都震颤不已。
这对于云崕和她来说,可是个糟糕消息。
苗奉先会不会拒绝投降?毕竟不投降才是最利于峣国的决定。倘真如此,云崕被困在临时宫邸中,处境可就凶险了。冯妙君虽知这人奸猾似泥鳅,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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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心殿。
远处的炮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了。
云崕在这里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似在搜寻某物。陆茗一直不敢打扰,这会儿却忍不住道:“大人,该撤了。”
这里将是峣人进攻的重点,国师大人纵然神勇,陷入重重包围也是大麻烦。
云崕“唔”了一声,迈动脚步,却不往大门走,反而靠近檐下的花架。那上头种着清一色花草。
草木不知人间仇杀,仍是一派欣欣向荣。
而后云崕说了声:“不对。”
不对?陆茗也凑上前来细细看了几眼,除了花儿娇艳之外,并未看出什么不对:“莫不是有毒?”
话音刚落,云崕望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你看不出来?这花架上的花,次序都乱了。”
外头马上要大军压境了,您老人家还关心架子上的花盆放错?当然陆茗不能直接吐槽,而是按照往日习惯,欠了欠身子:“请大人指点?”
这是一处小园,云崕顺手指了指附近的植物:“此间习惯,细巧娇贵的种类都摆在上部,喜阴和观叶的都摆在下部。”这也是一般园艺常用的手法。“你再看这个花架,看这盆大丽花。”
得他提点,陆茗再去细看,果然发现花架第二层的山茶花、铁线莲和碗口莲正在怒放斗艳,不过其中却插了一盆大丽花。
盆子大,形色又俗艳,看起来好像几位名门闺秀当中挤进一位卖菜的大娘。
“确是不搭。”此处主人非同一般,这花架又紧贴着她的居所,园匠怎会摆错花盆?“这是为何?”
云崕凉凉一笑:“恐怕第二层原本摆着某种植物,突然被人取走,留下空位又觉不妥,这才搬了一盆大丽花填上。”说到这里,他突然蹲下身子,就有一只甲壳虫抱着样东西从架子底下钻出来,爬到他手心里。
它抱着的是一颗粉白的珍珠,圆滚滚,原该色泽光亮,但现在沾染了不少泥土。
云崕将珠子捏起,对着月光看了两眼,道一声:“果然如此。”一回头望向陆茗,“这是喂水丸,服下后能在水中呼吸一刻钟时间。”